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金邊黑函(1)
川之狂放者為江,水之隽秀者為湖。
刀光劍影颠倒浮屠是江湖,風花雪月清酒紅塵亦是江湖。
草之精秀者為英,獸之特群者為雄。聰明秀出謂之英,膽力過人謂之雄。
論江湖上的真英雄,只有三家:
一為漠北極隐之地的玄霄崖,一為西域大漠之中的往生澗,一為中原繁華之都的玉王城。
這玉王城最為複雜,歷來宮主都是皇家親封的王爺,現在的玉王更是與當今聖上師出同門,将世俗江湖覆于掌下。
并且,她是個女子。
“天下人都道,玉王玉子安生性涼薄,拒人千裏之外。傲慢至極,刻薄至極。廟堂之上,江湖之遠,沒有她不敢得罪的,更沒有她得罪不起的。”
“世人竟都是這麽說我的嗎?”杯中茶水溫潤如玉,清可見底,一只纖細的手握着茶杯,輕輕放在大理石桌面上。
手的主人,便是那玉王玉子安了。
石桌對面的男人一襲黃袍,眉宇間透着威嚴,正是當今聖上,此刻卻與她平起平坐:“傳聞而已。”
子安揶揄道:“我名聲這般冷血,對陛下而言不是正中下懷嗎?玉王辛辣刻毒又不近人情,替皇家坐鎮江湖是最合适不過了。”
如今是盛世,江湖卻從來都是群龍無首的一盤散沙。所謂玉王,就是皇家為壓住那些非常人物設的一個修道管家罷了。
“師妹,”對于她的直截了當,皇帝是從來不介意的,他早就把子安當作親妹妹對待,“你明知道朕是為了你的修道之路,這也是師父的安排。”
師父…
皇帝的一番話又将她心底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思念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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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鶴發的老人,仙風道骨的張真人,不僅是他們的師父,更是将玉子安一手帶大的親人。
子安不知是哪家的棄嬰,被張真人撿來後也不随他的姓,只單名一個安字,從小被張真人“安安”“安安”地喚着,說是希望她這一生平平安安。
直到十四歲那年,她入了玉王城,才被賜姓玉,字子安。
見她半晌不說話,皇帝知道她這是又想起童年舊事了。
子安內力淩厲駭人,就是為人處事直白了一些,年幼時一直跟随張真人在山野間習武修道,又在豆蔻年華進駐玉王城,不曾與太多外人接觸,也就不太會處理一些交際事務,是個有什麽就說什麽,想什麽就做什麽的性子。
她又很不耐煩那些凡夫俗子,說出來的話,大多都略微尖酸刻薄,做出來的事,也是果斷異常,這才落下了個涼薄的名聲。
“時候不早了,朕去批閱奏折。”皇帝看了看天色,起身離去。
“我也回去吧。”子安有些遺憾,自從這個師兄當了皇帝,她幾個月才能見他一面,每次還沒來得及多敘幾句舊,他又要去處理國事。
當皇帝有什麽意思?國治得好了,是本分,治不好了,就要被人唾罵遺臭萬年,動不動就要有亂民起義造反,前院大亂,後院還時不時給你起起火…
這都是小時候張真人告訴她的,張真人還常常拿這個來吓唬她:要是你學不好道法本事,長大了就讓你去做皇帝。
還真把子安給唬住了。
為了不當皇帝,她潛心修道,每每深夜睡夢中也在體內練習着周天運行。
師兄則因為是皇家的人,聽了幾年道就下山去了,武藝本事倒是沒學多少。
看吧,沒本事的,只能當皇帝。
玉王城是個極奢侈的地方,玉王沐浴的時候不準別人在場,就把一條溪流截斷,架了一座屋子,造出個封閉的浴池來。
屋內水汽氤氲,子安坐在湯池裏,被袅袅的水霧籠着。
“三魂永久,魄無喪傾。智慧明淨,心神安寧。驅邪縛魅,保命護身。太上臺星,應變無停…”
默念着淨心咒,子安才勉強壓住心底莫名的狂躁。
十幾年來,每逢初一十五,她總會莫名其妙的感到躁亂,都跟她那雙廢掉的雙腿有關,确切的說,是跟腿上的密文有關。
子安渾身上下潔白如玉,腿雖然不會動了,但仍能正常生長,與常人無二,只是不知道為何,被撿回來的時候,她腿上就長着密密麻麻的神秘密文。
密文像刺青一樣附在她腿上,從腳尖一路爬升至大腿,圖案極盡紛繁複雜,紋理紫紅,像極了暴漲的血管,浮在腿面上。
或許也是因為密文的緣故,她不能行走,但她一直都不知道這些密文的意思。
張真人告訴她,只有成了大道,方能知曉個中緣由。
成大道,成大道…子安這十幾年,心裏只有修道。
洗的差不多了,子安擡手,掌心朝下,緩緩運氣以內力為支架把自己支撐起來,一躍到了一旁的軟塌上。
拭幹身上的水珠,子安坐在榻上,突然有些記不清淨心咒的內容了。
只是對着自己的雙腿發愣。
篤篤。
突然兩聲敲門聲響起,接着是一個清雅的男聲隔着雕花木門傳進來:“子安。”
原來是宿弦。玉王城的二當家,也是她為數不多的好友。
子安習慣性地揚手将自己異樣的雙腿蓋上,确認沒有半點肌膚露出來後開口:“進來吧。”
推門走進一個青衣男子,面容清秀儒雅,手裏拿着個四方的匣子:“玄霄崖送黑函過來了。”
不知什麽時候傳下來的規矩,每四年三大勢力就要輪流辦一次盛會,把酒論道,談談尋仙的心得,有時候還要切磋個把回。黑函就是專用來邀請巨頭赴會的。
“嗯。”子安點點頭,接過匣子,打開,将黑底金邊的信函取出來看了看,“下個月十五,今年很早啊。”
“什麽時候動身?”宿弦随手将垂簾挽起,系在玉雕的柱子上,柔聲問。
“漠北路途遙遠,早些去吧。”子安想了想,補充道,“把近期的公文交到韓先生處,告訴他這段日子要勞煩他了。”
“好。”宿弦颔首,突然又問,“心法修到化境了?”
“嗯,到了。”
“你很快。”
明明是一句稱贊的話,卻被宿弦說的有點遺憾。
子安覺得,大概是因為宿弦多年前半招敗給了她,現在她還是在修為上趕在了他前面。
“我換個衣服,你先出去吧。”
“好。”宿弦走向門外,輕輕把木門關上,轉身的剎那眼底浮現一絲痛心和猶豫。
瞬間又恢複清明。
作者有話要說: 世界公認的輪椅歷史中,最早的記錄是中國南北朝石棺上帶輪子椅子的雕刻也是現代輪椅的前身。
女主坐輪椅是可以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