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分利
黃老板的雕版刻得很快,不出半個月,林進益就将印好的樣書給魏祈寧捎來了。
書印得十分漂亮精致,果然是徽州來的刻印工匠,書頁裁得齊整不說,刻出來的插畫,比她原先所繪更栩栩如生。墨藍色書頁上,書名處除了芳林堂的徽印外,留了空白,這是他們從前商量好的,請鄭懷文來題寫。
林進益勾着她的肩,伸出四根手指道:“四六分,你四他六,按月結。”
魏祈寧知他在說和黃老板最後敲定的分利結果。
她對此甚是滿意:“此事多虧表哥幫忙,我的那四成分利,願與表哥五五分。”
她深知京中刻書大多是直接給寫稿的書生一筆錢,往後賣書多少,都不會再分利,黃老板願意同她分成,一來是看在她有鄭懷文的門路,二來也是因林家的關系。
林進益嘿嘿一笑,擺手道:“不必不必,舉手之勞,況且我的藥材鋪還打算賺一筆呢,若今日拿了你的分成,來日藥材進益豈不是也得拿出來和你分了?”
魏祈寧明白他是替她考慮,心中愈加感激。
“上回表哥說,林家藥材行近來生意不大景氣?”
林進益松開勾着她的手,打開折扇搖頭道:“聽父親說,近來在南境的生意出了點問題,我目下只幫着看京城的生意,對南境的事知道不多。”
南境?魏祈寧依稀記得從前在那裏也聽過林家藥鋪的名號,不過數月,也不知林家在南境是不是遇到了勁敵。
林進益見她擔心,又忙道:“想來應當沒什麽大事,不用擔心。”
講學開始前,魏祈寧将印好的書冊送給鄭懷文:“書印好了,今日特來送與鄭兄,若鄭兄覺得練着好,這套拳還未起名,不知能否請鄭兄為這書封題個字?”
鄭懷文自然覺得好,近來他不但自己練,連家中母親和妹妹也開始好奇的跟着他學,每日早晚一套,果真精氣日益改善。
他接過樣書翻了翻,只見這一版比原先魏祈寧給的手稿更加詳實精致,後頭附着的藥膳方子雖不比他慶國公府中的講究,對尋常人家來說,卻是足足的了。
他想了想道:“既是祈寧開口,我自然不會推辭,不過我不敢托大,若祈寧不嫌棄,我今日回去請父親親自題名,我練了這幾日,只覺整套拳法如行雲流水,順暢舒緩,不如就叫‘流雲拳’如何?”
魏祈寧聽他要請慶國公親自題寫,自然滿口答應,欣喜不已,這樣更不愁賣不出去了。
……
卻說鄭懷文将書帶回府請慶國公題字,慶國公雖不喜這般綿軟陰柔的拳法,卻因兒子果然精神改善,又有夫人與女兒在旁進言,倒也幹脆的大筆一揮,寫下遒勁有力的“流雲拳”三字。
鄭懷文第二日帶來,魏祈寧與林進益便即刻交與黃老板,最後印好書封後,便打着慶國公親筆題字,慶國公世子力薦的名號,到集市上叫賣了。
魏祈寧有幾日趁着放學後,到街市上看過數次,果然賣得很好。因有慶國公府的助力,除了愛追捧高門貴族生活的普通富貴人家,更有不少朝臣們,看在慶國公的面子上,或派家仆,或親自到芳林堂買回來,一時間,《流雲拳》成了京中最暢銷的新書之一。
月底,黃老板給她看了賬目明細,和這個月的一百兩利銀。
魏祈寧賺到第一桶金,将其中五十兩存好,剩下的五十兩,花十兩在街市上買了考武舉需多多溫習的《武經七書》,又拿出十兩,讓宋嬷嬷替她買些好的布料裁衣,再拿十兩,讓相熟的大夫替她開了滋補藥方,去林家藥鋪抓藥補身子,餘下的除了替弟妹們買些小玩意兒和零嘴,便都補給宋嬷嬷、長安和臘梅做月例銀子。
宋嬷嬷一下子看到這麽多銀子,第一反應竟是魏祈寧在外偷偷幹了見不得人的勾當,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直到魏祈寧向她解釋了銀子的來路,才又驚又喜,閃着淚花誇她:“少爺如今上進了,若是夫人泉下有知,定覺得欣慰。”
有了銀子,魏祈寧的日子改善了不少。
宋嬷嬷悄悄買了食材和炭爐回來,每日替她做些滋補的湯羹,讀書練字後,喝上一小碗,待胃裏不空乏了,她再活動手腳,鍛煉體格,倒是效果顯著。
到六月,身體發育始終遲緩的魏祈寧終于感受到了自己的變化。
她的個子明顯蹿起來,四肢靈活有力,身形也有了細微的變化。
原來的魏祈寧,雖然已經十六歲,卻因常年營養不良,看起來像一根瘦弱的小豆芽,現在腰變細了,臀變翹了,身段愈加玲珑有致,就連胸口,也漸漸鼓起,出現了微微的脹痛感。
她不得不讓宋嬷嬷偷偷做了裹胸,狠心将日漸鼓起的胸口裹起,不讓他人察覺。
只是每夜解開裹胸時,實在疼痛難忍,她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自己按摩,疏通血液,才能入睡。
……
六月底時,京城的天氣越發熱起來,連平日裏最是勤勞的商販,也犯起懶來,各處街市都不如平日裏熱鬧了。
魏祈寧卻一點不敢松懈,眼看鄉試漸近,各地應考生都正發奮苦讀,如她這般,一面讀書練字,還得溫習兵法地理,操練騎射刀劍,更是忙碌。
原來龔勁松對她日常進出校場十分不滿,時不時譏諷她不務正業,可因秋闱将近,有不少監生,如魏祈安,徐致清等人,都要參加科考,大家的重心都放在那幾人身上,他漸漸的也不再理會魏祈寧。
魏祈寧至今還未同旁人透露考武舉的意圖,因此先生們也只當她自我放縱,不參加科考,便不多做理會。
所幸她身邊還有鄭懷文。
鄭懷文雖出生勳貴,父親位高權重,不必參加科舉,直接入國子監便可恩蔭官職,卻是難得的勤學上進之人,再加上過去慶國公府也請了先生教習,他的學問可算是上好的。
魏祈寧遇到策論上的難點,除了自己琢磨,最多的便是請教鄭懷文。
鄭懷文對她心有好感,見她主動親近,自然悉心解答,若遇上自己也不懂的,還會回府同父親、先生讨教,第二日再複述給魏祈寧,如此一來,她學到的,反而比在國子監更多。
至于校場上,因天生力量不足,她用最輕的弓,連襯手武器,也選了輕便的薙刀。
這種刀起于東瀛,通常刀刃長一尺,刀柄長三尺,是不少東瀛女性喜愛的武器。
陳校尉起先并不贊成她使用這等小巧的武器,在他看來,大丈夫應當使那四十斤的玄鐵大刀,拉八十斤的桦皮弓。
然而他觀魏祈寧日常演練,使用薙刀靈活輕便,能以敏捷取勝,而射箭則不論立射還是騎射,都準心上佳,這才漸漸收了成見。
這日午後,魏祈寧背過書後,便如往常一般往校場去。
誰知才騎着馬跑了兩圈,卻忽見監中其他學子也陸續來了,一個個竟是不情不願的樣子,仿佛是被人所迫。
魏祈寧坐在馬上朝人群掃了一眼,不但鄭懷文、林進益等人來了,連魏祈安、徐致清這些人也一個不落。她心中驚奇,下馬過去。
林進益小聲告訴她:“聖上特派了晉王殿下負責武舉的一應事宜,學正說,今日晉王就要到咱們國子監來考察武科的教學,這才把大家都趕來校場。”
他話音才落,卻見晉王儀仗逶迤而來,入了校場大門。
正中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年輕男子英姿挺拔,五官深邃剛毅,雙目淩厲,氣質冷峻,正是晉王趙澤。
魏祈寧遠遠望着,想起上回那顆枇杷果,心中微動,竟有些出神。
衣袖處忽然被人扯了扯,她這才發現衆人皆已照禮下拜,身旁的林進益正一臉緊張。她如夢初醒,趕緊跟着一起下拜。
趙澤仍騎在馬上,凜冽的目光掃過底下衆人,幾乎一眼便發現了那個慢了半拍的少年。
那少年生得白皙如玉,相貌俊俏風流,端的一副好姿容,能教人過目不忘。趙澤很快想起那日在自家王府旁見到的,便是這個少年。
他微不可見的勾了勾唇角,轉瞬又收回視線,示意衆人起身。
“本王今日本不欲打攪諸位學子就學,但既承父皇命,督辦武舉,替朝廷選拔武學人才,理應也到國子監看看武科教學。國子監武科乃是太|祖在時欽定的科目,望諸位讀聖賢書時,也不忘邊疆将士以熱血換來的和平。”
衆監生聽他一番話,趕緊再次躬身領教。
趙澤遂示意衆人散去,自行操練,自己則在一旁,邊觀察衆人邊向陳校尉問話。
這可苦了監生們。他們平日裏無人來校場,乍一進來,竟也不知該做些什麽。有幾個勳戚子弟取了弓射箭玩,箭術卻慘不忍睹;民生們不敢露拙,只好選了幾匹馬,繞校場胡亂騎兩圈。
只有魏祈寧,待衆人散開後,仍如往常一般練弓馬,有模有樣。
她挺拔柔韌的身姿坐在馬上,雙頰生霞,神采飛揚,經過一個個箭靶時,幹淨利落的張弓搭箭,直射而出,紛紛正中紅心,一下吸引了趙澤的目光。
他心中生了更多好奇,指着魏祈寧問:“那少年是誰?”
陳校尉一聽晉王問到他的得意門生,趕緊回道:“回殿下,他是安陽侯魏侯爺的長子魏祈寧。”
他語氣裏有難掩的自豪與喜愛,趙澤聽了,卻微微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