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出宗
場面太過混亂。葉興與真神的威壓宛若利刃懸頂,字跡無法作假。
待姚輕語的父母看過一行認罪,司天明将其焚燒殆盡,冷聲道:“散了吧。”
甚至沒有人敢替姚輕語收屍。
傍晚時分,池年做完晚餐端上桌。真神沒有出現在閣樓內,大約是在清湖畔。
徐雙兒驚魂未定,眼睛紅腫地入座。一桌好菜她吃的食不知味,淚水漣漣。
“姚師姐死了?”
險些将口中的酥肉吐出來,徐雙兒艱難地捧住碗,看向冷漠的池年,“你殺了她?”
“雖然我的确有心殺她,”池年并不抗拒徐雙兒的恐懼和厭惡,她直白道:“但殺她的人不是我。她罪有應得,早晚一死。”
徐雙兒不懂。她不喜歡總是欺壓她的姚輕語,也羨慕嫉妒過能和林約師兄并肩而行的姚師姐,被污蔑時也恨過怕過。
可姚輕語真的死了。她反而更怕了。
“你覺得這樣不對?”池年問。
“當然不對!我雖然不能修煉,但這……這太吓人了!”徐雙兒戰戰兢兢地說:“修煉是為了這樣嗎?”
“嗯。是不該如此嚴苛。”
沒了任務束縛,無需以力相博的池年同意,嘆息說:“她死的的确慘了些。”
池年沒有吃晚餐。趁着昏黃暮色,她回到主峰,前往衆人避而遠之的比試臺。她将姚輕語的屍首扛起,借原田田丹爐的火,化作一捧灰飛抛灑。
原田田不懂池年此舉之意:“您分明不用如此。将她屍首還給族人,已是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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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不會要的。僞善罷了。”
姚輕語罪證坐實,不死也會被族內除名。她若是活着,下場只會比死屍更加凄慘。這一捧灰飛讓她歸于塵土,不至于屍首由人糟踐分食。
“魔尊。”原田田化作小男孩的模樣,猶如軟軟的肉包子,拽住池年的袖口,“您去哪兒,田田便跟您去哪兒,您不要再抛下田田了。這世上,您這般的人,田田只見過您一個。”
就像當年她劍破重雲,自天邊降臨救他一樣。她沒有一走了之,而是将他送到藥房,随手提及要他煉丹。
原田田一直以為池年只是無趣。
哪想她早已心思千慮。
“可我不能帶着你呀,接下來我要去找真神算賬了。”池年摸摸他的小腦瓜。分明看過太多生死,也歷過太多殺戮,仍舊是有些敬畏後怕,“你好好煉丹,好嗎?”
原田田沒法不答應。
他總覺得這次又像上一回那般,魔尊與他潇灑告別,便再也沒回來的可能了。
……
清湖畔唯有一株高樹花開不敗。池年沒見過這樹,只覺得這花朵似月華出塵不染。
原來真神身上那股淡雅清遠的味道都是這花染的。
“師傅。”池年緩緩走近,行了個禮,才擡頭對上司天明疑惑的眸子,“您為什麽要出手?”
“什麽?”
“我撕符的時候,您捂住了我的眼睛。我不會認錯您的手掌。”
池年說的面不紅心不跳。系統卻幾乎超載:主人您是在表白嗎?
真神深遠無垢的眸子微顫,而後緊抿的薄唇啓合。
他嘆了一聲,“為師很欣慰。”
“您之所以捂住我的眼睛,是因為您知道我使用的符根本不是我自己畫的,也不是您寥寥幾筆畫的符咒。您早在我沒有察覺的時候,調換了我符咒的順序。”
池年緩聲:“真神,您借我的手,殺了姚輕語。用真神畫下的符咒。”
這根本不是一個神仙聖明該有的樣子。
池年懷疑這個世界已經亂七八糟無法重歸正軌了。可它現在還好好的,唯獨面前的真神失了風度德行。
“真神,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池年逼近司天明,“因為我是您唯一的弟子嗎?”
“不止如此。”
如此四字之後,司天明沒有再說一句話。他兀自站起,故清峰上吹起寒冷的風,一朵花從枝頭墜落。
司天明撿起落花,放于池年掌心,那花朵迅速衰敗消散。
“我不能說。”
見池年緊緊握着拳,司天明淡聲道:“阿年,為師命你不要再查了。”
“……”池年心驚不已,可他已然湊近面前,右手握住她的脖頸輕撫,“就這麽呆着,不好麽?我教你修煉,與你長生,你若不喜歡千衍宗,也可換個地界。”
“師傅,您瘋了。”
池年打開他的手,“我非要去。如果您不答應,殺了我吧。”
……
池年不可能不完成任務。
她不敢再用這些真神給的符紙,于是找到宗主全數贈與。
“小姑娘,你和司先生吵架了麽?”
“沒有。”池年笑容明媚,“我瘋了和真神吵架?”
她說的在理。可葉興總覺得真神悶悶不樂的模樣。
就算真神這些年在宗內郁郁寡歡,可從這小姑娘來宗內後,也有了些生氣。分明不可能,可葉興想不到還有誰能讓真神情緒起伏。
“不要惹真神動怒。”
葉興擔心池年恃寵而驕,好心提醒,“若是違反了真神的原則,他連摯愛都會下手。”
池年并不覺得這是很可怕的。
若是司天明做不到,那才是不對了。
第二日,比試臺修葺完畢,沒人敢問姚輕語的屍體去了哪裏。
池年最後一輪上場,對手是一路連勝的林約。
“師妹,我認輸。”
林約說:“還請師妹高擡貴手。”
一句話,從放水變成害怕。昨日姚輕語暴斃的場景歷歷在目,池年感到衆人驚吓提防的目光,無所謂地應下了。
她拿回那柄細花玉劍,贈給徐雙兒。
可徐雙兒沒有笑臉:“池年,我本想要這細劍修仙辟路,可我……突然不想修仙了……”
徐雙兒抽噎說:“昨日姚師姐連收屍的人都沒有,她好可憐。”
“你覺得這規矩太嚴苛,不該如此。那更要修仙了。”池年抱了抱徐雙兒,“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肯定也有大家都好的辦法。”
……
出宗的名額确定。
這幾日真神一直在清湖畔靜修。池年起初還有些心煩意亂,但她調節的很快,少了個時時刻刻在身邊轉悠的仇人,胃口也好了不少。
她收拾完單薄的行李,系統問她接下來要怎麽做。
“去鹿山看一眼。若是真有能搶奪靈根的法子,便為徐雙兒弄一個,完成任務。”池年輕松道:“我想早點開啓背包,把我珍藏的寶物都摸出來。總有一個能錘爆真神的腦袋,讓他說清楚到底是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個世界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除了從真神入手,她想不到更好的備選項。
這次出宗是與北芒山的宗門聯絡切磋,除了池年和林約之外還有三個人。池年是唯一的新弟子,最好的東西都讓她先選。
池年選了一個花裏胡哨法器,除了引人眼紅争搶之外沒有任何作用。
其他三人不禁嗤笑,但面上又不敢。林約走過去扯池年,小聲提醒:“池師妹,這東西沒用。”
“不,有用,有大用。而且我很喜歡。”
十二歲的池年笑容燦爛,如獲珍寶般将這個小巧的法器捧在懷裏。據說可收服靈獸,尋得靈草,可這可能性實在太低了。
林約也不勸了。他同衆人的想法大多一樣,這是池年自己找死。
丹藥沒從長老手中拿,池年直接從原田田那兒拿了一堆,将戒指唯一能用的窄小空間堆滿。
她特意讓原田田煉了迷藥,以備在路上趁亂溜走。
“魔尊您真的要這樣做嗎?臨陣脫逃,以後您可就回不來千衍宗了。”原田田煉藥時緊張道:“我不能跟您一起去嗎?您再等等,不出一年,總會有機會的。”
“我片刻也等不了了。”
池年收下迷藥,與原田田告別,“不是很危險的事,別擔心,不回千衍宗就不回,我也不該在仙門多待。”
出宗的陣仗不大,卻很嚴肅。
每個人的師傅親自送人下山,唯獨池年的師傅沒來送,葉興一并捎帶了池年。
“你早去早回。”葉興單獨拉住池年,低聲提醒:“司先生似是不悅,大抵是擔心你,你可千萬不能出什麽閃失,知道嗎?”
葉興将一張保命符強塞給池年。說這東西哪怕在魔族偷襲下,也能全身而退。
“多謝宗主關心。”池年行禮告別,“還請您照顧好我師傅。”
半夜,馬車依舊前行,林約代替長老的位置,駕車帶隊。
“抱歉了,林師兄。”
池年服下解藥,将原田田給的□□打開小口,冥思靜修的人不久後進入無我狀态。
馬蹄往前奔馳,池年卻悄悄下了車。
暗無邊際的黑夜裏,池年攥緊鬥篷,将葉興給的保命符與真神給的命牌一并丢下,還丢了一些亂七八糟的随身行李。看上去就像被人擄走似的。
“主人,您竟然不要保命的東西?”系統不解。
“留着只會妨礙任務,當然不能留。”
可那塊命牌裏有真神的精血,雖然樸素,卻是被細細雕刻過。
池年狠下心轉身離開,拿出一張偷畫的符咒,步下生風,往早已遺世的鹿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