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修替換
回來的路上就像乘了風。
趙衡意依舊把李合月送到了屋頂, 極小的踩動瓦片的聲音一響起,洞口那處的瓦片便被揭開了。
棠玉的聲音就在下方響起,“元元?”
李合月應了一聲, 轉回頭去看趙衡意,他的視線不在她這裏, 李合月循着去看,便見平日裏鬧騰最兇的那只花貓兒正踮着腳走過來,一身兒毛被雨打的趴下來,桀骜之氣銳減, 只剩乖順了。
它在這一帶待熟了的, 倒也不怕人, 見人看它, 就乖順地偎在了趙衡意的腳邊。
李合月見它乖巧, 也生出了幾分憐愛, 垂眼去看它, “挨雨澆了吧?下回要記得躲一躲。”
花貓喵嗚一聲, 像是在同她對話似的,交待好了花貓, 李合月方才仰頭去看趙衡意。
“我們……”她遲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我們二字上遲疑了一下, 又道,“成婚那日見。”
趙衡意說好, 眉間眼尾都有清淺的笑意, “成婚那日見。”
李合月便順着樓梯向下, 落地時棠玉接住了她, 拍了拍她身上的雨珠, 再仰頭看去時, 一張清俊的臉同一只花貓一起向下探看。
棠玉不善與人交際,只微笑着點點頭,趙衡意卻稱了一聲小姨,一手撫在了花貓的小腦袋上,語聲清澹道:“花貓從前無主,現下有了。”
李合月仰頭向上看,眉頭蹙成了一道淺淺的川,她還沒想明白,大姐姐卻在一怔神之後,微笑點頭,送別道:“殿下好走。”
屋頂洞口的瓦片被蓋上,李合月自顧自得琢磨着,“大姐姐,這花貓兒桀骜不馴的,他莫非是想把它帶回家養?”
棠玉心思細膩些,笑着挽住了李合月的手,将她牽進了卧房,一邊拿棉巾為她擦着頭發,一邊兒小聲道,“他與二哥兒,誰年紀大些?”
“二哥哥小,二哥哥還不到十八歲。”李合月揉揉亂發,“趙衡意啊,他二十一了。”
棠玉有些訝異地微張了張口,為她解開了發髻,“你同他之間,都是直呼其名?”她有點兒驚訝于他們之間熟稔的氣氛,又追問了一句,“他喚你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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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突然一問,李合月就擰住了眉頭。
仔細想想,他的每次出現,都像驟來的雨,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的身邊,從沒有喚過自己。
自然,自己也從來沒有喚過他。
如若成了婚,該又怎麽同他彼此相稱?
官人?郎君?
李合月覺得這兩個稱呼念出來,都讓她很不好意思,她試着小聲說了一下,出口的一瞬間,後脖頸到脊背上起了一層淺淺的栗。
棠玉聽到了,手上一停,歪着頭去找她的眼睛,笑着揶揄她,“元元說什麽?我怎麽聽到了郎君?官人?”
小娘子散了一邊兒發髻,稚柔的面頰上飛起了一線緋紅,她難得害臊,笑着躲開大姐姐的視線,轉念又覺得不對:她與他的婚事,分明是皇權下的僥幸,方才她還說着,待趙衡意将他自己救出了水火,那時候再說聚散這樣的話,如何這一會兒卻想着同他如何過婚後的小日子了。
發絲了浸了雨,棠玉拆的手裏濕濕的,她拿大棉巾來擦的時候,把元元眼睛裏的忐忑猶疑看在了眼底。
“叫郎君也成,叫官人也成。”她笑着把聲音放低,“反正不能像娘叫爹爹一樣,一口一個赤老。”
李合月撲哧一聲笑出來,撞了撞棠玉的肩膀,“你這麽編排舅母,仔細她拿蒸籠敲你的頭。”
棠玉笑着笑着,就有些失落,李合月低頭看着大姐姐的神情,想了想,伸手攬住了她。
“大姐姐,程家到咱們家滋事,難道真的是因為嫁資嗎?縱然東京城裏時興嫁妝豐厚,可咱們家已經竭盡全力了。現銀也有十幾貫,家俱被子陳設,我們哪一樣不用心?不過是翻了年的禮部試,程家覺得有十分把握,才找個由頭來鬧罷了。”
“程家這般鬧上門,也好。一則叫咱們瞧清楚了他們家的人品,總好過日後成了婚才認清?省卻了多少麻煩。二則,他們在巷子裏一鬧,說話辦事都不占理,即便退了婚,也是他們家的錯。”
李合月一樣一樣地和棠玉分析,棠玉哪裏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只是一時失落罷了。
“二哥兒翻了年也要參加禮部試,我就不信他能考不中。屆時咱們家有個官身,你在王府裏也能有幾分底氣。”
李合月從來沒想過這件事,聽棠玉說了也覺得是,“咱們家啊,以後會越來越好。”
兩個小娘子頭并着頭,一直說話說到了三更半夜,到了成婚那一日,韓家門前的巷子裏還是擁滿了人。
白日裏還好,到了暮色四合,老鴉還巢的時候,一整個安貴巷簡直要熱鬧到了天上去。
街坊四鄰、瞧熱鬧的百姓,人山人海地擠着,還有些相熟的鄰居爬上樹探看,待看見韓家小院裏韓定雍陪着街道司,還有從前軍中的同袍坐着對飲,那堂屋的簾子就一直沒有掀開,也不知道那鄭王妃究竟什麽時候能出來。
“聽聞鄭王妃并非土生土長的東京城人,是幾年前來投靠舅家的。”
“那都說鄭王妃的舅母對王妃非打即罵,也不知是真是假。”
“誰也不知道真假,但那位李小娘子生的極美,怕是一整個州橋都尋不出比她還要出挑的。”
“美不美的先不說,我倒是見過鄭王妃的舅母罵人——聽說這條街原本沒有名字,後來街道司要将之命名為韓家富貴巷,鄭王妃的舅母大發雷霆,硬是把韓改成了安,這兒就叫安貴巷了。”
百姓們輕聲議論着,除了關心鄭王妃以外,百姓們更關心的,還是鄭王殿下。
時下親迎,尋常的新郎官都會上門迎親,今日清晨,東京城的百姓在安貴巷裏,看到了宮裏的天使、宦者,還看到了姿态溫儀的女官宮娥,簡直是大開眼界,就是不知道,貴為親王,可會親自迎親。
我朝開國不到二十年,東京城從前并非都城,親王公主的甚少,鄭王殿下又是諸皇子裏第一個娶親的,倒是給東京城的百姓們開開眼界。
百姓們就巴巴地望着安貴巷的盡頭,有人活躍着,前去打探,回來就悄悄地說,沒動靜。
議論聲就不絕于耳了。
“我岳丈小時候長在金陵城,聽說前朝的王爺娶親,新婦是坐着親王妃制式的轎子擡過去,倒是沒見過王爺上門親迎。”
“我看也不會親自來迎娶。”有人揣測着,面上的神情幾分不屑,“韓家……再怎麽說,都是個武人啊。”
“是這個理。雖說書上也有出身民間的王妃顯貴,可誰真見過?即便是小門小戶,那最低也要是個書香門第。你瞧瞧韓家,落魄武将,賣磨喝樂的小娘子,哪一樣都上不得臺面。”
說話的人是個小厮模樣的男子,瞧着樣貌也不像是這州橋一帶的常住,于是就有人問他,“你對這韓家倒是清楚,還知道些什麽?”
那小厮聽見一群人圍着他問,這便來了勁兒,小聲道,“聽說聖人為鄭王殿下預備了許多名門貴女,各個都是品貌上佳,人品貴重,只是臨到眼跟前兒了,忽然就換了這一位,門第寒酸不說,還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待诏小娘子,你們說說,殿下會如何?”
這些百姓雖都是州橋一帶的住戶,卻擠不進最裏頭,本就對這宗門不當戶不對的親事心存好奇,聽見有人釋疑,都聽得一頭是勁。
“聽說鄭王殿下乃是高祖的嫡長子,便是聖人官家,都極為看重,這樣的出身,便是連國公、大将軍家的姑娘都嫌不夠般配,如何能甘心娶這一位?”
“個中緣由,我可不敢多說喽!”小厮模樣的年輕人露出一個你們都不懂的神秘笑容,“大夥兒且瞧着吧,往前沒有親王親自出來迎娶的先例,今兒恐怕也不會有。”
這小厮嘴上說着恐怕,其實心裏早篤定了,他在人群裏說東道西,直鬧得一整個看熱鬧的百姓們都紛紛得知了,他便悄悄從人群裏退出來,往人後去了,瞧見一個女使打扮的娘子,這便賠着笑說道,“小底方才都将這話散播出去了,叫東京城的百姓都曉得,殿下受了委屈,也算是盡了一點心。”
那女使嘆了一口氣,往後頭的背巷裏去,“小娘子們都在後頭的小樓裏坐着,都想瞧着今日這婚事到底會不會有什麽變故。想一想盲選當日,殿下的臉色那般難看,今日我料着不會那麽順當。”
那小厮哈着腰,逢迎着她,“誰說不是呢?往後王妃國婿、內外命婦坐一塊兒,偏她的出身拿不出手,殿下該有多意難平?小底想着啊,即便今日成了婚,恐怕也是獨守空房、垂淚天明的下場。”
女使就笑着推了他一把,“瞧你這長舌的樣子,可真好笑。”
小厮也不惱,笑着跟着女使去了。
自打這小厮在圍觀的人群裏說了一通之後,圍在安貴巷裏的百姓們一傳十十傳百的,都紛紛有了期待。
恰好臨近冬日,天黑得有些早,鄭王殿下再不來,黃昏拜堂的好時辰可就耽誤了。
韓家門裏倒是一片寂靜。
韓定雍從前是在軍中效力過的,這一回廣發了消息,倒來了十幾個從前的同袍,年少時同生死的摯友即便相隔數年不見,也不會顯得拘謹,只在門廳外坐着飲酒。
韓定雍并非操心之人,眼下也有些着急了,叫今日來幫忙的人跑出安貴巷好幾回,都來回話說沒見着親迎的隊伍。
韓家人的心裏就有些沉。
新娘子穿了一身親王妃制式的婚服,頭上戴了九翚四鳳的冠飾,她平時不做這等打扮,穿尋常女兒家的清淺顏色,顯得一整個人嬌憨可愛,今日這般穿戴了,看在幾個姐妹眼裏,只覺得元元又比平日裏,溫柔端方了幾分。
她心中不急,倒是一旁宮裏來發嫁的宦者、女官面上有些急色,便有一人低聲道,“……所幸武功巷離這裏不遠,王妃,轎子就在門外,不若——”
李合月知道她要說什麽,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我父母的牌位還在,殿下總是要來說一聲的。”
宦者和女官就對看了一眼,都覺出來幾分尴尬。
鄭王妃生就了一身如煙似霧的稚柔樣貌,卻偏偏還有一副過于天真的心腸。
大家都在憂心着鄭王殿下會不會親迎,這小娘子卻還惦記着讓鄭王殿下為自己的父母上柱香。
二人并非慈寧殿裏的差遣,而是禮儀院派出來發嫁的,此時心裏這般想着,難免就上了臉。
又等了一時,直等這二人面上都顯出了嘲弄不屑的神情,忽然聽着外頭炮仗聲劈裏啪啦的響起來,那聲動像是震天似的。
再聽得外頭人聲鼎沸起來,又有馬蹄飒踏的聲音、百姓們高呼的聲音,一時間整個安貴巷裏都顯得熙攘熱鬧。
青玉不顧自己身着漂亮衣衫,提着裙子推開門,指着門外比劃着手腳喚李合月,“元元,鄭王殿下來了!騎着那麽高那麽大的馬來了!”
作者有話說:
寶寶們,本章已大修替換,謝謝寶寶們對我的建議,我會在接下來的更新裏多想多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