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
這日的白天, 寇振生和關悅代表金辰信托赴約, 是方曼負責的。合同很細致,長且繁瑣, 寇振生謹慎,看得認真。
關悅被帶到貴客招待間裏, 助理說有一份關于財務方面的核算方式需要關悅同意并簽字。關悅握着白瓷杯,等着助理把文件拿過來,雙方讨論後确定合作形式。
未幾, 大門打開, 關悅放下茶杯,回頭,看見蔣朝進。
隔了這許多年,再一次直面彼此,竟然都沒有說話。
關悅想到蔣一和瑤瑤,覺得天意弄人, 又自責, 她也該留個心眼,去查一下蔣朝進的消息,否則也不會有今天的尴尬相見。果然是沒心沒肺, 女兒長大了還不曾改掉。
關悅站起來,說:“別來無恙。”
蔣朝進饒有趣味地觀望關悅幾眼,随後坐在她年前,神色平淡,語氣也無波瀾, “坐。”
她老了,他怎麽還能念念不忘那麽久呢?那個小丫頭風華正茂,俏嫩又水靈,多有活力呀。
蔣朝進失笑,給自己倒杯茶水,喝一口,說道:“這次的合作,喜歡嗎?”豐厚無比的利益,是送給你女兒的禮物。
關悅不習慣蔣朝進那副有所圖謀的笑容,她拒絕道:“抱歉,這個合作,金辰信托可能沒有能力拿下。”說着轉身,想要直接叫上寇振生離開。
卻聽見身後的男人溫和可親地問道:“瑤瑤最近還好吧?”
故意引出的話題,讓關悅生生頓住腳步,她轉向蔣朝進,似确似疑地問道:“你說什麽?”
“我說,瑤瑤還好吧?”蔣朝進頗有耐心地重複一遍,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來一股子意猶未盡的怪異神色,“三年前給你的聘禮,你應該挺滿意的。”
轟,關悅頭腦炸開,她趔趄半步,心慌得厲害,“什麽聘禮?”
那五百萬,關悅想到了,也記起來乘百倍的說法,她太陽穴刺刺的疼。
“你混蛋,她是我女兒!”他究竟是什麽時候盯上瑤瑤的?他怎麽可以?關悅覺得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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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朝進長出口氣,說:“就因為是你女兒,我才想愛的。”
“住口!”關悅怒斥,眼睛紅紅,“你這輩子都別想碰瑤瑤一下。”
“那好,給我五億,我或許可以不碰她。”蔣朝進去摸關悅的臉,被關悅躲開,他也不生氣,反而和顏悅色道:“我娶你女兒,你應該高興。”
“惡心!變态!”再多的髒話都被憤怒沖蕩開,關悅連說都說不出來,只大口喘息,想要殺了這個男人。
蔣朝進忽而又轉變話題問關悅道:“嫁給一個老實人,還滿意嗎?”
“總好過李楚。”關悅譏諷蔣朝進道:“我就是遺憾那時候沒有告訴李楚,你到底多無恥。”
蔣朝進笑着,聽關悅繼續罵,半道接話說:“你看,我最後還是想娶你的。”
“對,是在李楚告訴我你們發生過關系之後。”關悅開始激動。
李楚那時鬼迷心竅,關悅如果告訴李楚,蔣朝進又向她求婚了,李楚必會覺得關悅用心險惡挑撥離間。
最後是不能說,才害得李楚深陷泥淖許多年。
李楚又何嘗不知蔣朝進的心思,所以無論關悅是否言明,兩人之間也絕無可能外一如既往的親密無間。後來的十多年不聯系,不過心照不宣的保持沉默,企圖維護虛假的平靜。
直到後來,蔣一出現。
關悅沒了主意,她需要立刻告訴寇振生,想辦法擺脫這個魔鬼。蔣朝進讀出關悅的心思,他攤手,大方道:“那個老實人總不至于和我拼命。”
蔣朝進好笑地輕哼一聲,繼續說:“若真拼命了,你猜我是一刀捅死,還是兩刀?”赤|裸裸的威脅,不過是要關悅一個人守着這痛苦絕望的噩夢,要她心急如焚,形容枯槁,更要讓她被所有人,甚至是被女兒和丈夫失望怨恨。
很多人喜歡把自己迷戀的人留在最後,或者放到心上,從來不肯輕易觸碰。可一旦放棄了心頭的執念,就會親手碾碎那個人的美好,殺伐果斷又兵不血刃。
恰好,蔣朝進就是這種人。
關悅反胃,想要吐上一番。再也不能夠停留半秒,關悅急促拉門,可終究有了理智,她按在門把上,骨節泛白,問蔣朝進的語氣也投白,“請你,放過瑤瑤。”
笑話,怎麽可能。蔣朝進嘆她天真到蠢笨,說道:“後天,我親自登門。”
毫無轉圜餘地,他只是通知她,并非商量。
關悅多了解這個兇狠的男人,她手腳發軟,只想把寇瑤藏起來,死也不讓他找到。可關悅又無比清楚,就是死,蔣朝進也會找到她的。
他從來都是耐心足夠,樂意花費十幾年來滿足自己的惡趣味。
關悅絕望了,出門時忘記呼吸,連步子都是飄忽的。
再後來,就是在陽光普照的寬闊走廊上,碰見匆匆趕過來的蔣一,他逆着光,眉眼力量厚重。
那個曾經住在她家的安靜少年,此刻走向她的身形竟然如山巍峨,足以遮擋所有的狂風暴雨驚濤駭浪,也牢不可摧。
長大了的蔣一走過來,扶住顫抖的關悅,沉靜對她說:“阿姨,你放心。”只這五個字,卻讓關悅恢複力氣和呼吸。
關悅目送蔣一走進去,他背影高大。
他還是那個寡言少年,他不再是那個寡言少年。瑤瑤何其不幸,又何其有幸。
蔣一推開門,闊步進去,手在背後,輕輕一送,黑色木門閉合。
而對面的辦公室大門打開,寇振生出來,想來是合同已經談妥。關悅當真不敢告訴寇振生,她孤注一擲地把希望壓在了蔣一身上。
方曼笑着說:“非常愉快的談話,希望以後能夠一切順利。”
關悅沒頭沒腦地感受到方曼話裏面似乎有其他的意思,又疑心自己想多。方曼輕輕提醒道:“寇太太不記得我了,我給您遞過紙巾的,在車裏。”
對,難怪眼熟,關悅想起來,強顏歡笑道:“是的,真是感謝你。”
寇振生覺得關悅不對勁,就問道:“怎麽了,看你恍恍惚惚的。”
“哦,沒事,就是頭疼,看數字太多,你也知道,是老毛病。”關悅回答着,忍不住望向那扇緊閉的大門。
方曼突然說:“既然寇太太不舒服,還是趕緊回去休息吧。”寇振生扶住關悅,對方曼說道:“也好,那如果有什麽問題,直接打我電話。”
關悅猶豫,忍不住要開口說,卻見方曼朝她輕微搖頭,是朝她,清晰無誤。
關悅懵懂,憑感覺閉嘴,和寇振生回去。坐上車後還是不安,關悅朝後看了幾看。
寇振生按住她的手,撫慰性地拍拍,随口且平和問道:“你見到高中同學了?”看來是知道了。
關悅點頭,乏累道:“我是擔心蔣一那孩子。”
說完“那孩子”後,關悅方覺得不妥,他早就不是孩子了,他比這所有人都能擔大任,讓人無端端安心。
關悅說得模糊,寇振生既不清楚,也沒有深究,他說:“合同沒簽。”關悅疑惑,寇振生解釋道:“那個方助理,她給我講完合同後,反倒建議我不要簽。”
碩大的利益,卻被勸告考慮清楚,寇振生又得知公司的隐形老板是蔣朝進,便猶豫了。關悅想到那五百萬,依舊驚心,所幸那個方小姐有意提點,就是不知道她目的為何。
關悅對蔣朝進恨得咬牙切齒,一扯上他,這平常的日子都變得不倫不類。
心憂萬分,關悅當真開始頭暈,她閉目養神,擔憂着蔣一和寇瑤。
這邊方曼送走兩人,坐在辦公臺後面等蔣一出來。若說起通風報信,她越來越拿手。
厚重的大木門有極佳的隔音效果,裏面的動靜絲毫傳不出來。不多時門開,蔣一出來,面無表情,一腔怒意都聚在眼中,視線落到方曼身上,猶如寒針透骨,方曼泛起刺痛,連呼吸都一滞。
似乎剛從情緒裏走出來,蔣一壓抑住怒火,眼睛中的凜冽瞬間消失,他也沒再看方曼,徑直離開。
方曼趕緊進去,地面上有白瓷碎渣,稀碎稀碎,雪沫子似的。
蔣朝進閉目仰躺,室內沉靜,方曼站着,等待這個閻王的發火。熟料蔣朝進開口,卻是一句平靜的詢問:“合同簽了嗎?”
方曼有些懼怕,她紅唇蠕動,極力鎮靜道:“沒簽,我具體講了諸多好處,他拒絕了。”
蔣朝進突然睜開眼睛,看向方曼,說:“你很緊張。”
方曼發抖,回答道:“是太子爺,他剛才吓到我了。”
“太子爺?”蔣朝進哼笑,冷冷道:“這個稱呼,以後免了。”
“那他?”方曼有意多問,突然再次引來蔣朝進的目光,他看着方曼胸前的流線胸針,對她說道:“胸針不錯。”
方曼後背驟然冒冷汗,卻面上平靜道:“謝謝董事長。”
蔣朝進心情頗差,揮手讓方曼出去。方曼鞠躬,悄聲退出去,關上門,站定,長出一口氣。
蔣朝進前幾日為丹拓的事情焦頭爛額,他剛壓住,這邊蔣一竟然公然頂撞他,想必蔣朝進的怒火已經到達頂點了。只怕李楚又要受折磨,蔣一又何嘗不知道,可知道了又能怎樣?
終究是必須保護寇瑤。忏悔深埋在心底,不敢表露絲毫。
只可惜李楚早早被蔣朝進轉移,她到底在哪裏,除了蔣朝進,誰也不知道。否則,梁森早就從方曼這裏套出了消息,成功将人給救出來。
方曼搖頭,拒絕想梁森,下班回去後給自己倒杯涼白開,麻木喝一口。房間空蕩蕩,沒有絲毫人氣,方曼靜坐着,突然甩手摔了杯子。
此間寂靜,唯獨鐘表聲聲。
方曼取下胸針,開口,一字一句,“還有什麽想知道的?”不是自言自語,是向某人詢問。
很快,手機上傳來一條消息:謝謝你。
然後閃進來第二條:抱歉。
發送人,是梁森。
那枚漂亮的胸針,其實不過是精心設計的竊聽器。方曼是知道的。
你是不是會有一種負罪感?方曼打出來這句話,發送時突然冷靜,她發呆許久,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删除掉,最後回複蒼白的兩個字:沒事。
多癡心,竟然渴慕着他的愛,畢竟是她自己太不配。
梁森沒有回複消息,他靜靜看着手機,覺得對不起,片刻後,又兀自笑了:何必自擾。
把消息告訴齊遠程,二少終于是放了人。
蔣一需要她,需要安慰,需要陪伴,更需要救贖。他用母親的安危,換了一次沖動,為了他的姑娘。
可後來呢,蔣朝進的意思,是容不下蔣一了。不聽話的東西,他從來都不會心軟放過。何況,還有個寇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