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亂世飄零
衆人正商定苗疆一行的事宜,燕清從房中奔了出來,說道:“黃姑娘,之帆他醒了。”霭晴點點頭,便和風冷兩人走進卧室。
此時天剛放出亮色,蒙蒙天色顯得王之帆臉色越發蒼白難看,他撐起身來勉力說道:“你遣瑞安去花谷請你師父了?”語罷搖搖頭,說道:“來不及的。”
霭晴說道:“來不來的及,總要勉力試試。他們已把事情都告訴我了,你打算怎麽辦?去與那寒泉宮硬拼麽?”
王之帆勾唇笑道:“不然呢?”
霭晴深深望了他一眼,說道:“只怕現在王家,只是一座空宅了吧!我不信你一點風聲都不知道。你早把家人安頓好了吧?”
王之帆頗為贊許的望向霭晴:“我真沒看錯你!”
風冷聽他倆如此說,回過神道:“你早就曉得寒泉宮與衡山派的關系?已将你家人安頓在安全地方了?”
王之帆點點頭道:“不錯,自華山論劍之後,我便留意上了那衡山派。我已安排我父母在二月前出海遠游了。如今王家家眷奴仆,都安排好了,從地道悄悄送走。”
霭晴問道:“那你幹嘛還要趕過去?”
王之帆說道:“我總要去會會,是誰那麽大膽子,敢打我的主意!”語氣甚是威嚴。霭晴搖搖頭,只是不言語。
風冷問道:“少林寺清悟大師,你知道是怎麽回事麽?”
王之帆皺眉道:“我從眼線處得知,寒泉宮主李少君往少林寺去了,便也趕了過去。只是在路途接到燕清被劫的消息,我便沒往嵩山了。”
風冷聽到李少君的名字,奇道:“這寒泉宮主,竟是漢人?”
王之帆點點頭,笑道:“想不到吧?這李少君是五十年前寒泉宮主流落在中原的兒子。三十年前回到天山,經門派争奪後手掌大權。手握權勢後鏟除異己,行動甚是狠辣缜密。這十數載的籌謀密劃,恐怕是要在這中原掀起一場大浪。”
霭晴對王之帆道:“清悟大師是清恩主持的師弟,功力高深,竟能寒泉宮人暗算。各大門派,現在肯定都慌了手腳。金玉堂垂垂數載,我們能怎麽辦?”
王之帆輕描淡寫道:“殺了李少君。”
霭晴搖搖頭,苦笑道:“哪有說的那麽容易。”
王之帆望向風冷,道:“風冷兄,你可願意随我上一趟天山?”
霭晴不等風冷開口,立馬回絕道:“不行!太兇險了!”風冷看了看霭晴,欲言又止,終是沒說話。
王之帆輕笑道:“你們好好想想吧。”
霭晴和風冷步出房間,此時天光已亮,夏日天氣甚為清朗,門外是不是響起走街串巷的小販叫賣聲,正是市井悠閑時光,可霭晴只覺得心內沉重,萬物灰蒙。
風冷将霭晴送回房中,見她自王之帆那話後臉色頗為不豫,便對霭晴柔聲道:“你不要怕,如果能制止這場浩劫。去一場也沒什麽的。”
霭晴看着他澄澈的眼睛,忽然覺得十分害怕。她縱身撲入風冷的懷抱,感受着他的身體,他的氣息,唯恐一切都化為烏有。
在往日這個時辰,她和海棠正早起梳妝,賀叔早飯已做好了,阿飛被徐念遠從床上托起來,風冷在練晨功。那才是他們應該的日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擔驚受怕。
她顫聲道:“不要,不要!”
風冷見她身體發顫,伸手去撫她頭頂,将她抱緊,低聲在她耳邊寬慰道:“不要怕,我們從長計議,總會好的。”
這日霭晴便向胡掌櫃辭了工。
胡掌櫃見她臉色不好,對她頗為關心的道:“黃大夫,如果你有什麽地方需要幫忙,就直管說的啊。大家鄰裏相親的,有什麽事兒互相幫襯幫襯也是應該的。”
她勉強撐出笑臉:“沒事兒,不過是堂裏最近繁瑣事兒多,忙不過來了。”便向胡掌櫃告辭了。
她跨出醫館的那一刻,真正覺得,那半年的平凡時光,再也不會有了。
她在堂中日日翻看醫書,同時張羅将阿飛送到苗疆的事情,采買些路上用的東西。阿飛只當大家又要一起去苗疆,還興高采烈的很。
這日晚上,大家圍坐在一起吃飯。賀叔做了好大一桌菜,阿飛見衆人興致都不高,甚為奇怪,說道:“這麽多好吃的,你們怎麽不開心?”
賀叔勉強笑道:“哪有不開心,快吃吧。明天,你和海棠念遠,去苗疆玩玩,不曉得多久吃不到我做的菜了。多吃點!”說罷便和阿飛夾菜。
阿飛一直以為是大家一起去,聽賀叔這樣說,呆立當場,問道:“叔,冷哥,霭晴姐。你們不去麽?”
賀鵬笑道:“不去了,堂中事務太多,我們仨走不開。三少爺還要人照顧呢。”
阿飛将筷子一丢,說道:“那我們等三少爺好了,再一起去呗。”
衆人都不言語,臉色頗為沉重。
賀鵬猶自撐着笑道:“再來這天氣就太熱啦,不好出門了。你大了,出去玩玩也沒什麽。”
阿飛突然大哭起來:“叔,你去哪我就去哪。你不走我也不走!”便撲到賀鵬懷裏撕心裂肺的大哭起來。
霭晴已撐不住了,背過身來偷偷抹淚。
海棠勉強笑道:“阿飛,苗疆可好玩了。有好多新奇玩意兒,還不用念書。”
阿飛不理,只是抱着賀叔大哭。賀鵬自撿了這小子回來,從未和他分開過,見阿飛如此,心內酸楚再是忍不住,他抖着聲音道:“不過幾月,就回來了。我忙完了,也來找你。男子漢大丈夫,不許流淚!”
阿飛兀自哭到打噫,賀叔一把把他從懷裏拉出了,對他正色喝道:“不許哭了!像什麽樣子!這金玉堂以後是要交到你手中的!這般婆媽!叫我怎麽放心!”
阿飛被賀叔的威嚴語氣吓到,止了眼淚怔怔望着他。
正當此時,門外‘篤篤篤’的響起敲門聲,風冷忙起身去開門。只見瑞安和一中年男子站在門外,霭晴一見,忙擦幹眼淚跑了過來,說道:“師父,你總算來了。”
那中年男子臉色白淨,穿着一身白紗道袍,頭上戴着個網巾,身形颀長清瘦,精神矍铄,正是花谷主人白術。
他見霭晴紅着眼睛,笑道:“晴丫頭,怎麽哭了。是誰欺負你了?”霭晴忙搖頭,收拾心緒,說道:“沒什麽。”便将他領入王之帆房裏。
王之帆見到白術,笑道:“白師父,好久不見了。”燕清也頗為期盼的望着他,她這幾日時刻守在王之帆的病榻前寸步不離,清減了不少。
白術給王之帆把把脈,輕松笑道:“還好還好,那郁道駒功夫不到家,霭晴處理的也好,還有的治。”
燕清聽他如此說,不由得長籲一口氣,終于展顏笑了。
白術開了方子,遞給霭晴,說道:“按這方子抓藥去,要最好的藥材。”
霭晴點點頭,拿了方子便出去了。白術撫着白須笑道:“燕姑娘,你先出去罷,我要施針了。”燕清點點頭,連忙出去了。
待他們出去後,白術正色道:“你呀!那郁道駒的掌力再多一分,你就怕救不回來了。霭晴這丫頭竟也沉得住氣,還敢下針幫你抑住那寒氣。你這一傷,半年不要妄動真氣,好生靜養才是。”
王之帆苦笑道:“怎麽可能,你又不是不曉得這段時間有多不太平。”
白術長嘆一口氣,說道:“管不了管不了,我只管治病救人,別的事兒,管不了管不了。”
白術在王之帆房裏待了足足三個時辰,只到月上中天還未出來。燕清一直焦急的在門外盤桓等候。霭晴見她如此,便走過去寬慰她:“燕姑娘,你放心吧。我師父都如此說了,定是治得好的。”
燕清感激的望着她,一雙秋水含情,甚是動人。她望着霭晴,一雙美目忽然暗淡下來,她垂首說道:“如果...如果我是你就好了。”
霭晴不解的望着她,她低聲說道:“是我....太沒用了。”她本就生的柔弱可人,在這清月下垂首飲淚的模樣,更是惹人憐愛。
霭晴苦笑道:“別亂想了,你不能是我,我也不能是你。好好過吧,過的一天是一天,只要日後不追悔,便是好的。”
此時風冷等人都聚在賀叔房內,收拾着第二天的行李。阿飛竭力忍着淚,将賀叔的話一句句都記在心裏。海棠和念遠也應和着賀叔的叮囑,想到明日便要和衆人分開,心下甚是難過。
阿飛從五歲起便沒和賀叔一起睡過了,這夜又睡一處。賀叔輕輕拍他的背,如他幼時一般。在黑夜中,賀鵬不由想起九年前的那個冬天。
那時他勉強支撐金玉堂,時時吃不飽飯。一日他到山上打獵,聽見嬰兒的啼哭聲,便随着聲音尋了過去。那時天寒地凍,萬木蕭瑟,那孩子包在襁褓裏,凍的臉頰通紅,嗚嗚啼個不住。
賀鵬把他抱起來,那孩子還是哭。他想着自己都要養不活自己了,哪還養得了他,放下這孩子便欲狠心離去。他轉身走了沒兩步,實在是放不下心。這數九隆冬,這孩子如果自己不要,怕不是被活活凍死,就是被豺狼叼走。他終是橫下心來将這孩子抱回了金玉堂,用米湯将他一點一點養大。
“如果,如果能一直和阿飛在一起,那該多好啊!”他在黑暗中暗暗想着,兩行眼淚默默劃過他的臉頰。這一夜他都沒合眼,只是如饑似渴的看着阿飛。
可是,天終歸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