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車神榮光

聽聞鄭王殿下要領兵連夜趕去下馬河馳援的消息, 曾授承第一時間便趕了過來。

此時鄭王殿下已然在城下點兵,見着曾授承提袍而來,面色凝重, 趙衡意額心微蹙,将手裏的馬鞭遞在了身邊的長随手裏, 上前迎了幾步。

“曾老因何而來?”趙衡意扶住了曾授承欲彎身行禮的手臂,低聲道了一句。

曾授承的面上有顯著的焦急之色,眉毛眼睛粘了雪片,尤其顯出老邁之相。

他看着周遭整裝待發的将士, 也顧不上什麽了, 扶着鄭王殿下的手臂輕拉至一邊, 以極其微小的聲音向他進言。

“殿下, 眼下最緊要的, 并非馳援下馬河, 更不能前去祥龍嶺救駕, 而是——”他頓了頓, 聲音裏帶了無比的焦急,“即刻趕往東京城即位。”

曾老是經老了事的能臣, 從前又在吏部任過職,在選拔官員上有很大的權力, 故而不論是朝中還是地方上的官員,很多都要尊稱他一句曾老, 賣他幾分面子。

這幾晝夜, 他以探馬同邊地幾城的文臣那裏書信而來, 知道自打官家舍兵南逃之後, 邊地與朝中, 都在談及擁立鄭王為君的事。

官家下落不明, 軍隊又有嘩變之事發生,再加上民間有關于極寒天氣而引發的谶言,朝中已有大臣聯名上書,懇請鄭王繼位,若不是聖人垂簾聽政,尚能壓制住幾分,恐怕東京城要鬧翻了。

而這個時候,這位百姓、朝臣心中的儲君,竟然要先趕往下馬河馳援,而不是第一時間趕去東京城即位,當真是糊塗頭頂。

“殿下,下馬河的局勢的确危急,可眼下正是奪位的好時機,您若是不能及時趕回東京城即位,來日官家當真有了下落時,第一個問罪的便是您啊!”

曾授成痛心疾首,而這位剛打了勝仗的鄭王殿下卻依舊巋然不動,只在他的話音落下後,眉眼靜泊地看着他。

“此次征讨北蠻的十萬大軍裏,有殿前六軍、五萬禁軍,京東、河北三萬廂軍,皆是當年跟随父親南征北戰、一統中原的精銳之師,是我大梁的家底,即便這四年裏,高層被清洗,可中下層的将士仍是當年的棟梁。”

趙衡意往千裏萬裏起伏的山巒雪峰看去,聲線帶了凜冬的冷意,徐徐而來。

“如今他們在下馬河群龍無首,死傷無數,倘或本王為了奪位,棄他們于不顧,那又同趙臨簡有何區別?本王又憑什麽得到天下黎民百姓、朝中大臣的擁立?”

曾授承聞言,神色裏便有了幾分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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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鄭王殿下說的是正理。

被圍困在下馬河的精銳之師,如今只是因群龍無首而導致的陣腳大亂,鄭王殿下繼承了高祖用兵的天賦,馳援過去後,加以部署,說不得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可蠻軍如今聲勢浩大,很難說鄭王殿下會不會遇險,萬一當真遭遇了不測……

曾授承不敢想,眼下鄭王殿下已然打定了主意,他也無計可施,只嘆了一息,聲音蒼老下去。

“為今之計,老朽只有即刻趕回東京城,多少能為殿下支應打點。”他拱手作揖,帶着深深的敬意,“還請殿下顧念着王妃娘子,行事萬般小心。”

趙衡意颔首,眼望着曾授承離去的身影,難免心生出了幾分牽念。

“娘子此刻在何地?”趙衡意喚來萬重波,低聲問道。

“啓禀殿下,王妃娘子此刻應是在驿站收拾行裝。”萬重波應道,“有南統制、孟九火護衛着娘子,您放心。”

趙衡意額心還是蹙着,在他話音落下後,接過馬鞭,又執起了一柄游子弓箭,翻身上馬,往大軍陣前而去,随後禦馬而起,領兵往東北處疾奔而去,仰起了漫天的泥雪煙塵。

這一廂趙衡意領兵而去,驿站裏的小娘子卻已然收拾好了行裝,正一臉謹慎地向着孟九火問話。

“窦顯恩一到,舅父就被派了出去?”

“是,韓統制領了二百輕騎,連夜往祥龍嶺去了。”孟九火回答時,神情也很謹慎,“娘子眼下是怎麽打算的?”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又能準确預測到殿下會來大勝關,孟九火已然對李合月心服口服,崇敬有加,萬事都只聽她的主意了。

李合月琢磨着,眉毛眼睛都打着結,手指尖兒在桌案上輕輕敲了敲,方才邊想着邊說話。

“殿下就這麽義無反顧地去了下馬河,即便把所有的兵将全都帶上,也不過兩三萬,怎麽同蠻軍交戰啊?”

孟九火聞言一臉的驕傲與自豪,低聲道:“娘子不知道,殿下最擅長的便是以少勝多,當年高祖征讨西狄,殿下給高祖當先鋒,一杆長/槍、一柄游子弓,大軍之中穿梭來去,如入無人之境,那叫一個勇冠三軍!別看下馬河那些兵将被圍困的這般慘,可想當年那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将熊熊一窩,将能殺四方!您也別為殿下擔心。”

不得不說,孟九火的忽悠能力還是很強的。

李合月回想起四年前在興元府,趙衡意身負重傷,還能将歹人一一除去,免不得心裏又堅定了幾分。

“這般看來,舅父一定是去搜尋官家的下落去了。”李合月回想着方才,趙衡意同她說的那句他不會讓他死的話,心裏忽然浮起了一點心思,“憑什麽我的官人去下馬河浴血,那鳥賊卻在深山老林裏裝鹌鹑?舅父雖然骁勇,可當真搜到那鳥賊了,說不得顧及着殿下的話,不敢對鳥賊下手。”

小娘子意味深長地看了孟九火一眼,在他的眼睛裏也看到了躍躍欲試,免不得将自己的心思說出了口。

“咱們幹脆也去祥龍嶺,找到那鳥賊之後宰了他!”

孟九火摩拳擦掌的同時,在心裏仔細盤算了一下自己的人馬。

“如今各地烽火四起,沒有人管那鳥賊的下落,韓統制手邊有二百人,咱們呢,有南歸雁的百餘人,王府的護衛百餘人,悄摸摸地摸去祥龍嶺,不顯山不露水……”

李合月嗯了一聲,又想到了窦顯恩。

“将窦顯恩帶上,也許有用處。”

孟九火領命下去了,李合月則去了房中,取了趙衡意的一身勁裝穿上,出了衣長與袖子長了以外,倒是意外地合身。

這身兒衣裳雖然洗過又在薰籠烤幹了,可李合月低下頭去聞衣領,依約還是能聞到趙衡意的氣息。

他平日裏是文臣裝扮,着瀾袍時自有清華的氣象,而着勁裝時,上身筆挺,玉帶系出勁瘦的腰,不過膝的短打襯出修長筆直的雙腿,又有武将的俊逸利落。

趙衡意的骨子裏,其實還是個武将吧,溫潤如玉的外表,不過就是他的一層僞裝,當真遇上事了,獠牙就露出來了。

說起來,昨夜同他摟做一團的時候,自己的手在亂動,他好像輕輕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尖兒。

咬的很輕很輕,與其說是咬,倒不如是含着,像是把她的手指含在了唇齒之間,牙齒在她的指尖兒磨了磨,奇怪而又酥麻的感覺便過電似的,游遍了她的全身。

她偷偷地想着,免不得心神搖動,拿雙手捂住了臉,不好意思再想了。

一定要保佑他平平安安地回來啊,小娘子雙手合十,走出去對着廳堂裏的武聖人拜了拜,十二分的虔誠。

孟九火那一廂準備完畢了,李合月便出了廳堂,用風帽圍頸将自己圍得嚴嚴實實的,又将一柄匕首塞進了靴子裏,方才跳上了馬,引領着百餘人的輕騎往東北的方向去了。

冬夜漸漸變得明亮,紛茫的大雪開啓了一日的清晨,韓定雍先于李合月兩個時辰出發,此時已進入了祥龍嶺。

祥龍嶺同升龍嶺同屬一條山脈,由東向西綿延萬裏,阻隔着北蠻與我朝。

雖然此時天色大亮,可因着下雪的緣故,視線望不遠,好在韓定雍是征戰多年的老将,只将身下戰馬脖頸間的烈酒取下,豪飲了一口,這便打馬進了密林。

他此行的任務,是務必要将官家生擒在手,就地待命。

官家秘密領兵親征一事,殿下早就知道了。

身為高祖嫡親長子,殿下在禁軍裏有天然的威望。即便統帥将領大都被換成了官家的親信,可中低層的兵将才是根基,官家的帝位怎麽來的,在軍中人盡皆知,而念高祖而銜恨官家的,決不在少數,故而官家親征後的每半日,都會有消息傳到鄭王殿下這裏。

每一步要算無遺策,成大業的幾率才會更高。

殿下要重領大軍、解圍下馬河,那趙臨簡這一頭必不能放過。

韓定雍在密林中穿梭着,不免握緊了手中的長/槍,眼下正是萬分緊要的時刻,倘或官家只是出逃,身邊兵馬強壯,那勢必會有一場惡戰。

好在探馬回報來的消息裏,只說殿前司指揮使明紹華親眼看到,官家大腿中了兩箭,倉皇上了一輛驢車,由五百人的親信護衛着,借着夜色的掩護遁逃了。

簡直是贻笑大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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