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教授

安陽侯一門雖敗落了,到底還是勳貴人家,拜魏襄的繼室夫人鄭氏所賜,魏祈寧在京城權貴中也算小有名氣,不過算不上什麽好名聲,只是說他蠢笨懦弱,年已十六,還未封世子。

趙澤瞧那少年,只覺她氣度不凡,風彩奪目,實在難同傳說中蠢笨懦弱的魏祈寧對上號。然而思及上回在那夾道中見他淚水漣漣的模樣,趙澤的心口似被一根羽毛輕輕撓了撓,興許……确有幾分軟弱。

他心念微動,竟是取了弓箭,翻身上馬,駛到魏祈寧身邊,張弓搭箭。

只聽“咻”的一聲,一支長箭破空而去,竟是生生将魏祈寧方才正中靶心的那支箭從中劈成兩半,箭镞沒入其中兩寸有餘。

饒是在場的衆人大多不懂箭術,一時也看呆了去。

魏祈寧驚詫的望着趙澤,沒想到從小養尊處優的皇子竟有這樣出色的箭術。

然而轉念一想,晉王從來不得今上喜愛,數年前,更是被今上派至北境邊地軍中摔打過兩年,難怪如此神勇。

她不禁雙眼一亮,抱拳佩服道:“殿下神勇,在下佩服!”

趙澤灑然一笑,冷峻的面容邊如煦風拂過,透出一抹恣意曠達:“你是魏襄之子魏祈寧?”

魏祈寧道:“正是在下。”想來是方才陳校尉告訴他的。

趙澤點頭贊她:“弓馬不錯,假以時日,若能好好練一練力量,必前途不可限量。”

魏祈寧汗顏,就力量來說,女子天生弱于男子,她這輩子也別想在力量上有所建樹了。

“殿下謬贊,祈寧愧不敢當。”

趙澤腳下用力一蹬,卻是飛身落于魏祈寧的馬背上,自她身後緊緊包裹,扶着她雙手,取出弓箭,親自調整她的姿态。

寬闊的胸膛緊緊貼着魏祈寧的後背,火熱的溫度透過衣料傳來,深長的呼吸拂過她的耳畔,教她微微不自在,竟是左側如珠如玉的耳垂微微泛紅。

趙澤正暗自感嘆,這少年當真是纖細,輕易便能被他裹在懷裏。察覺到她心不在焉,他沉聲道:“凡事貴在專心。”

魏祈寧感受到背後微微震動的胸膛,趕緊收回心神,深吸一口氣,越發用力的挺直脊背。

趙澤替她調整好拉弓的姿勢,雙手又下移,扶住她纖細的腰肢,微微調整:“放松。”

魏祈寧心中羞赧,咬緊下唇,盡力使自己放松。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疑心趙澤是故意戲弄她,他才重新握住她雙手,将那支箭放了出去。

一樣的正中靶心,箭頭沒入的深度卻比她方才自己所射多了半寸。

她頓時眼前一亮,抛開方才的羞赧,自顧自又射了兩箭,體會方才的技巧,果然一次比一次好。

“多謝殿下賜教!”她收起弓箭,微微側身朝身後的男子抱拳致謝。

趙澤低頭望着身前那張透着粉霞的精致面容,不由微微笑了笑,生出些許捉弄之心,湊近她耳畔低語:“本王賜你的枇杷可好吃?”

魏祈寧頓時想起上一次的狼狽,竟是越發羞紅了臉,垂眸低聲吐了一字:“甜。”

趙澤瞧她擡不起頭的模樣,當下心情大好,大笑着躍回自己馬上,調轉馬頭,離開校場。

餘人見晉王離開,再沒了留在校場的興致,心思各異的看一眼方才出了風頭的魏祈寧,便作鳥獸散,回了監中。

鄭懷文側目看一眼身邊面無表情的魏祈安:“祈寧入晉王的眼,你不擔心?”

魏祈安道:“沒什麽可擔心的,我讀我的書,他習他的武,互不幹涉。”他不是母親,對兄弟明裏暗裏争口氣并無太大興致,他更相信門第是靠自己掙來的,安陽侯那點沒落的地位,實在不值得争得你死我活。

鄭懷文這才放了心。他原先便知曉魏家兩兄弟不大和睦,如今對魏祈寧有好感,自然不希望他二人再因此生嫌隙。

想起方才那少年意氣奪目的風姿,和晉王與他肆無忌憚的親近,鄭懷文心中劃過一分惆悵,同樣身在武将世家的他卻只能每日讀書習字,遠離刀兵。

若他也能如此,不但可以成全父親守住家門榮光的期望,他二人也許能更親近些……

……

放學後,魏祈寧和魏祈安前後回府,才要入東院正房向鄭氏請安,卻聽裏頭傳來孩子和女人的哭鬧聲,怒罵聲,仔細分辨,竟是鄭氏在責罵周姨娘,祈宇和婉琳兩個在旁哭。

“你這賤婦,膽子越發大了,偷到主母頭上來了!今日非好好教訓不可,錢嬷嬷,給我打!”鄭氏的尖聲厲罵從屋中傳出,緊接着便是“啪”的一聲響亮的耳光,聽得人皮肉跟着疼。

魏祈安沒忙着進去,卻是招來門口的小丫頭皺眉問:“這又是為哪般?”

小丫頭怯怯回道:“聽聞是周姨娘偷了夫人的首飾,悄悄拿去當了換銀子使,被夫人抓住了,這會兒正吵着要好好發落呢!”

魏祈安點頭,打了簾子便入內請安,魏祈寧跟着進去,卻留了個心眼,鄭氏平日将金銀首飾都藏得那樣緊,周姨娘如何能知曉在哪兒,還能偷?

屋子裏,周姨娘被錢嬷嬷打得歪倒在地上,垂着臉不敢說話,教人看不清,她的一雙兒女則被乳母領着,抽抽嗒嗒的哭。

地上七零八落的摔了幾樣東西,魏祈寧一眼便瞧見她這段日子悄悄送給祈宇和琳姐兒的泥人、九連環,和陳記糕餅的油紙包,裏頭的點心還剩了些,弄得滿地狼藉。

再觀座上,鄭氏氣惱得臉漲紅,正端着茶杯喝茶,身旁則坐着有些緊張又有些幸災樂禍的婉珍。

不知為何,魏祈寧總覺得她的視線觸到婉珍時,後者沒來由的縮了縮。

“母親,稍稍懲戒便可,不必大費周章,勞了自己心神。”魏祈安不欲多過問,仍是如常一般勸一句,便預備袖手離去。

魏祈寧卻問:“不知母親緣何斷定周姨娘偷了您的首飾?”

鄭氏正在氣頭上,被另一個眼中釘這般問,當即冷笑:“寧哥兒,我勸你專心讀書,少管旁人閑事,免得一會兒又被你父親責罵。”

魏祈寧只指着地上那幾樣東西道:“我只好奇,母親責罰姨娘偷竊,可為何将我送與宇哥兒和琳姐兒的東西也這般糟蹋了?”

此話一出,衆人卻齊齊愣了愣,錢嬷嬷道:“大少爺說什麽?這些分明是姨娘偷了夫人的首飾,到外頭去買來的,姨娘都認了,怎是少爺給的?”

魏祈寧一看便知,周姨娘定是怕連累她,才認了罪。再觀婉珍,眼神閃躲,惴惴不安,定有她從旁挑唆。

鄭氏猛的拍桌:“寧哥兒,你仗着少爺身份,要來袒護這賤婦嗎?真真是一路人,不知好歹!待老爺回來,定要重重罰你!”

她心裏有些數,魏祈寧的月例銀子被她扣了不少,如何還有銀子去接濟庶出弟妹?

魏祈寧卻微微一笑,不緊不慢道:“母親,我并為袒護姨娘,這确是我送與宇哥兒和琳姐兒的,不信,母親可以問一問珍姐兒。”

她說完,笑盈盈看向婉珍。

婉珍仿佛被人踩了尾巴,漲紅了臉高聲否認:“你胡說!我,我怎麽會知曉?”

乳母也在旁幫腔:“是啊,珍姐兒今日偶然見弟妹們手上有這些玩意兒,是夫人不曾給的,這才覺得懷疑,來告知夫人,怎會知曉是少爺送的?”

魏祈寧想起上回在假山旁遇見婉珍時,這乳母明明也在,這兩人這般緊張,必定有鬼!

她遂道:“上月十五那日,監中休沐,我外出時在仁壽坊的陳記糕餅買了些點心和小玩意兒回來送給弟妹們,在回來時在花園中的假山旁遇見乳母帶着珍姐兒玩耍,當時我還要送些給珍姐兒,珍姐兒卻嫌我買的東西不幹不淨,怎麽今日卻忘了?”

她從地上拾起一個帶“陳”字标記的油紙:“母親請看,這便是陳記糕餅的徽記。”

周姨娘見魏祈寧都說了,這才顫巍巍移到鄭氏身邊,跪道:“夫人,這些,這些确是大少爺所贈……”

鄭氏仿佛被人當面扇了一耳光,擡腳一記踢在周姨娘肩上,怒喝道:“賤婦,方才怎不說?現下有人來幫你了,倒是推得幹淨!”

周姨娘哭道:“方才……妾身着實害怕,怕昏了頭……”

婉珍卻抽抽嗒嗒就想哭,癟着嘴道:“你胡說!娘,我不知道……我沒有……”

魏祈安在旁聽着,皺眉問:“兄長可能證明方才說的都是真?”

魏祈寧想了想,道:“不如将長安喚來,上回遇到珍姐兒時,他也在,我如今在母親這裏,也無法與他互通口風,若還不信,也可到陳記糕餅去問問,我時常光顧,與店主也算相識了。”

婉珍終于憋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乳母也亂了方寸。

魏祈安算是看明白了,問題當是出在這妹妹身上了。他當即沉聲道:“母親,此事便作罷吧,若是傳到祖母那裏去,倒擾了她老人家清淨。”

老夫人如今在家裏住着,日日在佛堂守着,不讓旁人去打擾。

鄭氏原還生着氣,想将魏祈寧與周姨娘一同教訓了,擡眼卻見兒子雙唇緊抿,目光冷厲,竟也不敢作聲了。

魏祈寧知道祈安定也發現了婉珍的不對勁,見鄭氏不再多言,便示意周姨娘等人一同離開。

待人走了,魏祈安便對婉珍厲聲道:“婉珍,你說,母親的首飾,是不是你偷的?”

鄭氏震驚不已,轉頭望着女兒:“婉珍?祈安,你是不是弄錯了?你妹妹才多大,她要是想要首飾,娘還會不給?怎用得着偷?”

婉珍哭得越發大聲,委屈的眼神望着哥哥,就是不敢回答。

魏祈安卻道:“母親,婉珍已十二了,該好生管教。”他又轉向妹妹,“婉珍,是不是你?你若是不說,我這便派人到你屋裏去尋,若是尋到了,便要按家法處置。”

婉珍吓得不行,直往角落裏鑽,抽抽嗒嗒道:“我……我就是看……那些都好看……沒,沒想偷……可是不知怎麽就丢了幾樣……”

她原本只是女孩兒愛俏,悄悄拿回自己屋裏擺弄,過兩天便再放回去,誰知竟丢了幾樣,今日母親發現少了首飾,她才推到周姨娘身上去了。

鄭氏又驚又氣,想不到這賊竟是自己的女兒,當即派了人去女兒屋裏尋,乳母見勢不對,趕緊撲通跪下,全部招認。

原來婉珍偷拿了首飾回屋,被乳母瞧見,便起了貪欲,悄悄拿了一部分去外頭當鋪換了銀子,今日事發,便偷偷教婉珍賴給周姨娘。

往日裏甚少插手宅中事的魏祈安大怒,當即讓母親将乳母打出去,又好好教訓了婉珍。

鄭氏對女兒又氣又憐,心裏也不禁犯嘀咕,魏祈寧月例銀那樣少,他如何能有多餘的銀子,替周姨娘的孩子買那些零碎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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