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前方有一只青蛙,明爪猶豫着是否要把它抓住。現在獵食更加困難,霧星在森林大會上的悲涼調子似乎要變成現實。畢竟才過了五六天而已!但是秋風已經一陣緊過一陣,暮毛的幼崽小繁和小雲杉,還有長老斑鼻都開始感冒,所幸不是落葉季的殺手——綠感冒。
青蛙一跳落入泥潭,現在想抓也抓不住了。明爪在枯黃的草叢中穿行,又來到了河流上游的樹林。現在河流水量減少,仿佛消瘦一般,日池邊的苔藓也都幹枯了。落葉季尚且如此,誰知道禿葉季又會發生什麽!
有什麽東西發出沙沙的響動,明爪早就豎起的耳朵捕捉到了這微弱的信號。她擺出這幾個月學到的捕獵架勢,向那邊匍匐前進。
蛇!
她安定住自己狂跳的心,努力在浩瀚的腦海中找到關于辨認蛇的知識。這是一條無毒的大的蛇,但是它身強體壯,肌肉發達。蛇的腦袋看起來有點怪異——!!
根本就不是腦袋發生畸形,那條蛇正在吞食一只幾乎只有它的粗細的幼崽,幼崽的姜黃色的後腿還在又踢又蹬,白色的尾尖還在拼命搖擺。
她瞬間彈出利爪,抓住了蛇的尾巴,一口咬了上去。清脆的斷裂聲傳了出來,蛇不會叫,但是它痛苦地扭動着,把幼崽吐了出來,鑽進了一叢衰草。明爪吐掉嘴裏的蛇尾,感到自己的爪子和牙齒剛才迸發出了不屬于自己的力量。不管怎樣,蛇口救貓,她做到了。
她這時才發現,被蛇纏着的還有一只幼崽。兩只貓都是姜黃色,差點被蛇吞掉的那只有着白色的右爪和尾尖,從氣味上似乎是公貓;另一只則是毛發如蒲公英一樣蓬松可愛的母貓。兩只小貓在草地上擠成一團,瑟瑟發抖,十分可憐。
明爪想起蛾翅的話,伸出舌頭輪流舔着兩只小貓,給他們取暖。這時她感覺似乎比剛才趕走那條蛇還要緊張,如果他們被她舔死了……?
“武士絕不能對處于病痛或危險之中的幼崽置若罔聞,即使這只幼崽來自不同的族群。”武士守則的第十二條是這麽說的,雖然她不是武士,這也似乎說明把他們救下并帶走是唯一可行的做法。
感謝星族,這時候兩只小貓都睜開了眼睛。明爪推測他們還沒有三個月大,因為他們的眼睛還都是藍灰色的。這幾天她沒事就跟着蛾翅,終于如願以償成了巫醫學徒的歐芹爪笑話她說是想放棄參加訓練學醫呢。
艱難地叼着一只,讓另一只踉踉跄跄地跟着走,明爪的思緒飛向遠方:知更翅和草皮現在應該在這裏訓練剛當上學徒的很興奮的黎明爪和追爪吧,可是他們在哪?想到這裏,明爪當時似乎也沒有這麽激動吧。
明爪把兩只幼崽放在地上,脖子和嘴又酸又痛。她曾經把肥碩、比這兩只小貓加起來還重的大魚拖回來,都沒有感覺這麽累過,畢竟獵物是死的,而且是完整的一條;幼崽是活生生的貓,叼和咬之間的分寸非常難掌握,而且還在亂動。況且這是兩只幼崽,必須叼一下這個叼一下那個。她想,如果是先叼過來一只再拐回去叼另一只,或許也不會如此勞神費力。現在她只想好好躺下來睡一覺,但是這個簡單的願望顯然無法達成:營地裏的貓們正在紛紛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她和幼崽,竊竊私語着。
“你生孩子了?”追爪問道,也不知道是真糊塗還是故意的。棕色的學徒剛剛和老師草皮訓練歸來,他們的第一課是熟悉領地。
“啊呸。把霧星叫過來。”明爪非常沒好氣地說,本來還不想支使他,是看他這個氣“人”的樣子才臨時決定的。
追爪飛快地沖向族長巢穴,望着他活潑的背影,明爪試圖回憶自己小的時候。她當時也沒有這種沖勁吧?是自身性格的差異,還是因為追爪是公貓,還是因為自己也忘了,實際上當新學徒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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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只幼崽開始拱來拱去,想要尋找奶喝,明爪趕緊在他們扒自己肚子之前站了起來。這個時候霧星也趕到了這裏。
“這是怎麽回事?”霧星問,口吻還算鎮定,但海藍的雙眼裏分明閃爍着疑惑。
明爪低下頭,用比平時說話細弱的聲音複述了一遍從見到蛇一直到決定把他們叼回來的經歷。雖然這不是第一次和族長說話,但是被族長用審問的語氣問話還是從未有過的。雖然自己有理,這時候也恐懼得像真的犯了什麽錯誤。
“鼠腦袋!”霧星憤怒地說,她的聲音突然變得粗了……明爪偷偷用餘光打量着,這才發現黑色的副族長也站在了她面前。蘆葦須自顧自大聲地說:“現在族群裏捕獵多麽困難你也清楚,為什麽放那條蛇爬走?既然你說它是無毒的,這兩只幼崽也确實不像中毒的樣子,那我們也可以吃它。而且你說,用什麽喂他們?這兩只小貓還是吃奶的年紀,嗯?”
一陣內疚。明爪也知道現在的貓後只有暮毛和剛剛懷孕的,而且巫醫天天給她琉璃苣,這才能讓三只幼崽勉強吃飽肚子。她救下小貓時那麽慌亂,怎麽能想到這些呢?
“明爪只不過是按照武士守則去做了。”蝶爪說,她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族長和副族長身邊,雖然緊張卻非常清晰地說,這讓明爪心中立刻湧動了一股感激的熱流,“武士守則第十二條規定……”
“大家都很清楚第十二條的內容。”蘆葦須又打斷了蝶爪的話,“但是,這是最鼠腦袋的一種遵守它的方式了。”
明爪只是低着頭站在那裏,就像一個沒有生機的銀色架子,她沒有哭也沒有叫,安靜地等待着宣判。也許自己救下的幼崽又會被扔到森林裏,但是她已經做了一個學徒能做的所有事情。如果那兩只幼崽确實死了,總有一天大家都會清楚,誰是正義的。仿佛有冷雨自天而降,就像星族的哭泣,就是蝶爪也像雷族貓一樣被淋了個透濕;但是她的心中又有一團火在燃燒,就像那些天蘆葦須險些喪命時一樣。
-“霧星,我希望您能夠權衡利弊再做決定。如果把這兩只無辜的幼崽放到森林裏,他們會死掉,這相當于我們先是遵守了武士守則,然後又去違背它。你是不希望這樣的。
“如果他們被救起來,那麽或許會成為外族日後用來對付我們的有生力量,會站在陌生的行列裏,攻擊救下他們的族群。你是不希望這樣的。
“如果把他們交給暮毛喂養,我們只會得到五只瘦骨嶙峋、很難活到可以吃獵物的年紀的幼崽,無論他們是族生還是我撿來的,結果是犧牲了三個無辜的小貓的生命,換了兩個同樣半死不活的生命。你是不希望這樣的。
“但是,我想到還有另一個做法。你願意聽嗎?我的老師曾經告訴過我,還有一些貓,住在馬場,他們認識族群裏的一些貓,他們中的一只——也就是雷族的黛西——甚至加入了族群。如果把幼崽托付給他們,我想問題就會迎刃而解。他們像寵物貓一樣,沒有很深的愛情,但是會發情,每年發情之後就會懷孕生子。現在落葉季節末尾,正是他們生下孩子的時候。他們不愁生計,把幼崽交給他們應該沒有問題。”
她長舒了一口氣,擡起頭,發現霧星的眼睛裏居然閃動着什麽。“真的,真的……我竟然沒有想到。很好,很好……只是要叫巫醫再來檢查一下他們是否健康。然後還要舉行一個儀式,為了讓日後把他們領回來的時候不會引起大家的懷疑。”她說。
明爪把兩只幼崽叼到巫醫巢穴,向裏呼喚着蛾翅的名字,探頭出來的卻是不那麽讨她喜歡的另一個巫醫,柳光。“蛾翅出去訓練歐芹爪,現在還沒回來。”她面無表情地說。
“呃……他們,是我從森林裏帶回來的兩只幼崽……霧星同意讓他們加入……需要你給他們檢查一下身體。”明爪結結巴巴地說。看來壓力真的可以轉化成動力,但是如果沒有到達某個臨界位置,它就只能把貓壓倒。
沒想到,柳光問的第一個問題居然就是蘆葦須的問題。她檢查了沒多久,擡頭說:“他們還在吃奶,怎麽喂他們?”
“霧星有辦法。”明爪說,決定還是不要透露自己起的作用,以免被看作自大。
柳光沉默不語,低下頭認真地嗅聞兩只小貓。明爪突然又感到了莫名的緊張,如果他們是因為患有什麽才被抛棄……?當柳光最後說“他們都很健康”時,她感覺自己有如大赦。
“請所有能游水的貓到層石集合!”
明爪在霧星的要求下認真舔梳了自己的毛發,坐在比其他學徒更接近中心的地方,感覺高處不勝寒。貓們三三兩兩莫名其妙地來了:現在沒有夠年齡的幼崽或者學徒,大家都不知道霧星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我們的學徒明爪今天……”
明爪感受到了身後地面傳來的震動,似乎是流爪摔了一跤。不過這也是符合常理的,突然聽到這種消息,還以為是要把她任命為武士,誰都會很驚訝。
“……從森林裏中發現這兩只幼崽,英勇地從蛇口中把他們救下。現在,這兩只幼崽應該加入我們的族群了!明爪,上前來,為他們命名!”
盡管夕陽西下,明爪卻感覺前所未有地,被披上太多的光暈,接受了自己不配的榮譽。身後,她聽見了貓們的竊竊私語。“怎麽喂養他們?”這些話的主旨仍然是這一句,在老貓沙啞的音調裏、武士強壯的音調裏、學徒細柔的音調裏、巫醫深湛的音調裏,被重複了無數次,明爪的嘴角浮現一抹笑容。
她已經問過這兩只幼崽這個問題了,所以輕輕把前爪放在小公貓身邊說:“這只貓應該叫小龍,這是他自己的意見;這只貓則應該叫做小蒲公英,她的毛發向蒲公英一樣漂亮柔軟。不過我希望他們能夠通過正式的命名儀式,而不是我說說就算了。”
“所以,從現在開始,到你成為一名學徒,你的名字就叫作小龍;你的名字就叫做小蒲公英。”霧星朗聲說,“我們将會在馬場貓的幫助下養育這些幼崽,直到他們成為學徒!”
會場中間的貓逐漸散去,長老藓毛卻走向兩只幼崽.
“怎麽回事”明爪下意識問道——和這兩只幼崽呆在一起,似乎她的母性也真的有所加強。
藓毛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去嗅聞兩只幼崽。良久,她慢慢說道:“你知道我當了很長時間的貓後。”
明爪仍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玳瑁色長老到底指的是什麽?
“那你知道我曾經撫養過不屬于我的幼崽嗎?”藓毛說,聲音仍然是蒼老而不太好聽,卻仿佛有一種歷盡劫波之後的平靜,像風暴之後的次日清晨,“我收養了兩只幼崽,他們的母親死于難産。”
這是在貓族中常見的事情,明爪仍然一頭霧水。
“……他們就是現在的暴毛和已故的羽尾。你知道嗎?你不會不知道,他們的父親現在還生活在雷族,而且還和另一只比他年輕很多貓有了孩子。”說到這裏,藓毛啐了一口吐沫,“真不知道銀溪是怎麽看中灰條的!明明是她救起了他,大家都說英雄救美,她美和英雄都當了,居然愛上了又不帥、又弱的那貨,為了那貨去違反武士法典,為了那貨都不在族群裏生孩子,雷族貓又那麽遲鈍,她都沒法救活了才趕到,還回營地拿藥草,到底什麽要緊啊?”她的藍眼睛此時此刻就像冰淩,每說一個詞就狠狠地剜了一下,如果精神可以攻擊,灰條一定早就死了千百次了,“這貨說什麽舍不得孩子,他真舍不得孩子嗎?他是真舍不得雷族!被兩腳獸抓走活該!還又走桃花運又勾搭上一只年輕母貓,還又生了仨幼崽!咳咳咳……”她突然發出一連串類似飛蛾卡在喉嚨裏的聲音,差點栽倒在兩只幼崽身上。
明爪準備扶她,她卻自己站了起來,喘着氣,慢慢地說:“也許我确實有點太生氣,但是你知道,如果這又是兩只混血幼崽怎麽辦?也許他們的父母就是要把他們放在森林裏,弄掉那股外族的氣味,然後再告訴我們是撿來的!”
明爪真想提醒藓毛他們确實是撿來的,難道長老在間接懷疑她是兩只幼崽的媽媽?
“明爪,”星爪走過來,碰碰她的前腿,“霧星讓我們把他們送過去,現在。”
這時候藓毛也從幼崽身上擡起了頭。“我從來沒聞到過這種氣味的貓,他們一定來自非常遙遠的地帶。這只公貓叫小拖?”
“小龍。”明爪面無表情地說,“沒有貓會鼠腦袋到起‘小拖’這種名字。”
“小龍?這就更鼠腦袋了。你們知道在四大族群建立以前的事嗎?”
“我不清楚。”明爪仍然面無表情地低下頭說,“傳說中有虎族、獅族、豹族三大巨貓族,但是蛾翅說那全是瞎扯,貓是巨貓的祖先。”
“在族群建立之前,急水部落就存在了。這是從他們那裏知道的,曾經還有一個部落叫龍部落的,比急水部落強大很多很多,他們……”
龍部落到底怎麽樣,明爪沒有聽到,因為這時候星爪和蝶爪已經各叼着一只幼崽向營地外面走。她趕緊走出去追上她們,告別都忘了說。
幾乎已經進入了夜晚。天空是一種深湛的藍色,遠方的大海應該也就是這種顏色了吧。遠方的漆黑的樹影斑駁破碎,隐隐約約有一星火光般微弱、跳蕩的光芒,那就是他們的目的地——馬場。
“你幫我叼着,我來解釋。”蝶爪說着,急急忙忙把小蒲公英放在地上,幼崽不滿地扭動着。明爪叼起小貓,蝶爪才壓低聲音開了口。
“那天,我根本沒有說完,但是看你們陷入沉思的模樣實在不像能接受更多信息的,就沒有接着。”她說,“為了打探到關于絲爪身世的問題,我讓風族的幾只貓在既不屬于風族也不屬于河族的邊界領地馬場和我們見面。本來我想借口暮毛的幼崽有些咳嗽和你們去找藥草溜出去,既然有了把幼崽帶出去這個光明正大的借口,那當然就不用了。等到把幼崽安撫好了,我想應該就得馬上出去見面。”
盡管已經長出了越冬的皮毛,明爪還是感覺一陣寒冷。“那你給我幫腔也是……?”
“鼠腦袋!”蝶爪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罵道,“像你這樣的貓怎麽能想出從戒備森嚴的風族那裏套出話的計策呢?當時你根本沒有提到計劃,我只是出于好心罷了。當你提到馬場的時候,我就感到一陣激動。不用說,你一定也沒注意到這個。”
星火逐漸放大、變強,然後出現了窗戶的形狀。
“好了,現在我們得找到那些馬場貓的住處。”蝶爪抽動着尾巴,“和他們約在這裏見面,他們還沒到。”
松脆的稻草在爪下斷裂,散發出一股甜香的氣味。似乎有暖風撲面而來,隐隐約約,從各個角落裏傳來的老鼠沙沙的爬動聲,在明爪耳中猶如仙樂飄飄,召喚着她去捕捉。
“小灰?絲兒?”她輕輕地呼喚着。這大約是第五個房間了吧,馬場貓還是不見蹤影。
“誰啊?”傳來了一個聲音。
她轉過身,向星爪和蝶爪示意。兩只貓很快走過來,小灰很舒服地卧在這看上去是谷倉的地方的角落。歲月帶走了他強健的肌肉,也磨平了他的性格。他仿佛在睡夢中翻了個身,說道:“這麽晚了,你們到底有何貴幹啊?”
“是這樣,我們在森林裏撿到兩只小貓,但是族群裏沒有可以給他們哺乳的母貓,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夠幫助撫育他們。”明爪說,轉身回去叼其中一只。她的心在急速跳動,如果他拒絕,恐怕……
沒想到,盡管費了一些口舌,總體上還是相當順利。看到兩只小貓之後,小灰很快把他們叼走了。小龍還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嘟囔着。
明爪睜大眼睛——在習慣了谷倉裏溫暖的黃色燈光之後,頓時覺得外面的世界又黑又冷。從腳步聲就能聽出來兩只已經很熟悉的貓——蝶爪和星爪站在她左側。他們還沒有到,風族的貓會不會最後也沒有來,讓他們空等一夜?
又一陣寒風吹來,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希望有哪只長毛貓能夠和她擠在一起。蝶爪此時正在向那邊走去,尋找風族貓是不是去了馬場的其它部分;而星爪無動于衷。星爪雖然是她的姐姐,平時兩只貓的關系卻更接近一般的朋友。不知為什麽,明爪在她的這兩個姐姐身上就是沒有什麽親情的感覺。她的父親卵石足本來就是個對幼崽并不關心的正常武士,母親冰翅雖然很愛她的幼崽,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感覺對這些親“人”的情感還比不上對蛾翅或者霧星的那種敬仰和尊重。
“明爪,發什麽呆呢?”蝶爪突然喊道,打斷了她的思緒,“他們來了,在這邊呢!”
明爪趕緊伸開自己的四肢,半跑半跳地向那邊沖去。三只風族貓站在兩棟房子以外,其中一只是深灰色的母貓,名字大概叫做燕尾;另一只是身披褐色花斑皮貓的風族巫醫隼飛,還有——那只姜黃色調的年輕公貓,那不就是楓葉爪嗎?據說火星皮貓的本色也是姜黃色,但是在陽光的照耀下像一團火焰。楓葉爪雖然沒有那麽鮮豔的效果,也仿佛是從窗戶裏露出的燈光和火苗……
“你好。”站在三只貓中間的隼飛打了個不卑不亢的招呼,語氣不是冰冷卻也是一般程度的冷淡。
“你們好。”蝶爪說,仿佛有意為了打破沉默,提高了自己的聲調,“我對這麽大半夜把你們約出來表示抱歉,但是我想這是唯一可能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的途徑。我也希望你們能夠認同這一點,原諒我們。”
楓葉爪咧開嘴露出半個笑容,但是被隼飛壓下去了。明爪仔細打量着三只貓,突然發現他們都比以前瘦了。畢竟上一次森林大會才見過啊!但是,現在的他們已經不是當時至少可以說一般的身材,肚子明顯比肋骨高出來,四肢仿佛也更加纖細。只不過十幾天,風族怎麽會淪落到這個模樣?不過,十幾天如果什麽都不吃肯定是會餓死的,所以,這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什麽叫不是不可能啊?明明就是擺在眼前的事實!蝶爪想必也想到了這一點,她把剛才在谷倉裏捉到的老鼠送給了他們。
“河族貓,還是懂一些禮節的。”隼飛用前爪抓起了老鼠,仔細看了看,放到嘴裏似乎還沒有咬一口,突然又吐了出來。
“對不起,我忘記了風族貓不喜歡吃老鼠。”蝶爪低下頭說,控制自己的聲調像一個怯生生的新學徒。
隼飛輕輕咳嗽了一聲說:“不是這個,現在我們族群到這個地步,有什麽就會吃什麽的,須步和鼬毛吃寵物貓的食品回來,雀星都沒有責罰他們,只是說了一句‘要是愛吃,你們不吃獵物光捕獵也行,只要別讓其他族群的貓知道’。只是我想到,有這麽好的老鼠,都沒辦法帶回去給族群裏的其他貓……”
剛剛一直沉默不語的燕尾很緊張地插了一句:“‘其他族群的貓’……?”
隼飛看上去既不想提這事,又想讓大家都知道,不停地往地上吐着唾沫,用前爪劃來劃去,“我不小心說溜了嘴……忘掉我剛才說的……不小心說溜了嘴……”
“沒事。”明爪用自己最輕柔的聲音說,“沒事,我不會告訴其他貓的……我不會告訴其他貓的……我們不會告訴其他貓的。”在說到“我們”這個字眼時,她很明顯感到蝶爪踩了一下她的後腳。
“我們是想要問一問……絲爪是不是親生的?”
三只貓齊刷刷地顫抖起來,又像開始時一樣莫名其妙地停下了。“絲爪?”楓葉爪重複着,“你确定是她?”
“千确萬定。”星爪說(不應該是‘确定’和‘千真萬确’嗎?),“她的毛色和父母都不一樣。”
“那我也‘千确萬定’。”隼飛說,清了清嗓子,“是我給她接生的。她還讓我檢查兔泉有沒有問題,因為她一直沒有出現懷孕的征兆,直到我們發現她肚子裏的幼崽已經接近一個月了。
“……”河族貓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他說的是真的嗎?從一方面來說,能夠得到這些線索已經很珍貴了;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些線索實在不太像真實的。
“說話。”楓葉爪用爪子踩踏着地面,“我們闖出來不是為了看你們發呆的。”
明爪呼吸急促地說:“楓葉爪,你應該比絲爪大。那你看到她的出生了嗎?”
“這是想看就能看的嗎?”燕尾無意之中擡高了自己的聲調,“你們族群裏母貓生孩子讓看?巫醫都不敢輕易一直呆在那裏的!”
明爪只是盯着自己的前爪看。明……爪,她的前爪正在燈光的照耀下顯着光芒。但是如果今天晚上他們出來只是無意義白跑一趟,還害得風族貓也白跑一趟的話,……
“她真的是和兔泉……”星爪也想插嘴說,但是被一陣臉紅代替,只是在毛發的下面看不見。她的頭也垂下了。
“我真不明白你們在懷疑什麽!”燕尾說,琥珀色的眼睛在琥珀色的燈光下閃耀,“絲爪的身世很正常,她只是一只普通的貓,她也不是足夠威脅雷族的利器,大家都說河族最喜歡八卦,起初我還不信,——”
“你!”蝶爪的聲音不那麽冷靜了,“那你解釋解釋為什麽絲爪的毛色……?而且你還随随便便就污蔑河族貓,我告訴你,我蝶爪無論如何都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咽不下正好!”楓葉爪的毛發也炸開了,“那樣我怎麽罵你你都不會氣死的!”
“河族貓不是頭腦發熱、為了一個虛無缥缈的信念就可以抛頭顱灑熱血死的再多也不覺得羞恥的——我想我不能叫你們毛球,因為毛球沒有這麽瘦的——小螞蟻!”明爪也感覺一陣血液向自己的頭部沖去,夜晚也不再寒冷。
“呵呵呵呵小螞蟻?先掂量掂量你有幾粒豆子重!”燕尾說,“那你倒是給我解釋解釋黑色的鴉羽和褐色的葉池是怎麽生出來金色的獅焰的!你以為你比誰都明白巫醫知識,啊?星族願意賜予什麽毛色,你管?你是誰?”
明爪沒有說話,一半是因為她正在竭力抑制住自己想要沖出去彈出爪子的沖動,一半是想起了她沒有參加的上上一次森林大會之後的那個夜晚,想起了靈風。“‘九聖’是一個權力極大的團體。星族在他們面前也只不過是小意思。你知道四大族群的創始者雷星、河星、影星、風星吧?他們合起來就是‘九聖’之一。殺無盡部落和其他幾個部落的祖靈聯合起來也是‘九聖’之一。其他七聖就更高了……”
從那天夜晚之後,靈風總是挑她不太累的時候在夢中出現。她也就像聽故事一樣,聽着靈風身上本來會發生的事。他是獨行者瑩冰和被純血統寵物貓家族趕出來的混血寵物梅斑的兒子,有一個名叫可心的孿生哥哥。但是他很小的時候就被兩腳獸抓回家飼養。後來,他加入了雷族,對一只當時名字叫做英爪的母貓産生了好感。他也如同許多小說的主角一樣,有了許多奇妙的經歷,多次挽救了大家……但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而他,把讓他們轉生的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別發愣了,跑!”星爪短促地說。燕尾已經在威脅着搖動她那并不像燕子的一樣開叉的尾巴,爪子也伸了出來,“楓葉爪和蝶爪幾乎已經交了‘手’!”
她轉身逃跑的時候,還考慮着跟霧星怎麽解釋這麽晚才回來。至少,小龍和小蒲公英現在安全地、暖暖和和地待在馬場裏,她們今天的努力也不算全是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