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
而寇瑤的心情, 完全好了。回家, 勤快地做晚飯,嘴裏哼着小調子, 濃軟蜜蜜。
未幾,門開, 關悅和寇振生下班回來了,聞見廚房的飯菜味兒,關悅一邊換鞋一邊問:“瑤瑤回來了?”
寇瑤攪粥, 回答道:“你的瑤瑤回來了, 蔣一沒有。”寇瑤半開玩笑道:“被一個博導留下來補課了。”
“我知道,他中午打電話告訴我了,我多問了幾句,他說是張培生教授帶他做案子,另外一個學生是張教授今年帶的博士生。蔣一可才是本科在讀,這說出去豔羨多少人, 真有出息。”
關悅忍不住誇了幾句, 寇振生停好車上來,聽到這話,也是稱贊, “這孩子真可以,我書房裏一排張教授的著作,純理論的,我是經常看不懂。張教授估計是想要在有生之年培養出來一個青出于藍的學生,然後功成身退, 一生也算是登峰造極。”
寇瑤陸續擺好飯菜碗筷,有模有樣鞠躬道:“哎呀呀別誇了,父親母親大人,該用晚膳了。”
關悅洗手,點一下寇瑤腦門,“你呀,對你沒什麽大要求,就指望你回家前給家裏打個電話,這都能忘,還是人家蔣一打過來告訴我你今天回家。”
對比之下,關悅看着寇振生,搖頭嘆息,“咱閨女真愁人。”寇振生寵妻子,應和點頭。
寇瑤反駁:“誰說的,好歹你閨女也行走江湖好不好。”
“江湖?別說這事,上次你跑哪兒野去了?回來曬成小黑人,我和你爸都不敢認。”關悅問。
寇瑤嘿嘿傻笑:“爬山去了,忘防曬了。”總不能說實話吧,指不定會關禁閉。
“下次注意點,別曬傷了。”關悅叮囑,把從附近餐廳裏買的紅燒魚打開,招呼倆人坐下吃飯。
晚間,寇瑤纏着關悅,要和媽媽睡,寇振生果斷去了客房。
寇瑤想到蔣一,翻來覆去睡不着,抱着關悅的胳膊,關悅覺得閨女變纏人了,就問:“寝室處的還行嗎?不習慣的話就搬出來。我留意過教師小區,有租房的信息,都在校園裏,你平日就在學校吃飯,晚上去小區睡,方便也安全。”
“還習慣,挺好的,和睦相處。”寇瑤說,腦袋蹭關悅脖子,“媽媽,問你一點事兒?”
“你說。”“你認識蔣一的爸爸嗎?”
Advertisement
關悅看寇瑤,小夜燈昏暗,也看不清表情,“問這個幹什麽?”
“感覺蔣一和李楚阿姨都挺忌諱蔣叔叔的,他們都不怎麽提他。”寇瑤說,愁緒萬千。
關悅思忖片刻,拍拍寇瑤的後背,“我們仨高中一個班,你李楚阿姨出身好,有管理能力,是班長。那個人是壞學生,除了學習什麽都強,李楚呢,管着管着就對他管出感情來了。”
都說學生時代的感情純粹美好,其實很多時候,只是回憶裏的美好,別人故事裏的浪漫。停留在時間裏才能念念不忘一輩子。
關悅無規律拍打寇瑤的後背,挑選着說:“那人不好,乖戾極端,野心大感情淡,不是良人。可李楚陷進去出不來,硬是嫁給他,他也就不喜不怒地娶了。”
許多曲折,關悅閉口不提,最後說:“以後我就聯系不到李楚了,前幾個月才知道她有個兒子,姓蔣,都姓蔣了,肯定是嫁給那個人了。問起那個人時,李楚也不說半個字。誰知道那個人在幹什麽呢,既然李楚不提,蔣一那孩子更是漠然,你可別把話引到這上面。”
關悅始終都在用‘那個人’代替蔣朝進的名字。
“好的媽媽,嗯,還是你和爸爸好,恩恩愛愛又疼閨女。”寇瑤賣乖,心裏陰霾更深,這愁腸,怕是難解了。
寇瑤摸到手機,悄悄給蔣一發消息:晚安。得到回複:你也是。
今夜月明星稀,風停水靜。
次日寇瑤去綠木甜品店,老板梁森正在吧臺上坐着擺酒。二十五歲的梁森比同齡男性看起來更成熟,氣質格外內斂平和,有種風浪之後的細水流深感。
見了寇瑤,梁森歪頭笑,單眼皮笑起來十分無害,他撐着下巴,食指點在眼角處,那裏有顆純黑色的圓形胎記,淚痣一樣。
“瑤瑤不開心吶。”論起看人看事的眼光,他明顯毒辣無比。寇瑤坐在梁森旁邊,雙腿從高高的吧椅上垂下,腳着地,“老板吶,愁呀。”
梁森笑,唇角歪斜,故意露出不正經的神色來,一針見血道:“小丫頭相思了。”
寇瑤握住一瓶梅子酒,梁森适時給她開瓶蓋,自己也拿了袖珍瓶的清酒,與她碰瓶,喝兩口,又說道:“你的心上人來過一次,那心事重的都要壓彎眉頭了。”
寇瑤看梁森,不信,上次來的時候,梁森可不在。
梁森繼續說:“叫蔣一,女孩們夢中情人的那種,樣貌好,冷清又禮貌的。”
寇瑤收回目光,“感覺沒有你看不透猜不到的事情。”
梁森把玩袖珍酒瓶,笑道:“那你想知道些什麽呢?”
“哥哥,我自己也不知道呀。”寇瑤唉聲嘆氣,“親一下就變遠了,我又不是洪水猛獸。”
“他可能有難言之隐呢?比如他爸爸?”梁森問,試探意味頗濃。寇瑤擺手聳肩,“他爸爸是誰我都不知道,這麽說我好像都沒有了解過他家。”
梁森得了消息,及時打住話題,安慰寇瑤道:“他對你很不錯,肯定是有感情的,否則他早要你死心透透了。畢竟才認識不久,許多事情他也不能一次性倒出來給你聽。別着急,給他時間,以他的能力,閻王爺的事情也能擺平。”
此處梁森的話有了雙關意味,奈何寇瑤當時不知情,平白錯過。
服務員端了糕點和飲品過來,梁森親手接下托盤,引寇瑤入了小隔間。無他,閑聊而已。
梁森和周野關系鐵,他和周野熟稔後,經由周野認識寇瑤,到今天和寇瑤已經甚是親近。
且梁森遇事沉穩,處理的極其周全,興許曾經見多識廣,談話時寇瑤總會不自覺詢問他意見,許多的心裏話,也都只說給梁森聽。
相比之下,周野和齊遠程和她是平齊的哥們兒,可以瘋玩耍寶。而梁森才像個大哥,能夠指導依賴,安全感十足。
寇瑤說得多,梅子酒也見了底,服務員送來烏龍茶,被梁森眼神示意不用。寇瑤哈哈笑,說梁森多了解她,想醉了,就不喝茶。
嘟嘟哝哝幾句,姑娘擡眼看梁森,眸光亮晶晶的,“哥哥,我太喜歡你這家店了?”
梁森長出氣,單眼皮醇和下垂,嘴邊是笑意,他站起來,說:“你等我。”說着進了內間,再坐下時,将手裏的一個文件袋和一支鋼筆推給寇瑤,“挨個簽字,這家店一半是你的。”
寇瑤五官詭異擰住,“啊?”
“我說,”梁森動手打開文件袋,将筆塞進寇瑤手中,點着簽名那一欄,“在這裏寫自己的名字,你就是綠木的半個老板了。”
“啊!”寇瑤懵。
梁森搖頭,該聰明的時候,她比誰都笨。解釋之後,寇瑤握筆确認地問道:“我簽了?真簽了?”
梁森抱臂仰靠,嘴裏倒計時,“十,九……”
“好了!好了!”寇瑤啪地把筆拍桌上,“都簽完了簽完了。”文件內容只字未看,她深信梁森不會坑她。
“多乖。”梁森收了文件裝袋,交給服務員送到內間。他站起來,拍手,對店員們說:“從今天起寇瑤就是綠木的小老板娘了,以後都要讨好她,能加薪。”
一句話能把她給捧上天。
寇瑤趕緊拽梁森衣擺,對服務員姐姐們說:“是小老板!不帶娘這個字。”
幾個和善的服務員笑着說:“小老板真讓人羨慕。”還是一個學生,什麽沒做,就白白得了綠木一半,怎麽能不惹人豔羨?
個中緣由,寇瑤都稀裏糊塗,她們又怎能懂。
“啊呀還是叫瑤瑤吧,小老板聽起來別扭。”寇瑤撓頭,重新坐下,問梁森:“白送我?你就沒目的或條件?”
“想要你當老板娘,你願意嗎?”梁森開玩笑道:“抛棄你那細哥哥?”
“那不行!”寇瑤趕緊拒絕。很神奇的,被梁森這樣一說,寇瑤反倒因為和蔣一走得近而沾沾自喜起來。
梁森又說:“店不是白送你的,你就當作還恩情。”
寇瑤迷了,梁森解釋:“我欠寇某人一份大恩,現在總算償還一二,所以你要心安理得享受這些。”
“你欠我恩情?我怎麽不知道?”寇瑤問。
梁森不多言,也沒指出來寇某人究竟是不是寇瑤,他起身,對寇瑤說:“蔣一重情,有點死心眼,只要不是生死大事,他不會變。”這話沒因沒果,像是算命先生窺到先機一般。
寇瑤權且當作梁森在安慰她,就點頭,“就像你說的,時間長了,大事小事都會露出來的。沒事,我等着。”
方才梁森用倒數拿捏寇瑤,讓寇瑤心裏緊張,直接簽了合同。事後寇瑤才回味過來,猶自不确信地問道:“綠木,真有一半是我的了?”
梁森右手舉起,做發誓狀,“騙你遭雷劈。”
“幼稚。”寇瑤笑,捧着下巴,看看梁森,有些中頭彩的興奮感。
再想蔣一時,好像也沒有那麽揪心撓肝了。梁森治愈了她。
雲南某軍區,齊遠程站在一棵百年大樹上,胳膊舉得賊高。齊二少仰着頭,手機總算找到訊號,大吼:“喂喂,梁老板,我私人手機沒信號呀,在樹上挂着呢!能聽見不?”
梁森開門見山,“不是第一次上樹吧。”
“嗨我就說,你肚裏肯定有算盤。”齊遠程靠在樹杈上,稍微低了聲音,“蔣一認識不,瑤瑤情哥哥,這小子以後絕對能成事。今兒大清早給我打電話了。梁老板你是百曉生,猜猜他什麽意思?”
梁森淡然道:“大概是給了你什麽人的信息,你倆心照不宣,成了一條船上的人。”
“一眼看穿吶,還真就是這麽個事兒。我呢就不告訴你是誰了,但我估計你也知道蔣一告訴我的人是誰。”齊遠程有所保留,卻也坦率。
梁森雖是綠木老板,但一個甜品店恐怕只是他的掩護,他知道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可所有人都不了解他。齊遠程野心大,不敢冒險,剛認識梁森時,就查過他的底兒,這家夥比蔣閻王還精明無縫。
綠木梁森,這是齊遠程能查到的所有信息。
“那就先不說,不過關于蔣一和我們之間的聯系,暫時不要告訴瑤瑤,她還是看星星的好。”一聽這話,便知梁森也是通曉蔣一背景的人。
齊遠程擡眼遠眺,雲海蒼茫,依稀能望見縮成一條曲折長線的瀾滄江,他說:“我這妹妹雖然個子高,但淌進咱們這渾水中,稍不留神就被淹沒了。她不知道最好。”
彼此得到消息,達成共識,結束通話。
城市一場暴雨降了下來。
梁森從玻璃窗看向外面的雨,手機在指尖上下翻轉。
“文文,以綠木的名義給蔣一寄盒酒心巧克力。”梁森說,念出地址。
叫文文的女服務員放下手中的托盤,趕緊記下地址,嘴上問道:“老板,巧克力應該是送給女孩子的,怎麽不寄給小老板呢?”
梁森習慣性地撐起下巴,笑道:“最後都是要輾轉到小老板手上的。”經過蔣一,實際上是要告訴他一些消息。
文文理解成梁森在做助攻,嘻嘻笑着說老板人真好,能嫁給他就是修來的運氣。梁森但笑不語,只催促道:“快些,寄過去。”
蔣一收到巧克力,看見綠木的logo,大概明白梁森的用意。酒心巧克力,外甜內柔,卻甜得堅硬,柔得烈性甘醇。這種巧克力,此處用來比喻寇瑤。梁森是要蔣一珍惜,更是表明立場。
千萬不要讓那個姑娘美麗的笑容,随着年歲而風流雲散。千萬記得,綠木老板梁森,是甘願幫助你們的。
圖書館開了燈,銀白色的光從頂上暈開,落在蔣一掌心,他攤開手掌,又微微握住,好似握住滿滿一掌的光束,但實際上那裏什麽也沒有。
一個被燈光稀釋的淺淡身影自上落下來,覆滿蔣一手掌。同時落下的,還有一杯溫熱的花茶。
他掌心滿了,還熱。
“喏,微微甘甜,很好喝。”寇瑤坐在蔣一身邊,身體頃過來些許,燈光溶在她笑眯眯的眼睛裏。萬千璀璨。
圖書館裏似乎有無數無數的燈,純白色的光交錯映照,亮成一大片。
蔣一彎唇,笑得溫和,“這才周六,怎麽來了?”
寇瑤左右搖晃着身體,牙齒咬着紅紅的嘴唇,傻呵呵地笑,就是不說為什麽提前來學校。可是那臉上那眼睛裏,早已将她出賣了徹底。
就是想你了想看你,所以來了,你是不是明知故問呀。我就不說。
蔣一把酒心巧克力遞給寇瑤,說:“從綠木寄過來的,大概是要送你。”
“才不,梁森是要你讨好我呢,故意寄到你這裏的。”面皮厚,說話也沒羞沒臊的。寇瑤拆了盒,手指挑起一顆巧克力,剝下紙,咬進嘴裏,‘嘎嘣’咬開,滿嘴都是濃厚香甜的酒液。
“真甜。”寇瑤眯眼說,甜到心尖上去了。她說話,腦袋湊向蔣一的側臉,一直說到他臉上來,“蔣一蔣一,我就喜歡粘着你怎麽辦?”
蔣一不回答,喝了口花茶,唇舌甘甜。而臉邊,依舊是寇瑤貼過來的腦袋,只要他偏頭,就能碰到,只要他偏。
于是,僵硬着脖子,不敢亂動,生怕親到她。
寇瑤洩氣,坐直身體,随手翻過蔣一桌上的書。看上兩三行,頭暈眼花,智商跳崖。
“蔣一呀,蔣一。”寇瑤念叨,酒味兒和巧克力的香味兒混合着,濃濃的都是甜,“小哥哥~”
酥醉某人。蔣一心都軟成水了。
她是故意的。
蔣一垂眸,無心翻書兩三頁,眼中蒙着稀薄的霧氣,袅袅悠悠,卻很難一眼望到底。
這場暴雨依舊持續着,外面水珠亂濺,整個校園都濕漉漉的。天色早暗,燈火在水色裏星星點點。
蔣一撐傘,寇瑤在他身後站着,眨巴着眼睛,“我本來拿傘了的,進來時看見一個同學沒帶,又急着回去,就把傘借給他了。”
是好心,才不是故意把傘扔開,一心要蹭傘的。
寇瑤雙手背後,腳在地上摩擦,心虛得很。
蔣一微不可聞地嘆息,退到寇瑤身邊,将傘送到她頭頂,“走吧。”音色幹淨圓潤,一股子別扭極了的寵溺。
“嘿嘿。”寇瑤傻笑,主動攀住蔣一的胳膊。蔣一欲掙,寇瑤扣緊,‘啧’一聲,煞有其事道:“別亂動,這樣我倆就都不會淋到雨。”
雨勢瓢潑,還帶了風,一把單人傘,難免不淋雨。蔣一不動聲色,把傘歪到寇瑤頭頂,雨珠浸濕他半邊身體,而另一邊,緊緊貼在寇瑤身上。
似涼還暖,冰火兩重天。
路面大水成灘,寇瑤穿的短裙,雙腿涼冰冰,看蔣一時,才發現他都快濕透了。
“你傘別歪,別歪呀。”寇瑤嚷着,扶正蔣一手中的傘,“雨水涼,你別感冒了。”說着不及,她自己先打了個打噴嚏,再說話,鼻音囔囔。
蔣一固執歪着傘,說:“我送你回寝室。”
“不要!”寇瑤拒絕,“不回寝室!”她好不容易跑過來,就是要和他膩在一起的,她才不要回寝室。
因為鼻音,說話間染上孩子氣的委屈和撒嬌。害得蔣一心軟,他問她:“你想去哪裏?”
寇瑤不假思索道:“想跟着你。”
蔣一無奈,“可是我要回寝室。”
“我不管,我就要跟着你。”寇瑤不講理,扯着蔣一袖子鬧小脾氣。大雨打濕她裙擺,她有些冷,吸吸鼻子,再打一個打噴嚏,這次鼻尖都紅了。
“你說去哪兒,我陪你。”蔣一妥協,她這樣可憐兮兮又眼巴巴的,他還能怎麽辦?
“那去酒店吧,能吃能睡,多好。”寇瑤說,聲音軟糯糯的,鼻尖還紅,非常讨喜。
蔣一皺了眉,總覺得去那裏不妥。寇瑤小幅度搖擺蔣一的胳膊,鼻音頗重地哼哼唧唧,磨得蔣一不受控制,只得聽她的話。
兩個單間,挨着,寇瑤在左,蔣一住右邊。
規規矩矩,恰如其分。
寇瑤洗了熱水澡,叫的晚餐已經送到門口。她頭發太長,一時半會兒吹不幹,就用毛巾裹住頭發,開門讓服務員擺好飯菜,親自去隔壁叫蔣一過來吃飯。
蔣一見她頭發濕漉漉捂在毛巾下面,生怕她感冒,想要她吹幹再吃飯,可見她饞嘴餓壞了的模樣,把話咽下。
她今天就像是個幼稚的孩子,哭哭鬧鬧纏着人不放,非得稱心了滿意了才會笑。明知她是故意的,是要他一頭栽進去,他還是有心無力難以抗拒。
可愛的掏空了心的小算計,是蜜糖巧克力,芯裏裹了甜酒,換做任何一個人,都甘願俯首稱臣。
于是,幫她吹頭發。
寇瑤乖順低着頭,露出白皙柔嫩的脖子,淺淡沁人的清香在熱風下撲向蔣一的鼻子,長發也在他掌中糾纏。很奇怪的,他心裏竟然發癢。
蔣一口幹舌燥,他想喝水,想大口大口地喝水。
吹幹一半,寇瑤稍微側身,以便蔣一順手。
燈光細碎朦胧,暖黃色的,暈在寇瑤頭頂,形成亮亮反光的圓圈。熱風撩開她胸前頭發,紛飛間拂在他指尖,似蝶翩遷。她乖巧的模樣惹人疼惜。
蔣一垂目,恍惚看見寇瑤不經意露出來的鎖骨,平整光滑,凹陷的鎖骨窩裏似乎能盛半口醇香的酒。
稍微俯身,好似就能舔到鎖骨窩裏那壓根不存在的甜酒。
不僅渴,而且饑腸辘辘了。
“蔣一,”寇瑤仰頭看他,軟綿綿叫着,吹風機聲音略嘈雜,蔣一附耳過去,聽見寇瑤說:“想給你看看我的槍傷。”
未經蔣一應允,寇瑤已把睡袍左襟拉下來,左肩膀暴露在燈光下。肩頭形狀漂亮順滑,骨感精致,肉感細膩,往下,一朵深色的花頹豔綻放,那是子彈留下的創傷,卻成了他眼睛裏一朵經血的小花朵。
纖弱而美麗,心疼,想愛。
寇瑤側着身,眉目低垂,輪廓在燈光下愈發清晰。蔣一眼睛無法移開,被蠱惑了一般,直勾勾看她,看多了竟覺雙眼刺痛。
他撫摸上槍傷,心裏黏膩潮濕。寇瑤忽然抱住他,柔軟的身體柔順的發,還有那在指尖變燙的一朵小花,讓他神魂颠倒。
蔣一呼吸滞住,心跳如鼓。他愣神凝望寇瑤,寇瑤也看他,桃色灼灼的目光望進他眼裏,而雙唇,驀然吻在他喉嚨上,含住喉結,舌尖輕觸,輕舔。沙啞的呻|吟從蔣一微張的唇中溢出來。昏沉,暧昧,仿若滿室都有回音。
平生第一次,蔣一臉紅了。
突如其來的暧昧,蔣一難以逃脫,卻從腹部升騰起焦躁和渴望,火焰蹿升,心肺也躁動惶恐。他被她撩撥的那樣情難自已,被她影響的那樣深。
和她待在一處,總有奇異的滿足感,可也覺得饑腸辘辘,口幹舌燥,他形容不出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正如此刻,她吸住他的喉結,宛如吸出了他的七情六欲,連呼吸,都開始叫嚣着迷。他伸手,攥住她雙臂,她細薄皮肉下骨骼秀致。
然後,他推開她,落荒而逃。
寇瑤靠在牆上,嘴巴紅嘟嘟,帶着豔色。她手腳有些軟,便歪斜前傾,把自己扔在了床上。在床上翻滾半圈,又翻回來,滿床頭發鋪散,襯的她白膩水潤,“啊呀,吓死我了。”
寇瑤捂住心口,那裏撲通撲通跳得驚人。她長長呼吸,摸上自己的臉頰,滿手滾燙,卻不臉紅。她是那種怎樣害羞或發怒都不會臉上發紅的膚質,撐死了是健康的紅潤。
“甜死我了。”寇瑤又喃喃自語道,敏感的小哥哥,嘗起來銷魂。
寇瑤醉眼迷離,她在床上傻笑,忽覺不好意思,從頭頂拉過枕頭蓋住臉,笑聲穿透枕頭溢出來,悶悶的,又不勝嬌羞。修長筆直的雙腿上下晃呀晃呀,恨不得上天炫耀。
有情飲水飽,寇瑤也不餓了,翻來覆去覆去翻來,竊喜偷笑地睡着了。
做了一夜春|色蕩漾的好夢。
清晨,寇瑤感冒了,頭昏腦脹,鼻塞耳鳴。給蔣一打電話,才知張教授找他,他剛回學校。
寇瑤沒再吭聲,讓他忙,聲音沉悶嘶啞,還鼻音厚重。蔣一聽出問題,問她身體怎麽了。
寇瑤這才說:“我頭疼,好像發燒了。”她本不是嬌氣小公主,只是昨夜淋雨着涼後又情|欲蠢動,以致心潮難平氣血上湧,不蓋被子發了燒。
蔣一立即給張培生請假,趕着回酒店,門敲得着急,催命似的。
寇瑤腳踩棉花去開門,蔣一立即探她額頭,熱乎乎的,是高燒,估計有三十九度。寇瑤嘴上起了白皮,她說:“渴,可胃脹,還犯惡心,喝不下去。”
蔣一扶住寇瑤,說:“你換衣服,我帶你去醫院。”衣服是昨晚洗過的,服務員吹幹了送過來,蔣一摘下衣服,看她軟趴趴窩在床上,問道:“自己穿,有沒有力氣?”
寇瑤微弱說:“嗯,可以。”說着坐起來,接過衣服。蔣一背過身,燈光太亮,他閉上了眼。
安靜的小房間,有幽深的熏香,身後窸窸窣窣,是寇瑤穿衣服的聲音。
因為有光,蔣一閉上眼時,眼前不是純黑色的,帶了星星點點的紅,如同舊電視機閃跳着的雪花。驀然間,從斑駁雪花點裏走出來一個姑娘,長馬尾,杏粉色的裙,眉眼彎彎,笑的讨喜又迷人。蔣一閉着眼就看見那個姑娘秀氣的嘴巴一開一合,叫的都是他的名字。
每叫一聲,她就近一步,到最後走到他面前,要親他。
蔣一突然睜開眼,神思眩暈,他喉結滾動,嗓子裏焦灼萬分。昨夜那吮吸的酥麻觸感,至今依舊深刻如烙印。
“好了。”寇瑤說,連帶起一串咳嗽,氣短犯暈。蔣一攙住她,手上滾燙,他擰眉心疼,手上更用力又不敢用力。
寇瑤腿軟,走不動,昏沉沉軟在蔣一身上,困得睜不開眼,連呼吸都費勁,“蔣一……”她叫他,想說很難受,可嗓子眼苦澀澀火辣辣,什麽都說不出。
“會、傳染、的……”寇瑤勉強說道,聲音極小,卻清晰入耳。
“沒關系。”蔣一說,看下寇瑤蒼白的臉蛋,鬼使神差補充道:“我不怕。”
寇瑤聽見了,高燒燒糊塗她的思維,她也反應不過來,忽覺眼前環境一晃,整個人都趴在了蔣一背上。蔣一雙手輕軟托着她,微微偏了頭,側顏如玉溫潤,“困了就閉上眼睛睡一下。”
關切似水,脈脈綿綿。
寇瑤竟然鼻酸,她乖乖枕在蔣一肩頭,閉着眼睛,雙手無力卻依舊固執環在他胸前,“真好。”寇瑤說:“病了、真好。”
灼熱的呼吸燒傷了蔣一的皮膚,燒的他一輩子都難以逃脫。
距離酒店一個拐角處有診所,蔣一進去,把寇瑤放下來,寇瑤沒睡着,就是睜不開眼睛。醫生過來給她量體溫,她靠在蔣一肩膀上不想動。
三十九度五,糟糕透頂的高燒。
醫生說先打一針退燒劑,然後輸液。
打針時,寇瑤把頭埋進蔣一懷裏,她怕疼,尤其害怕刺進皮肉中的疼。蔣一輕撫她的背,眼睛落在她被刺破皮膚的胳膊上,他的胳膊也似針紮般刺痛。
感同身受,恨不能為她遭罪。
輸液針固定好後,寇瑤手搭在蔣一腕子上,指尖在他掌心裏擱置,她不敢撓,他也不敢握。
三大瓶鹽水,滴得緩慢,需要兩個多小時。退燒針起作用,寇瑤不那麽難受了,她對蔣一說:“張教授不是找你嗎?你先去,我,一個人能行的。”
蔣一說:“沒事。”她枕在他肩頭,他另一只手便從她脖子裏繞過去,放在她耳邊,那裏很熱。
寇瑤犯困,又害怕手上的針頭會滾動,就時不時地睜開眼睛看看。雙眼皮睜睜閉閉,很快變為三層,憔悴乏累,活活讓人心疼死。
蔣一說:“睡吧,我看着。”那一瞬間臉上的柔軟,毫無防備展露出來,映在寇瑤眼中,她恍覺是夢。
“對不起。”她說,“我沒想打攪你正事的。”
他前途坦蕩錦色無疆,她卻把他困在身邊耗費時間。
她雖歡喜于他的呵護,內心卻愧疚萬分。
蔣一神情陡暗,竟是生氣,他腦門發熱,想說很多話,想大聲告訴她不許說對不起。可舌尖一頓,最後變成一聲深沉的嘆息。
終究只是無所謂的一句,“沒事。”
寇瑤睡着了,眼皮耷拉,有碎發落在臉上。蔣一替她撩開,別在耳後。她一直都是健康活潑的,笑起來春暖花開,沒煩沒憂。
生了病,姑娘脆弱堪憐,像是上好的淺粉白琉璃,不小心失手,就摔碎了。
她想他,就來看他,想親他,就直接親上去,簡單純粹,多好的姑娘。卻為他所累,以至于無端生病。
蔣一沉默凝望着,忽而嘆息。她是要活活困死他,要他良心不安,一輩子都逃不開。
寇瑤感覺到身上有些冷,就轉醒了,睜開眼,正對上蔣一的目光。他靜靜地看着她,哪怕是她睜開了眼睛,他也沒有回避。
這一次罕見的直接,使得寇瑤愣住,有些羞意。她偏轉視線,見紮着針的那只手被蔣一握緊。他的手細長骨感,特別漂亮,就那樣不緊不松握着她的。許是為了防她滾針,也或許,只是想握着。
蔣一目光終于收回去,他自然道:“感覺好些了嗎?”
寇瑤伸手去拉毯子,蔣一趕緊用毯子把她蓋嚴,把邊角掖住,“還冷嗎?”
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蔣一就已然窺到寇瑤心底,将她周全照顧。
寇瑤還是嗓子疼,幹啞着說不出一個字來,蔣一擡手試下她的腦門,說道:“快退燒了。”
寇瑤覺得自己很難過,就在蔣一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她沒由來的難過,說不上來原因,就是心軟又心疼。
蔣一沒再說話,靜靜地等着寇瑤輸完液,時間在吊瓶裏一滴滴墜落,經過透明的管子流進寇瑤血液中。第二瓶輸完,蔣一沒有叫醫生,他單手擡起,輕巧拔針,插進第三瓶中,動作無聲無息。
寇瑤由此推測第一瓶輸完時,也是蔣一換的針。
可能是覺得叫醫生會吵到睡着的她,也可能只是覺得麻煩,自己動手更快。誰知道呢。
兩個人離得很近,但彼此間都沒有只言片語。此刻不需交流,而各自的世界裏,一條軌道橫貫彼此。你來我往,沒有阻隔。
驀然,蔣一開口說:“以後照顧好自己。”
寇瑤在他懷裏小幅度點頭,“好。”沒了力度的回答,可憐得讓他想捏碎她揉碎她,把她與世界隔絕,只活在他心窩裏。
曾見過她陽光明媚的美好模樣,便忍受不了她憔悴病痛的虛弱。總不能害他心動又心疼,此後日夜輾轉難安生。
這不公平。
中午,總算退燒,寇瑤長出口氣,感覺掉了半條命。
也沒旺盛的胃口,蔣一帶着她在小吃街簡單吃了飯。回去路上,蔣一收到梁森的消息:今早,金辰信托資金來源被截斷了。
金辰信托公司的經理,是寇振生。
一個信托投資公司的資金來源被截斷,無異于被判處死刑。嚴重的,将墜入深淵再難翻身。
梁森第二條消息發過來:昨晚瑤瑤和你在一起?
蔣一回複:我知道了。
含義深刻,梁森能懂。
蔣一收起手機,問寇瑤:“我送你回寝室?”
寇瑤搖頭,說:“你有事就去忙吧,我現在一身輕,自己回去就好,然後補覺。”想想,她又補充道:“晚上讓許多多給我帶飯,不去找你了。”
蔣一說:“好。”
再無其他,轉身離開,路邊大樹成蔭,枝葉滿地,他在她的視線裏逐漸遠離。
寇瑤坐在長椅上,拿出手機,給齊遠程打電話,“二哥,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