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月迷津渡

新婚第二日, 長輩問些感受、細節，都很自然。一般這個時候，新嫁娘只要做出羞赧的樣子, 不好意思地垂眼掩口一笑，換來衆親眷會心的笑容, 大家便也都懂了。

偏偏今日這小娘子，回答聖人的話時，兩只烏亮的青眸睜着，顯出不可亵渎的純質。

她說喜歡, 嘴角微微上彎, 沒有表露心意的羞怯, 倒像是一位有着千萬決心的女将軍。

聖人眼尾的細紋就動起來了, “好孩子。二哥兒這孩子胎裏帶來的清冷性子, 人人都說他凜若冰霜, 老身還生怕昨兒他冷落了你, 今日聽你這麽說, 老身的心啊，可就踏踏實實地放下來了。”

封太後說着話, 視線便往手旁的孫兒身上掃去，只見他往一邊的座椅坐了, 執了手邊的茶盞來喝，胎骨潔白的瓷同他的手指極為合襯, 像是一副工筆勾勒的畫。

因他垂着眼睫的緣故, 水汽氤氲, 封太後不能瞧見他的神情, 只能在心裏揣測着他的所思所想。

今晨呈上來的白棉帕子上, 分明沒有一點兒女兒家的落紅, 這小娘子卻還能說出二哥兒待她很好的話，想來是個性子要強的。

若是個尋常人家的媳婦，性子要強一些沒什麽不好，可身在皇家，二哥兒又處在被官家百般猜忌的這個位置上，要強可就是大大的不好了。

封太後思着想着，那乖站她身邊的小娘子卻只嘴角彎着，沒再應她的話了。

李合月陪着聖人說話，聽她說的這一句，自己委實不知該如何接口，正局促時，卻見已落座的趙衡意輕擡手，喚她來。

若是換了平日，她定要快快樂樂地奔過去，今日可不行，李合月謹記着這裏是紫微城慈寧殿，萬不能掉以輕心，只輕移腳步，慢慢地在他的身側坐下。

封太後雖是個心思細膩的，在禮節上卻不拘束，瞧着這小娘子走到二哥兒的身邊坐下，也不着惱，只往張雪升那裏看一眼，張內人立時便命人捧來了一只托盤，其上擺了一只令人目眩的珍珠花冠，又有珍珠面飾、耳墜、珍珠項鏈，令在場的女眷們無不啧啧稱奇。

燕國大長公主是當今聖上的親姑母，又是封太後的小姑子，最是個活絡的，見到這珍珠花冠，難免咋呼起來。

“……上回德妃娘子戴了一只珍珠發冠，我還嘀咕着，滿頭紛紛白，顯得不那麽吉利，今兒聖人竟也賜下這麽一只珍珠花冠，我倒是瞧明白了，如今是時興這個是不是？”

燕國大長公主一向是個口無遮攔的，話音落地滿殿裏無人接腔，倒是封太後勉強露出一個笑，越過她的話茬，叫張內人送到了李合月的眼前。

“你是個心眼剔透的孩子，生的又是這般出塵，老身思來想去，叫人從私庫裏啊，尋出這麽一套珍珠頭面——倒叫他姑奶奶說對了，如今還真是時興珍珠，你瞧着，喜歡不喜歡吶？”

Advertisement

燕國大長公主得了太後這麽一句話，面上的讪讪笑便下去一些。她瞧着那鄭王妃接過謝恩，便從女使手上拿來一只荷囊，正要将裏頭自己要賜給侄孫媳婦的禮物拿出來，卻聽殿外幾聲清脆的笑，有內侍唱着德妃娘子到，便有一群女使簇擁着一個娴雅的娘子來了。

德妃娘子如今代掌鳳印，在宮中的地位自然不一般，好在她為人還算知禮，除了七皇子之外，又生了深得聖人歡心的九公主趙芳芷，故而在聖人面前也很有臉面。

她拜見聖人之後，便笑着對殿裏的女眷說道：“本位偏愛素雅的顏色，前陣子南粵進獻了南海的珍珠，官家賜下來，本位便叫人制了珍珠的花冠來戴，竟不想無意間竟成了時興，倒叫本位有些吃驚了。”

德妃娘子說着話，叫宮娥奉過去一只纏枝花紋樣的金鉗镯，笑的細眉彎彎。

“……九姐兒從前，就常在本位的面前提到王妃，只說王妃慧心巧思，說起來，本位這一只珍珠花冠在民間引起的熱潮，哪兒又有王妃先前做節氣娃娃那一陣兒，來的火熱啊？”

在新婦拜見長輩的場合，提起她的出身，說是無心之言就很牽強了。

本朝商業阜盛，嫁女兒時又時興豐厚的嫁妝，故而同商人通婚的人家數不勝數，又有財大氣粗的生意人家專到禮部試放榜那一日，到榜下捉婿。

只是皇家禮教規矩森嚴，還未有同商戶通婚的先例，尤其又是鄭王這般身份，低娶至此，令人咋舌。

所以當德妃娘子這般說起，人人都豎起了耳朵，想聽聽這新王妃如何應對。

李合月起身接過金鉗镯，向德妃娘子致謝。

“德妃娘子謬贊。”小娘子落落大方地笑着，似乎一點兒都不在意她的話中有話，“我出身華原郡，家中世代燒制瓷器，制胚燒瓷的手藝倒是學了一點皮毛，能燒制出節氣娃娃這般受小娘子們歡迎的磨喝樂，也是我的榮幸。”

她說話時的嗓音輕緩，眼神認真而誠摯，并不因德妃娘子袒露她的出身而顯得局促，讓殿裏的親眷們都心生了好感。

“……倘或九公主喜歡，明兒後兒的，我再奉進宮來。”

德妃娘子看着這小娘子落落大方的樣子，頓生了幾分無趣，正欲接口時，忽聽的小娘子身側傳來清寒一聲。

“或許是德妃娘子喜歡。”

衆人的視線都落在了李合月的身側。

鄭王自打進了慈寧殿以來，并不曾開口說話，只安靜地在側吃茶，此時乍一開口，直讓衆女眷吃了一驚。

德妃娘子有些意外，鬧不明白趙衡意的意圖，只笑着說到：“……小娘子們愛磨喝樂，妾年紀漸長，就只愛瞧着珍珠瑪瑙了……”

趙衡意哦了一聲，擡起眼睫看人，其間的淩厲一閃而過。

“聖人為小王選妻那一日，德妃娘子身邊的宮娥倒是在泥偶盒旁駐足很久。”

趙衡意的話音甫一落地，德妃娘子的臉色就變了，慌亂一眼先看向趙衡意，接着又看向封太後。

“竟有這等事……”德妃娘子收回了視線，勉強摁下慌亂的心神，幹笑着說道，“許是好奇了，便駐足看一看……”

李合月并沒有察覺到趙衡意與德妃娘子話語之間的交鋒，只聽出趙衡意嗓音裏的冷意，便轉過頭去看他，但見他眉目間有冷漠狠戾之色，在她的視線移過來時，眼神方才回暖。

李合月就安下了心。

封太後在寶座上，将這些暗流不動聲色地收入眼中，不免有些心虛。

二哥兒選妃那一日，的确有許多人動了心思，應金兒的供詞裏，也說到了德妃娘子身邊的宮娥莳花，在泥偶盒子前逗留了。

聽着二哥兒這話音，倒像是知道了些什麽，拿話來敲打德妃，似乎對她也意有所指。

封太後想到這兒，面上就堆了笑，打起了圓場。

“今兒新媳婦來，各位伯娘嬸娘、姑母舅娘的，還不快來見禮？”

因鄭王殿下地位尊崇，除卻幾位大長公主、長公主以外，幾位國公夫人、郡公夫人都紛紛來見禮，李合月免不得起身應酬，一時間整個慈寧殿裏熱鬧起來。

沒一時，窦顯恩又來通傳，只說官家視了朝會來，衆人一聽，都往聖人那裏看，封太後笑着說道：“一時半會兒也走不得了。午間還有酒席，各位都是自己家人，且在宮裏花園子裏走動走動……”

聖人說罷了話，便在宮娥的服侍下自去更衣休憩，殿裏衆女眷皆放松下來，有幾位自去花園裏走動，有幾位許久不見的便在殿裏坐着吃茶談天。

倒是有幾位年紀稍輕的郡公夫人，過來同李合月寒暄，李合月同她們說了幾句，一回頭，趙衡意還在身側坐着。

“你在等我？”李合月坐下來，支肘托腮瞧他，嗓音輕輕的。

趙衡意不動聲色地靠近，頭碰着頭的距離，他笑，“出去走走。”

新娘子點點頭，眼睛裏有雀躍，起身的動作輕快，趙衡意在她的身側起身，輕扶了她一把，倒将她的小女兒情狀按了下去。

“我又忘了。”李合月輕着腳步向外去，有着不好意思地側身同他說着悄悄話，“我如今不是未嫁的小娘子了。”

身側有極輕的一聲笑，他虛虛扶着她的後腰，走動時有似有若無的碰觸，李合月察覺了，心裏撲通撲通地跳。

邁過慈寧殿的門檻，外頭是濛濛的雨色天光，不過一個清晨的功夫，就落了輕煙細雨。

輕嗅了嗅雨後的清新味道，李合月往丹桂樹下去，細細碎碎的桂花粒藏在葉裏，痛痛快快地香着。

“方才……”小娘子站在桂樹下，猶猶豫豫地同趙衡意說話，“聖人問我時，我說的好嗎？”

趙衡意笑了笑，“哪一句？”

還能有哪一句？左不過就回答了太後那一個問題。

新婚夜一切可好？

殿下待我很好，我很喜歡他。

他明知故問，眼底藏着笑，小娘子就擰起了眉頭，氣鼓鼓地看他。

“下回我就不說了。”

趙衡意靠着闌幹，意态慵懶，他看着她笑，說好了，嗓音裏有哄逗的意味。

“說得很好。”他頓了頓，想到她說喜歡時認真的神情，鼻端有細微的酸楚上湧，使他的眉眼漸黯，“多謝你。”

樹下的小娘子不解地看着他，像是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謝意是從何而來，趙衡意擡手，抵在唇邊清咳一聲，似乎在掩飾自己的失态。

“你不樂意的話，可以不必同這些人交際。”

李合月注意到他将他的親眷稱為這些人，哪怕是待他很好的聖人，轉念想到他曾經經歷過的，忽而有些理解了。

她從桂花樹下走出來，站在了他的身前，仰頭看他。

“那還不是叫你為難？”他的身量太高，哪怕向後倚靠着，都還是高她很多。李合月牽住了他的衣袖，輕輕晃了晃，像是在哄他，“進宮陛見，又不是常事。橫豎以後咱們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不必為旁人煩心。”

趙衡意的眼尾就漸漸向上仰起了。

他很喜歡她說關起門來過小日子這樣的話，神情認真着，唇齒間卻噙着缱绻溫柔。

“用了午膳便可以回去了。”他望了望天，雨将落不落，或許一時就雲開霧散了，“回去過咱們的小日子。”

小娘子嗯了一聲，仰頭看他時，眼睛裏倒映着紫微城的屋檐。

“其實，你別總覺得我委屈……”她猶豫着，将心裏的所思所想說出來，“同你成婚，我是高興的。”

她說完，一股子羞怯升上來，她無措地轉了身，往殿後去，又覺得這麽走了不好，回身擺擺手，“我去外面瞧瞧——”

小娘子難的羞怯，雙頰紅紅的樣子很招人疼，她往殿後去，纖柔的身影像是在風裏飄動的花枝。

趙衡意在原地站着，天光下笑意暈染了眉眼，低聲自語：“我高興很久了。”

然而他的回答晚了，并沒有送到李合月的耳朵裏，也許一時回了王府後，還能尋到機會再同她說一次。

這廂慈寧殿裏小夫婦輕語，那頭的紫辰殿裏，趙臨簡被一衆宦者簇出來，大步流星地往慈寧殿裏去。

這時候才過巳時刻，天光卻不見明亮，又是一個雨色迷朦的天氣，趙臨簡沾染了一腦門子霧氣，心情就更不美了。

兄長當年南征北戰，南粵、□□南皆已歸順，唯有盤踞北方的北蠻、胡契還不曾踏平，今日大朝會，他提議進攻燕地，卻遭到群臣的反對，簡直讓他下不來臺。

那些文臣武将，無非就是覺得他不如兄長罷了。

趙臨簡一邊走着一邊冷笑，只覺得心中氣悶，行至慈寧殿左近時，忽見殿外一樹丹桂下，有一抹纖細柔美的身影正舉手向上，寬大的衣袖落，一只胎骨潔白的手上托着一小塊帕子，似乎在接紛落的桂花粒。

趙臨簡原就是個色中餓鬼，此時見了這樣一副美人接桂粒的絕美景象，難免心曠神怡，不由地頓住了腳步。

那抹纖細的身影像是接夠了桂花粒，落下了踮起的腳尖兒，收回了手，垂着眼睫認認真真地在疊手裏的帕子。

趙臨簡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那小娘子的側臉美好，怕是連最好的畫師都畫不出她眉峰的一點愁，微微翹起的鼻尖，還有那一點輕突鮮潤的唇珠。

待那小娘子稍稍轉過一點面容，趙臨簡看清了她的樣貌，簡直就要拍手叫絕。

這世上竟有這般的巧合？在大相國寺周邊苦尋多日，今日竟得來不費功夫，這小娘子竟自投羅網來了。

妙啊妙，趙臨簡的笑容快要滿溢出來，一旁垂手侍立的窦顯恩難免湊趣道：“官家，小底去把那小娘子喚過來？”

趙臨簡眼珠子不錯地看着，手卻擡起，結結實實地給了窦顯恩頭上一個大巴掌，又噓道：“蠢貨，莫驚動了朕的美人。”

他提腳就要往前去，下一刻那美人卻似察覺了這裏的動靜，擡起眼睫看過來，短暫的對視過後，她便往殿裏去了。

小娘子翩跹的裙角牽動了趙臨簡的心，他欲念橫生，大步就追了上去，追進了慈寧殿，見那抹身影提裙入了殿門，他的腳步愈發地快，幾步追上，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

李合月心跳狂亂，在邁進殿門的同時，手腕被擒住，就在身後人妄圖把她拉過去的這一剎那，斜刺裏忽有一番清寒的影子閃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李合月從趙臨簡的手中搶出，不動聲色地将她圈進了自己的手臂裏。

快要到手的美人忽然被搶走，趙臨簡勃然大怒，待看清眼前人是趙衡意，而那驚慌失措的小美人正趴在他的胸口膽怯着，趙臨簡愈發暴怒，出聲訓斥。

“趙衡意，你膽敢——”

他的話在看清殿中滿滿當當的親眷之後，戛然而止，而眼前這小子竟将那美人掩在了身後，只微颔首，肅然稱禮。

“臣與臣妻李合月，見過官家。”

這一聲臣妻直說到趙臨簡的臉上，即便貴為天子，即便城府深不可測，趙臨簡的臉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他勉力将震驚的神色收回，長吸了一口氣之後，一雙陰鹫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了趙衡意。

“你說什麽？”

趙衡意眉眼沉靜，只在官家問話後，将身後小娘子的手攥在了手心裏，背在身後。

“這是臣的妻子，鄭王妃李合月。”

李合月被掩在趙衡意的身後，只覺得心快要跳出胸口了，擡眼看眼前那人鐵青着的面龐，眼神兇惡的像是要把她撕碎。

趙臨簡在聽到趙衡意的确認之後，只覺後頸至頭皮，再到面皮，都被熊熊的怒火包圍着。

他想不明白，他叫武德司苦尋數月的美人兒，如何成了這小子的妻子？鄭王妃？

殿門前對峙着，慈寧殿裏的衆親眷面面相觑，好在封太後覺察出來不對勁，喚起來。

“官家同二哥兒在門口站着做什麽？快到老身這裏來。”她聲音高起來，像是在解圍，“二哥兒手裏攥着的，是老身同官家一道，為二哥兒欽選的王妃啊！”

到底是君臨天下的帝王，趙臨簡在短暫的憤怒過後，方才回了神：這裏是慈寧殿，衆多至親都在裏頭坐着，他萬萬不能失态。

這便閉了閉眼睛，大踏步從這二人身側走過，坐在了聖人之側的寶座上。

殿裏的氣氛終于和緩了些，李合月輕輕吐了一口氣，小手反握着趙衡意的，待他安撫一眼望過來，李合月方才緩過心神。

到底心裏該是怕，好在有趙衡意緊緊握着她的手，一路走至殿中。

趙臨簡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合月，那其中的狠戾像要将她抽筋扒骨，耳側封太後說着什麽，他似乎都聽不見了，只看到那叫做李合月的小娘子，小手緊緊地同趙衡意交握些，便是連坐下時都不舍得放開。

“官家，二哥兒是這一輩兒頭一個成婚的，你又是他嫡親的叔叔，給新娘子的禮啊，該要再重些！”

聖人在一旁說着家常話，趙臨簡的神智到底是恢複了幾分清明：他是明君，是天下之主，萬不能将失意的樣子擺在人前。

尤其是趙衡意這小子的眼前。

朝野民間認定的東宮太子又如何？老子苦心謀奪的江山，豈能再拱手讓給他？

雖不知這其中到底是出了什麽纰漏，可說到底，不過是區區一個臣妻。

如此倒更刺激，一個無牽無挂的小美人擄進宮來，至多十天半個月，說不得他就沒了興致，今日這小美人成了鄭王妃，事情便又多了幾分樂趣。

他想到這一層，怒火漸漸平息了一些，叫人奉上賞賜，見那小娘子低垂着眉眼接了，不免心下打定了主意。

之後的午宴，官家的眼神一直流連在李合月的身上，好在開席不過一刻，趙衡意便向聖人、官家辭別，只說突發暈眩，身子不适。

聖人自然關切有加，問過之後便允了，趙衡意便牽着李合月的手，徑自退場。

二人一路出了慈寧殿，趙衡意的腳步迅疾，一直出了宣德門上了王府的馬車，他起伏的胸腔方才平複下來。

“對不住。”他閉目，只覺得肝膽俱碎，手裏卻還在牢牢握着她的手，他的唇角動了動，卻似乎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李合月的心還在跳，方才的恐慌情緒過後，她的心漸漸平複下來，只覺得後怕。

“我原以為它認不出我來——”她喃喃地說着，“既然認出我來，為什麽不将我治罪？”

趙衡意搖搖頭，睜開了眼睛。

小娘子冥思苦想的樣子很招人疼，他從來沒有哪一刻有如此時這般懊悔，這般渴望權利，至高無上的權利。

為什麽不将她治罪？趙衡意不想往下去想，只将她的手握着，低聲道：“不要怕，一切有我。”

他的手在自己的手背上輕輕摩挲着，像是在為她一點一點地注入力量，李合月覺得自己的心也一點一點地安寧下來。

“從前你說你也有一個壞叔叔，”她喃喃地說着，往身前的桌案趴去，歪着頭看着趙衡意，“原來真的很壞啊。”

她想着那年他的父親駕崩，想回京卻被萬般阻撓截殺，渾身都是傷和血，心裏忽然湧起了細微的疼。

“我都不了解你……”她望着他黯然的眼睛，聲音近似呢喃，“以後的日子，要慢慢過——”

小娘子趴在他的手邊上，乖巧地像一只貓，趙衡意擡手，頓了頓，在下一刻輕輕揉了揉她的發。

“只要最後是你，我都不着急。”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