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4)
唉,你呀,太單純了,人是會變的。好了,咱們不說他了,吃飯。”
沙瑤食不知味,萬慶國說同事家裏出了變故,大家平常關系不錯,想借點錢給他,自己錢不夠,她就打了三萬給他,沒想到他竟然去賭。
沙瑤偷看對面的沙鴻達,他還是不放心自己,監察她的賬戶,不然他怎麽會知道自己彙錢給萬慶國。以後做事要小心了。
沙鴻達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瑤瑤,你別怪我,我不是有意要監察你的賬戶,我是怕你被有心人利用。你現在已經不是普通的小丫頭了,你是我沙鴻達的女兒,是名媛。”
沙瑤點頭,“我知道了,爸爸。”
“恩,你慢用,我去下洗手間。”
沙瑤哪裏還吃得下,現在恨不得罵萬慶國一頓,怎麽一點兒長進都沒有。
當年,若不是媽媽以死相逼,家業早就被他敗光了,媽媽死了才一年,他就舊态複發,真是可恨。
沙瑤一拳頭砸在桌子上,碗碟跳了幾跳,看到沙鴻達的身影,立刻屏息靜氣。
沙鴻達遇到朋友,聊了幾句,朝沙瑤的方向指指,沙瑤露出個笑臉。那人頻頻颔首,拍沙鴻達的肩膀。沙鴻達笑着走過來,“剛才碰到梁總,誇你漂亮懂事,想介紹兒子給你認識。”
沙瑤垮下臉,“又相親啊?”
沙鴻達笑出聲來,“也不算是,多認識個朋友嘛。”
那位梁總帶兒子過來,沙瑤看到他,笑容僵硬,心髒像灌了鉛,跳動起來都十分艱難。
“沙總,這是犬子,梁珏遠。”
梁珏遠彬彬有禮,“沙叔叔好。”
沙鴻達笑着拍拍梁珏遠的肩膀,“小夥子不錯,來介紹我女兒跟你認識,她叫沙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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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珏遠依然彬彬有禮,笑容卻不達眼底,“你好,沙小姐。”
沙瑤艱難的撐起身子,“你好,梁先生。”
“多日不見,你還是如此的……文靜啊,你姐姐她還好嗎?”
沙、梁兩人愣住,“你們認識?”
“是啊,我跟沙小姐的姐姐是大學校友。”
沙瑤讪笑,“梁先生還是校草呢。”
“什麽校草,全是他們亂叫的。……我還不知道你和萬瑜是同母異父呢。”
“我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那要恭喜你了。”
“謝謝。”
梁煥扯兒子,怎麽□□味這麽重。
沙鴻達也皺眉,梁珏遠話裏話外透着諷刺。
梁煥說:“沙總,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咱們以後聊。”他忙帶走兒子,沙鴻達才找到女兒,寶貝着呢,千萬別觸黴頭。
“我說小子,你怎麽回事?好歹顧忌着你老爸點吧。”
“哼,像她那種人,白給我,我都不要。”
“不是,人家小姑娘挺好的啊。”
“您要是覺得好您要,別給我。”
梁煥給了他個爆栗,“沒大沒小,你老爸都多大年紀了,吃那麽嫩的草,你讓你爸的臉往哪兒擱。”
梁珏遠輕笑,“也不知道萬瑜現在怎麽樣。”
☆、原由
萬瑜現在好的很,這是有記憶以來,過得最好的日子了。有地方住,有工作,有喜歡的機車,最重要的是有那個人在身邊。
日子好的像夢幻,她真怕一睜開眼,這一切像泡沫一樣消失了。
CE集團的面試她沒有報希望,那樣高逼格的一個公司,能讓她去面試,她就已經受寵若驚了,沒想到竟然殺入複試,拿到了offer。
接到人事經理的電話讓她上班的時候,她是懵逼的,不是說她不自信,而是沒想到第一次面試就把工作妥妥的搞定了。
自然是歡欣雀躍,周一,穿了一套職業裝,化了妝,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就去上班了。
設計部是按照項目分組的,她被分到也一個C組,組長是個三十五歲的男人,自畢業就在CE集團,兢兢業業,沒有出過錯,也沒有特別出彩。
人倒是好相處,但是做事有點磨叽,五分鐘完成的工作能拖半個小時,導致下班了,工作還沒完成,拖到八點才下班。萬瑜身體裏那股子興奮勁被磨得一幹二淨。
一周下來,最早的一次下班是七點,萬瑜想去死,她是急性子,做事情幹淨利落,拖拖拉拉的,像擠牙膏,急的抓耳撓腮。
她一個新人也不敢有怨言,跟着組長的慢節奏,一點兒脾氣都不敢有。心裏的小人跳起來罵,萬瑜你個懦夫!
周末,賴在床上不想起,她突然懷念在精神病的日子,聊天打屁,一天晃晃就過去了,簡直不要太幸福。
蔡毅城一身米色的居家裝,頭發自然下垂,又帥氣又清新。他在燒早飯,手機響,也沒留意,等看的時候,有好幾條信息,都是沙瑤發來的。
——我姐姐的電話不通,麻煩你告訴她,爸爸也是她的,不是我一個人的。
——我知道她上班了,爸爸缺錢,讓她給爸爸彙錢。
——她不能看我好欺負,總欺負我,自己逍遙快活,不管爸爸的死活。
蔡毅城走到卧室,看萬瑜的手機,她的手機開着,遂,回道:“你自己跟她說,她手機開着。”
萬瑜的手機開始跳信息。
——萬瑜,你是女兒要盡孝道,父親年紀漸大,他需要人照顧。
——我知道你嫉妒我,可這跟父親沒關系,你不能遷怒他。
信息還在繼續,萬瑜捂着被子,不勝其煩,微信的聲音就像魔音,聲聲直達心間,氣呼呼地掀開被子,拿起手機,直接摁掉。
蔡毅城撥開她臉上的頭發,“沙瑤的意思是你爸爸缺錢。”
“哼,肯定又開始賭了,狗改不了吃屎,遲早有一天害死他。”
“不打算管?”
“管什麽管,從我十八歲,他們就沒管過我,讀書的費用,生活費都是我自己賺來的錢,除了這身皮肉,他們什麽都沒給我。賭賭賭,賭死算了。”
蔡毅城輕笑,扶着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好了,別氣了,起床吃飯吧。”
萬瑜勾住他的脖子,臉在他的胸前蹭,“你是不是覺得我太不孝順,太苛刻,不近人情?”
“你是成年人,做事有自己的準則,我相信你。”
“這麽輕信人,小心被騙。”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啊。”他輕刮她的鼻尖,橫抱起她,“去洗臉。”
“哎呀呀,你這麽寵我,我簡直太幸福啦,來獎勵一個。”萬瑜使勁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摟着脖子,笑眯眯的。到了洗手間也不下來,哼哼唧唧地撒嬌。
蔡毅城輕笑,由着她鬧。
萬瑜像擰麻繩,住進來一周,倆人雖也同床,還沒有越過那道線,每次她想進一步,蔡毅城就打住,死活不同意。她真不明白,這男人的意志力怎麽強悍,他越是攔着,她心裏就更癢。
此刻,也不老實,在他的脖子間嗅來嗅去,想一只薩摩耶,哈哈地伸舌頭。
蔡毅城臉紅心跳,手上沒了力道,趕緊放下她,壓在洗手臺上,“你再不老實,今晚就讓你睡沙發。”
“我不信,你舍不得。”
萬瑜眼睛直勾勾的,嘴角的梨渦深不見底。
蔡毅城無奈,揉揉她的頭發,拿起牙膏,擠了一顆黃豆大小的牙膏在牙刷上,塞到她手裏,又拿起牙杯接水,“刷牙。”
萬瑜邊刷邊笑,大眼睛濕漉漉的,一會兒,嘴邊就起了很大一團牙膏沫。她的頭發亂糟糟的,穿着印花睡衣,臉上還有一些油光,但是不影響她的漂亮。
有人按門鈴,一聲聲的鈴響,有些刺耳,蔡毅城去開門。
門外站着一個年近六十的男人,男人的臉上溝溝壑壑,蒙着一層灰塵。衣服上打着補丁,好在還幹淨。
“您找誰?”
“請問這裏是蔡毅城的家嗎?”
“我就是,您是?”
男人神情激動,一下子抓住了蔡毅城的手,“順子,我是你爸爸。”
蔡毅城如被蜜蜂蟄了手,瞬間抽了回來,身子抑制不住地發抖,聲音輕顫,“你說你是誰?”
男人開始流淚,眼淚流進了溝溝壑壑裏,像下過雨後,小河溝裏汪着水, “我是你爸爸呀,順子,你出生不到兩歲,家裏窮,養不起,就把你送到了孤兒院。”
“你憑什麽說我是你兒子?!”蔡毅城緊握着門把手,情緒激動。
“你的右肩甲骨處有個胎記,形狀像桃花的花瓣。”
砰——
蔡毅城關上門,靠在牆上,左手扶着右肩。眼淚嘩嘩地流,為什麽現在才來找他?年少的日子一幕幕浮現在眼前,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寄人籬下,他的生活中沒有快樂兩個字。
他已經習慣了,還來幹什麽?!
萬瑜快步跑過來,抱住蔡毅城。蔡毅城像個孩子,在她懷裏啕號大哭。萬瑜一下下順着他的背,不言不語,眼淚順着臉頰流。
我們都有不想回憶的往事,我們都是被抛棄的孩子,我們不怕,我們還有彼此。
“我不是他們親生的孩子,我是養子。”再開腔說話,蔡毅城的嗓音沙啞。
那年,蔡品良夫婦去孤兒院□□。
兩人結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去各大醫院都看了,兩人的身體都沒問題,可偏偏懷不上孩子。
葉欣研着急,也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說是領養個孩子,這個孩子會帶一個孩子過來。她将信将疑,帶着試試看的心情去了孤兒院。
孤兒院裏的孩子都是有殘疾的,身體健全,智商健全的很難找。
找了好幾家孤兒院,終于在一家偏僻的孤兒院裏找了一個健全的孩子。
那孩子就是蔡毅城,當時蔡毅城三歲,大大的眼睛,眼睫毛又彎又翹。因為營養不良,很瘦小,小細胳膊還沒有成人的兩指寬。
葉欣研一下子就喜歡上他了,辦了手續,把他領回了家。
一開始的時候,兩口子是真心對他好,好吃的,好玩的,只要他想要,眼睛都不眨地買給他。
蔡毅城六歲那年,葉欣研懷孕了。葉欣研和蔡品良都很高興,認為都是蔡毅城帶來的孩子,做B超又知道孩子是男孩,對蔡毅城越發的疼愛,連帶着給兒子起名字也起了個相近的。
蔡毅城一直以為他會這麽幸福的生活下去,可是随着蔡翌宸的長大,他發現,葉欣研對他越來越不好。電視裏演的那些虐待孩子的伎倆,幾乎在身上演了一遍。
一開始,蔡毅城還會哭,他覺得委屈,試圖争辯。
後來發現,無論他做了什麽,葉欣研都會找到懲罰他的借口。他學會了沉默,學會了默默忍受。
在蔡翌宸生日的時候,他只能遠遠看着;自己過生日的時候,他偷偷藏在角落,給自己唱生日歌。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學習中,當他拿着優異的成績單時,心裏是高興的,因為蔡品良還是會給他獎勵,蔡品良在家的時間不多,他對蔡毅城的态度自始至終都沒改變過。
蔡毅城是感激的,偷偷藏起成績單。卻不小心被蔡品良發現,稱贊他,同時将兒子訓斥一番。
蔡翌宸就是那時候不喜歡他的,因為有他在,自己總是顯得特別蠢笨。打那開始,蔡毅城再也不拿成績單回家。
高中時期蔡毅城就住校了,離開了那個家,他反而能自由自在。
無數次,他都夢到親生的父母來接他,帶他去游樂場,給他過生日。
一次次的失望過後,他明白,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當他逐漸遺忘,說服自己接受命運時,他卻找上門來了。
命運就是要這樣捉弄他嗎?
萬瑜的心一抽一抽地疼,她知道蔡毅城和家人的關系不好,蔡翌宸對他也是頤指氣使,可她從未想過他是養子。
她知道不被父母喜歡的感覺,看到別的孩子被父母抱在懷裏,那種渴望會更加強烈。
他們不知道,年幼的他們,即使一個小小的挫折也有可能擊垮他們嬌小的身軀。
在大人看來無所謂的事情,他們要走出來,卻要使出渾身的力氣,那個時候,特別想有父母在身邊,哪怕一個擁抱,一個微笑,也會讓他們的心裏充滿了力量。
他的路同她一樣艱難。
“毅城,你看,你還有生父來找你,我呢,生父就在身邊,還不一樣過跟你一樣的少年時光。來,把你生父請進來,我們問問他,為什麽要抛棄你?”
蔡毅城的生父依然站在門口,固執地像一顆努力鑽出水泥地面的小草。
萬瑜倒水給他,男人局促地搓着手,也不敢坐,就那麽杵在客廳中。
“叔叔,您坐。”
“不不,我太髒了。”
蔡毅城蹙眉,“讓你坐你就坐。”
“哎,我坐。”他只坐了半拉屁股,雙腿并着,手放在膝蓋上,板正的像個小學生。
“叔叔,能介紹下您自己嗎?”萬瑜坐在蔡毅城身側,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裏全是汗,手指微微地顫抖。她緊了緊手,掌心的溫度熾熱。
“我叫田家富,是望其鄉下河村人,我和我老婆生了五個孩子,順子,不,毅城是老三,那年村裏鬧饑荒,又窮,沒有飯吃,男孩子又吃的多,養不起,我和老婆一合計,就把他送到了鄉裏的孤兒院。
順子,不,毅城,我們把你送走後,沒幾天就後悔了,哪怕咱們一家人全餓死了,也比把你送走了強啊。那天,天一亮我和你娘就去找你啦,可是院長說你被人領走了。你不知道你娘當時就哭暈過去了,這麽多年,她一說起你就哭。”
蔡毅城歪過頭,抽了下鼻子。
萬瑜拍拍他的手,“叔叔後來就沒找過毅城嗎?”
“找過啊,怎麽沒找。院長給了我們蔡家的地址,可是太遠了,我們沒有錢買車票,想着他們有錢,毅城跟着他們肯定不會吃苦的,等他再大一點兒再來接他,誰知道這一耽誤就是這麽多年。”
“叔叔是怎麽知道毅城住在這裏的?”
“哎呀,要不怎麽說城裏人心眼好呢。這不,前幾天,有人打電話到家裏,說是毅城大學畢業了,在城裏買了房,還當上了醫生,我們高興啊,就想來看看,他就把地址給我們了。”
“能跟我說說給你打電話的是誰嗎?”
“聽聲音像個小夥子,我問他啦,他說是毅城的朋友,還給我發了他的照片,對了,還有小時候的照片,變化這麽大,我還真不敢認。”
“您沒問他叫什麽?咱們可得好好感謝人家。”
“問了,可他沒說。”
“那他用什麽給你發的照片啊?”
田家富摸出來個老人機,機身破損,漆都掉了,粗糙的手,摁着小巧的手機鍵,摁啊摁的,調出來一張照片。照片是翻拍的,像素不清楚,照片上的小男孩戴一頂鴨舌帽,抱着一只跟身體差不多高的玩具狗,笑的很歡樂,露出兩只尖尖的虎牙。
萬瑜拿出手機,把對方的電話號碼輸進去,“是本市的號碼,我讓我朋友查一下。”
電話號碼很快核實,是個新號,用□□買的,已經停機了。
☆、離間
萬瑜問蔡毅城打算怎麽辦,蔡毅城不說話,這些年他們沒有盡過父母的責任,還抛棄了他。讓他認了他們,他過不去心裏那道坎。
田家富走了,他說出來了四五天了,錢也花的差不多了,再不走,連回去的車費都沒了。
蔡毅城給了他兩千塊錢,田家富挺高興,眼神一直含滿期待,可是直到他上車,也沒等來那聲爸,他知道孩子願他,他活該。
蔡毅城的話更少了,萬瑜逗他,他也是扯下嘴角,配合下。
萬瑜說:“你就不好奇是誰給田叔叔打的電話?”
蔡毅城搖頭,是誰已經不重要了,關鍵是結果,他知道了他是被抛棄的,他一直以為親生父母死了。
也好,知道他出身貧窮,有一對臉朝黃土被朝天的父母。
“其實你應該這樣想,若不是你被送到孤兒院,被葉欣研夫婦收養,你哪會受到高等教育,哪會做醫生,說不定跟田叔叔一樣,做個地地道道的農民,農閑了出來打工,忙了回去收麥子,掰玉米。
以你這個年紀,老婆肯定也娶了,孩子也生了,田叔叔生了五個孩子,你算少一點兒,二個,不,三個也有了吧。啧啧,那可真是老婆孩子熱坑頭呀。”
萬瑜拽着蔡毅城挺括的襯衣領子,“我說蔡醫生啊,不,順子啊,你是不是該感謝田叔叔啊。”
“感謝他把我扔了?”
“是啊,如果不把你扔了,你的生活就是另一個軌跡了。”
“萬瑜,我看你根本就不懂得一個從小失去親情的人是什麽感受,那是這些東西能彌補得了的嗎?”
“呸!蔡毅城你沒有資格跟我說這個!在事業有成,有車有房的時候,來要求什麽親情!你要是個在大街上要飯的,你寧願被父母抛棄,不要親情,也得要錢,要事業,要車要房!”
“在你心裏我就這麽膚淺!”
“不是你膚淺,是人都是這樣。你要沒受過高等教育,每天飯都吃不飽,你會他媽要親情那種虛無缥缈的玩意兒?!吃飽喝足沒事幹了,要求這個要求那個……”
“萬瑜!”蔡毅城的臉色鐵青,胸脯劇烈起伏,顯然被氣的不輕。
“我只是想勸你,你好好想想。”
萬瑜背了包,拎着頭盔出門,她也不知道她怎麽就那麽大的火氣,話也說的那麽難聽,幸好蔡毅城脾氣好,要是換成別人早就爆了。……也許他倆都該靜一靜。
跨上機車,加油門,在路上奔馳。還是相同的路段,又看到了四輛機車。
萬瑜加大油門,沖了過去,錯身的瞬間,伸出大拇指,而後拇指朝下,轉過身,再加油門,屁股後冒氣一大團黑煙。
路上,陣陣機車的轟鳴聲。
萬瑜又是第一個開到終點,摘下頭盔,挂在車把上,支好機車,靠在車身上,等着他們。
第一輛機車到了,黑色的車身,線條流暢,一看就是大牌子。
萬瑜走過去,在蔡翌宸摘下頭盔的同時,一拳頭打在他的下巴上。蔡翌宸被掀翻在地,“萬瑜,你他媽找死!”
萬瑜飛起一腳,踢在他屁股上,蔡翌宸被踢了個狗啃泥。
“你幹什麽?!”剩下的三兩機車趕到,叫嚣着上前。
萬瑜提起蔡翌宸的衣領,“都他媽給我站住!我跟他有私事要處理!田家富是不是你叫來的?”
蔡翌宸呸一聲,吐掉嘴裏的血水,“是我又怎麽樣,誰讓他搶走我的東西,他一個鄉下來的,靠我父母讀了大學,還當了醫生,他就該對我家感激涕零!”
又一拳打在他臉上,蔡翌宸一個趔趄趴在地上。
“你是他帶過來的,要是沒有他,就沒有你,你憑什麽這麽說他!”
“我就說了,怎麽滴吧,有本事你打死我。”
“成全你。”
一拳拳打在他身上,蔡翌宸不躲不避,任由血從頭上留下來。
剩下的三人終于看不下去了,上來拉萬瑜,“大姐,有話好好說,你這樣會把翌宸打死的,好歹他也是一富二代呀。”
“起開!看看你們滿臉的褶子,叫誰大姐呢,打不死你們。”
“姐,姐,我們錯了,錯了。”
萬瑜活動着手腕子,下手重了,手都疼了,“蔡翌宸,我問你,你是不是為了沙瑤?”
蔡翌宸梗着脖子,不說話。
萬瑜拍拍他的臉,“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我跟沙瑤之間的爛賬要慢慢算,你最好別攙和。”
…………………………
沙瑤坐在咖啡店裏,拍了一張咖啡的照片,配上文字,發朋友圈,底下有人秒贊,有人回——我在公司上班上的累死,你喝下午茶,真是不公平。
沙瑤笑,這叫同人不同命。
擡頭,看到萬慶國,收斂了笑容,若是沒有他,就更完美了。
萬慶國穿灰色長袖襯衫,啤酒肚,頭頂上的頭發掉了七七八八,四周的頭發上梳,企圖蓋住光禿禿的頂部。他坐在沙瑤對面,沙瑤蹙眉,“多久不洗澡了,一股怪味。”
萬慶國讪笑,“家裏沒個女人,邋遢了一些。”
“我不能再給你錢了,被我爸爸發現了。”
“那怎麽辦?我才托老李說了個對象,正處着呢,需要錢。”
“媽死了才一年,你就處對象,也不怕人家戳你脊梁骨。”
“我對你媽已經仁至義盡了,當初她……”
“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你聽着,不要再賭了,不然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
“瑤瑤,你相信我,我一定能翻本的。”
“翻個屁!”沙瑤輕咳,攏了攏頭發,又輕聲細語地說:“爸,你不是想找對象嗎,你說你每天賭錢,誰願意跟您。”
“這麽說你同意了?”
“只要人好,我沒意見,也正好收拾家,照顧下您,您看您都成什麽樣了。”
“可不嘛,至少回到家還有個人噓寒問暖,燒個飯,洗個衣服什麽的。”
沙瑤喝口咖啡,把一個牛皮信封推給他,“這是給您處對象的錢,別再賭了,你要是再需要錢,也別再找我了,您去找萬瑜,她也是您女兒,她現在上班了,也賺不少錢。”
萬慶國有點為難,“瑤瑤,你又不是不知道萬瑜的脾氣,我,我實在是……”
“合着您就欺負我好說話是嗎,我爸說了,以後你要是再找我要錢去賭,他就走法律途徑。”
萬慶國的心裏不是滋味,聽着她一聲一個爸,他就像個多餘的人,不過這種苦澀轉瞬即逝,湧上心頭的是憤怒,“什麽?這個混蛋,他這麽說,我白幫他養女兒了。”
“爸,人家現在是亞洲區總裁,您一輩子賺的錢也沒人家一年的多。也不知道,當初媽是怎麽想的。”
“瑤瑤!”
“好了好了,不說了,您喝咖啡嗎?不喝,就走了。”
“不喝了,太苦,喝不慣那玩意。”
沙瑤戴上墨鏡,和萬慶國一前一後走出咖啡店。一個向左一個向右,要不是倆人剛才坐一起,任誰都不想到他們是父女。
沙瑤開車,去精神病院。
蔡毅城沒來值班,請假了。給他打電話也不解,沙瑤瞅了瞅後排座上的一籃子水果,咬咬牙,去了博雅西圖。
沙瑤掀門鈴,等了許久不見人來開,剛要走,門開了。
蔡毅城神情頹廢,襯衫領子直開到胸膛,左邊胸口處濡濕了一大片,下擺塞到了褲子裏,右邊的卻露在外面,頭發亂糟糟的,眼睛浮腫。
沙瑤詫異地瞪大眼睛,“蔡醫生,你怎麽了?”
蔡毅城沒想到是她,愣了會兒神,“有事?”
“沒,就來看看你,你心情不好嗎?我去醫院了,他們說你請假了,我怕你生病就來看看。”她提起水果籃,“你看我買了很多水果。”
蔡毅城側身請她進來,“不好意思家裏有點亂,你坐,我收拾下。”他去衛生間洗臉,再出來時,換了件襯衫,頭發梳的規規整整,臉也洗過了,戴了副眼鏡。
他倒了杯水,放在茶幾上。
沙瑤暗暗打量,接近一百二十平,住兩個人剛剛好,目光掃到門口的拖鞋,有一雙女士的,“我姐姐住在你這兒?”
“暫時住在這。”
“呵呵,她總有辦法住進男生家,我記得讀書那會兒,她放假了,不住家裏,住到了她同學家,我還以為是女同學呢,一打聽才知道是個男同學。對了,我前幾天還碰到那位男同學了,他還問我姐來着。”
蔡毅城低着頭,萬瑜出去了四五個鐘頭了,還沒回來,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她那脾氣真是沖。
沙瑤喝了口水,“我姐姐呢,出門了?”
“恩。”
沙瑤的眼神閃了閃,“我姐姐上班了吧?”
“是啊,好不容易周末休息。”還吵架。
沙瑤笑道:“姐姐可真厲害,才出院就找到工作了,在哪家公司上班啊?”
“我也不太清楚。”
沙瑤又笑,“我姐就是戒備心太重,連你都瞞着,唉,越是這樣,越是很多男生喜歡她,就連他們學校的校草都親自找到家裏,我可真是嫉妒,到現在,連個男朋友都交不到。”
蔡毅城的心裏不太舒服,尤其是校草連個字,就像錐子往心裏捅,他咳了下,岔開話題,“翌宸不是你男朋友嗎?”
“不是啊,我們就是普通朋友。我喜歡穩重有擔當的,翌宸太毛躁了,還是個孩子。”
沙瑤從果籃裏拿出一只蘋果,“有刀子嗎?我給你削個蘋果。”
“不用了。”
“不行,我姐姐沒在家,你肯定連飯都沒吃,吃個蘋果墊一下。”
“真的不用,我不餓。”
“蔡醫生,你就別跟我客氣了。”
蔡醫生拿過她手裏的蘋果塞到果籃裏,把果籃塞到她手裏,“沙小姐,你走吧,萬瑜快回來了,她看到你在會不高興。”
沙瑤噘嘴,“你就知道怕她不高興,那我呢,我也不高興。毅城,我對你的心你不明白嘛,我跑了這麽遠來看你,你就忍心趕我走。”
“沙小姐,我……”
門忽然打開,萬瑜抱着頭盔,站在門口。
沙瑤放下果籃,嬌嗔道:“人家這就走嘛,水果你記得吃,對身體好。”
沙瑤踩着高跟鞋,婀娜多姿地走到萬瑜身邊,“姐姐你回來了啦,我跟爸爸說了,他沒錢了可以管你要,你做建築行業賺錢比我多。對了,我碰到梁珏遠了,啧啧,他比以前更帥了。要我幫你搭線嗎?”
“不用了,謝謝你為我操心。”
“我們是姐妹嘛,姐妹情深呀,呵呵。”
“慢走,小心崴腳。”
“多謝你提醒,路平着呢。”
門關上,只有他們兩個。萬瑜放下頭盔,坐在沙發上,從果籃裏拿了一顆蘋果,咬了一口。
蔡毅城蹙眉,從她手裏奪過來,擲在茶幾上,“沒洗,髒。”
萬瑜添了下嘴唇,格格地笑,“她沒說點我的黑歷史給你聽。”
“說了。說你經常去男生家住,在那個什麽校草家。”
“別的呢?”
“沒說。”
“學會積口德了,我還以為她會說說她如何從我這裏撬走的梁珏遠呢。”
蔡毅城看她,她抄着手,滿臉嘲諷。蔡毅城箍住她的腰,摁到懷裏,“我是不是第二個梁珏遠?”
“這取決于你自己,看看你拎不拎得清。”
“我們不吵架了好不好?”
“我沒想跟你吵,我巴不得突然冒出一人來說是我的親生父親,只要他肯愛我,哪怕跟着他上街要飯都成。毅城,我從小也沒得到過親情,還有一個處處跟我作對的妹妹。我不知道我們兩個能走多久,也許我還會遇到第三個,第四個梁珏遠。”
蔡毅城吻她的鬓發,額頭,眼睛,心裏疼的抽冷氣,“不會的,不會的。”他吸允她臉上的淚,“我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
萬瑜含着眼淚笑,“毅城,你永遠愛我好不好?”
“好,我永遠愛你。”
我們經常把永遠挂在嘴邊,可是永遠有多遠,沒有人知道,也許到我們生命的盡頭,永遠會變成永恒,永恒的沉睡,永恒的黑暗。
……………………
蔡翌宸被暴打一頓,郁悶不已。
“要不是看她是個女人,我非還手不可,呸!哎呦,你輕點,我這是臉,不是樹皮。”
“你還知道你有臉呢,你看看你做的那事,人毅城怎麽說也是你哥吧,你沒錢了跟人家要,沒地方住了去人家那住,你怎麽一點兒心都沒有。為了個女人,把人家爹從鄉下召過來。”
“我說你小子是哪頭的!他根本就不是我蔡家的人,我讓他知道自己的出身我怎麽了我。”
張謙扔下藥棉,“照你這麽說蔡毅城還得感謝你呗。”
“那當然。”
張謙倒了一杯紅酒,坐在吧臺上,邊喝邊看他,“你做這事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沙瑤知道,那她知道了嗎?”
蔡翌宸不語,他以為會上演一場認親的戲碼,沒想到田家富看了下就回去了。蔡毅城還是他的大哥,“貪圖富貴,愛慕虛榮!”踢了下茶幾,以示不滿。
張謙嗤笑,“翌宸,一個女人而已。”
“可我他媽的動心了,你知道嗎,動心了,就跟他媽中毒一樣,天天想跟她在一塊。連他媽做夢都是跟她,我女神已經好久不進入我夢裏……他媽的每天早上起來還夢遺。”
“噗——哈哈……”張謙狂笑,“蔡翌宸你完了。”
“還用你說,我早知道我完了。”蔡翌宸倒了一大杯紅酒,一飲而盡,飲牛一樣。
張謙拍拍他的肩膀,“我十分同情你。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當然是追啊,好不容易動心一回,怎麽着也得搞一次。你的車給我開開。”
“不是,你這豬頭樣怎麽見人啊。”
“這樣才能博同情啊。”
……………………
清晨,萬瑜睜開眼,蔡毅城睡在身側。無論他們的情感奔湧的多麽熾烈,總能在最後的關頭止步。萬瑜真當佩服蔡毅城的毅力,明明忍的難受,都快繳械投降了,還能保持清醒。
他撫摸他英俊的容顏,手指在高挺的鼻子上滑過,人中,嘴唇,每一處都長得這麽好看,讓人忍不住淪陷。
蔡毅城抓住她的手指,另一手攬住細腰,帶到懷裏,緊緊貼着他的胸膛,“別鬧。”
“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