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
江柔套上羽絨服跑下樓去。
李明恺沒從地下車庫來,江柔直接坐電梯到一樓。
出了單元大門,就看見站在樓棟外的花壇邊穿常服的李明恺,江柔朝他小跑過去。
李明恺沖她招手,又笑起來,熱氣呼出,連眼前的空氣都氤氲上一層白霧。
他把手裏的一只報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硬物疙瘩塞到江柔手裏,用比周遭鞭炮聲更大的聲音對江柔說——
“新年快樂!”
江柔也朝他笑,模樣嬌憨,此刻的她,思維還有一些遲緩。
李明恺有些怔,擡手去探她的額頭:“喝酒了還是發燒?”
“喝了一點點酒,廚房摸來的。”江柔乖乖地任他觸碰額角,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劃出一點點的樣子。
“你倒是會享受。”知道不是生病,李明恺放下心來。
江柔捏着他這個包裝別具一格的禮物,擡頭看他:“李明恺,你怎麽有空到這裏來?”
“我們最近幾天,剛好在這附近集訓,放了幾個小時的假!”李明恺說,“回家溜了一圈就跑過來了,十二點半就要回去。”
江柔點點頭表示理解,想了一會兒,覺得有什麽事情沒解決,立刻抓緊時間問他:“李明恺,那次誘捕的那個男的,到底交代了些什麽?有新進展沒有?還有,你和孫隊之間到底是什麽情況?”
李明恺沒好氣地看着她:“我千裏迢迢趕過來,你就問我這個?”
江柔一讪,看着李明恺不爽的表情,想起自己還沒跟他說新年快樂。連忙踮起腳伸手拍拍李明恺的肩膀以示安撫,笑道:“嗨呀,新年快樂什麽的,你懂得!”
“少給我裝大人!”李明恺不吃她這一套,說,“連禮物都不拆?”
江柔知道李明恺是不打算跟她詳細說案子了,吸吸鼻子把手裏糾成一團的過期報紙展開來。
嘿,這一層又一層的,包得還真嚴實。
江柔拆到第三層有點忍不了了,突然擡頭說:“要是最後我發現裏面是塊石頭,肯定有你好看的!”
李明恺難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我靠!江柔,我連夜送新年禮物過來,你就這麽想我?”
她還真沒見過新年禮物用舊報紙團一團送人的。
不過李明恺這麽說了,江柔也就耐着性子繼續往下拆,終于在第五層的時候,拆出一個小木頭盒子。
江柔:“……”
神神叨叨的,直接拿這個盒子來會死嗎。
李明恺倒挺得意,揚揚下巴示意她打開。
江柔将盒蓋子打開,瞬間一愣:“匕首?”
盒子裏是一把精致小巧的鋒利匕首,一看就是女款。
老銀的外殼,雕了繁複的花紋,看起來像是叢生的荊棘。
刀柄處微微彎曲,有可供大拇指扣入的把手。江柔将匕首□□,試了試,發現刀柄的弧度設計,更适合左手抓握。
李明恺湊過來,獻寶加邀功似的說:“藏刀改良的,左手刃。從西部托人捎過來的,現在還沒開刃,喜歡吧。”
喜歡是喜歡,只是……
江柔想起上一次李明恺送自己的禮物。
“在你眼裏,我是不是一個冷兵器發燒友?”江柔狐疑地看着李明恺。
李明恺說:“當然不是!我不過是希望你以後在強出頭的時候,少受點迫害。”
還迫害……
江柔說:“我每次都全身而退好不好?”
李明恺擡手就要敲她一記爆栗,被後者靈活地躲開了。
……喝了酒還這麽敏捷?
“我說,上次是誰被放翻在地,滿臉都是小紅包?腫得跟豬頭似的半晌才消下去。”
江柔:“……”
李明恺繼續道:“談昭遠第一眼都沒認出來你,啧啧啧。”
還有這茬?當時她臉上過敏,可不都被談昭遠看了過去麽……
是可忍孰不可忍,江柔被這句話激的直跳腳,拔刀相向:“李明恺,受死吧!”
李明恺輕巧地擡手一格,另一只手飛快地從側面握住江柔的手腕,滿臉做作的委屈:“哎,你就算不感謝我,也不至于第一個向我舉刀吧?”
雖然江柔只是跟李明恺比劃着玩的,根本沒動真格,但是被他一招就制住了,到底有點受挫。
她掙了兩下,說:“誰讓你哪壺不開提哪壺?”
“噢噢,原來談昭遠是你沒燒開的那壺水啊。”李明恺瞬間懂了什麽似的,滿臉堆上勘破八卦的奸笑。
……
眼見這小丫頭眼裏的羞憤更甚,臉上現出非酒水可致的紅暈,他心裏原本七八分的猜測也落了聽。
可不知道為什麽,李明恺一時間有些失神,最後倒是笑了笑,松開了江柔的手。
江柔打不過他,又說不過他,有些憤憤地看手機:“要到點啦,你還不走啊?”
“小沒良心的,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走啊?”李明恺不爽地說,“你看我下回還來不來看你。”
江柔用僅存的理智仔細一琢磨,好像自己是做的挺沒良心的,但是這時候跟他示好又不是她風格。
思來想去,腦子一糊,吊眉耷眼地沖李明恺做了個其醜無比的鬼臉。
……
“行了行了,滾蛋吧。”李明恺揮揮手,滿臉的嫌棄,“這刀你別随地兒帶,過不了安檢的。這是左手刃,用好了的話是能救命,用不好就瞎白活。現在不會就自己先摸索着,等我集訓回來教你。”
“知道啦!”江柔道,一時說話順了嘴,京腔都冒了出來,“請好吧您嘞。”
時間确實不夠了,李明恺轉身大步往回走,沒兩步,還回頭朝江柔擺手:“回去把門窗關好!”
“知道知道,李嬷嬷!”江柔搖頭晃腦地說。
“這熊孩子。”
李明恺搖頭笑,一邊大步往小區外走去。
江柔還站在單元門口,手裏抱着一堆報紙和木盒子,因為酒氣上來,不得不眯着眼視物。
她看見夜空大朵煙花之下,李明恺離去的背影。
李明恺步子大,又走得急,很快就消失在路的盡頭。江柔半晌沒挪步子,陷入了亂七八糟的遐想裏。
一些日子不見,他怎麽好像又長高了?
自己怎麽就不長個子呢?不會一輩子就這麽一小點了吧。
我爸和那個女人都蠻高的啊,難道不是親生的?
哎,好想長高啊,可是……
江柔低頭看看路燈下自己更顯得矮小的影子,吸吸鼻子,頗為苦惱地想,都已經升到高一了,身邊的所有女同學每個月都有大姨媽了……
怎麽就自己沒有呢。
目光落到胸前,更為憋悶,快十六歲了,也不見有什麽發育的跡象……
該不會,其實自己是個男的吧?
這個猜想讓她吓了一跳,一下子清醒不少,左右環顧,才發覺自己已經傻子似的在門口站好一會了。江柔拍拍自己的臉,後知後覺地去丢報紙,轉身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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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秦芩先醒,瞄了一眼牆上的挂鐘——已經十點多了。
還好年初一不用上班,她在被子裏微微舒展筋骨,卻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偏頭看去——發現自己和江柔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身上搭着同一條被子。
客廳的電視還開着,正在重播昨晚的春節聯歡晚會。
秦芩一時間愣了神,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她慢慢坐起來,暈了好一會,才終于想起來:昨天有人來找江柔,她就下樓去了。然後自己靠在沙發上睡着了。
後來……
應該是江柔回來以後把被子從卧室抱出來的,兩個人都沒洗漱,就這麽湊合着躺了一晚。
這真是……
秦芩失笑,她一貫警醒,睡覺的時候尤甚,沒想到自己在這姑娘面前居然這麽不設防。
目光微移,她看向江柔的睡臉,心生溫柔:這孩子看起來很懂人情世故,其實也不過是個心腸柔軟并且熱忱的姑娘。
不止如此,似乎還對自己看人的眼光頗自信,于是很容易相信自認為“安全”的人。
她也不擔心自己另有企圖,就邀請一個陌生人到家裏來麽。
秦芩并非不知曉善惡,也很清楚江柔和那個叫李明恺的人正在做的是一樁好事。
只是有些話,有些往事,她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啓齒。
秦芩不免心存僥幸地想,那些旁枝末節,其實根本對案件的進展不會有什麽幫助吧……
正在出神的時候,秦芩擱在茶幾上的手機振動起來。
……
江柔是被那振動聲弄醒的。
她沒急着睜眼,閉目躺在沙發上恍神,耳中隐約傳來陽臺上秦芩的低語聲。
她沒想要偷聽秦芩和別人的談話內容,但偶有幾個字眼落入她耳中,江柔覺得不太對勁了。
江柔不動聲色地往沙發那一頭挪騰,窗簾擋住了陽臺隔斷的玻璃門,她就默默地躲在窗簾後頭。
“錢我會給你的……”秦芩的語氣不悅,但似乎也不敢發難似的,“他還好吧?”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江柔再聽見秦芩說話的時候,覺得她有一點哽咽。
“什麽病?你怎麽不跟我說?”
“多少錢,我想辦法給你打……”
她在跟什麽人說話?難道是她自己的父母?
他們在伸手問秦芩要錢麽?
可是依照秦芩說起她父母的态度,也不像是會願意給他們送錢的樣子啊。她雖然看着軟弱溫柔,可江柔覺得她經歷了那些事後,也不可能還會是一個“以德報怨”的人。
江柔心裏存了許多疑惑,也知道這時候去打擾秦芩不是上策,便蹑手蹑腳地又回到沙發上,被子兜頭一裹,假裝還沒醒。
秦芩挂了電話,已經滿面淚痕,她在陽臺吹了一會兒冷風,擡手擦幹臉,輕手輕腳地關好窗戶回了客廳。
她現在沒有時間懈怠了,她需要錢,一筆數目不小的錢。
江柔聽着秦芩的動靜,知道她在收拾屋子。
她心念微動,假裝翻身——一不留神滾落沙發。
“哎喲!”
江柔大驚小怪地呼痛,捂着腦袋坐起來。
秦芩連忙走過來,關切道:“醒了?沒事吧?”
江柔一臉我有起床氣的表情,蒙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似的,擡眼看看秦芩,咧嘴笑道:“新年好呀。”
秦芩也笑笑,只是臉上有抹不去的焦慮。
江柔看在眼裏,卻沒有直接發問,而是環顧房間,誇張地說:“這都是你收拾的?!”
秦芩說:“昨天給你添麻煩了,也不知道能做些什麽……”
“我天,我覺得你比我的保姆要能幹多啦!而且你做的飯菜也比她好吃!”江柔一下子跳下沙發,在光潔的地板上左右蹦跶。
秦芩低笑不語,把手中的抹布搓了,晾在廚房:“那我就先……”
“秦芩,你上班忙不忙呀?”江柔突然星星眼,抱着廚房門框眼巴巴地看着她,“要不我聘請你給我做飯收拾家裏吧!兼職也可以的!”
秦芩一怔。
江柔似乎是以為她不答應,幾步小跑過來,拉着她的衣袖搖啊搖的:“這樣好不好,你搬過來和我一起住,然後我不收你房租,你只要負責我的兩餐和家裏的衛生。食材和衛生工具這些我都備齊,每個月再付給你三千的工資好不好嘛?還是你覺得這個工資有點低?”
包吃住,每個月三千,還可以兼職。天上掉餡餅也沒有這麽好的事情。
秦芩有一些遲疑。
江柔幾乎快哭了:“我之前那個保姆吧,全職不包吃住,也是這個工資。但是她做的菜沒你做的好吃,而且年紀也比較大了,可能眼神不是很好,做蝦之類的菜都沒辦法把蝦線挑幹淨的……”
她一邊說,一邊在心裏給保姆許阿姨道歉。
希望許阿姨不要瘋狂地打噴嚏才好……
秦芩很心動,剛好她的租房快要到期了,而且那種廉租房,跟這裏完全不能相比。
不過這都好說,主要是……她現在真的很需要錢。
她輕輕點頭:“好,這個年過完我就去退租。”
江柔歡天喜地地笑起來:“太好啦!”
……
秦芩走後,江柔一個人立在客廳裏,這才慢慢恢複臉上原本過于誇張的表情。
她一邊擺弄着李明恺送的左手刃,一邊回想着秦芩剛才的話。
卻怎麽也理不出個頭緒來。
不過沒關系……朝夕相處的話,總能讓她找出什麽線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