第31章 ☆、楚卿
庭院深深,相思悠悠。淅淅瀝瀝的雨水宛如一串串珠簾,掩住了前方的路。回夢呆坐在窗邊,望着雨幕悄聲嘆了口氣。
段輕崖,你究竟在哪裏?究竟……是生是死。
遠遠地,就見一柄油紙傘頂着雨幕而來,步履沉穩,姿态飄然。一襲白衣在翠葉與繁花之中,尤為惹眼。回夢款款起身,為他打開了門,盈盈一拜道:“少莊主。”
阮翎君收起油傘,額上還有些許被濺濕的額發,濕漉漉地貼在俊秀的臉上,有一種別樣的溫柔。
“回夢姑娘,是時候該告訴我實情了吧。”
回夢輕抿着紅唇,垂下眼簾,呢喃地吐出:“……好。”
窗外淅瀝的雨聲,愈顯得屋內的寧靜。回夢泡了一壺熱茶,端給阮翎君享用。她嘆息着,躊躇着,不知該從何說起,最後凄涼地一笑,緩緩說道:“認識他的時候,是在妃香閣裏,他誇贊我的琴技高超,每每前來都會指明要我。少莊主相信嗎?妓.女也會動心,何況是他那樣的男子。”
可如他那樣的男子,卻是個徹頭徹尾的惡魔。
“只有段輕崖是真心愛我,他為我可以做任何事,甚至……放下他手裏的劍。”
阮翎君靜靜地聽着,暗暗在心底咋舌。讓一個劍客放下劍,無異于放下性命。
“錢威只是個趁火打劫的小人,他為那個人做事,從中撈一些油水,掌握了不少武林各派的把柄。因此他雖非為武林中人,武林群豪卻都得忌他三分。”
回夢絞着手中的帕子,語調凄婉而痛苦,她仿佛早已忘了身邊還有一個阮翎君,沉浸在無法掙脫的命運裏,掙紮喘息:“那個人想要毀掉天水莊,可天水莊在江湖中威名遠揚,輕易無法撼動。因此他要一步一步來,才會讓人不那麽快就發覺到異樣。”
阮翎君打斷她,目中浮上了一絲怒火:“所以芷憐成了犧牲品,是想逼我出手。誣陷我玷污你,還畏罪潛逃,也是為了诋毀天水莊的名譽。”
回夢點點頭,盈盈含淚的目光凝住阮翎君,如雨一般一串一串滑落臉頰:“少莊主,我是不得已。但是,你也不必原諒我,這是我的命。”
阮翎君沒有再說什麽,他自椅上站起身,終于明白了自己所面對的,究竟是個怎樣的對手。他一語不發拿起立在門邊的油傘,臨走之時,只是淡淡然說:“回夢姑娘,府中就數你與芷憐她們相熟甚佳,有些邪門歪道,還不是亂教的好。”
語畢,他撐開傘兀自邁入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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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灑的雨花逐漸模糊了他高挑筆挺的背影,看上去,竟與那人無異。回夢銜在唇角的笑意未消,甚至還更開懷了一些。若是當初她所遇之人不是那個人,而是他,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阮翎君回到書房,即刻召來了白若水:“段輕崖可能在麟嘯堂楚卿的手裏,你務必想辦法将他救出來。否則,回夢是不會完全交待出她所知道的事。”
白若水肩負重任,立刻領命而去。出門正碰見冰糖,訝異道:“小姐,你要出門呀?”
冰糖得意地說:“你家少主已經解除了我的緊閉,我可以随意出入天水莊了。怎麽樣,現在的我像不像個真正的大小姐?”
白若水薄唇一抿,笑得既暖心又可愛:“像,小姐不論何時都像天水莊的大小姐。”
冰糖宛如吃了蜜似的一直甜到了心底,只恨不能伸出鹹豬手去掐一掐那水嫩的小臉蛋,忽而注意到白若水方才步履匆匆,疑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走得這麽急。”
白若水眨了眨眼睛說道:“少主突然想吃豆腐腦,要我去市集裏買一碗。”
冰糖深抽了口氣,這個鬼畜男,竟愛做些折騰人的蠢事,當即打抱不平道:“不過一碗豆腐腦,他不會自己去買啊。”
白若水暖暖地笑着,聲音在陽光裏仿佛也充滿了溫暖的氣息:“小姐此言差矣。這不是一碗豆腐腦的問題。而是他是主,我是仆,我當盡心盡力,肝腦塗地地服侍他,這才是我的職責。”
冰糖簡直難以理解萬惡的封建制度下,這些人的價值觀都扭曲到了什麽程度。為了不打擾他去買豆腐腦,她靈機一動,立刻嫣然一笑:“那我跟你一起去吧,反正我也要出門。”
白若水一下子就當機了:“……啊?”
買豆腐腦是假,攤上了麻煩倒是真。白若水只恨自己為什麽要找這麽蹩腳的理由。此時眼前一片熱氣騰騰,香味撲鼻。冰糖滿足地輕嗅着新鮮出爐的豆腐腦,那滑嫩的表皮,嫩得仿佛能掐出水來。
“老板,給我也來一碗。”她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并且招呼白若水也一并坐下。白若水沒有辦法,只好陪坐看着她吃。
“咦。”冰糖怪道,“你不吃嗎,真的很好吃。”
白若水苦笑道:“小姐你吃吧,我不愛吃。”
冰糖也就不在乎,繼續大快朵頤,一邊扇着嘴裏的熱氣一邊含糊地說:“等我吃完了,你就給我哥帶一碗回去,記着多放些糖。”
白若水頓然道:“可是少主好像不愛吃甜。”
“笑話。”冰糖瞪大了眼睛,一張秀麗的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豆腐腦不放糖那應該放什麽,不放糖的豆腐腦還能叫豆腐腦嗎?”
白若水無言地看着她的碗:“可小姐你自己不是也沒放糖嗎?”
冰糖對答如流,言辭鑿鑿:“我自帶甜,不用放糖。可你家少主成天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就應該多吃點糖,增加一點那什麽多巴胺?反正就是心情會好的東西。”
聽她胡謅了一大堆,白若水安靜地含着笑,心裏面想:其實小姐是很關心少主的,雖然兩人總是争鋒相對,可彼此都早已在磨合中變得融洽……
于是,阮翎君奮筆疾書的同時,兩碗飄溢着蔥香氣的豆腐腦放到了他的桌案上,他擡起頭來看着一臉幹笑的白若水,蹙眉問道:“何意?”
“小姐說,豆腐腦不放糖怎麽能叫豆腐腦。可是我說,少主不愛吃甜食。我們争執不下,索性就買了兩碗回來。”
阮翎君只覺眉心突突直跳,聲音變得更沉:“我讓你去麟嘯堂,你買豆腐腦做什麽?”
白若水呆了一呆,摸摸頭不知所措。是啊,他買豆腐腦幹什麽……
冰糖一臉神清氣爽地在街上溜達,想到自己那兩碗豆腐腦端到阮翎君跟前,他一定會為她的賢良貼心感動不已,卻又羞于啓齒,只好不顧熱燙蒙頭大吃。她這個妹妹,做得也夠稱職了吧!
咦,前方好像有熱鬧,她眼睛一亮,就奔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而去。使勁了吃奶的力氣才擠到最前,原來是玩雜耍的。這還是她第一次除了電視之外所看到的,真人秀雜耍,不禁樂得拍手叫好。
弄劍,倒立,口舌噴火,武松打虎,胸口碎大石……看得她既獵奇又感到身上雞皮疙瘩一地。她唯一喜歡的也就是武松打虎,好一條大蟲,翻騰而起,沖着武松張口就是一咬。只見那英雄一聲咆哮震天動地,僅憑一雙鐵拳就打中了青額大蟲的眼珠。
只是與看電視不同的是,電視不會失誤,而現場卻會失誤。
她眼睜睜看着那只大蟲的眼珠子被英雄砸了出來,如流星般朝她直射而來!
“啊——”她閉起眼睛大叫,只覺一道勁風倏地自面前拂過,一個溫暖的胸膛貼在了她的後背。衆人中響起嘩然的贊賞聲,她才偷偷地睜開眼睛,便看見一只手握住了眼珠,只差一寸,就要砸中她的鼻梁。
她吓得頓時腿軟,連忙轉向身後的救命恩人致謝,才一回頭就愣住了:“楚公子,是你啊?”
楚卿微微含笑,柔聲說道:“真是好險,若晚了一步,阮姑娘可就要破相了。”
冰糖心有餘悸,直拍着胸口喘息:“可不是嗎,這道具做得也太不走心了,他們就沒有安全隐患這個意識?”
楚卿眨了眨好看的雙眼皮大眼,失聲笑道:“姑娘在說什麽,恕在下愚鈍,不知何意。”
冰糖連忙擺擺手說:“沒有沒有,我自言自語罷了。”
二人遠遠地離開了雜耍現場,肩并肩地走在人流不息的大街上。兩邊小販賣力地吆喝聲此起彼伏,河岸上運貨的船只悠悠劃過,就連楊柳也都發出了鮮嫩的枝芽,美不勝收。
路邊有賣花的女童,抱着籃子目光怯怯。楚卿上前去問:“小姑娘,你爹娘呢?”
女童怯生生地說:“死了。”
冰糖心中不由一緊,就見楚卿自懷中取出一綻銀子塞入小姑娘的手中,柔聲說道:“你的花,我全買了。”
小女孩高興得眉開眼笑,一邊說道:“謝謝大哥哥。”一邊就連籃子帶花遞給了楚卿。
望着那瘦小的影子消失在巷口,楚卿英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為難的神色:“好事是好事,可我一個大男人,當街提着一籃花,豈不招人取笑。”他深眸移向冰糖,萬般柔情盡在眸中,軟聲道,“阮姑娘,就請你替我保管一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