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祝燃眼裏,學校确實只是個大型食堂。

只要錯開飯點,午間的食堂便不再那麽擁擠,祝燃端着餐盤,和沈陳旭兩個人尋了個位置閑閑地一坐,沈家有錢有權,論起來,應當算是他們一群狐朋狗友裏家世最顯赫的。

筷子剛把盤裏的番茄外衣扒開,耳朵就捕捉到細細的聲音碎片。

“……校慶啊……鐘淵學長……”

“聽學姐講,讀書三年,沒見過學長在什麽活動上出過節目……”

“低調啦……”

“……想來想去,果然還是鋼琴最搭啦……燈光照下來……好英俊漂亮……”

祝燃聽到這兒,低頭笑了聲,視線落到沈陳旭餐盤裏一塊煮得油膩的肥肉裏,看着沈陳旭将那塊肥肉撥出去,“笑什麽?”

祝燃搖搖頭,跟着問,“校慶要來了?”

“嗯。”沈陳旭皺皺眉,看了他一眼,“一百周年,陣仗還挺大呢,好像還想請我家老頭子來……”

還說了些什麽,祝燃沒再聽下去,他只是覺得鐘淵太累了,做人活着已經如此不易,還要被用來消化一些驚豔絕倫的臆想,從他漂亮到可憐的皮囊裏,汲取生機滿足自己欲/望的臆想。

那些陷入沉醉裏的女孩子不明白,如果一個人連生活都成問題,還要怎麽去學鋼琴,怎麽去碰那些高雅藝術。

真相得令少女們的眼神失望,鐘淵家世并不好,窮鬼一個,和祝燃住華美城市裏的同一片腐爛貧民窟,鐘淵沒爹,祝燃丢了媽,這麽看,委實天生一對。

同一棟樓裏三八最愛消遣,飯後磕着瓜子皮分享旁家瑣事。帶着兒子搬來的新鄰居也未能幸免于難,祝燃站在水泥塑得水池邊把手洗得很慢,聽了聽,幹脆地總結出話中之重。

鐘媽媽,站街女,直說就是賣身做雞。

祝燃想了想,把手上的水甩幹淨了,路過時板鞋無意一偏,踢翻了擺在地上的滿滿一盤瓜子。

散了一地的瓜子,和磕出來沾着口水的瓜子皮混在一起,撿起來也是不能吃了,祝燃得逞後在身後尖銳的叫罵聲裏扭頭做鬼臉,“抱歉咯大嬸。”

鐘媽媽常常帶客歸家,假日裏不比讀書,可以在教室裏消磨到深夜賓主盡歡散宴時,機緣巧合下,祝燃家竟成了鐘淵最佳的避難所。

鐘淵确實是個天才,學習之餘,還順帶着替祝燃寫完了高三的假期作業,祝燃看着鐘淵燈光下的側臉,金絲細框眼鏡光澤生冷,他笑笑說,“大可不必,反正老師從不查我。”

鐘淵答得平靜,“權當預習。”

祝燃将鐘淵拾回家的那個暑假裏在一家日料店裏打工,老板在日本待了幾年,回來後開了這家小店,滿滿和風,生意興隆,假期更甚,祝燃當服務生,每天忙得團團轉。

這風浪尖上,偏偏有個店員辭職,拍拍屁股回老家結婚去了。

再招人需要時間,生意卻等不了,老板急得冒汗之際,祝燃推薦了位人選,老板狐疑看他,看着眼前的小男孩兒拍着胸脯保證,“放心,那張臉就是您的活招牌。”

第二天,鐘淵上崗,穿和服的少年精致得像桃山時代的枯山水,人類無法靠近,眼角眉梢都是佛像般的禪意。

果真,當天店內生意爆滿,老板自然點頭表示滿意。

這麽一來,更是忙得頭腦發昏,午休時祝燃才得以趴在木桌上偷偷松一口氣,頭頂丸型提燈光芒溫和,他指尖撥弄着桌面上擺放着的紅白相間的東京塔模型。

“學校四月的櫻花開得好漂亮。”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祝燃枕在胳膊上的臉輕輕動了動,眼前像是浮現一片雲端裏櫻花樹,他忍不住牽着嘴角笑了一下,“不曉得東京的櫻花會不會更漂亮。”

身後接,“未來去看看就知道。”

祝燃“嗯”了一聲,不接話,身後也沒了聲音,兩個人靜默了一會兒,共同聽見門口的風鈴聲,祝燃就又從桌子上撐着胳膊起身。

有客來。

祝燃領人入座,有片刻失神。

其實他從不想大學,也一直閉口不談理想,他不是鐘淵,對他而言,怎麽胡亂地過都算一天。

窮小孩沒有資格談未來,但窮小孩不會永遠都是小孩。

打工結束的那天,老板仗義地要請兩個人吃頓晚飯,鐘淵頓了頓,拒絕的話将要出口,卻被祝燃狠拉了一把,看着他點頭,笑眯眯地說“那謝謝老板啦”。

老板轉身,祝燃踮腳貼近他耳朵,“傻逼吧你,我倆給他賺得回頭客的錢,抵得上多少頓飯?”

熱氣拂過耳邊,祝燃看了一眼鐘淵瑩白的耳垂一眼,收回眼神。

兩個人貼得太近了。

清酒蒸熱了,味道很好。讓人沉溺失态的事物從來淺嘗辄止——這是鐘淵的人生信條,卻不是祝燃的。

祝燃迷戀煙草酒精、如同迷戀疼痛愛/撫,酒一杯接一杯地往胃裏去,直到鐘淵按下他酒杯,提醒他,打住,眼神冷漠得不像勸酒,更像走個過場。

醉酒後的祝燃笑得稀裏嘩啦,東倒西歪的少年,反倒有種古怪的美感,“按道理說,你得叫我聲學長吧?你這樣不尊重長輩的小崽子,可是要挨打的……”

鐘淵坐他對手,聞言挑挑眉,“要打架?”

祝燃沒聽清似的,奪回酒盞,又轉身去敬老板今夜慷慨。

鬧了半宿,終于肯往回走。

夏季夜裏清涼,滿天星子搖搖曳曳,鐘淵眼裏的祝燃像是醉了,又嚷着自己沒醉,在空曠的街道裏大聲唱歌,兩個人走到路燈下,祝燃忽然停止了聲音。

鐘淵回頭看他,眼底似有嘲諷,“不發瘋了?”

“鐘淵。”他叫他。

“你有沒有交過女朋友?”祝燃并不需要回答,顧自繼續,眼睛眯起來,“我他媽真是問了句廢話。瞅我們小會長這純情樣兒,八成連女孩子的手也沒牽過吧。”

鐘淵站在路燈下,冷眼看着他。

直教人——心頭發癢。

祝燃往前跨了一步,在一切都不曾反應間,将少年一把推在石牆上,嘴唇迅速貼着咬了上去。祝燃不及鐘淵高,又或者說是鐘淵太高了,祝燃不得不踮腳仰頭,才能吻上他嘴唇。

祝燃的吻是粗暴的,帶着血腥氣的,逼得鐘淵不得不張開嘴唇交代自己、不得不回應時,才算罷休。

夜風習習,空曠無人的街道裏,兩個人交換口腔裏彼此的清酒味,祝燃一條腿變本加厲地擠進鐘淵胯間,弓起膝蓋,吻不停,腿間的頂弄也就跟着不停。

“你是不是想和我打架?”夜色漸濃,少年得了吻後,滿意地掐着他下巴颏笑,雙唇相接的滿足感沖上頭頂,讓他恨不得把鐘淵就地正法,“走啊,上床打。”

鐘淵确定了,祝燃整晚都沒醉。

他冷着一張臉,薄唇裏吐出一個“滾”。

“小會長,我想上你。”文不對題,祝燃掐着他下巴的手指用了點力,另一只閑出來的手蹭了蹭對方下身,仰頭間,他聲音輕得散在夜空裏,活色生香地挑逗和挑釁,“還有,你也想做吧,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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