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孫行者色引芭蕉扇

說不盡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歷過了夏月炎天,卻又值三秋霜景。

話表唐僧師徒四衆,同心戮力,趕奔西天。進前行處,漸覺熱氣蒸人。

又行了一陣,只見那路旁有座莊院。悟空上前叩了叩門,不久一位老者前來開了門,老者見三藏豐姿标致,八戒沙僧相貌奇稀,又驚又喜,忙請入裏坐看茶。

三藏稱謝道:“敢問公公,貴處遇秋,何返炎熱?”老者道:“敝地喚做火焰山,無春無秋,四季皆熱。那山離此有六十裏遠,正是西方必由之路,卻有八百裏火焰,四周圍寸草不生。若過得山,就是銅腦蓋,鐵身軀,也要化成汁哩。”

三藏聞言,大驚失色,不敢再問。須臾,一陣清朗的吆喝聲後,門外走入一個少年男子,推一輛紅車兒,大約不到二十歲,身形高挑健壯,模樣生得極為俊秀,只是那高鼻深目,朱唇碧眼,面目與中土少年略有不同。那少年也一眼觑見了三藏,兩方都是年青俊美,不免四目交投,打起了眉眼官司。

行者全副心思都在唐僧身上,在一旁早看了個明白,不免上前擋在少年面前。那少年見行者樣貌生得奇異,心中不快,伸頭只對三藏的方向喚道:“賣糕喽,各位長老要不要嘗一嘗我的糕?”

悟空正要拒絕,身後的八戒已搶着道:“好呀好呀,師父,是素糕!”三藏擡頭又與少年對了個眼神,一雙澄如秋水的碧眼直看得三藏面色一紅,忙低下眼去,匆匆點頭道:“便嘗嘗也好。”

那少年面露喜色,揭開車兒上衣裹,熱氣騰騰,拿出一塊糕遞與行者。行者托在手中,好似火盆裏的灼炭,煤爐內的紅釘,只道:“熱,熱,熱!難吃,難吃!”少年笑道:“怕熱莫來這裏,這裏是這等熱。”行者道:“你這娃兒好不明理,常言道,不冷不熱,五谷不結。此地這等熱得很,你這糕粉,自何而來?”少年道:“若知糕粉米,敬求鐵扇仙。”行者道:“鐵扇仙怎的?”少年笑了笑,卻不再答話。

行者也不睬他,捧着糕走入裏面。唐僧接糕在手,向那少年道:“不知這位小施主怎麽稱呼?那鐵扇仙又是何人?”

那少年見是三藏問話,臉上立時變得和氣,道:“我名喚阿密特。鐵扇仙有柄芭蕉扇。求得來,一扇息火,二扇生風,三扇下雨,我們就布種,及時收割,故得五谷養生。不然,誠寸草不能生也。”

行者道:“那山坐落何處?喚甚地名?有幾多裏數?等我問他要扇子去。”

阿密特道:“那山在西南方,計有一千四百五六十裏,名喚翠雲山。山中有一仙洞,名喚芭蕉洞。”行者笑道:“好極,待我去去便回!”說一聲,忽然不見。

那老者慌張道:“爺爺呀!原來是騰雲駕霧的神人也!”三藏一笑,道:“老人家莫驚。”又轉首對阿密特道:“你這糕兒果然好滋味!”阿密特見那礙事的行者已去,放下心給三藏抛了個媚眼道:“長老既喜歡吃,我再給長老一個便是。”三藏道:“可惜我身上沒有銀錢。”阿密特道:“不妨事,我給長老全當化緣,不要錢的。”說畢便推着紅車兒向院外走去。

再表那行者尋到了翠雲山芭蕉洞,但見那兩扇門緊閉牢關,洞外風光秀麗。行者上前叫門,洞門開了,走出一個毛女。行者上前迎着,合掌道:“女童,此洞中可住着位鐵扇仙麽?”那毛女道:“這芭蕉洞內卻無個鐵扇仙,只有個鐵扇公主,又名羅剎女,乃大力牛魔王妻也。”

行者聞言,大驚失色,心中暗想道:“又是冤家了!當年伏了紅孩兒,是這厮養的,怎生借得這扇子耶?說不得,也只有厚着顏面試上一試了!”因向那毛女道:“累你轉報公主一聲。我本是東土來取經的孫悟空和尚,在西方路上,難過火焰山,特來拜借芭蕉扇一用。”

那毛女即便回身,轉于洞內,對羅剎跪下禀告。那羅剎聽見孫悟空三字,便似撮鹽入火,火上澆油,口中罵道:“這潑猴!今日來了!”随即取了披挂,拿兩口青鋒寶劍,整束出得門來,高叫道:“孫悟空何在?”行者上前,躬身施禮道:“嫂嫂,老孫在此奉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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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剎咄的一聲道:“你這千刀萬剮狠心短命的猴子!還有臉來見我麽!”

行者道:“卿卿,我知當初對不起你們二人,可事隔多年,何必再計較呢?牛魔王大哥可還好?”羅剎聽得這“卿卿”的稱呼,眼圈一紅,面上卻更增怒色,喝道:“自從你抽身離去,那牛頭亦随你而去,你牛大哥好與不好,你問我作甚?”行者更是尴尬,又無奈敷衍道:“我情知卿卿你乃牛大哥令正,早已與牛大哥分說清楚,一刀兩斷了。”

羅剎冷冷笑道:“你跟他斷不斷與我何幹?這些龌龊舊事莫再多提,今日我只找你要回我的紅孩兒!”話音未落,劍已出手,行者并不閃避,只聽得叮叮當當一陣響,羅剎的快劍砍過,行者竟自毫發未傷。羅剎這番發作,眼見身前這個當年魂牽夢繞的冤家,不禁勾起柔腸,丢掉了雙劍,撲在行者的懷中,失聲痛哭起來。

行者滿臉陪笑安慰道:“卿卿,咱侄兒因是□□了老孫的師父,才被觀音菩薩收去,現在菩薩處做善財童子,實受了菩薩正果,與天地同壽,日月同庚。你該多謝老孫才是!”

羅剎一把揪住悟空身後的尾巴道:“你這個巧嘴的潑猴!我今日這新仇舊恨,你可怎般讓我報清呢?”

行者笑道:“卿卿,老孫我如今已是出家人了,色戒是萬萬不可再破的。”羅剎停住淚,怒目道:“死猴子,當年你未出家的時節,你又何曾成沾過我身子?到後來卻與那牛頭做出那般勾當,若非我親眼所見又怎敢相信,你跟那牛頭竟全是龍陽之癖!”

行者再答不上話來,那羅剎卻起身一笑,伸手整了整鬓邊的散發,順勢擺了個風騷的姿勢,對行者媚笑道:“今日你只從了我一件事,我便将往日之事一筆勾銷,那芭蕉扇也随你借去使用,如何?”行者見她滿面媚态,心下明白,道:“只要卿卿你能讓老孫我就範,我便依你。”這行者素來對女子無半分興致,自知決計不會對羅剎生情,故将計就計,應承下來。

那羅剎女歡喜道:“那好,你随我進洞府來。”行者遂與鐵扇公主來到洞內大大的一間正廳之中,廳內錦床繡枕,绫羅綢帳,鋪陳得極為舒适。

行者斜身坐下,道:“卿卿要快着些,老孫的師父還在等俺回去交差呢!”

羅剎微微一笑,起身擊了擊掌,立時從廳外上來一列樂師,在廳側奏起了輕曼香豔的曲子來。羅剎随着樂聲在廳正中起舞,扭動腰肢,緩緩輕解羅衫,在行者面前作出種種妩媚姿态,真真俯仰千變,難描難畫。

可行者坐在床前,毫無反應,臉上只是嘻嘻的笑着。

羅剎見此,伸手打了個響指,廳外兩側又随樂聲走上兩排舞者,共計十人,行者定睛一看不得了,卻是十個英俊非常的美男,全是身材偉岸,筋肉健壯,一色穿着薄如蟬翼的紗衣,頭上身上點綴着各色珠寶,便如天神下凡般,光彩耀目。

行者正疑惑間,只見這十個美男圍在羅剎身後,随着樂聲與羅剎做着相同的動作,先款款扭動,猛地撕開上身的紗衣丢開;又緩緩轉身,猛地扯下紗褲丢在一邊。

行者哪裏見過如此陣仗,心中暗叫不好,想不到這羅剎女有此一招,恐怕今日要失算于此了。

羅剎女看出行者已有些把持不住,色迷迷笑道:“潑猴,想當日我就是用此招,從你牛大哥那裏得到了紅孩兒的種,再等一下還有更加精彩的節目,看你還能把持得了多久?”言下又是一擊掌,樂師們得令後,換奏起更加狂亂的豔曲。

羅剎女見此計馬上就要奏效,欣喜不已,那行者卻急出了一身熱汗。

行者正在此關頭,猛然間急生一計,将眼睛睜開,全副精神直盯在羅剎女的身上,羅剎見行者看自己,更加賣力展示自己的妖嬈體态。那行者任憑美男們再怎樣表演,再不觀看,羅剎女本來以為終于能得償所願,怎料行者嘻嘻笑着,端坐回常态。

羅剎面上由喜轉怒,一揮手喝退了樂師與美男們。行者樂道:“好卿卿,非是我不答應你,全是你的本事不到,也是白搭!”那羅剎女冷笑道:“好,好,待我取那芭蕉扇給你。你跟我來。”

言罷,快步走至洞門口,行者剛跟到門前,只見羅剎一閃身取出芭蕉扇,幌一幌,一扇陰風,把行者扇得無影無形,莫想收留得住。這羅剎關門回府而去。

且說那唐僧等人,在老者的莊院裏左等右等,不見悟空回轉,而天色已經漸晚,三藏少不得要向老者讨擾留宿一夜,老者很是好客,騰出上房來給了唐僧師徒。

是夜,八戒與沙僧均已早早睡下,只有三藏心中惦念悟空,輾轉難眠,起身到院中小解。院內月色明朗,三藏行至院中央,忽聽得有人輕聲地喚着“長老”,四下裏看去,卻原來在院牆上騎坐着一人,月光下看得清楚,正是日間賣糕的那個俊秀少年阿密特。那阿密特見三藏看到自己,臉上喜不自勝,不等三藏回神,已翻身跳進了院內。

三藏上前正要開口,卻遇到阿密特長長的睫毛下一雙幽藍的眸子,月色中俊秀的面龐眉目分明,美得如夢似幻,阿密特牽過三藏的手,忽低聲唱道:“遠方來的長老哥哥,緣何将我心兒偷去?”嗓音清亮柔美,三藏不知此地的民風常以歌傳情,呆呆看着阿密特并不答話。

阿密特見三藏沒有以歌對答,知是風俗不同,遂改口道:“哥哥可喜歡阿密特我嗎?”三藏面紅着點點頭,阿密特歡欣無限,拉過三藏的手道:“這裏說話不方便,哥哥随我來。”

三藏不等回話,已被阿密特拉着輕啓院門,出了院去。

院外月朗星稀,只是到了夜間仍是悶熱非常,三藏随阿密特走了兩步,已是渾身汗濕。阿密特道:“哥哥想必怕熱,前面不遠處有一條清涼溪,我們去洗個澡消消暑氣!”

兩人沿小路轉了幾個彎,便聽得丁冬的水聲,又一轉彎,只見月色下一條寬寬的溪水潺潺流動,四周的熱氣到了溪水邊全凝作了水霧,可見水溫清涼。

那阿密特一聲歡呼,幾下便除去衣衫,奔入水中,并回轉身來對三藏招手道:“好生涼快,哥哥快來!”三藏猛然見到見阿密特高大結實的青春胴體,心中砰然亂跳,臉上已是通紅一片。

阿密特見三藏呆立着不動,便奔回岸邊,嬉笑着為三藏寬衣起來。

三藏以手遮掩,被阿密特嘲笑道:“你我皆是男子,這般扭扭捏捏,還怕我看麽?”三藏見阿密特笑得天真爛漫,自己反而如此拘謹,确是不該,遂放開顧慮被阿密特牽着手走下溪水之中。

那溪水果然涼爽怡人,将一日的暑氣驅散殆盡,三藏一邊向身上撩着溪水,一邊偷眼觀瞧阿密特。但見這少年不只面目俊秀,身材更是健美,纖腰長腿,寬肩乍背,尤是那凝脂般的肌膚在月色映照下水滑嬌嫩。

正觀瞧間,阿密特忽嘻嘻笑了起來。三藏方才憶起曾聽過西域的風俗是要為男童施行割禮的,一下子恍然大悟,也随之而笑,再無法克制,一把将阿密特攬入懷中,将火熱的雙唇壓在了阿密特的雙唇上,狂吻起來。月色下,溪水中,兩具白玉也似的人兒緊擁在了一處。兩岸寂然無聲,只有團團水霧圍繞在二人身周。

其間種種海誓山盟,濃情蜜意,自不再表。兩人返回莊院,定好了次日再會,各自依依不舍散去。

再說那大聖自被羅剎女一扇陰風吹去,飄飄蕩蕩,左沉不能落地,右墜不得存身,就如旋風翻敗葉,流水淌殘花,滾了一夜,直至天明,方才落在一座山上,雙手抱住一塊峰石。定性良久,仔細觀看,卻才認得是小須彌山。

畢竟不知悟空如何脫身,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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