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夢到大觀園
黛玉坐在小榻上垂淚,帕子已經換了三塊了,面前的烏雞桃花粥一口也沒喝,腳上還帶着在花園中找小兔子時沾上的紫珠草葉子。
小兔子追蝴蝶到了湖邊便消失不見,她在花園裏一直找到暮色四合才讓母親強抱了回來,想到那只會給自己遞帕子會端茶的小兔子,她的眼淚又如永不幹涸的泉水,唰地再一次洶湧而下。
“讓所有家丁,打着燈籠找,還不快去。紫蟬,把這粥再去熱熱。”賈敏絞着帕子,滿臉愁容。
一直到溫熱的粥再次端上,管家那邊也沒回話,賈敏正要派人去請林如海,雖然也不見得管用,但總歸女兒對父親的話還是聽上一聽的。
“啊,小兔子,你去哪兒了?讓我可好找。”女兒歡快的聲音響起,一道綠影一閃,平日裏一坐半天便不動的小女兒,以她目蹬口呆的速度跑下榻,又飛快地跑回來,懷裏多了那只小兔子。
“小兔子回來了,該高興才是,怎麽又哭上了?”賈敏也非常高興,端起那碗粥,笑着遞過來。
“母親,讓我跟小兔子玩一會嘛。”黛玉撸着光滑的兔子毛,朝賈敏撒嬌道。
但正在閉着眼一臉陶醉的小兔子,聞言卻嘭地從她懷裏跳下來,抱着小短腿,朝那碗粥小腦袋一歪。
“瞧,小兔子也讓你先吃飯,不吃完,它是不會跟你玩的。”賈敏心花怒放,這小兔子,還真是有靈性。
于是,黛玉在一人一兔的監視下,以比平日裏快兩倍的速度,喝光了那碗粥。
小兔子又跳到小幾前,用兩只小短腿端來一杯溫水,遞到小女孩手裏。
“瞧瞧,你們這些丫頭,還不如一只小兔子機靈,姑娘身子一直不見好,肯定是你們端茶遞水地不及時。”賈敏正借機訓斥站在一邊被兔子比下去的丫頭們,歪頭間一瞥,吓了一跳,那只靈氣十足的兔子竟然捧着一個小瓶子,正朝女兒嘴裏塞,她上前奪下一看,更是吃驚,連聲叫着“快請老爺。”
小兔子不悅地看着她,心想這媽怎麽當的,不快點給女兒吃下藥,不是少受點罪嗎?小妹妹也沒表現出對吃藥的排斥,你喊老爺做什麽。
很快,林如海便來了,探花朗風姿卓卓,儀表不俗。
“舅兄在京城當真關系活泛,這麽快便求來藥了?”林如海一搭眼,便看清了妻子手中的小綠瓶,驚喜道。
“不是你舅兄,是小兔子。”賈敏語無倫次地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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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子?這又是哪位仁兄的乳名?”林如海接過小綠瓶,仔細看着,瞅了眼高興傻了的妻子,笑着問。
“父親,是這只小兔子帶來的藥,不是仁兄。”黛玉也笑了,抱着小兔子站起來,走到林如海面前。
小兔子那雙水濛濛的大眼睛便和探花朗那雙清雅的眼睛在半空中相撞,對視着。
真真是好人才!
兔子和探花朗同時想到。
“不行,這藥如此珍貴,即便是一等一的權貴之家也不定能求得,這只小兔子怎麽會有,如若是真的,那肯定是它偷的,如海,這如何是好?”賈敏以自己管理林府的眼界,很快便為這件怪異的事情做了定論。
林如海望着小兔子黑寶石般的大眼睛,那看過來的眸色中只有純真和懵懂,若冠上偷這個字,還真有點亵渎的意思。
“父親,小兔子才不會偷呢,它突然出現,又帶來了這丸珍稀的藥,肯定是天上的靈物,誰稀罕京城那勞什子的藥了,我就吃小兔子帶來的。”黛玉也被賈敏那個偷字激怒了,小兔子紅了眼眶眼淚汪汪的樣子,讓小女孩瞬間戰鬥力炸裂,喊起來中氣十足,完全不是平日裏小弱貓似的樣,倒像是一只為兄弟出頭的小老虎。
賈敏驚了,林如海瞧着這只氣質不俗的兔子,心裏的天平迅速倒像了女兒的說辭。
“夫人多想了,這只兔子頗具仙姿,也許是憐我兒受苦,月亮上的仙子派她的玉兔來為我兒送藥。”
小兔子停止了流淚,對探花朗的圓場很滿意,朝他微微點頭。
賈敏立刻雙手合十,對着月亮喃喃念了半刻佛號。
小兔子這個急啊,蹭地跳下來,從她手中奪過藥,遞到黛玉手裏,還用小短腿托着她的手往嘴邊送。
黛玉笑着把藥吃了下去,頓覺自喉嚨向下至肺,一片清涼,如渾身燥熱多汗的人浸到一方清泉裏,不但洗去了滿身的熱汗,好像還帶走了身體內的諸多濁物,整個人越發清靈起來,周身舒暢。
看到女兒服下藥後,整整兩刻才輕輕咳出一聲,賈敏大喜,吩咐丫頭仆婦們擺香案,她要隆重祭拜那位月宮仙子。
花梨木的供桌,烏檀木的筷子,香障木的香爐,皆是初次使用,對這位善心的美麗仙子,賈敏和林如海表達了最衷心的感謝,夫妻二人率賈府三百多口子,在中庭,滿面肅穆地對着月亮三拜九叩。
香煙袅袅,小兔子在黛玉的懷中被熏得昏昏欲睡,突然在一片煙霧缭繞中,一個身形婀娜的女子朝它招着手,那回眸一笑,當真是傾國傾城。
小兔子便失了魂,從黛玉懷裏跳下來,跟着那個女子向前走。
“咦?敕造榮國府?這不是我家嗎,怎麽又回來了?”小兔子不想回家,剛想轉身回去,前面響起女孩們清脆的笑聲,它忙轉回調了一半的身子,蹦跳着進了大門。
“大觀園?我家啥時候修了個園子?”順着笑聲往前走的小兔子,看到面前的牌匾,皺了皺小眉頭,剛低聲咕哝完,便見幾個女孩笑着朝前急急走去,還說着什麽去海棠詩社。
小兔子看了長得好看的人身上便清爽,此時幾個女孩遙遙觀去,皆美麗非常,身上便一陣輕快,縱身一跳,也跟在後面到了一個亭子。
哇!看到亭子裏的美人們,小兔子激動地跳到一塊大湖石上,捂住了嘴。
這些女孩,有的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有的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有的鳳眼柳眉,體格風騷,有的姣花照水,弱柳扶風。還有一個公子,長得鬓若刀裁,眉如墨畫,長身玉立,猶如春花秋月,少年們嬉笑俏罵,作詩賦對,好不熱鬧。
嗯,這個小公子,長得還是不錯的,配得上能陪在這些美人身邊,小兔子托着腮,客觀地評價道。
一陣風吹過,畫面一轉,眼前便只剩了一個溫柔美人,穿着單薄的舊衣,抱着頭蹲在炕邊,一個兇神惡煞的男人揪着她的頭發使勁揣她的肚子,美人只知道蹲在那哭。
小兔子氣得,剛想撿塊石頭打那個男的,畫面又一轉,病弱的美人躺在榻上,流着淚焚着詩稿,另一邊,平靜的公子領着鳳冠霞帔的美人入洞房。
小兔子懵懂地看着這三個人,一時沒想明白是怎麽回事,只覺得心裏悶得慌,這個公子,入什麽洞房,跟那些姐妹們在一起做詩玩耍,多好。
正遺憾間,畫面又一轉,園內一片破敗,窗戶上貼着封條,被打的美人死了,病美人死了,那個公子出家了......
沒來由地,小兔子眼睛一熱,眼淚便流出來了,它只覺得頭疼地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便從那塊湖石上掉了下來。
“小兔子,小兔子,你怎麽了?”清靈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身後傳來腳步聲,小兔子睜開眼,發現黛玉走過來,溫柔地抱起自己,低聲問:“小兔子,你這是帶着我到了什麽地方?”
于是,面前又出現了幾個女孩一個公子做詩取樂的熱鬧,然後,一個女孩被男人打,一個女孩焚詩稿,一個女孩嫁給了公子,再然後,兩個女孩死了,公子出家了,園子被封了......
“小兔子,你聽到他們的談話了嗎,那個咳嗽的女子,跟我一樣,也叫黛玉,那個公子,好像叫寶玉,咦,怎麽跟我那二舅舅家的表哥重名?還有迎春,探春,這不都是母親曾經說過的舅舅家的女孩嗎?”黛玉抱着小兔子,像看戲似地看完了整場,心有七竅的她才開始琢磨從風中傳來的只言片語。
“醒醒,黛玉,怎麽坐在這裏就睡了,快回屋,夜裏涼,別再咳嗽了。”賈敏搖了搖突然坐在香案旁睡熟的女兒,愛憐道。
黛玉醒了,小兔子也醒了,一人一兔相互望着,同時搓了搓了眼睛,滿滿地不甘置信。
“母親,我那個二舅家的表哥是不是叫寶玉的?還有兩個叫迎春和探春的姐姐?”黛玉被嬷嬷抱起前,問賈敏。
“是呀,你那個表哥銜玉而生,是你外祖母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物,聽說很頑劣,不喜讀書,只跟姐妹們在一起厮混。”賈敏狐疑地看了眼黛玉,對這位名聲在外的小侄子,評價不太高。
小兔子便低了頭,眼眶又紅了。
“咦,你怎麽會突然提起他來了?我兒。”賈敏正指揮着丫頭仆們收拾着香案,突然想到什麽,停下,看向黛玉。
“我剛才夢到他了,他家敗了,他不想着保護姐妹們,自己卻出家了,可真是個憊懶的人物。”黛玉對那位與自己重名的姐姐很同情,迷糊中好像聽到她臨死還在叫着寶玉這個名子,所以對那位表哥也就沒什麽好印象。
小兔子便哭了,還賭氣地從黛玉懷裏掙紮下來,抱着桌子腿哭得肚子一鼓一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