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暗職

魏祈寧經這麽一摔,猛擡頭就見趙澤那張俊朗深邃,有如刀刻的臉,登時酒醒大半,掙紮着從他懷中落地,腳步虛浮,躬身道:“微臣一時失儀,求殿下恕罪!”

趙澤懷中空了,心底泛起異樣的煩躁。

他壓下情緒,雙手背在身後,移開視線冷聲道:“無妨,起來吧,往後記得克制。”

魏祈寧的臉越發紅了,她也不曉得自己酒量會差至此,看來往後必得更加警惕,不能被人灌了酒去。

“謝殿下寬恕。”

趙澤朝四處掃一眼,此時人已散,除了他的親衛,已無旁人,才低聲道:“我留你下來,還有幾句話要說。”

他說罷,從懷中取出一明黃卷軸,雙手捧着,低聲道:“魏祈寧聽旨。”

魏祈寧一愣,聖旨長什麽樣子,她方才已經見過了,想不到晉王竟還有一道不能當着衆人的面宣讀。她趕緊跪下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今武科狀元魏祈寧,人品出衆,文武兼修,是宜委以重任,以彰潛德。茲特封其為羽林前衛副千戶。”

這道旨意念完,魏祈寧當場愣住,僅剩的醉意也暫時消退。

羽林前衛由太|祖一手創立,幾經廢除,波折不斷,可以算是本朝最受争議,最無孔不入,最神秘莫測的機構。原因無他,只因羽林前衛乃是由皇帝親自掌控,專司京城刑獄,監視文武百官的特務機構,掌握着無數朝臣的把柄,令人聞風喪膽。

而副千戶,乃是從五品的官職,她一個新科武狀元,一下子得到兩個從五品官職,除了受寵若驚,更多的是膽戰心驚。

她隐隐猜測,皇帝派晉王避開旁人,悄悄宣這第二道旨意,定有特殊的安排。

果然待她磕頭接旨後,趙澤沉聲道:“此乃父皇密旨,對任何人都不可透露,包括你的父兄。”

魏祈寧趕緊躬身道:“微臣明白。”

趙澤望着她将明黃卷軸小心收入袖中,靠近一步,在她耳側低語:“父皇命我暗中調查軍中異動,此刻封你為羽林前衛副千戶,便是要你暗中協助我。”

魏祈寧驚詫的擡眼望進趙澤幽深的黑眸,心中一個激靈,原來皇帝也早就察覺到軍中有異動了嗎?所以派了這個表面看來絲毫不受寵的皇子暗中查探,掩人耳目?

片刻後,她沉沉點頭:“但憑殿下吩咐。”

趙澤對她的反應還算滿意,遂繼續吩咐道:“平日你無須到羽林前衛衙門報道,仍在兵部任職,若有其他任務,本王會派人通知,若你有需要協助的地方,便拿着你的腰牌,到靈椿坊內的長武街,尋鮮盛樓的吳老板便可。”

他說着,從袖中取出一塊巴掌大小的銅質令牌來,令牌呈六邊形,最上端刻有獅紋,正中是個篆體的“羽”字,背後則寫了副千戶魏祈寧這六個字。

魏祈寧還想着那家叫“鮮盛樓”的酒樓,正是京城中最大的豪華酒樓,不少達官貴人都愛光顧,想不到卻是羽林前衛的聯絡處,果然是無孔不入!

她躬身接過令牌,小心翼翼收好。

趙澤打量她一眼,遂翻身上馬,沖她伸出一只手:“上來吧,送你回去。”

魏祈寧瞠目,站在一旁傻傻的仰望馬上的趙澤,結結巴巴道:“殿下,這……不,不大好吧。”

她畢竟是一個女子,從禮部衙門回魏府距離可不短,二人共乘一騎,似乎有些暧昧……

趙澤面無表情,心裏卻也有些懊悔,方才不該讓魏家的馬車先行。他冷冷道:“難道你想走回去嗎?”

魏祈寧剛剛恢複的臉色再度浮起一層粉霞,她張目四望,在這衙門附近,平頭百姓夜裏不會靠近,宴席一散,便立刻空蕩蕩,周遭不遠處,只有趙澤的兩個随侍守着。

總不能……和另外兩人共乘一騎吧。也罷,親王親自送回府也算是件榮耀的事。

她微微嘆口氣,認命的将手遞過去。趙澤微一用力,便将她帶上馬,落于自己身前。

他握着缰繩,雙腿夾緊馬腹,策動馬兒向前小跑起來。

颠簸的馬背上,二人身體緊貼,微微摩擦,趙澤鼻尖嗅着淡淡的酒香,回想到方才捏着的那只柔軟白皙的小手,心底泛起一陣異動。

若不是那手上有一層握弓箭刀槍的薄繭,他差點以為是哪個姑娘的手。

不光是手,便是那腰身也不盈一握……

他不覺垂眸,看着身前這個剛剛好嵌在他懷中的人,從前還是個俊秀少年的樣子,如今個子稍稍拔高了,身段竟全然未變。

忽然,他瞥見那烏黑的鬓發間,露出小巧而圓潤的耳垂,紅得仿佛滴血。

原來這般容易害羞。

趙澤無聲的勾起唇角,在和煦的夜風中舒緩了心情。

而坐在前面的魏祈寧則時時緊繃着神經,一動也不敢動。

男子的氣息隔着衣料從背後傳來,頭頂時不時拂過溫熱的呼吸,直教她臉紅。饒是兩輩子都身在男人堆裏,也從未與哪個男子共乘一騎這樣長時間。

從禮部衙門到魏府的路仿佛永遠也沒盡頭。

她飄忽的思緒閃回到那日在國子監中他教自己射箭的情形。

趙澤低沉的嗓音從背後傳來,透過衣料還能感受到微微震動:“想什麽?這麽出神。”

魏祈寧下意識脫口:“想殿下那日不吝賜教——”才說完,她又覺不妥,聽到趙澤輕笑,她又趕忙道:“微臣還未向殿下道謝,多虧了殿下賜教,微臣才能在殿試上入陛下的眼。”

說來也怪,太子和楚王都能看出那是晉王的絕技,皇帝卻沒有絲毫反應,也不知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實則別有深意。

皇帝的心思,實在高深莫測。

趙澤道:“不必謝我,是你的文章寫得好,才得父皇垂青。”

他心裏明白,父皇選人,實則有多方考量,殿試那射箭一關,不過是個幌子,父皇要讓誰脫穎而出,便能讓誰脫穎而出,他是皇子,不該他插手的事,絕不插手。也正因此,父皇近來才越發看重他,暗地裏交代了他重要的差事。

魏祈寧不知其中關節,只一心盼着快些再快些。

不知過了多久,二人終于行到魏府所在的鳴玉坊,趙澤在距離魏府大門一條街的地方将她放下,随手解下腰間的麒麟玉佩丢過去,扔一句“賞你的”,便調轉馬頭離開。

魏祈寧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方才壓下的醉意又湧起來些。她腳步虛浮,扶着牆慢慢往回走。

才走到街口,就見魏祈安正和車夫守在那兒等候,并未回府,一見她回來,趕緊過來攙着她道:“兄長可還好?”

魏祈寧已然沒多少力氣,由他扶着,擺手道:“無妨。”

她心裏盤算着,一會兒魏祈安若問起方才晉王找她何事,該如何回答,等了半晌,魏祈安都沒問,只關心她是否還能走。

“你不問我,方才晉王說了什麽嗎?”

魏祈安眼皮也沒擡一下,只握着她的手腕,帶她繞過地上的凹塘,平靜道:“兄長若想說,自會說,若不說,我也不多管閑事。”

魏祈寧不再說話,只側目看了看這個比她高了半個頭的弟弟。

他神情依舊冷淡,眼中的關心卻格外真實,他已她印象中那個淡漠薄情的人。這種變化從何時開始?

魏祈寧嗅着空氣中淡淡的花香,大約是上一次,她在國子監外,将那個狼狽的少年帶走的時候,也可能,是他發現自己的母親居然對她下了龌龊的圈套……

是感激,還是愧疚,她不知道,只是,今天第一次感到身旁這個人,是她的親弟弟。

鄭氏和魏襄兩個人僵着,免了兩個孩子的請安。魏祈安将魏祈寧扶回西院裏:“兄長都飲了酒,有些醉了。”

宋嬷嬷早等得着急起來,一見人回來了,趕緊上前,瞥見她被魏祈安捏着的手腕,不由眼神暗了暗,不着痕跡擋開魏祈安,将人拉帶自己身側,沖魏祈安道:“多謝二少爺,二少爺想必也乏了,早些歇下吧。”

魏祈安也不逗留,轉身離去。

宋嬷嬷扶着人回屋子,讓她躺到榻上,吩咐臘梅去取醒酒湯來。

魏祈寧睜着迷蒙的眼睛,望着宋嬷嬷笑:“嬷嬷,我當官了,陛下封我做了從五品的大官呢!”

宋嬷嬷瞧她這醉态,着她這撒嬌的話,又是心疼又是心軟:“少爺當官了,嬷嬷高興着呢。”她拿着濕帕子替她擦臉,低聲道“往後千萬得戒酒,今日可沒被人瞧出什麽吧?”

魏祈寧搖頭:“沒,就是都逼着我喝酒,我也不想的。我下回不喝了。”

她半眯着眼睛,似乎就要睡過去,卻突然一個激靈從床上跳起來,光着腳跌跌撞撞跑到博古架旁的相笥前,取了鑰匙打開,從袖中将明黃的聖旨和羽林前衛的令牌放進去,又小心翼翼鎖起來,最後搬着相笥往床邊走。

宋嬷嬷看得心驚肉跳,生怕她一個不防,砸了自己的腳:“少爺,讓奴婢來吧。”

魏祈寧卻寶貝似的把相笥捧在懷裏,蹲下身子,塞進床底下,伸出一個食指擱在唇上:“噓——小聲點,這是秘密,不能讓旁人知道!”

她說完,卻一下倒在床上,直接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羽林前衛這個是我随便起的名字,類似于錦衣衛,皇城司,中都官獄這種歷朝歷代的特務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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