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争吵

鄭氏低眉順眼,溫良恭儉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結結巴巴道:“母親,寧哥兒……他怎麽能——”

話未說完,卻被老夫人冷冷打斷:“當今陛下重禮制,寧哥兒是嫡長子,世子本就應當是他,今日還高中狀元,是我魏家難得的榮耀,此時請封世子,最好不過。你是妾室扶正,應當最是知道嫡庶有別,長幼有序的。”

老夫人平日雖不喜鄭氏,卻也從未拿側室扶正這等話來說過事,鄭氏一時語塞,低垂着腦袋,臉頰慢慢憋紅,忍着心裏噴湧而出的難堪與失落,艱難道:“母親說的是……兒媳自然同意要寧哥兒當世子……”

她争了那麽多年,恨了那麽多年,只為盡力趕走這個家裏屬于另一個女人的痕跡,替自己的兒子争一個名分,到底還是失敗了。

所幸兒子争氣,她還有盼頭。

老夫人見她識趣,和緩了臉色:“安哥兒也是我孫子,他是好孩子,你謹守本分,我也不會虧待他。”她心裏跟明鏡兒似的,曉得祈安與鄭氏是截然不同的孩子。

鄭氏雖稍稍安慰,到底也失魂落魄起來,心裏只存着最後的期盼,盼着她的丈夫能懂她的所求。

……

外頭的熱鬧許久才散去,魏襄與兩個兒子前後腳回府時,老夫人便将此事直接提出。

鄭氏雙目含淚,可憐巴巴的屏息望着魏襄,只盼他記得過去的許諾。

然而魏襄正喜不自勝,沉浸在魏祈寧得了狀元的狂喜中,只略一遲疑,便點頭答應了:“母親提醒得對,寧哥兒都十七了,是該請封世子了。”

鄭氏的希望落了空,望着朝夕相對近二十載的丈夫,滿是失望,卻礙于老夫人,一句埋冤都不敢說。

魏祈安則只愣了一瞬,便恢複神色,笑着朝魏祈寧道喜。

老夫人對他的反應十分滿意,又着人取來兩盤紅綢蓋着的托盤,分別給二人:“你兩個孩子都好得很,日後正式入了朝堂,要多不少開銷,雖有俸祿,卻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到。這裏二百兩銀子,一人一百兩,就當我這當祖母的一份心意。将來在朝堂上,謹遵我魏家的祖訓,效忠陛下,替陛下分憂。”

兩人趕緊行禮謝過。

老夫人說了兩句有些乏,被扶着回中院休息。魏襄也吩咐兩個兒子各自回去更衣後,再到書房中說話。

魏祈寧和魏祈安走出正堂,院子裏的三個孩子便嘻嘻哈哈的跑過來。

婉珍在最前面,直接拉住魏祈安,晃着他的衣袖道:“我在街上看到哥哥了,哥哥騎着馬,真威風!”方才她在街上說那馬上的是她哥哥,大夥兒都羨慕得很,令她驕傲不已。

婉琳和祈宇不敢放肆,只走到魏祈寧身邊,規規矩矩照着周姨娘教的禮數行禮:“弟弟(妹妹)恭喜兩位兄長金榜題名。”

魏祈寧笑着摸摸兩個小東西的腦袋,從口袋裏去處些碎銀子塞給他們,又拿了兩朵方才在街上時,路人投來的各色小花給他們玩。

婉珍眼巴巴望着魏祈寧手裏的東西,心生羨慕,又不肯開口要,只倔強的抿着唇,戒備的躲在魏祈安身側望着魏祈寧。

魏祈安看妹妹一點不懂禮數,不由感嘆,母親當真是太溺愛她了。

今日是好日子,他不願責備妹妹,也從兜裏取了些小玩意遞給婉琳和祈宇,又彎下腰對婉珍溫聲道:“婉珍,長兄在此,應當先向長兄行禮問候。”

婉珍抿着的唇角頓時挂了下來,一言不發瞪着魏祈安,滿眼倔強和委屈,最後重重跺腳,“哼”了一聲,轉頭跑開。

魏祈安皺眉,對妹妹這樣不懂規矩不滿又無奈,沖魏祈寧作揖後便匆匆追去。

他跟着婉珍回到院中時,便隐隐聽見鄭氏正同魏襄哭訴:“老爺從前時如何答應我的?安哥兒那麽好的孩子,只要考上了,就請封他為世子,如今說變就變,教我如何接受?”

魏襄聽得心虛又煩躁,不滿道:“都是母親的意思,你難道要讓我當個不孝之人嗎?再說,安哥兒是好,從頭到尾挑不出毛病,可寧哥兒也不差,他從前是糊塗,如今都是狀元了,我怎麽好再反對?”

鄭氏仍是嘤嘤哭泣着,抽噎道:“原來老爺說過的話,竟這般不頂用!我這些年,在這個家裏,受了多少委屈……全都白費了嗎?”

魏襄越發心頭火起。平日裏他耳根子軟,對妻子算得上有求必應,可今日不一樣了,他在外頭長臉了,在家裏自然要更像個老爺樣子。

鄭氏這樣說,讓他從早上開始持續的好心情蕩然無存,忍不住摔了個杯子,起身喝道;“你這婦人,說的、什麽糊塗話!你受什麽委屈了?母親從不插手家中事務,從裏到外,都由着你的性子來。旁人同我說你苛待寧哥兒和庶子,我還不信,今日看來,也未必不是真的。”

鄭氏一下懵了,紅腫的淚眼茫然望着魏襄:“老爺如何能這樣說我?當年老爺明明說,會娶我為妻,可最後八擡大轎進門的,卻是林氏,我忍了那麽多年,老爺又說,我當不了嫡妻,便讓我的兒子當世子,如今,全都忘了嗎?”

魏襄想起從前的事,只覺被戳了痛腳,當即吼道:“你還提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做什麽?當年秀煙還在時,何時虧待過你,何時虧待過安哥兒和珍姐兒?眼下你卻心眼兒這樣小,為了世子之位,同我如此糾纏不休!”

說罷,他便拂袖而去。

鄭氏傷心又失望的跌坐在椅子上,想不透為何一夕之間,丈夫會變得如此陌生,難道僅僅是因為寧哥兒中了狀元嗎?

魏祈安領着婉珍站在屋外,乍見父親怒火中燒的出來,趕緊行禮。

魏襄見到兒子,方平息了些,停了停道:“趕緊換身衣服來吧,為父還有許多話要囑咐你們。”

婉珍頭一次見父親對母親發如此大的火,不由膽怯起來,緊緊攥着魏祈安的衣袍,害怕道:“哥哥,爹怎麽能那樣說娘?”

魏祈安輕嘆一口氣,今日登科得意,回到家中卻要面對這樣的場景。

他低頭對婉珍道:“珍姐兒,娘在這府裏過得也不能事事順心,你大了,應當懂事些,謙和些,別再教娘和哥哥擔心。”

婉珍想起方才自己的任性,難堪至極,可父親的突然變臉讓她更加恐慌。哥哥的話仿佛直接戳中了她的心窩,她沒再反駁,只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魏祈安匆忙換上常服,又安慰了母親幾句,便往書房去了。

時魏祈寧已經到了,正同魏襄說話。

她心裏暗暗驚訝,原主似乎自懂事起,便沒這般心平氣和的同父親說過話,今日當真有些怪異。

魏襄看看魏祈安,心裏也只他定是在鄭氏那裏耽誤了時間,也不多問,只讓他二人在下首兩側坐下,肅然道:“明日恩榮宴上,陛下便會給你們下旨賜官,品階雖不高,卻萬萬馬虎不得。”

他說罷,左右掃一眼兩個孩子,見他們都虛心的聽着,這才繼續道:“咱們魏家能歷經數代屹立不倒,憑的不光是先祖功勳的恩蔭,更是審時度勢,懂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太子與楚王兩派,明争暗鬥,朝臣們無不牽涉其中。”

他從前無權無勢,兩邊皆看不上他,自然是無法牽涉其中。然而如今朝堂的形勢,若不擇一邊擁戴,便無法尋到往上晉升的門路。

魏襄繼續道:“咱們同慶國公府是姻親,慶國公表面看來,不參與黨争,然而他衷心于陛下。而太子,乃陛下親封,中宮先皇後所出,名正言順,将來能繼承大統。陛下雖寵愛劉貴妃與楚王,卻從流露過廢立太子的念頭,太子,才是将來我大延的正道。你們可明白為父的意思?”

魏祈寧心道,魏襄平日看着糊塗,想不到卻能想到這一層。

她與魏祈安雙雙點頭應是。

魏襄又道:“如此甚好。先前晉王對寧哥兒寄予厚望,如今也不算辜負。晉王是太子親弟,想來冥冥中,你已注定要成為東宮一派。”

他說完,又囑咐兩句旁的,才讓他二人離去。

院子裏,兩兄弟一前一後走着,魏祈寧行到岔道上,停下腳步,要向魏祈安道別。

魏祈安卻仿佛有些神思不屬,一個不防,差點撞上她。

魏祈寧遂嘆息道:“二弟,我曉得母親原想讓你當那世子,如今……”

她原就對這位子不甚在意,可魏祈安原來樣樣都力求出色,怕不是一直想當,今日被她得了,心裏不平衡。将來二人在外為官,若自家人誤會多了,容易讓別有居心的人鑽空子,她須得說清楚。

卻不料,魏祈安聞言愣了愣,方反應過來,輕笑一聲道:“我不是為這個煩擾,兄長不必擔憂。”

若魏祈寧還是從前那個窩囊廢,他定然不甘心将世子之位拱手相讓,可如今魏祈寧憑本事得了狀元,他自然無話可說。

魏祈寧聽出他沒說謊,又見他不欲告訴自己到底是為何,便隐隐才到是為了鄭氏,也不再多問。

二人各自回去,好生歇息,準備明日的恩榮宴。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跪着求收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