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驕陽似火。
日光下身着碧藍色春衫的少女手執球杖,七寶毬向她飛來,她後仰幾乎貼于馬背,手中球杆一揮,七寶毬旋轉着改變方向,瞬間飛入球門。
這是第六籌。
還差一籌藍隊就會勝出。
安婉兒和郭家公子的神情都有些複雜,趙錦兒根本不管輸贏,她幾乎招招沖着溫然而去,偏每次都不能成功,次次像是把球送到對方手上似的。
趙錦兒亦是面色鐵青。
上場前她還能維持理智,因為她和旁人一樣,以為溫然不善馬術,認為她球技不佳。
畢竟這位溫家大姑娘甚少在人前出風頭顯露自身。
直到此刻,他們才知道,這位溫家大姑娘出衆的遠不止她那副冷豔過人的容貌,她如今這場上風姿,便是剛剛得了頭籌的林韶樂都忍不住心生贊賞。
“我原先還怕你會被她欺負,如今看來倒是我多想了,你很是令我刮目相看。”林韶樂趁着歇息的間隙湊過來道。
林韶樂會上場,只是因為看不得趙錦兒仗勢欺人,明明是她搶了別人的親事,反過來還要以勢壓人,林韶樂自小就是看不慣她那副嚣張不講理的模樣。
溫然回以一笑,她笑起來眉眼彎彎,陽光下她的皮膚通透雪白,身上似有有無限的活力。
林韶樂看着她的笑容,怔然間莫名就想到頭頂的那輪圓日,不是夏日裏灼熱至傷的烈陽,而是如今這春日裏溫暖和煦的暖日。
一個笑容,仿佛看到萬千繁花盛放,充滿向陽而生的活力。
這與她對溫然的第一印象很不同。
此刻的溫然不再似她見慣的端莊淑女。
她好像有兩面,一面是剛剛她見到的溫柔淑女,一面則是她現在感受到的活力小太陽。
林韶樂怔神中,新一輪比試即将開始,她回過神,臨去前似又想到什麽似的,笑着道:“這怕是最後一局了,我看你和那陸彥配合得極好,想來我們不用費力就能贏得這局勝利了。”
林韶樂是真的無心之言,但這話傳到溫然耳中,又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上次她和陸彥對弈,沈盈說過她和陸彥很像。
明明該是陌生的人,偏偏一而再給旁人熟悉默契的感覺。
溫然不自覺看向陸彥的方向,他們離得不遠,似是感覺到她的注視,陸彥回望過來。
目光對視的剎那間,溫然仿佛看到些許模糊的場景——
有人坐在光暈裏,逆着光朝她看過來,他溫和笑着帶着些許無奈道:“不是在下棋嗎?怎麽又擡頭看我?”
“因為小哥哥長得好看呀,好看的人當然要多看幾眼。”
畫面模糊不清,耳邊的聲音很快被場上的銅鼓聲響取代。
若是不出意外,這會是最後一輪比試。
溫然收攏心緒,握緊球杖。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場趙錦兒沒有一開始就針對她,沒了趙錦兒的主動送球,紅隊其他人總算能夠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場。
那郭家公子實力不俗,顏钰負責防守,他幾次險些将球擊入球門,都被顏钰擊了回去。
顏钰顯然沒有争球的想法,不過單是他一人防守已經足夠讓人頭痛。
場上衆人追逐馬球,溫然尋找時機意欲奪球。
在她身後,臂膀上系着紅綢的董家三公子騎馬漸漸靠近,兩匹馬相靠極近時,他袖中閃過一絲銀光。
溫然身下之馬瞬間失控。
陸彥最先察覺到不對,他不作猶豫立刻追了上去。
那馬發瘋似地狂奔,溫然在瞬間的思緒空白後,很快冷靜下來。
教她騎馬的師父說過,越是遇到這種情況越是不能慌,需要保持冷靜恢複平衡,這種時候若是被摔下馬去,很有可能會摔斷胳膊或腿,若是再嚴重後果不堪設想①。
溫然深呼一口氣,她盡量讓身體适應馬狂奔的節奏,慢慢找回對馬的控制權①。
身後有人追了上來,陸彥騎馬追到她身側,他看出溫然在努力控馬,也看出她有些害怕,他沉聲道:“別怕,我在這裏,慢慢來,若是控制不住,我也不會讓你出事。”
溫然是見識過他上馬有多快,上次在西山馬場,她也親身體會過他的馬術如何。
現在聽見他的聲音,她心底殘餘的害怕莫名消散,師父教過她的話重新在耳邊響起。
陸彥追在她身側,與她同行。
她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愈發鎮定下來,一步步控制身下這匹馬。
發狂的馬兒漸漸放慢速度。
溫然感覺到馬兒停下的趨勢,她心口一松,擡頭笑看向陸彥。
其實剛剛陸彥可以選擇上馬救她,這也是最穩妥的辦法。
但他選擇陪在她身邊,與她同行面對驚險。
不管他是為了避嫌,還是他真的選擇相信她能自己面對,她這次都很感謝他。
溫然笑容明媚,她眼中是真實沒有任何虛假的澄澈笑意。
陸彥看着她的笑容,他唇畔微勾,漆黑鳳眸中暈出輕和笑意,但很快他目光一淩,手中球杖一揮,瞬間擊中從溫然身後飛來的七寶毬。
七寶毬從溫然面前擦過又轉瞬逆轉方向,在陸彥的擊打下順勢飛進對方的球門。
場上有片刻的寂靜。
這是第七籌,藍方贏了。
溫然仿佛能看到趙錦兒面上的氣急敗壞,
剛剛那一擊,毫無疑問是趙錦兒的動作,至于剛剛她這匹馬為何會突然發狂,怕是也與趙錦兒脫不了關系。
溫然實是沒想到,趙錦兒能做到這種程度。
若是她當真馬術不精,球技不佳,今日怕是免不了要受一番苦。
只是身份差距使然,她只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比試結束,衆人下馬。
溫然在片刻猶豫後,被沈盈推了一把,她走到陸彥面前,對他道謝:“陸公子,多謝你剛剛相救,我會讓人備上謝禮,還望陸公子到時莫要推辭。”
先前他幫她奪回玉佩,送書予她,她本想着道謝,只是因為那次桃林他的“唐突”,她将這事抛在腦後,也是有意不去想。
但今日他在衆人面前幫她,她不好再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況且,她這次是真心謝他。
若非他剛剛擋下那一球,她今日必定還是要受傷的。
陸彥聽得出真心與客套的區別,他輕聲一笑:“謝禮不必了,若你真心謝我,之後不許推拒。”
“不許推拒?陸公子指什麽?”溫然不解地問道。
“溫姑娘之後會明白的。”陸彥沒有解釋清楚,他在小姑娘茫然的眼神中轉身離開。
溫然身後不遠處,紀謹言目光有些複雜地看向這邊。
剛剛溫然的馬發狂,他反應過來後也是追了上去,但他沒有陸彥速度快,更不明白陸彥為何追上去後什麽都沒做,只是與溫然同行。
或許是他多心,但二人騎馬同行的那一幕,讓他覺得十分紮眼。
應該不會的,他們從前并無交集,以後更不可能有,一定是他多心,紀謹言在心中寬慰道。
但不僅他這麽想,安婉兒也一早注意到這兩人,她心思比紀謹言細膩,更能看出些不對來——陸彥在旁人面前雖然看起來溫和,但那只是表面,他身上那種疏離距離感屢次讓她挫敗。
但今日他對溫然似乎有些不一樣。
他在她面前,顯得更為溫和些,神情看似沒有差別,其實天差地別。
他并沒有拒絕溫然的靠近。
安婉兒抿唇看着那邊,直到陸彥離開,她才收回目光。
她轉身回去,餘光瞥到一人的身影。
那人衣着華貴,容貌俊昳,他站在樹影下,不知在那裏看了多久。
五殿下?
安婉兒有些不确信地嘟囔道,她再要細看,樹影下卻空無一人了。
安婉兒只當自己看錯,她此時心中更為關心另一件事——若是陸彥真的對溫然殊待,那她便不能再慢慢等下去了。
馬球賽結束前,趙錦兒沒有再來尋溫然的麻煩。
那場比試後不久,齊北陌在後面與趙錦兒起了争執。
趙錦兒今日丢了臉面還沒能成功出氣,被齊北陌這一氣,再也待不下去,直接坐了馬車回府。
最後一場比試落幕,已是夕陽西下。
因着陸彥那一句“不許推拒”,溫然心中不解,但直到衆人起身離去,陸彥那邊也沒任何動作,反倒她自己心有困惑,好幾次朝他那邊看過去,惹得沈盈幾次想發問還是硬生生忍住了。
直到後日,她與沈盈一道出門。
她們從首飾鋪子出來,剛上馬車,溫然一眼看到放在車中的瓷白花瓶,那花瓶中插着幾束黃色的郁金香,花已開,是剪了枝盛水放在瓶中。
溫然雙眸一亮,她走上前,注意到花瓶旁邊還放着一個檀木盒,打開檀木盒,最先看到的是一支花簽,花簽左下角刻着一個小小的陸字。
這幾束郁金香從何而來,不言而明。
花簽之下,是一支梨花簪,溫然按照最下面的圖紙介紹,在簪頭的位置輕輕一按,一根極其細長的銀針從簪尾的位置彈射出來。
她看着那銀針,幾息愕然後卻很快明白陸彥的意思——他是特意送她可以用來防身的發簪。
但他為何還要再送幾束黃色的郁金香?
他怎麽知道她偏愛黃色的郁金香?
作者有話說:
注視:①這兩段有查詢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