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想象過愛情,到頭也只是想象
第二天,李斯澤醒的時候已經不見柯蔓,只看見她留的一張字條——不論我昨天說了什麽,你都只當做沒聽見,這樣對你我都好。我先走了,4號我會回AG替蕭瑾他們幾個完成最後國內市場的交割。海外市場清算工作交給你了,做完之後郵件給我就好。以後,我們就不要見面了。
李斯澤看過便簽,撕了,“這件事,可不聽你的了。”
柯蔓真的不記得自己曾經說過什麽,但她還記得,自己昨夜喝酒的時候,是開心的,可她也相信,她是不配再擁有開心了。從她無意逼死自己十幾年來最愛的那個男人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過頭了,可她沒有辦法,這條路不允許她回頭,她還有另一個人沒有懲戒,另一個真正的罪魁禍首沒有懲戒。所以她還要一步一步往前走,她母親的結局,她的命途多舛,唐明的意外身死,罪魁禍首都是他——牟清元,只有他覆滅了,她行屍走肉的日子才可以真正結束。
AG的辦公室裏,所有人都詫異地看着正常來上班的柯蔓,像極了動物園裏看稀有動物一般,柯蔓很快知道這種異樣目光背後的原因——他看見了坐在自己辦公室裏的李斯澤,和滿辦公室的洋桔梗。
“方凡!”還沒進辦公室,柯蔓板着臉,半拉開聲調,問,“我記得,AG的大門沒有這麽好進的。”
柯蔓的辦公室玻璃門開着,李斯澤正站着展開雙臂歡迎她。
“是林總帶他進來的,徐總也同意了的。”
柯蔓只能無奈走進辦公室,反手帶上門。AG的辦公室隔音效果都是一流,原本是為了方便和客戶交流,這次倒是方便了他們兩個。
“我以為,我把話說得很清楚了。”
“話?什麽話。哦,那天晚上喝酒的時候說的話。清楚,很清楚。”
柯蔓把包放下,開了電腦,“我給你留了字條,你沒看見?”
“沒有啊。”李斯澤目不斜視,樣子可是真心,“真沒有。”又換了詫異表情,“會不會被保潔收了,天哪,你都寫了什麽?”
“我說我們不要見了。”說着柯蔓點開郵箱,漫不經心問了句,“奇怪,郵件怎麽不見了。”
“什麽郵件?”李斯澤拿了柯蔓筆筒裏一只筆,轉着,問。
“就是你昨天你不是給我發了個郵件嗎?我原本想着今天看都還沒點開呢,怎麽今天就不見了。”柯蔓很着急,眉頭緊鎖,上下滑動鼠标。
“不用炸我。結算文件在我包裏,根本就沒有發過...郵...箱...”李斯澤已經知道上當,最後三個字幾乎是擠牙膏擠出來的。
柯蔓奪過他手裏的筆,“行了,既然帶來了就拿過來,我們簽完了,就各不相幹,重新做回死敵。”
李斯澤眼疾手快,抓住柯蔓手腕就按在沙發扶手上。李斯澤坐着,柯蔓站着,這姿勢落在開放辦公區的同事眼裏,那叫一個微妙。
“放手。”柯蔓和所有女人遇到這種情況一樣,下意識便是去掙脫,她忘記了,在她看過的李斯澤的個人資料裏,他是個擒拿高手。
“你還記得你那天喝了酒和我說什麽嗎?”李斯澤頓了頓自己說,“你說,你喜歡我,喜歡和我在一起贏得感覺,你不喜歡那些只把你的價值和數字等同起來的人。你還記得嗎?”
“我沒說過這樣的話,就算說過,也不過就是酒後胡言。”
“那是酒後真言。”李斯澤松了手,站起身,雙手撐在桌沿,攔住柯蔓去路,“你說你曾經愛國一個人,可是他棄你而去了,他不值得你愛了,所以才變成現在這樣的。”
“我絕不會說這樣的話。”
“你說了。而且我告訴你,我不會棄你而去,永遠不會。”
柯蔓不争執了,笑得平和淡定,“我想,牟清元向我媽求婚的時候也會說這樣的話,可是事到臨頭,他早就不記得許過什麽諾言了。前車之覆不遠,我必定引以為戒,不會相信任何人的胡言亂語。”
“你信,你一定會信。”李斯澤徹底松手,轉身指着滿屋洋桔梗,“我聽說你最喜歡的花就是洋桔梗,我昨天向花店定了這些洋桔梗,才知道,原來它的花語是永恒不變的愛。你還喜歡洋桔梗,就說明你還想要一份亘古不變的愛情。”
“李斯澤,你以為,我們不過是合作了一場,你就很了解我了嗎?”柯蔓去開門,對着方凡說,“叫保安帶幾個人上來,我辦公室有垃圾需要清理。”然後門也不關,對李斯澤說,“就算我再喜歡,我也很清楚,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什麽人該信,什麽人不該信。”
李斯澤走了,柯蔓并不知道他是不是打了退堂鼓,但她知道,那天在他的房間,當那張寫着2016元旦的紙巾展開的時候,他是喜歡眼前這個人的。他的笑讓她覺得熟悉,覺得安心,覺得曾經年幼時光對愛情的幻想有隐隐複蘇的跡象,但她不敢再往下想,她看見李斯澤将兩張紙巾點繞丢進冰桶的時候,她告訴自己,那一點點微弱的萌芽也必須燃燒殆盡丢進水裏。
她站在公司樓頂的天臺,看着黃浦江上來來往往的客貨船,想起了小時候的故事。那年她14歲,在自己家院子裏第一次見到24歲入職的唐明,他拿着爸爸的公文包,高大挺拔,朝着坐在院子裏畫畫的自己微微一笑,剎那間,像是一縷陽光照在了自己身上。柯蔓便一眼喜歡上了這個大哥哥。後面的兩年,每次她吵着爸爸媽媽出去玩,他們又沒時間的時候,牟清元總是讓唐明代勞。柯蔓的心理年齡大一些,早不喜歡去游樂園,唐明便待她去寫生,去博物館,去藝廊,看畫展,去聽音樂會。
自己是什麽時候對唐明轉變了心思的,應該是16歲那年,她初中畢業上高中的時候。她的父母陪着她參加了畢業典禮,卻沒能陪着她慶祝,她便拉着唐明跑去英國玩,去做摩天輪,去看大本鐘,去法國,去意大利,去德國,去瑞士。在雪山,她問唐明他有沒有女朋友,唐明告訴她,大學畢業的時候就分手了,這幾年都沒有。她便說,“那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那怎麽好,你是牟總和柯總唯一的女兒。”
“有什麽不好。他們開明什麽事情看不懂,他們會讓你陪我,就是覺得你不錯。”
“可是,你還沒成人。”
“那你先說,你喜不喜歡我?”
他點頭,她看着他點頭,她便高興的蹦了起來,“那好,等我18歲,等我高中畢業,我們就在一起。”
她沒有等到18歲和他在一起,她只等到了看見他生生攔下幾乎動搖了的、不想和母親離婚的父親,她聽見他說,“您不能去,牟氏不能再被柯氏拖累了。”
“拖累”,他用的是“拖累”兩個字。
她站在樓梯轉角,看見了聽到這兩個字的父親重新坐回沙發,搖了搖頭,正式在離婚協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從那一天起,她知道,這個世界她能相信的人再沒有那兩個男人了,至于愛情,她也不敢再幻想過了。
“他是真心喜歡你的,喜歡了很多年。”
柯蔓身後,是林溪的聲音。
“我聽方凡說,是你帶他進AG大樓的,你們...”
“他是我哥。”林溪說。
“他有一個哥哥叫李思翰,一個妹妹叫李斯寧。可我從沒有聽說過李家有一個叫林溪的。”
“沒什麽好奇怪的,他的母親是我的姨母,他是我表哥。”
“那請你公私分明,下一次不要輕易讓他進來。”柯蔓準備走,卻聽見林溪說,“他真的很喜歡你,很多年前,你家發生變故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你了,只是那個時候的你,根本看不見他。你出國,可他那時候遠沒有現在這麽優秀,他怕離你太近你會發現他的不好,會看不上他,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國內不斷地學,不斷地學。你在華爾街入職,他考上你哥大的研究生,又和你擦肩而過了。”
“林溪,你一定搞錯了。你表哥女朋友不多,緋聞不少,‘真的喜歡’對他來說,可能就是沒有得到,所以耗費的時間會長一點。”
柯蔓說完繼續往前走,林溪又提了音調,“不是這樣的。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為什麽找你合作嗎?因為他知道,你一直知道自己玩過火了,你其實很想回頭。唐明死的那一天,你發在Facebook上的狀态,他看到了,他愛你,不忍心你為難自己,他只是想帶你回頭。”
“我前面的路滿是荊棘,只能一個人,一條路,一直走下去,此時回頭,他是想要我身敗名裂。”
這是柯蔓告訴林溪的話,沒有告訴告訴的那一句是,“我也想象過愛情,到頭也只是想象,那便只停留在想象,彼此才能得到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