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贈禮
七月,參加秋闱的試子們陸陸續續報名。
國子監中,雖然多數官生和勳戚子弟都可憑父職恩蔭,但因所蔭官職太低,且升遷仕途不如正經科舉出身的好,因此除鄭懷文這樣的鳳毛麟角,不論學識好壞,多數都是要參加秋闱的。
魏祈寧和魏祈安兩兄弟,一個報了武舉,一個參加文試,倒引起衆人的議論。尤其是參加武舉的魏祈寧,原來學問不佳,看在旁人眼裏,便是在投機取巧。
她近來雖在策論上進益不少,但在監中的月考和背書,還是故意露怯,不引人注目。
龔勁松捋着胡須冷笑:“武舉第一關可是文試,策論題同文科一起考,你們這點斤兩,着實是差了些。”
魏祈寧自己都哭笑不得,監中除了她,還有三人參加武舉,皆是同她一樣,常年落在正義堂裏,此次月考都不合格的,近來也從未見他們去過校場,顯然只想去碰碰運氣。
徐致清等人譏諷她:“文不成,武不就,即便投機取巧,也無甚前途。”
林進益不服氣,想替魏祈寧頂回去,可回頭見這小表弟文弱的身板,心裏也沒底,只好問一問:“表弟,你可有把握?”
魏祈寧溫和笑笑:“姑且一試吧。”
鄭懷文在旁悄聲道:“怪道你一日不落的去校場練習,看書也全看的是策論、兵法和天文地理,原來心裏早就有了打算。”
他總有些不好受,數月相處,原以為可算是交情不錯的朋友了,可這人還把心思藏得這麽深。
魏祈寧笑道:“若是早早說出來,只怕麻煩,所幸誰也不告訴。”
鄭懷文再看魏祈安也是詫異的模樣,才知她連家人也未曾知會,這才好受了些。
“武舉是要考營陣與火器的,這兩樣你預備如何?”
營陣與火器都是文試過後第二日武試的內容,魏祈寧道:“營陣尚可從兵書中習得,陳校尉亦有實訓經驗,他曾教授過我,雖不精,應付秋闱應是夠了。”
武舉是新開的,應考生水平多參差不齊,再加上多是自行摸索,取士上必然不如文科嚴格。
“至于火器,”她低頭想了想,道,“乃由朝廷嚴格管控,京城中只有火|槍營才有,我不會,旁人也一樣。”
她在南境時,使過軍中的火铳,但因南境火器稀少,并無太多機會訓練,因此只算略懂皮毛。而京城火|槍營屬禁軍統轄,一般人也難以接近,火器這一項,當是多數應試者的弱項。
鄭懷文若有所思,未再多說,倒是安陽侯府中,便如炸開了鍋一般。
魏祈寧和魏祈安回府時,魏襄也才回來,正聽鄭氏在旁添油加醋的數落她,如何的不求上進,想走捷徑。
“老爺,寧哥兒是嫡長子,在國子監學業不佳也就罷了,如今還要同村野莽夫一道應武舉,我着人打聽了,正經官家子弟,可沒幾個考武舉的。”鄭氏尖聲細語,聽得人怪不舒坦,“倒不是我看低寧哥兒,只是他同祈安一起進國子監,卻從未給弟妹們當過一天表率,若是将來他當了世子,怕要丢老爺的臉面……您該管管他!”
“哼,不求上進的東西,如何還想當世子!”魏襄冷哼出聲,轉而又問,“祈安呢?鄉試預備得如何了?”
鄭氏忙道:“安哥兒曉得上進,每日苦讀,絲毫沒有分心,國子監的先生們都誇他呢。”
“嗯,這才教人放心。”
魏祈寧在外頭聽鄭氏嚼舌根,不由要笑,旁邊的魏祈安卻面色不大好看,自己的母親這般行事,讓他這個做兒子的無地自容。
兩人進去剛問了安,魏襄先問魏祈安:“近來科考預備得如何?可需要為父再替你尋一位先生,單獨輔導?”
魏祈安躬身答:“多謝父親關懷,如今正預備着,每日習字三頁,做文章兩篇,監中有兩位學正單獨授課,批改文章,已是足夠了。”
魏襄呷一口茶,點頭道:“嗯,為父知你是個懂分寸,求上進的好孩子,監中的許祭酒也說,你鄉試應當是十拿九穩的,不必太過緊張,盡力便好。”
魏祈安躬身應是。
魏襄轉而便怒目看向魏祈寧:“倒是你,成日裏渾渾噩噩,不求上進的東西,如今都要混到武舉裏頭去丢人現眼了,真有辱我魏家門楣!”
魏祈寧聽了只覺奇怪,魏家行伍出身,靠軍功發跡,參加武舉,怎會有辱門楣?
鄭氏在旁道:“寧哥兒,別怨我說你,科考不是兒戲,即便你要同那起山野莽夫一道應考,也得有真本事才行,你身子弱,怕是吃不得這等苦頭的。”
魏襄越想越氣,拍着桌案道:“文科比不過旁人,武功也不行,還參加什麽科舉?不許去!”
魏祈寧正想反駁,卻聽外頭的仆婦來報:“老爺,晉王殿下府上派人送了些東西給少爺。”
屋裏人俱是驚了一跳,即便晉王不受今上喜愛,到底是正經皇子,地位非一般勳貴可比,安陽侯府與他素無來往,今日怎會突然派人來?
魏襄與鄭氏齊齊看向魏祈安,尤其鄭氏,既驚且喜:“祈安何時與晉王結交?”
魏祈安覺得不對,看一眼身旁的兄長,正欲開口否認,卻被魏襄打斷:“如此甚好,晉王與太子殿下一母同胞,若能結交,于将來仕途大大有益。”
魏襄整理了衣衫,沖魏祈寧冷聲道:“你也跟來,見一見吧。”
三人入了廳堂,便見一管家模樣的年長男子正坐在側面的椅子上飲茶,一見人來,趕緊起身行禮。
魏襄立刻親自攙扶,陪笑道:“犬子何德何能,教殿下特意遣人跑一趟。”
管家捋着胡子擺手道:“無妨,我家殿下看重貴府大公子,聽聞大公子要應武舉,特贈大宛寶馬一匹,已送至大公子處,預祝公子旗開得勝。”
魏襄一愣,臉色頓時有些僵硬:“大公子?寧哥兒?”
管家笑道:“正是大公子,我家殿下自上回在校場見到大公子,便贊賞有加。”
他怎麽也沒想到,與晉王交好的竟是魏祈寧,晉王管家這話,便如打在他臉上一般。
魏祈寧施施然上前行禮道謝:“蒙殿下厚愛,祈寧定全力以赴。”
一直到晉王管家離開,魏襄仍是不大敢相信,自己一向看不上的兒子,晉王怎會另眼相看?
魏祈寧告退時,魏襄仍不忘告誡他:“你務必多多努力,才不愧對殿下厚愛,即便是臨時抱佛腳,也比在考場上一塌糊塗得好!”
魏祈寧應了是,心中早已雀躍,離開東院第一件事便是到馬廄去看新得的好馬。
只見馬廄中,除了魏家原本的馬,赫然立着一匹通體雪白,只四蹄處各一點墨色的高頭大馬。馬兒毛發順滑雪亮,體型流暢有力,品相上佳,一看便是頂級好馬。
魏祈寧走近,小心的伸手順了順馬兒鬃毛。
馬兒起先“哧哧”的噴着鼻息,蹄子也蠢蠢欲動,然而片刻便漸漸安順下來,主動低下腦袋,讓她撫摸。
馬是有靈性的動物,如此便是接受了它的新主人。
侍弄馬匹的小厮在旁笑道:“方才晉王府将它送來時,脾氣還烈着,特囑咐小的要留心,沒想到這馬兒與大少爺如此有緣。”
魏祈寧欣喜不已:“這馬兒可有名字?”
小厮道:“晉王給起了名,叫奔雲。”
“奔雲。”魏祈寧輕輕喚了聲,只覺喜愛。
奔雲便如聽懂了一般,拱了拱她的手。
若不是坊間不許縱馬,她恨不能即刻出外,酣暢策馬。
回到西院,桌子上擺了一罐黃澄澄的蜜餞,底下壓了張紙條,上書龍飛鳳舞,遒勁潇灑的四字:枇杷味甘。
……
月中休沐這日,鄭懷文約魏祈寧出外踏青。
她原想拒絕,留在府中好好溫習《武經七書》,鄭懷文卻堅持要帶她去見識一樣東西,她只好應了。
一大早,她一襲利落的青色騎裝,騎着奔雲自鳴玉坊往南面的永定門去,英姿飒爽,意氣飛揚,俊俏非凡,惹得路人側目,不少女子更羞紅了臉。
鄭懷文遠遠的見她,按下心中喜悅,也調轉馬頭而來。
“不知鄭兄想帶我去何處?”魏祈寧四下張望,也不知正往何處去。
鄭懷文竟有些腼腆,微微笑道:“去了便知。”
二人出了城門不遠,便往東面行了一刻,眼前赫然出現的是一道長而闊的高大木栅欄,圈出一大片地,由許多持刀兵丁把手,竟是駐紮在城外的火|槍營!
她詫異的望向鄭懷文,後者則溫聲道:“你要考的是武舉,旁的我幫不上,正好家父管着京中禁軍,便想到你來看看火器。”
魏祈寧失笑,又是感激又是疑惑,這位鄭世子當真……為人純善熱心,甚至教她有些不知所措。
門口有個身材壯碩,皮膚黝黑的男子上前,沖鄭懷文拜道:“末将□□營百戶徐峰,見過世子!”
二人下馬,鄭懷文上前将他扶起,沖魏祈寧介紹:“今日教咱們使火器的便是這位徐百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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