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上任
接下來數日,魏祈寧和魏祈安都在等着吏部的正式任命文書下來,好去各自的衙門報到。
先來的是宗正寺正式封魏祈寧為安陽侯世子的文書,從此這事便是板上釘釘,誰也反悔不得了。
老夫人自然是高興的,鄭氏眼巴巴望着那小小的文諜,悵然若失。她這麽多年來頭一次同魏襄鬧得這樣僵,好幾天都未曾得好臉色。
更有那麽一兩日,魏襄借口在外應酬,徹夜不歸,這可是從前從未有過都事。
鄭氏有些慌張,卻不肯開口問,憋在心裏,連給魏祈寧和周姨娘使絆子的心思都沒了。
魏祈寧樂得清閑,趁着到任前最後的時間,和魏祈安一道,将進士官服還去國子監,順道拜謝諸位先生,與同窗們道別。
因二人已被授官,除了祭酒和司業外,其餘人的品級再沒有超過他們的,過去管束着的學錄、學正等人,無不來行禮問候。
林進益最是威風,仿佛自己考上了似的,精神百倍,拍着魏祈寧的肩道:“就知道你能考上!”
一旁的徐致清心生嫉妒,看不慣他二人嬉笑的模樣,嘲諷道:“我勸你還是小心些吧,人家現在封了官,連先生們都要行禮,你可別沒大沒小的,惹怒了人家。”
林進益一噎,想反駁,又生怕他說得不錯,趕緊小心翼翼看看魏祈寧。
魏祈寧微笑道:“做了官,表兄仍舊是我的表兄。”
林進益這才放心的長舒一口氣,得意洋洋瞪回去。
另一處,鄭懷文則同魏祈安說話:“他封了世子,姑母心中定不好受吧。”
他知道她平日裏時不時來拜訪,陪着母親說話,就是想借娘家的力量,讓她自己的兒子當世子,如今煮熟的鴨子飛了,心裏必然不好受。
魏祈安無所謂笑笑:“太過突然罷了,待我去翰林院入職,母親自然就接受了。”實則鄭氏已經無暇顧及,聽聞魏襄近日在外另養了個女子,風頭漏到鄭氏這邊,她正忙着找出那狐貍精來。
傍晚,十多個同窗尋一家酒樓雅間吃一頓離別宴,推杯換盞間,鄭懷文親昵的攬着魏祈寧,語帶惆悵道:“祈寧,我還沒當面祝賀你當了狀元,從此你便不與我一道上學了。”
鄭懷文是魏祈寧重生後認識的第一位朋友,熱忱真摯,她十分珍惜。
聽出他話中落寞,她笑着同他喝一杯酒:“說起來,我這狀元還有鄭兄一半功勞,若不是你指點我時務策,還帶着我練火器,我怎會考上?我該感謝你才是。鄭兄才學出衆,想來不日便可肄業,入朝為官。”
慶國公權勢頗大,得皇帝信任,又是太子和楚王都要結交的人,鄭懷文若入仕,應當能按着蔭官的最高品級,自正五品的尚寶司少卿做起,一躍成為天子近臣。
鄭懷文心底莫名泛起酸意,側目望着身側少年,惆悵揮之不去。他不懂這是什麽樣的感情,只好撇開眼,望着角落的燈臺,輕聲道:“那,将來你在哪裏,我便也去哪裏。”
魏祈寧聽着他這話,有點怪異:“慶國公定然是安排好的。”
另一處吃得正歡的林進益打個飽嗝,笑呵呵道:“鄭世子,我早就想說了,你真是對我表弟另眼相看!”
不知是誰吃多了酒,說了句不着調的玩笑:“鄭世子這是看上狀元郎,要娶回家暖床了嗎?”
說罷,衆人哄笑做一團。
鄭懷文仍舊笑得沒脾氣,魏祈寧卻覺得尴尬,稍稍遠離些,在衆人的哄笑聲中,借口解手,溜出雅間去透氣。
才到二樓拐角處,卻猛然瞥見木康入了盡頭的雅間,他身旁的,正是曾在慶國公府有過一面之緣的忠靖公世子劉子坤。
二人單獨相見,一個是南靖土司嫡子,一個是楚王表弟,看似八杆子打不着的兩人,也不知要說些什麽,看木康嚴肅得有點難看的眼神,似乎不大情願。
凡是牽扯到南境,她便格外上心,想起上回見劉子坤的做派,出手十分闊綽,不由懷疑。
眼看着此刻走廊中無人,她鬼使神差的一閃身,繞到走廊盡頭另一側,矮着身子從微開的窗戶聽一聽這二人的對話。
一側是木質牆壁,另一側則是一根根欄杆,她微微探出些,便聽二人對話隐隐傳來。
“劉世子,若再如此,恕我不能奉陪。”這是木康的聲音,聽起來冷冰冰的,同面對魏祈寧時的溫和截然不同。
“木公子,哦不,應當是木大人,只是小小心意而已,京城中風俗如此而已,大人若不喜,我收回便是。好不容易才請到木大人,怎可輕易放您離去?”劉子坤聽起來油嘴滑舌,帶着濃濃的貴族子弟做派。
木康冷冷一笑:“劉世子,木某好歹也曾在京中求學三載,風俗如何,多少知道些。”
他話未說完,還留了半分面子,劉子坤卻一點不生氣,照舊打哈哈,招呼他喝酒吃菜。
魏祈寧不由皺眉,劉子坤似乎想賄賂木康。可木康在兵部只是挂個虛職,不日便要啓程回南境,若不出意外,此生再踏入京城的次數不會超過三次,對楚王來說應當太大價值。
劉子坤這樣賄賂,讓她不由生了猜測,難道楚王趙淵在南境有什麽別的圖謀?忠靖公的不義之財,來源是否也與南境有關?
她隐隐覺得抓住了什麽,卻怎麽也理不清頭緒,不知過了多久,才悄悄離開,暗下決心,要去鮮盛樓,請羽林前衛調查忠靖公一門。
怕只怕,羽林前衛的情報網只集中在直隸這一處,對地方,尤其是邊境之事知之甚少。
回到雅間時,衆人還在飲酒,林進益喝多了,叫了小二入內,撒了一疊銀票,大吼道:“今日我祈寧表弟終于揚眉吐氣,我高興,這頓我請了,大家別客氣!”
小二望着那銀票直哆嗦:“林,林公子,您這,都夠各位公子在我們店裏吃上十天半個月了,實在太多了……”
林進益仍高喊着“我高興”,就要把銀票塞給小二。
魏祈寧上前把林進益拉住,扶到一旁的軟榻上休息,又吩咐小二去将等在外的林府小厮喚上來。
宴席将散,幾位同窗相繼離去,魏祈安悄悄問:“兄長方才離開許久,可還好?”
魏祈寧遂搖頭道“無事”,心底越發好笑,這個弟弟,最近越來越關心她這個兄長了,從前竟沒發現他這麽友愛。不知若他發現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會作何反應。
……
前前後後大半個月,魏祈寧又和林進益去了兩趟芳林堂,尋黃老板商量印新書的事宜,事情料理得差不多後,安陽侯府才等來吏部的正式任命文書。
翌日,兩位少爺便頭戴翹翅烏紗帽,身着青色品官服,坐着馬車往官衙去。
六部中,除刑部與大理寺在千步廊西側外,其他五部都在千步廊右側。魏祈寧才下馬車,便見到也才來的王開誠。
二人由一位吳副使領着入衙門,穿過有不少官兵的中堂,跟着入了裏頭的三排屋子。
正中的廳堂上,兵部侍郎錢正廷面前的桌案上堆着不少文書,旁邊也還站着個官員,似乎在彙報工作。看見新官員來了,錢正廷停下焦頭爛額的公事,抽出空來招呼:“兩位,本官等候已久,頭一個月觀政,便先在會同館中讀一讀衙門裏近幾年的公文,熟悉熟悉吧。”
他說着,問清了兩人哪個是狀元,哪個是榜眼,便直接讓吳副使帶着走了,似乎忙得脫不開身。
王開誠頭一次跟這樣大的官員接觸,誠惶誠恐,往會同館去的路上便低聲問吳副使:“衙門中平日都這樣忙嗎?為何人人都如臨大敵的模樣?”
一路上行過去的大小官員,有不少都腳步匆忙,面色焦灼,也不知是否出了什麽事。
吳副使道:“二位大人有所不知,如今正是各地駐軍上報軍饷撥款的時候,上一年度的花用需核算,下一年度的又得審批,每日裏往來奏報不斷,上至尚書大人,下至我們這些小吏,都忙着整理奏報,一些軍事重鎮,不久還會派專人入京,親自奏報。更棘手的是,這些花用的預算還需報給戶部,戶部的人,那可是最難打交道的,要從他們手中摳出銀子來,難啊!”
他看起來拘謹而內斂,想不到說起話來頭頭是道,肢體動作和表情十分豐富:“這不,明日南境的毛将軍就要到京城了,咱們的人還得協同禮部與鴻胪寺一同去接待,那一位可難纏着呢!”
魏祈寧這下明白了,她在南境時,往年父親都是派手下的這位叫毛毅的副将入京讨要軍饷,只因此人能言,每每都能讨到比預期更多的軍饷。
只是原來的定遠侯已死,毛毅成了鎮南大将軍,怎還會親自入京讨饷?
她又問:“不知這位毛将軍,有什麽不同?”
吳副使遂小聲道:“聽說,這一位可是在楚王跟前有些門道的!”
魏祈寧心中一凜,又是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