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我我……我就不能再睡一會啊?”明爪感覺星爪正在用自己的鼻子拱着她的腹部,想要把她弄醒。但是她立刻睡意全消,毛發也豎立起來。

靈風!

看來自己又是在做夢了。但是就算做夢,也不能用這麽簡單粗暴的辦法吧!在心裏暗暗罵了一通雷族貓如何如何不講禮貌,她凝視着面前的姜黃色公貓。好不容易把小貓們送走并且見了風族貓,已經是大半夜了,她們進入營地的時候,不僅沒有受到任何貓的阻攔,出于安全考慮還得叫醒坐着都能打呼嚕的風翅,倒在巢穴的時候自然是要多累有多累。可恨的靈風卻偏偏在今天夜裏找她!

“今天你一定不會失望的……”靈風說,不知是對着她還是她身後的草叢。草叢分開了,裏面走出來一只母貓。

那是一只灰色的漂亮母貓,皮毛上閃動着銀色的光華,有一雙藍色的大眼睛。她的身子骨不大結實,卻也沒有什麽戰鬥留下的傷痕。她坐了下來——這個動作讓她自己的身份和氣場驟然降低了一個層次。不管怎麽說,她并不像明爪熟悉的河族美貓們用尾巴環繞前爪,而是把它豎起來。

“英心。”靈風甜蜜地呼喚着,“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們的幸福。”

要不怎麽說雷族貓就算不是笨蛋,也都是毀意境的專家呢?首先她明爪是肯定不會被靈風吸引的,其次就算她被靈風吸引,又弄出來原配幹什麽?她才不想當小三呢!這種貓簡直都不配有小三!

明爪掙紮着從巢穴裏站了起來。她從未做過如此奇葩的夢,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兩腳獸,而且是在不停地看着一個古怪的東西。那東西是一端粘在一起的很多白色薄片,上面有黑色的整齊花紋。而且……她居然能夠理解!

在這個夢裏,她只是不斷看着那些花紋,它們就像沒有聲音的一只貓在說話。做夢時,身為兩腳獸的她似乎知道這是個叫做“書”什麽的東西,上面的花紋是“文字”之類的。但是等到醒來,她卻甚至不記得其中單獨的一個代表的意義。

那本書是靈風的故事。

在她夢見自己變成看書的兩腳獸之前,靈風曾經告訴她:在兩腳獸的世界裏,四大族群的故事從火星開始被他們寫成了書。本來,他會是書中的主角,而這套書——甚至是題目都定好了的書——卻因為他的不存在而不複存在。他費盡艱辛才讓也變成靈的書進入夢境,讓她讀一讀他本來會有的經歷,從而幫助他有一天複族。

複族?哼!如果你是英俊潇灑風流倜傥的貴族靈,哪怕是惡靈,我都有興趣往後看看!這個說長得不帥都有點過分褒義的毀情調一把好手的文筆爛到爆的靈風,我憑什麽要幫你?明爪在心裏罵了一通,看到巢穴外又在下雨。一大團樹枝堵在入口處,盡管這樣巢穴裏還是有一灘水。雨聲清晰分明,鮮活的氣味昭示着樹木的蒼翠。她扒開了樹枝,讓自己勉強鑽了出去。

水珠立刻打在了她身上,沿着她光滑的皮毛流下來,不是一條一條水跡,而是完整的瀑布樣子。她眯起眼睛,還是有許多水迎面撲在眼睛上,勉勉強強能看見層石,濕漉漉的它看上去顏色加深了很多。

隐隐約約能聽見武士的聲音。現在小得可憐的視野中沒有一只貓,她正想退回去,肩膀卻被撞了一下。

是蘆葦須。這只黑色公貓正在像狗一樣用力抖着皮毛上的水(盡管一點用都沒有),耳朵被雨壓得向下折着。他茫然地四周看了看,點了點頭,向着學徒巢穴走過。明爪感覺這一連串動作就像一個打啞謎的神經病,向他說道:“怎麽了,副族長?”這時候她才意識到剛才他的沉默是多麽明智,這短短幾個字就灌了一嘴水。

蘆葦須徑直走進了學徒巢穴,随爪(随手?)用樹枝又堵住了洞口。興許他是想要在巢穴裏宣布今天不用外出了吧,明爪想,也進入了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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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要在這裏訓練你。我們的課題是格鬥術。”蘆葦須朗聲說道,但是眼睛只盯着明爪一只貓。

“對不起,請問我……為什麽……鳟溪沒有來?她怎麽了?”明爪結結巴巴地說。

蘆葦須的臉上現出低沉緊繃的神色:“鳟溪已經住進了育嬰室。現在我是你的老師。這是今天早上高級武士會議的最新決定,由于大雨考慮到族員們無法集合,就沒有通知大家。”

明爪沒有說話。如果是在一個月之前,她會非常榮幸地接受這個更換(不過那時候她還面臨着成為巫醫學徒的壓力,有鳟溪就很開心了),畢竟不是哪只貓都能成為副族長的學徒,這可以說是最高的榮譽(族長親自帶學徒幾乎是聞所未聞的事情,除非那是他/她當副族長時開始教的)。但是……但是自從森林大會那個晚上,目睹女兒死亡的蘆葦須還帶着一抹奇怪的笑意,這種冷漠無情的貓,也恐怕不是什麽好老師吧。……可是他是副族長,當他的學徒也是一種榮譽。

蘆葦須開始講,明爪感覺這和她印象中的他的講法大相徑庭。不過回憶一下,她也從來沒被他訓練過,除非算上那一次他心不在焉什麽都沒說還差點淹死的。

他的聲音很甜美,清晰而悅耳,就像光亮的金棕色漿果在冰面上滾過,散發出好聞的氣息。

“很久很久以前,“星”還沒有加在組長名號之後,那時,智者灰翅是風族族長。由于研究出來許多戰鬥策略,他贏得了“最偉大的族長”的美名。他認識到,任何戰鬥中最重要的元素,就是武士們在戰鬥前和戰鬥中的位置,這比力量或技巧或勇氣都更加重要。他利用小石頭或小樹枝在巢穴地面上畫出标記,為每一種戰鬥設計了技巧,甚至包括風族開闊高沼地上的戰鬥,盡管高沼地上沒有天然的躲藏地,也沒有陷阱。”

“第一,【從敵人上方接近他們】。占領制高點的好處在于,你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向敵人逼近,對方将不得不邊往上爬邊作戰,力量必然被削弱。如果制高點是一棵樹,樹戰的技巧稍後我會詳盡的描述。——追爪,那組魚刺可以等我講完再交上來,你急什麽呢?”

追爪放下魚刺,被蘆葦須話裏意外的諷刺紮得比魚刺還疼。明爪剛才也沒聽出來蘆葦須是對着所有學徒講的,他的話完全可以曲解為只對着她說的。

“第二,【利用太陽光】。太陽應該從你後面照過來,這樣敵人便會被照得眼花。在綠葉季節,中午的太陽光尤其強烈,對那些習慣躲藏在樹蔭下的貓來說也最為殘酷。在禿葉季節,旭日或落日懸挂在天空,與視線一樣高,像只讨厭的蜜蜂。如果讓敵人一直面對太陽,他們就看不清來自任何方向的進攻者。我們曾經在這裏,河族豐美的草原迎接來自黑森林的敵軍,包括對付影族,這招都是很有效的。”

“第三,【知道風是從哪裏吹來的】。如果你希望達到出奇制勝的效果,那封就應該從敵人的方向想你吹來,這樣你的氣味就會被吹走,讓敵人聞不出來。如果刮着狂風,你聞到風族貓在你的上風向,千萬不要貿然進攻。風像激流一樣阻止你逼近,如果沒有一個重型的身體,不被刮走都勉強,更不用說攻擊乃至于取勝了。塵土也會被吹進你們的眼睛。但是,就算這裏刮大風,你們自己也不要嘗試這一招!風族貓生活的地域決定了他們熟悉怎麽樣擺出讓風從自己身上吹走而非把自己吹翻的流線型姿勢,而我們只有在游泳的時候才會做出無法同時兼顧抓緊地面的流線型。”他轉過頭,“明爪,我剛才說了什麽?”

明爪剛才正在走神,思考蘆葦須為什麽不像其他武士一樣示範,而是背誦着一連串話,只好沒把握說個大體:“風族的戰術和及我們如何把它更好的應用以及避免他們的攻擊。”

蘆葦須以幾乎看不出的幅度點了點頭,接着往下說:“第四,【不要暴露己方的兵力規模】。如果交戰雙方離得較遠,己方戰鬥對貓的數量就可以不暴露,以期迷惑敵人。貓群如果緊緊擠在一起,可以讓你們的進攻力量顯得很小,以激起鼓勵敵人的盲目自信,作出欠佳的戰略決定。相反,如果貓群依次散開,看上去就會像一道牢固的武士防線,讓敵人覺得不可穿越。”

“第五,【打敵先打兩頭】。如果兩頭的敵人都被打敗了,中間的敵人将不得不向兩邊突圍。即使你們的數量不比他們多,也能從側翼包圍他們,這有助于增加你們的力量。”說到這裏,他猛地踢飛了黎明爪正在用作掩體以和追爪聊天的苔藓窩,“站起來聽,再不行就前爪扒着巢穴,後腿站立着聽!這些東西或許枯燥了一點,但是在戰鬥的時候就事關生死!你們今天不聽,明天在敵人手裏喪命的時候就來不及聽了!蝶爪過來。”

明爪掃視了一下諸位學徒。蝶爪沒有什麽不對頭的,順從地走了過來,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星爪垂頭喪氣地癱在地上,因為那個苔藓窩是她的。流爪剛剛反應過來,還在用力忍住“後腿站立着聽”這個新奇懲罰方式的笑意。黎明爪和追爪還保持着苔藓窩被踢飛時的姿勢,好像是在抓住最後一點坐着的時間。

“向我們攻擊!”蝶爪站到了蘆葦須身邊時,他說。兩只小公貓交換了一個眼神,沖了過去。跑在後面的追爪(正在“追”黎明爪)還嘟囔了一句“我們只學了水戰動作。”

蘆葦須一個閃身,躲過了黎明爪的第一次進攻,同時蝶爪也攀到了巢穴牆上,追爪一個急轉彎險些摔倒。她松開爪子,借助下落的勢頭把他踢到了蘆葦須前爪方向。這時黎明爪似乎決定運用“打敵先打兩頭”的戰術,繞到蘆葦須後方對着他的後腿狠狠抓去。後者也并不急,向後跳擺脫了他,站在巢穴門口。

追爪彈出爪子直接揮向蘆葦須的脖子,黎明爪則咬住了蝶爪的尾巴。她一個轉身,擡起兩個前爪一齊擊打在追爪柔軟的肚子上,他一下子摔落在巢穴外的雨中。蘆葦須立刻跟上,在前沖的同時瞄準了目标,踢中他的後腿,讓剛剛站起來的追爪又倒下了。蝶爪則開始在地上連續打滾,不斷旋轉的尾巴帶動黎明爪一次次摔在地上。那邊,追爪似乎已經放棄了攻打蘆葦須,只是一次次試圖沖進巢穴又被壓回去。

明爪看得心跳加速,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武士的戰鬥。今天下了這麽大的雨,而蘆葦須居然就巧妙的把水戰的技巧轉接到了這裏!這不就是一連串的【拖入水下】——【水下掃腿】——【反複下壓】嗎?蝶爪的技巧也是十分高明,對付死死不肯松嘴的敵人非常有效果,肯定是她或者她的老師冰翅自創的招數,果然還是河族好學徒啊!

就在這時,她靈光一閃,沖出巢穴,猛地撲向蘆葦須又快速閃開。即使只有那一下的沖擊構不成傷害,他也在來不及閉上眼睛的情況下被甩了一臉水。接着借助剛才的速度倒退爬上巢穴外牆,跳下來落在蘆葦須身上。識相的追爪已經逃回了巢穴,正在猶豫要不要助戰。

感覺到爪下的黑貓肌肉繃緊,準備向後旋轉翻滾甩脫身上的貓(又一個類似蝶爪剛才戰法的招數),明爪從他身上跳了下來,讓他白白翻了一圈,剛正過來就又挨了一擊。蝶爪從巢穴裏跑出來救援,卻不得不回過頭對付終于想明白合擊才是硬道理的黎明爪和追爪。

---“【預備後援】。”明爪放開蘆葦須走進巢穴,學着他的語氣說,“必須在戰線之後适當安排一些精力充沛的貓作為後援。他們将替代受傷的戰士。如果敵人試圖包圍你們,他們還可以單獨發起進攻,或者從背後阻擊突然出現的敵人。如果戰鬥形式對己方有利,可以将後背力量派到敵後,包圍他們,迫使他們投降,盡快結束戰鬥。”

她正為說出這麽一段話洋洋得意,蘆葦須已經又一次把她拖進雨中撲倒在地,“火星曾經說過:‘出其不意是武士的制勝法寶。’第七條就是【假裝撤退,伺機伏擊】。一群強壯的貓嚎叫着沖向敵人,短暫較量後突然轉身撤退,敵人必定會追上來。而與此同時,其他武士已經在兔子洞或者地溝裏各就各位,等到敵人從身邊跑過時他們就立即發起進攻。敵人将被迫停下來,轉身應對這意想不到的伏擊。此時,先前撤退的武士必須回來,全速沖向敵人。敵人被兩面夾攻,必将很快投降。”他用“我才是老師(我在打這句話的時候把不是“我”的某個字少打了一個o,笑噴了)”的語氣說。

明爪待在巢穴裏比先前的星爪還要喪氣,蝶爪則不知為何格外得意洋洋。這時蘆葦須已經開始講樹戰的【後爬】和【縱跳】,但是她并沒有在聽,不就是剛才自己【尾巴潑濺】之後那個動作嗎?

“明爪,剛才我講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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