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五月夏日, 暑氣漸盛。

溫秉丞和秦氏與陸老先生商定,将溫然與陸彥的婚期定在八月十二。

距離婚期還有三個月的時間,這時日說來有些短, 京中人家娶妻,按照三書六禮的禮節來走, 時日跨個半年多也是常有的。

秦氏一開始覺得這婚期太緊, 本有些猶豫,後來轉念一想,又覺得婚期短些也好。

時日一長容易生變故,與陸彥這門婚事甚好,秦氏還是希望溫然能順順利利出嫁。

婚期一定, 府中便開始籌備起來。

秦氏讓溫然跟在她身旁學着處理府中諸事。

往日裏溫然跟在秦氏身邊學了不少, 處理這些事情倒也不忙亂,只是不免有些忙碌, 加上最近快到林韶樂的生辰, 她需要準備一份生辰禮。

往年溫然與林韶樂不識,自不會煩惱要給她送什麽禮。

今年卻不同, 永嘉公主先前幫過她, 如今她與林韶樂熟識, 自是要去赴這次生辰宴。

秦氏已經備了一份生辰禮, 溫然想單獨準備一份禮物送給林韶樂, 這是她的心意。

屋外驕陽高懸,溫然正在東側間刺繡,蘇合走進來道:“姑娘, 三姑娘來了, 說是要事要問您。”

溫明怡?

溫明怡很少來她的院子, 平日裏孟姨娘要求她多和溫明妍親近, 而溫然先前和溫明妍關系不好,與溫明怡走動也少。

“讓她進來吧。”溫然放下手中刺繡道。

蘇合引着溫明怡走進來。

溫明怡明顯有些拘束,她進了東側間,低聲喚道:“大姐姐。”

溫然柔和一笑,向她招了招手:“快過來坐下,外面天這麽熱,先喝口茶潤潤嗓子。”

溫然待他們這些弟妹一向溫和,溫明怡雖然性子怯懦,但其實并不怎麽害怕這個大姐姐。

她端起茶杯乖巧地喝完茶水,放下茶杯後欲言又止,好幾次話到口邊又咽了回去。

溫然想她許是外人在不好開口,揮了揮手讓蘇合等人退下。

屋內只剩下她們姐妹二人,溫明怡這才放松下來,溫然先開口問她:“蘇合說你有事要問我,這會兒只有我們姐妹倆,你有什麽事盡管開口,我能幫你一定幫。”

溫然多少還有些了解溫明怡,當下見她這麽難開口,想着許是什麽求人的事,這才猶猶豫豫半晌說不出來。

溫明怡确實是有事相求,她吞吞吐吐半晌,才紅着臉小聲道:“母親想要安排我和魏家公子見一面,我、我有些怕,所以想着能不能讓大姐姐陪我一起去?我知道你最近忙,如、如果實在不行的話,大姐姐也不必勉強答應我。”

溫明怡将早先打好腹稿的話說出來,期盼又小心地看向溫然。

溫然這才明白她的來意。

她與陸彥的婚事定下後,秦氏便開始給溫明妍和溫明怡議親。

溫明怡是孟姨娘所出,孟姨娘雖然偏疼長子溫旭年,但對待女兒的親事也不含糊。孟姨娘擔心秦氏會因為過往之事在溫明怡婚事上不盡心,為了能讓溫明怡定下一門好的親事,近日她前往玉槿院的次數都頻繁了許多。

溫然前日去請安時,聽秦氏的意思,應當是想要讓溫明怡和魏家獨子魏離定親。

孟姨娘希望溫明怡能嫁進高門大戶,但秦氏并沒有認同她的那些人選。

孟姨娘性情太強勢,她一直希望溫旭年能有出息,在溫明怡身上花的心思不多,溫旭年作為哥哥又一向不重視這個妹妹。

在這種環境下,溫明怡的性子被養得膽小怯弱,秦氏明白,若是讓她嫁進高門大戶,這日子未必能過得和美。

魏家不是高門大戶,秦氏是看重魏離這個人儒雅知禮,又是第一年科考就中了進士,如今是翰林院的庶吉士,将來必有作為。

魏離家世清白,待人溫和寬厚,家中父母也皆是性情慈和之人。

溫明怡若真嫁進魏家,這日子應當能過得好。

秦氏将這些道理說給溫明怡聽,言她若願意,這幾日便安排她和魏離見上一面。

男女婚前相看也是常有的事,只是溫明怡很少和外男接觸,不免有些害怕,溫明怡自是不敢去求溫明妍,便想到了溫然。

“好啊,這是好事,三妹妹若願意,那日我可以幫你打扮,保證讓魏家公子眼前一亮。”溫然笑着應下。

溫明怡被她最後一句話羞得更加臉紅,垂着頭好半晌說不出話。

兩日後,溫然與溫明怡一道前往雲濟寺。

秦氏和魏夫人商定,安排溫明怡和魏離在雲濟寺後山桃林附近相見。

溫明怡一路上十分緊張,她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個白瓷瓶,一小杯一小杯地喝了快小半瓶的量。

溫然起先以為是什麽果茶,直到她湊過去一聞,像是聞到了酒味。

“這是酒?”溫然詫異問道,她一邊問一邊将白瓷瓶從溫明怡手中抽走,“這是誰給你的?你若是喝醉了,還怎麽和魏公子見面?”

溫明怡趕忙搖了搖頭,她篤定道:“不會醉的,我只是想壯壯膽。”

“不會醉?你怎知你不會醉?這會兒酒勁沒上來,你自是不覺得有什麽,若是待會兒酒勁起來怎麽辦?”

溫然不信,她想着要不今日不去了,正要喚車夫調換方向往回走,溫明怡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大姐姐不知道,我之前喝過酒。上次及笄生辰那日,我偷偷去買了一瓶桃花釀回來,我喝了整整一瓶的量,那店家還說那酒勁大,可是我一點反應也沒有,我還以為自己買到假酒了。後來又偷偷喝了幾次,我才發現我酒量好像很不錯。”

這事溫明怡沒和別人說過,旁人看她膽小,是怎麽也想不到她敢偷偷喝酒的。

溫然被她的話驚到,再三問了好幾遍,才确信她沒有對自己撒謊。

溫明怡:“姨娘酒量也很好,我應該是随了姨娘。”

溫然:“我暫且信你,不過你不能再喝了,剩下的放我這兒,待會兒若有任何不适,一點記得不能強撐,知道嗎?”

溫然姑且信她,一路上盯着溫明怡的臉色看,當真沒見她臉紅心跳,這才慢慢信了她酒量好的話。

雲濟寺後山桃林。

昔日滿林的桃花已謝,綠葉繁盛。

溫然與溫明怡剛到約定的地方,便見不遠處的一棵桃樹下,一襲青衫的公子負手而立,他側身站着,仰頭看着樹葉的間隙,光線在他眉間流轉,他似是感覺到有人前來,轉身往後一看,目光定格在溫明怡身上。

他溫和一笑,那張英俊清朗的臉龐似是發着光,不刺眼,讓人忍不住靠近。

溫明怡在看清他的面龐後,有些愕然,她小聲低喃道:“是他?”

“他?三妹妹見過他?”溫然聽出這話中的端倪。

溫明怡含羞點頭:“之前花燈節,我和二姐姐不小心被人群沖散,我差點被人絆倒,是這位公子扶了我一把,還幫我尋到二姐姐。”

回去的路上,他們還說了會兒話。

溫明怡面對外人時說話很慢,但這位公子會很耐心地聽她說完,面上始終溫和帶笑,減輕了她的緊張慌亂。

“難怪,”溫然輕聲一笑,“聽聞魏公子中榜之後,有不少媒婆去了魏家,但都被魏公子以不着急成婚的理由擋了回來。如今他有意于你,想是那一面之緣,否則怎麽這麽快改了不成婚的心思呢?”

溫明怡被說得臉頰一片彤紅,溫然都有些擔心她是不是酒意上來了,溫明怡很小聲地解釋道:“我、我這是緊張的。”

溫然忍不住捂唇而笑。

那邊魏離走上前介紹自己,溫然見溫明怡不敢開口,便幫她開了口。

“你們不如去那邊走走,我有些累了,想先去涼亭那裏歇歇。”溫然建議道。

溫明怡很慌亂地轉頭看她,溫然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小聲道:“別怕,侍女跟在你身後呢,若有什麽問題,轉頭離開就是,有什麽不妥我幫你擔着。”

若是溫明怡不認識魏離,溫然可能還會再陪她一會兒。

當下這明顯是兩相有意,她若再待在這裏反而顯得有些礙眼了。

溫明怡鼓足勇氣,往前邁了一小步。

溫然看着她和魏離走遠,這才轉身朝着桃林中的涼亭而去。

當初她與沈盈一道來這裏賞花,還曾在這涼亭裏與陸彥對弈。

如今桃花已謝,她的心境也有了很大的轉變,這滿目的綠色讓人心情舒暢,遠處流雲卷浮,日光似碎金散落。

溫然坐在當初的位置上,對面空蕩蕩的,棋盤不在,倒是多了一瓶果酒。

溫明怡上山前将這果酒塞到溫然手中,十分誠懇地勸溫然也嘗一嘗,還說這果酒不醉人,跟那些果茶的味道差不多。

溫然看了又看,她本就在動搖邊緣,蘇因又勸她:“姑娘不如嘗一嘗,三姑娘都說了不醉人,喝一點點應該沒關系。”

“那,一點點?”

溫然動搖了,她揭開那瓶塞,香甜的果酒味從瓶口溢出來,這裏沒有杯子,且溫明怡将這酒送給她了,溫然便嘗了一小口。

這酒入口又酸又甜,并沒有她印象裏白酒的苦澀辛辣,還真像溫明怡說得那般,像是一瓶酸酸甜甜的果茶。

小丫頭喝了那麽小半瓶的量都沒反應,她多嘗一點也不過分吧?

溫然這麽想着,抱着這白瓷瓶又喝了兩口,只三口她不敢再喝,畢竟是在外面,她還是顧忌着。

溫然甚少碰酒,以往就是需要碰酒的場合,她也是唇抿一下就結束,約莫等同于沒喝過酒。

只這麽三口果酒,她思索着應當沒事,也沒放在心上,在涼亭裏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出去走走。

走了不到一刻鐘,不知是不是遠處陽光太刺眼,溫然擡頭看向天空,她覺得頭有些暈,揉了揉額角,摸到自己臉頰也紅了起來。

溫然沒醉過,當下也不覺得自己醉了,她覺得是天太熱,才這般不舒服。

溫然腳下像踩了棉花一樣往前走,蘇因這時發現她神态不對,她心口猛地一跳,趕忙去看溫然的情況:“姑娘你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頭暈不暈,眼前晃不晃?”

“不晃,不暈,放心,我沒醉。”溫然說話有些慢,但一字一字清晰得很。

蘇因分辨不出來她醉沒醉,她上前扶着她勸道:“我瞧着姑娘臉紅得很,是不是天太熱了,不如我們去廂房那邊歇息一會兒?三姑娘應該沒有這麽快回來。”

溫然搖了搖頭,她不想去廂房那裏:“不用,我再去涼亭那裏坐一會兒就好。”

“奴婢還是覺得……”蘇因還想再勸,她覺得溫然這狀況不太對。

溫然聽着卻覺得煩,她揮開蘇因扶着她的手,生氣道:“我說了我沒醉,不許扶着我。”

“好好好,不扶不扶,姑娘走慢點。”蘇因終于确定她家姑娘醉了,若是平日裏溫然怎麽會這麽說話,一瞬間任性得像是個小孩似的,全不似平日端莊持靜的模樣。

蘇因說着不扶,還是緊緊跟在溫然身後,生怕她沒走穩跌倒。

溫然身形有些搖晃地往前走,她尋到涼亭的方向,剛往回走不到一半的路程,她突然聞到一股很熟悉的冷香味,腦袋還沒想清楚,身體先行一步,她順着冷香來處轉身。

前面似乎站了什麽人,溫然歪了歪腦袋,她覺得自己應該認識這個人,不加思考小跑着往前去。

陸彥剛走到桃林這邊,便見一身粉衫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撲了過來。

這一跑,平衡更難控制,眼前景象旋轉,溫然覺得腳下一踉跄,身體往前一倒,她下意識伸手去抓,雙手攀到有力的臂膀,她整個人瞬間摔進一個充滿清冽冷香的懷抱中。

少女雙頰彤雲一片,她仰頭去看,目光先是觸及到男子脖頸間的一顆小紅痣。

溫然盯着看了一會兒,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顆小紅痣,男子喉結滾動,她看着那小紅點動了動,指腹也順勢滑了滑。

陸彥垂眸看她,目色幽深,他捉住小姑娘不安分的手,輕聲喚她:“阿然,你喝酒了?”

溫然聽見他的聲音,她擡頭看他,看了他好一會兒,終于認出陸彥來。

“陸、彥?”她一字一頓地道,像是還有理智在,只是思維遲鈍起來。

陸彥擡眸看了一眼蘇因,蘇因被那涼飕飕的目光一盯,莫名覺得有些怕,她上前解釋道:“剛剛姑娘喝了一點果酒,奴婢盯着的,就三小口,怎知就、就醉了……”

蘇因實在想不到她家姑娘酒量能那麽差,三姑娘喝了小半瓶都沒事,她家姑娘只喝了三小口就醉了,這太出乎意料了。

不是說那果酒不醉人嗎?

蘇因顯然忘記了一個重點,以溫明怡的酒量,她說的“不醉人”又有幾分可信?

“我沒醉。”溫然聽到蘇因的話,她不滿地反駁道。

“嗯,你沒醉,還能自己走嗎?”陸彥扶着她的手臂問道。

溫然點了點頭,她十分自信地推開陸彥的手,搖搖晃晃走了兩三步,想起一件事,轉頭又扯住陸彥的袖子,認真道:“你要和我一起走,我有事情和你說。”

“什麽事?”陸彥順着她問道。

溫然搖了搖頭:“不行,這是外面,人多,不能說,我們去一個安靜的地方。”

溫然說着拉着陸彥往外走,她分辨不清方向,走路搖搖晃晃,陸彥依着她走了一段路,溫然再一次險些摔到後,他上前一步攬住她的腰,臂膀穿過她的膝彎,輕巧地将她抱了起來。

溫然覺得這不對,她強調道:“我能自己走。”

“我知道,但是這樣走得更快些,阿然能更快和我說完話,然後回家,對不對?”陸彥道。

溫然覺得這話有道理,好像又有哪裏不對,她想不清楚,索性不想了。

“那你要走快點,不能耽誤我回家。”

“好。”

眼見自家姑娘都快被騙走了,蘇因跟在身後緊張地道:“陸公子,這不大好吧?還是讓奴婢送姑娘去廂房那邊歇息……”

蘇因還要勸,宋棋上前一步攔住她:“姑娘放心,我家公子有分寸。且女眷廂房那裏難免有外人,現下不好讓外人看見溫姑娘現在的樣子。”

這話有理,只是不去女眷廂房,他們要去哪裏?

蘇因跟着他們往前走,繞過桃林,再左轉穿過一片竹林,方才看到立在竹林後方的幾間院落。

陸彥抱着溫然走進去,他将溫然放在屋中軟榻上,溫然拽着他衣袖,乖乖巧巧坐在那裏,她看了他一會兒,接着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蘇因和宋棋。

那眼神明晃晃的意思:你們怎麽還不走?

陸彥看着她氣鼓鼓的樣子,禁不住低笑一聲,溫然聽見他笑,很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你不許笑,我要說的話很嚴肅,你不能笑。”

“好,我不笑。”陸彥低聲哄她。

兩位主子明顯有話要說,蘇因雖然不放心,但她還是選擇相信陸彥的人品,和宋棋一道出去在門外等候。

宋棋同時派人去涼亭附近等候,免得到時候溫明怡尋不到溫然着急。

屋內只剩下溫然和陸彥兩人,沒了多的外人,溫然放松起來。

她想盤腿坐在軟榻上,彎腰正要脫鞋,腳踝卻落入男子的掌心中。

她低身看着陸彥,歪頭問他:“你要幫我脫鞋嗎?”

“嗯,你坐好。”

陸彥聲音很溫柔,溫然喜歡這樣輕輕柔柔的說話語調,她聽話乖乖坐好,低頭看着陸彥彎膝幫她脫掉繡鞋。

一開始她的注意力還在自己鞋子的花紋上,但那一雙好看的手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晃來晃去,她的視線随着陸彥的手指而移動,雙眼亮晶晶像是看到什麽寶物一般。

陸彥起身坐到她對面,溫然依舊盯着他的手。

陸彥将手放在榻邊,她像是一只即将捕獵的小貓咪,靜靜坐着一動也不動,過了一會兒,她猛地撲過去,雙手緊緊抓住陸彥的右手,擡頭笑道:“抓到了。”

小姑娘抱着他的手,彎眉笑眼,笑容明亮。

“嗯,是你的了。”

陸彥任由她抱着自己右手,溫然抱着他的手玩了一會兒,視線轉移到他手腕間的紅繩上。

這根紅繩佩戴時日已久,雖然潔淨,但依舊能看出來陳舊。

溫然這次仔細觀察這紅繩,方才發現這紅繩編織的也不好,若是如今的她做,定不會編得這麽差。

但偏偏這麽不好看的紅繩,陸彥戴了好些年。

溫然看着這紅繩,先前一直惦記着的那些話再次冒了出來。

她想了好一會兒,擡頭看向陸彥,一字一句認真道:“陸彥,我們成婚後會是家人,我會做好你的陸夫人,我希望我們能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還有……如果以後你有真心喜歡的姑娘,你一定要和我說,我會想辦法成全你們。”

相敬如賓的夫妻,這話約莫等同于在說,她可能不會對他有男女之情。

溫然說得慎重,醉酒之下這話也沒有半分卡頓,像是在她心中不知轉過多少次的話,她已經十分清楚地記了下來,只待和他再次見面,便要尋了機會與他說。

但若沒有這次醉酒,她或許也不會開口。

陸彥覺得這話熟悉,他想到先前在書閣裏小姑娘說得那番話——

“沒有感情,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沒有男子能做到待你一心一意,如此守住自己的心,做好當家主母,才是最正确的選擇。”

這是這麽多年她學會的道理,她無法像從前一樣簡單地付出真心,所以只選擇做他的家人,他的陸夫人。

可是上次他幫她佩戴玉佩時,她分明說過她“喜歡這枚玉佩”。

難道這“喜歡”只是晚風中的一時之念?

“這兩日發生什麽了嗎?”陸彥沒有回應溫然的話,他溫聲問道。

“沒有發生什麽,”溫然垂眸,她撥着陸彥手上的紅繩,很小聲地道:“只是我忽然發現,我好像不敢踏出那一步,我不想去賭任何人的心。”

任何人,包括他陸彥的心。

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但是如今聽小姑娘這麽認真地說出來,感覺又不同。

若是心中全然沒有波動,又何須糾結?又何必趁着醉酒拉着他說這些?

陸彥想,因為他的小姑娘在害怕,她不敢踏出那一步,或許是因為她發現自己在動搖邊緣。

“沒有關系。”陸彥聲音低沉有力,他伸手摸了摸溫然的頭,含笑道:“你不用往前走,站在原地就好。如果有一天我能走到你身邊,你只需伸出手牽住我。”

“牽住你?”溫然茫然擡頭,她當下不太能理解陸彥的話,她握着陸彥的手往上擡了擡,“這樣?”

“對,就是這樣,你看很簡單不是嗎?”陸彥說着反握住溫然的手。

這一切好像真的很簡單,溫然看着交握的一大一小兩只手,看了許久,忽的彎眉笑了起來。

她看向陸彥,注意到他眼中小小的自己,她傾身靠過去,盯着他眼中的自己,似是自言自語道:“你眼中有我,以後還會有別人嗎?”

“不會。”陸彥不做絲毫猶豫地道。

溫然看着他的眼睛,耳邊是陸彥溫柔輕和的語調,像是春日裏的暖風無知無覺将人包裹進去。

她攀住他的肩頭,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陸彥仰頭看她,她的指腹從他眼下滑至眼尾,她俯身靠近他,柔軟的唇畔似一片輕柔的花瓣落下,落在他的眼尾。

她的聲音輕得好似下一瞬就要被風吹散:“陸彥,我等你。”

等你走到我身邊。

又或者,等我發現你走到我身邊。

心中藏着的話盡數道出,溫然的唇畔在陸彥的臉頰上一觸即離。

她雙手半摟着陸彥的肩膀,低頭看着他,像是在觀察他眼睛裏的自己,那麽小小的一個,占滿了陸彥的眼睛。

她伸手,指腹順着陸彥的眼尾一路往下走,從他高挺的鼻梁一直滑落到他薄紅的雙唇上,她的視線随着自己的手指移動,并不知陸彥看着她的雙眸驟然一沉。

陸彥沒有阻止她的動作,許是想看看她能做到什麽程度,亦或者她到底想做什麽。

溫然的手指在他唇上停留了一會兒,接着又往下去,指腹滑過喉結,最後停留在他喉間的那顆小紅痣上。

她似乎格外偏愛這裏,她看着那裏,看了一會兒,低下頭似乎想要觸碰。

陸彥雙眸更為幽深,他伸手半捧住少女的臉頰,柔聲哄她:“阿然不困嗎?若是困了便睡一會兒,我在這裏陪着你。”

溫然的思緒被他打斷,她本就生了困意,經他一提醒,更覺一層層的困意席卷而來,忘了自己剛剛要做什麽。

她雙手松了力,頭靠在陸彥的肩膀上,似是下一刻就要睡去。

陸彥攬住她的腰,他抱着溫然起身朝裏屋走去,輕輕将她放在床上。

他低身幫她整理被褥,動作雖輕,還是引得溫然睜開眼看向他。

少女雙眸純淨澄澈,陸彥動作一頓,幾息之後他啓唇問道:“阿然,若有一日,你發現我曾欺瞞于你,你是否會厭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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