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藥不是我拿的,藥是我
第二天寶玉醒來,想起夢中黛玉叫出的名字,便在早飯的時候細細打量了下迎春和探春,發現小女孩雖然沒長開,但眉眼間與夢中的女子還真有些神似,又在鏡子中打量了自己半天,更加郁悶地認定,自己再長幾年,還真會是那位公子的模樣。
而黛玉罵自己是個憊懶的人物,這讓他傷心欲絕,一惱之下,喊了李貴準備東西去學堂,他要學出個人樣來,可不能讓那個神仙似的妹妹笑話了,老爺已經說過幾次讓自己開蒙了,都是老太太護着才沒去。
寶玉掀開簾子,一陣冷風吹進來,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下起了雨,在這春寒料峭的三月,可真讓人覺得冷啊。
他又退回來,天不做美,要不明天再奮發吧。
于是,他又窩回碧紗廚裏,跟小丫頭們玩了半天的繞紅繩,直到玩累了,才沉沉睡去。
黛玉醒來時不見了小兔子,又急得在流眼淚。
賈敏現在會開解了很多,她一本正經地勸道:“我兒啊,那可不是一只普通的小兔子,它可是月宮裏的玉兔,要在嫦娥仙子那裏當值的,得空了才會來找你玩,要知足,不然惹怒了仙子,她一氣之下把小兔子關起來,那可就永遠見不到喲。”
黛玉用絲帕擦着眼淚,把正吃的一碗燕窩粥推到一邊。
“我兒,若你不好好吃飯,即便仙子讓它來,小兔子也是不會來的,你忘了上次它讓你喝粥的生氣樣子了?玉兔是不喜歡不好好吃飯的小孩的。”賈敏把碗端過來,不知哪裏來的自信,她就知道女兒聽到這話肯定會吃的。
果然,黛玉在擦幹了第四塊帕子後,大口大口地把燕窩粥喝完了,并中氣十足地喊道:“再來六個棗泥山藥包。”
賈敏喜滋滋地走到中庭,看了眼正當中空的太陽,約摸着月亮現在的位置,便朝西面虔誠地拜了拜。
房內傳出小女孩興奮的喊叫:“啊啊啊,小兔子。”
賈敏便又拜了拜,心想這月亮仙子可真靈,剛拜完,就給小兔子放了假。
賈寶玉再次醒來的時候,屋內一片嘈雜,他坐起來,發現那位庶出的弟弟賈環正瞪着小眼睛張着大嘴巴嚎呢。
“我沒拿,嗚嗚嗚,我沒拿那瓶綠藥。”
賈母氣得一拍桌子,怒喝道:“小蹄子養的賤胎,你沒拿怎麽知道那是瓶綠藥的,小小年紀就不學好,可真真是随了你那個狐媚子姨娘,快說,放哪了,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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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拿 ,嗚嗚嗚,我看到它是綠色的了,我沒拿。”
“就是你拿了,快交出來,來人,去搜趙姨娘的院子。”
“我沒拿,嗚嗚嗚,我沒拿。”
賈寶玉下了床,走到賈母身邊,搖着她的手,瞪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認真地說:“祖母,那藥,是我拿的。”
“又在胡說了,你怎麽可能拿那些玩意兒,臉怎麽這麽白,快躺下去,別累着。”賈母伸手,捏了把孫子白嫩的臉頰,愛憐道。
“祖母,我拿的。”
“不是你拿的,快躺着去。”
“祖母,真地是我拿的。”
“怎麽可能,我的小心肝兒,你看祖母生氣,是不是又在逗我,快去躺着去,這個樂子可一點都不好笑,我的小祖宗喲。”
賈環急了,在一邊憤憤道:“老太太,哥哥說他拿了,你不信,我說我沒拿,你也不信,你偏心。”
“我呸你個賤胚子,我都不信,公平得很,怎麽就偏心了?瞧你這幅賊眉鼠目的樣,跪得離我遠點。”賈母嫌棄地揮了揮手,眼也不看賈環,只朝他那個方向啐了一口。
“真地是我拿的。”看到賈母抵死不信的樣子,寶玉有點着急地大喊道。
“弟弟,不可胡說,你天天在祖母的屋子裏,就是拿了,還能放到哪去,快別說了,惹祖母生氣。”元春看到寶玉一臉認真的樣子,看出他不是在逗樂祖母,只怕是又睡魔怔了,忙出口想喝醒他。
“我拿去給姑母家的林妹妹吃了,對不起祖母,是我心急了,我應該先和您吱一聲的。”寶玉低下頭,很乖巧地認罪。
屋內有片刻的寂靜,然後,随着賈母那洪亮的大笑,一屋子人笑得前仰後合,女孩們更是笑得彎着腰捂着肚子。
跪得膝蓋發酸的賈環看了眼笑得開懷的一屋子女人,一臉憤然。
據實交待争取祖母寬大處理的賈寶玉也看得一臉懵。
“我兒可是又胡說了,姑蘇離這裏上千裏,就是騎快馬,坐大船,也得月餘,這才一天的功夫,你就把藥送到姑母那裏去了,可真是奇了,難不成你是那神仙,能騰雲駕霧,一日千裏不成?”王夫人也被自己兒子逗笑了,想到是小孩子在費勁地讨老太太歡心,便有點心疼,走過來把寶玉摟到懷裏,對賈母說道:“這孩子,雖頑劣,對老太太,卻是真真的孺幕之情啊。”
老太太接過丫頭遞上的帕子擦了擦笑出的眼淚,非常認同地點着頭,一把把寶貝孫子從他娘懷裏撕出來,摁在心口處便心肝肉的叫個不停。
去查趙姨娘院子的婆子們回來了,樂滋滋地舉着一盒玫瑰绡,朝賈母邀功道:“老太太,這是您房裏的,我們去的時候,那趙姨娘正打開了,準備用呢,被我們抓個正着。”
賈母一把奪過那盒玫瑰绡,狠狠地摔到賈環面前,氣道:“這個都偷,可真是出息了。”看着滿臉看戲的婆子,又吼道:“誰讓你查這個了,藥呢?”
婆子們面面相觑,頭搖得像拔浪鼓:“回老太太,都翻了,沒見着,也許讓那個趙姨娘吃了。”
“放你娘老子的大臭屁,趙姨娘那個狐媚子,就是叫上一晚上也不帶咳上一聲的,她會吃這個?快去,陪着兩位太太,仔細再去審一遍,看是不是讓她給賣了。”賈母一拍桌子,吓得王夫人和刑夫人一個哆嗦。
賈環:“我沒拿。”
賈寶玉:“我拿的。”
賈母氣哼哼道:“這年頭,做賊地倒喊着沒拿,親孫子為了祖母高興,硬說自己拿的,還有沒有天理了?”
不一會,趙姨娘嗲裏嗲氣的聲音傳進來,賈母眉頭一皺,不悅地瞅了眼兩個低眉順目的兒媳婦,問:“不是讓你們到她那裏審吧,怎麽帶這個狐媚子到我屋裏來,是要氣死我嗎?”
“老太太啊,您可要講理啊,環兒只是為了給我過生辰,才從您這兒拿盒玫瑰绡啊,小孩子不懂事,您就念在他一片孝心上,放了他吧。”趙姨娘一頭闖進來,正面對上一眼難盡看向她的自家兒子。
“再說一遍你沒拿啊?”賈母冷冷地盯着賈環,語氣嘲諷,這對母子,都不用別人怎麽審,自己就露出口風,可真是胸大無腦的賤貨。
“環兒說他沒拿啊?那他就沒拿,這盒玫瑰绡,肯定是他撿的,或是老爺讓他送的,是吧,環兒?”趙姨娘轉了轉眼珠子,竭力地在人面前表現出她的機靈,朝兒子擠眉弄眼地問道。
賈環更加一言難盡地看着她,頭也無力地垂下。
“老爺出外差都走了三天了,不是還從你屋走的嗎?忘了?”王夫人扯起一個冷笑,悠悠道。
“啊,對對,還是太太心善。那就是撿的啦,老太太別生氣,您要是不舍的,再要回去便是,用得着三番兩次地打發婆子們來搶嘛?”趙姨娘朝這位越來越愛理佛的太太拱拱身,輕描淡寫地笑道。
“我搶你個狐媚子騷玩意兒啊,那盒玫瑰绡拿去給傻大姐擦腚我都不會讓你擦臉,怎麽着,迷惑政兒天天往你房裏鑽不夠,浪蹄子伸到我這兒了?說,那瓶藥弄哪去了?交不出來,信不信我發賣了你,別以為生了個兒子就無法無天了,奴才就奴才,大不了環哥兒放在太太那裏教養着,比你可好了不止多少倍,什麽玩意兒。”賈母聲落茶杯落,帶着一道滾燙的水線,直直飛向趙姨娘。
“娘。”賈環撲了上來,想推開趙姨娘,但因為跪太久了,身子一歪,僅僅抱住了她的小腿,那杯熱茶,不偏不倚,正好倒在他的胳膊上。
畢竟是名義上的兒子,王夫人木着張臉,張羅着替賈環上藥,一邊趙姨娘哭天嗆地地,就是不承認自己院裏有那瓶藥。
“祖母,真的是我拿的,別生氣了,林妹妹已經吃了藥,好多了。”賈寶玉看着一屋子的人仰馬翻,着急在晃着賈母的手。
“老太太,就是寶玉拿的,他都承認了,您還不信。環哥根本就沒承認,您倒怨他,都是孫子,您可真是偏心。”趙姨娘一聽來了勁,站起來又瞪起了眼。
“你可真是亂咬人,寶玉拿的,他是怎麽送到姑蘇的,難不成他會飛嗎?”元春瞥了她一眼,對這個活成衆人眼中的笑話,卻給自己母親帶來不少空房淚的女人,着實生氣,是以也顧不上大小姐的身份,破例地白了她一句。
“那誰知道,他不是有通靈寶玉嗎,本就不是常人,說不定是那塊玉幫着送去的也說不定。”趙姨娘腦回路簡單,目标明确,只要找出頂鍋王,自家兒子便清白了。
“姨娘說的對。”寶玉怔怔地望了一圈屋子裏的人,竟然覺得只有這個最蠢笨的趙姨娘猜得還有點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