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騙子
阮翎君終于醒了過來,在他張開眼的第一眼瞧見的,是冰糖低垂的、沉睡的面容,幽暗的燈火只打亮了她半邊的側顏,輪廓姣好的面容上還殘留着絲絲的淚痕,教人心中發疼。
他發現自己正枕在膝上,身子還被她牢牢地抱着,就連睡夢中也毫不松手,內心不禁感到了一陣暖意。
他已經運氣強行逼出了毒,但仍有些殘餘令身子有些虛弱,酸麻的手腳急需要伸展,卻又怕驚擾了她的沉睡而急需僵持着。
忽然,一滴水落在了他英俊的臉上,呃,不是眼淚,而是……他終于忍不住,輕輕地咳了兩聲。
冰糖立刻驚醒過來,一顆小腦袋下意識轉向門口的方向,以為又是紫玲玲。望了半天都不見半個人影,卻聽得懷中有個聲音帶着輕笑說:“快把我臉上的口水擦掉,惡心死了。”
她詫異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滿眼笑意的阮翎君,還吸了吸淌到嘴邊的口水,驚訝得發不出聲。
白若水和葉伶俐雙雙醒來,皆是驚喜道:“少主!”
冰糖這才提起袖子給他擦了擦臉,口水幹了,淚水卻又盈滿了眼眶:“嗚嗚,哥……你終于醒了……”
她埋首抱住他,在他的胸膛上一頓亂蹭。
阮翎君嫌棄地推開她的小腦袋,一面活動着僵硬的身體,一面輕吐道:“別把我當做抹布擦你的口水,也別再叫我哥。”
冰糖聽話地點了點頭,現在不論他要她做什麽,她都會答應的。差點就以為他會就此一命嗚呼,永遠沉眠在這幽暗的地牢裏,冰糖整顆心都要随他而去了。
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又活生生地在她面前,嘴裏仍舊毒舌。
白若水和葉伶俐也是感動得幾乎落淚,早已沉寂的希望又在阮翎君的蘇醒中重新升了起來。四人一陣相顧感慨後,便開始将目光移向這座地牢。
這裏無人看守,想必紫玲玲以為他們皆已中毒,冰糖又不是威脅,就沒有多費心思去看押。葉伶俐一拳打斷了木欄杆,中氣仍舊十足。
他們就從洞口魚貫而出,一直順着石階往上走。
石階的盡頭卻是一道鋼鐵打造的門,已經從外面這鎖死。衆人心頭頓時一黯,這才明白為何紫玲玲沒有派人看押,是因為他們根本就走不出去。
沉默再次籠罩了整個地牢,阮翎君細細觀察着四處的牆壁,敲敲碰碰,若有所思。他忽然指着其中一處石牆對葉伶俐說:“伶俐,現在就屬你武功恢複得最好,你能否将這面牆打穿?”
冰糖驚訝道:“這不可能吧,再怎麽說,伶俐也只是血肉之軀啊!”
葉伶俐躊躇了片刻,上前說:“我試試。”
她在那面牆上立定,目光迥然地屏住了呼吸,握起雙拳氣沉丹田,突然一聲大喝,直拳揮出。衆人只聽得牆面一陣搖晃,而葉伶俐的拳頭早已血肉模糊。
白若水心疼地上前勸阻:“這樣不行,伶俐的手會廢掉的。”
葉伶俐卻不管不顧,不如說,正因為白若水阻攔,她更要玩命似的再揮出一拳,這時,又随着一聲更強烈的晃動聲,牆面上出現了一個手指大的小洞,白光自外面滲透了進來,隐隐還能聽到山水激流的聲響。
衆人皆大喜,阮翎君和白若水一齊出力,終于将牆面打通了一個大洞。哪知此處竟然是懸崖峭壁,眼前瀑布激流的聲響響徹耳膜,水流倒灌進來,很快就沒過了膝蓋。
“沒有時間了,只能跳了!”阮翎君一把擁住冰糖,縱身就跳了下去。
葉伶俐緊随其後,也縱身躍下,獨留下白若水黯然失魂地望着她的背影,頓了一頓才跟着跳下。
湖水十分幽深,阮翎君護着冰糖,在落入水中時只覺背部向被石錘猛擊了一下,險些吐出一口濃血。他們在水下緊緊拉着雙手,随着水流激蕩而去。
也不知沖到了多遠,阮翎君已經承受不住,口中鮮血立刻噴湧而出。冰糖立刻抱住他的身子,用力地往上拖。萬幸她無意間抓住了一根水草,艱難地拖着阮翎君的身子,将她拖上了岸。
劫後餘生的感覺讓她渾身都失去了力氣,重重地癱軟在沙地上,二人一同望着晴天白雲,碧空萬裏,都露出了一絲釋然的笑容。
雙手,仍緊緊地握着。
他們休息了片刻後,便沿着河岸尋找葉伶俐和白若水。一路上都瞧不見半個人影,心中擔憂不止。忽然,冰糖眼尖地發現兩個人影正相擁着躺在沙地上,一個人死死抱着另一個人,另一個人則死死地想要推開他,于是兩人就這麽在沙地上滾來滾去,雙唇緊緊相貼,密不可分。
冰糖掩住唇驚訝得合不攏嘴,阮翎君亦有些意外地挂着微笑,一直到兩人發現了他們的蹤影,才似觸電般慌忙閃開,臉頰上都是一片羞紅。
“少主,小姐,你們不要誤會!”葉伶俐急着撇清關系,“都是這個混蛋趁機非禮我!”
白若水一臉的無辜,淡淡地說:“她不會游泳,居然還跳得那麽快,差點溺死在水裏。我只好抱住她堵住她的嘴,是為了救她啊。”
葉伶俐氣得差點要跳起來,一頭濕漉漉的長發散落肩頭,襯着緋紅的臉頰,竟然有一股說不出的女人味。她怒斥道:“那你上了岸為什麽還不肯放?這不是非禮是什麽?”
白若水展顏一笑,笑容純真而溫暖:“因為感覺很好啊,好得舍不得松口。”
“你……”葉伶俐啞口無言,只緊咬着嬌唇,羞怒地別過了頭去。
回到天水莊時,他們并沒有看到預想中的那般慘不忍睹。事後幾日,江湖傳來消息,消豔閣一夜之間被大水沖毀,紫玲玲和楚卿下落不明,他們才恍然大悟。
一切仿佛又回歸到了日常,葉伶俐和白若水的關系倒全然倒了個個兒,這回輪到白若水每日像個癡漢似的,望着葉伶俐嬌羞的臉頰遲遲地笑。
夏天來了,蟬鳴聲響起,天下太平。冰糖覺得,該到了是自己辭行的時候了。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只是一個人,什麽也沒有帶,悄悄地離開了天水莊。
回到闊別已久的窩,冰糖推開早已歪了一邊的破門,內心感慨萬千。她平靜地打了一缸水,平靜地擦洗桌椅,又平靜地鋪好了被褥。坐在門檻上望着天空,心情意外地靜如止水。
這一段時日彷如就像一場夢,夢裏有酸有甜,還有苦,最終留下的,仍是孑然一身。
兩個只有七八歲的孩子跑過來,一眼就看見了冰糖,哇哇大叫道:“冰糖姐姐,你終于回來了?這段時間你都去了哪裏?”
另一個也插嘴道:“我娘還說你嫁人了,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冰糖摸着兩個孩子的小腦袋,微笑着說:“我怎麽舍得你們啊,所以我就回來了。”
兩個孩子臉上都洋溢着滿滿的笑容,不知憂愁為何物。
“所以你就舍得我,是嗎。”一個平靜地聲音忽然在院落的門口響起,讓冰糖平靜的心一剎那再也無法平靜。
她擡起眼眸,眼光刺眼,只看到阮翎君俊秀的容顏上那熟稔的表情。
兩個孩子也不怕生,都跑上前去一人一手啦這阮翎君,笑嘻嘻問道:“冰糖姐姐,這個人是姐夫嗎?姐夫,快快給糖,否則就不讓你走了。”
冰糖急忙上去将他們攔小雞似的攔走了,嘴裏還不住怨道:“現在的孩子真是人小鬼大。”
阮翎君輕笑道:“你不也一樣。”
冰糖低垂着視線,望了他一眼,嚅嗫道:“你怎會找到這裏。”
話方出口,便已覺多餘。她的所有,她的一切,阮翎君都了如指掌。她讪讪地笑道:“這裏只有粗茶淡飯,沒什麽好東西招待少主,還望少主就擔待一點吧。”
她說着便回身準備進屋,手腕忽然被拉住,身後傳來阮翎君略有起伏的呼吸:“你為何要躲?”
冰糖回過頭來,幹笑了一聲:“我……躲什麽?”
“躲避我。”阮翎君銳眸凝視着她,“為何要不告而別,你難道不知道,我們都很擔心你。”
是啊,是“我們”……
冰糖別過臉去,想要将手抽回來:“別這樣,人來人往的,教人看見不好。”
阮翎君便抓着她的手将她拉進了房門,冷然道:“那就進來說。”
他的目光掃過一遍屋內,雖然幹淨整齊,但着實寒摻得令人心痛。“你就住在這裏嗎?”他喃喃道。
冰糖低聲道:“對,和天水莊相比,的确很不般配吧。”
阮翎君的眼眸微眯了起來,沉聲說道:“般配?在你的心裏,竟還有般配二字?”
冰糖無奈地說:“不然呢?這是事實。你費勁了心思才将天水莊打理得如日中天,甚至忽略了芷憐的命。我有何資格坐享其成,繼續留在你身邊。”
“可我答應過你,會對你的終身負責。”
“那我選擇離開,這就是我的答複。”
冰糖凝望着他,破敗的窗棱投射進縷縷的陽光,映照着她的雙眸,似在水光中輕輕地閃動。阮翎君心頭一緊,他忽然伸手環住了冰糖的腰際,堵住了她的唇。
壓抑的感情在唇舌之間激烈地釋放,他的手死死地按住了她的頭,迫使她不得離開,溫熱的舌尖直抵喉間,教她幾乎無法呼吸。
僵硬的身體終于緩緩松軟了下來,低喘的嬌聲伏在他的胸前,似在低低地啜泣。
阮翎君親吻着她的烏發,用低啞的嗓音在她耳邊說:“如果你覺得你我之間只是一場契約,如今約滿,所以各奔東西。那麽我可否再請你幫我一件事。”
冰糖哽咽着出聲:“什麽事?”
“天水莊不再需要大小姐,卻需要一個少夫人,你——可願擔當?”
冰糖揚起雙眸凝望着他,他陷在陰影裏的眼眸卻仍是那麽明亮有神,靜靜地望着她,深藏着火熱的心。
“可是,你能做到嗎?”冰糖嚅嗫道,“對一個與自己妹妹幾乎一模一樣的女人癡纏愛戀?”
阮翎君斷然道:“我早已說過,你是你,她是她。在我的心裏,你就是冰糖。”
“可是……”她再一次猶豫,“別人看了會笑話你,笑話天水莊。”
“那就讓他們笑,他們笑得再歡,也不過是嫉妒我們的真情。”
“可是……”她還要說,他已經堵住了她的唇。
“再也不要可是了,冰糖。你這一輩子是我的,你早已經答應。”阮翎君緊緊的擁住懷中嬌軟的身軀,熱吻如雨點般在她臉龐上落下。冰糖再也想不出還有什麽理由,只覺得他周身的火熱也一并蔓延到了自己的身上,讓她渾然不知,阮翎君何時鎖上了門,何時将她放在了床上……
風和日麗,鳥語花香,一輛馬車穩穩地停在了天水莊的門前。白若水和葉伶俐早已候在門口,只見一位白衣翩然的男子步下馬車,複又回身牽出一位同樣白衣勝雪的嬌柔女子。
殷紅的臉頰勝若桃花,輕咬的唇瓣嬌嫩如櫻。
白若水和葉伶俐紛紛上前弓身道:“少主,小姐,你們回來了。”
阮翎君挑了挑眉,噙着一絲笑意說:“這裏哪有什麽小姐?”
兩人一愣,面面相觑。阮翎君握着冰糖的手,輕輕地雙手覆蓋住,揚聲說道:“這位冰糖姑娘,是你們的少夫人。今後,你們可要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白若水和葉伶俐這才恍然大悟,又是驚又是喜,一如冰糖第一次受禮時那般,雙雙單膝着地,向冰糖禮拜:“白若水,葉伶俐,見過少夫人!”
冰糖連忙上前去扶,卻又被阮翎君拉住,大手一把就環住了她纖細的腰肢,低語輕笑道:“你就讓他們跪,否則今後他們還不得寸進尺,欺負你怎麽辦。”
冰糖回眸盈盈笑道:“他們怎麽可能欺負得了我,向來都是我欺負別人的。”
是的,向來都是她欺負別人的,誰叫她是一個騙子呢?
不告而別是假,為了讓阮翎君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
欲拒還迎是真,為了讓阮翎君更加求之若渴。
嬌弱楚楚是假,為了讓阮翎君心生憐惜。
半推半就是真,為了将她心愛的男人騙上了床……
緊握的手裏傳遞着真實的溫度,冰糖的心裏也如吃了蜜一般甜。哼,誰讓他說過要對她下半生負責,那她就順水推舟來一場好戲,好讓生米煮成了熟飯,他就跑不掉了。
誰讓當初他看上她的原因,就因為她是個騙子。在他盯上她的同時,他也被她盯上了。今後真真假假,都會恩恩愛愛,永不分離。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比預期中要短了很多,不過感覺挺甜蜜的,不知道各位姑娘感受如何?(*^__^*) 喜歡就收藏一下我的專欄吧!~新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