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貴女也愁嫁

飯畢回府後,寶玉早早地歇下,手腕上帶着那串檀木珠子。

已有淡星閃爍,黛玉還坐在湖邊的桃花樹下練琴,今兒個師傅不知從哪裏得到半篇《廣陵散》,本來是沒準備教給小女孩的,只自己忍不住彈了兩遍,沒想到這黛玉實在是心有九竅玲珑心,坐在一邊便聽會了,此刻,正在癡癡地練着。

小兔子出現在琴邊半天了,黛玉還是沒看到,這讓小兔子感到倍受冷落,以往小女孩都是尖叫着抱起自己的。

它賭氣似的蹲在琴下,眼眶發紅地瞧着黛玉彈琴。

當小女孩彈到第七遍的時候,小兔子便聽出點味道來了,這個曲子,不是上午世子哥哥在王府花園裏吹的那首嗎?

世子哥哥吹得半生不熟的,這林妹妹也彈得生澀無比,小兔子看黛玉還想彈第八遍的樣子,實在受不了了,捂着耳朵從琴下鑽出來,氣呼呼地跳到琴弦上,小短腿叉着小胖腰,想咬人。

“咦,小兔子,你來了。怎麽手腕上還帶着珠子?好好聞啊,是送給我的嗎?” 黛玉被打斷,有點遺憾地收手,伸手從兔子腿上往下扒拉那串珠子。

有點矜持好不好,我說過送你了嗎?小兔子來了脾氣,把戴着珠子的小短腿藏到背後,不給。

“求求你了,小兔子,這串珠子我一見便覺得喜歡,你肯定是送給我的是不是?別逗我了,來,我還給你準備了糖腌紫筍尖,你最愛吃了。”黛玉轉身,提過早準備好的精致小籃子,從裏面端出一盤嫩嫩的筍芽。

小兔子看到她竟然對自己的口味記得如此清楚,立馬便原諒了她,從手腕上摘下珠子,還小心地幫她戴好,才跳下來津津有味地吃着紫筍尖。

正吃得起勁,突然發現小美人眼神不大對勁,小兔子狐疑地擡頭,正對上黛玉含羞帶怯的粉面。

“小兔子,有些心事我也不好跟母親她們講的,也不是一個世家小姐該有的心思,我能和你講講嗎?”

小兔子一臉懵地看着她,點點頭,還不忘往嘴裏塞着筍尖。

“小兔子,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費心地學琴嗎?我有時在想啊,若等我長大了,遇到一位才高八鬥的夫君,若他邀我月下琴瑟和鳴,而我卻彈不出一支流暢的曲子,那得多令人傷心。你說是不是小兔子?哎,瞧你的樣子,大概也還沒有心儀的男兔子吧?”黛玉說到這裏,也不知是想到什麽,一腔女兒的莫名愁腸煙消雲散,看着小兔子一臉怔怔的樣子便咯咯笑起來。

小兔子在聽到心儀的男兔子時直接發了呆,這神仙似的妹妹,出口可真不是俗語,這麽久了,你竟然不知道我就是一只男兔子?

但笑過之後,黛玉又去彈她的第八遍琴了,小兔子吃完筍尖,百無聊賴,此時的寶玉已經入睡,他不醒自己也回不去,只好蜷縮在黛玉腳下,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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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敏看到小小的女兒和小小的兔子這麽勤奮,一感動又擺出香案,對月焚拜,于是,小兔子又不情不願地出現到了那個叫大觀園的地方,一遍遍地看着幾個女孩一個公子做詩取樂的熱鬧,然後,一個女孩被男人打,一個女孩焚詩稿,一個女孩嫁給了公子,再然後,兩個女孩死了,公子出家了,園子被封了......

最後,彈琴累睡了的黛玉也走進來,站在一邊悠悠說道:“瞧見沒,若不好好學琴,将來資質平平的,嫁給那個叫寶玉的憊懶玩意兒,一輩子就算完了。”

焚完香拜完月神的賈敏走過來,把睡着的小女兒和小兔子晃醒了,洗漱更衣後才讓嬷嬷們帶着去睡下。

如此,随着黛玉越來越癡迷于練琴和讀書,寶玉也越發地不愛到她的園子裏去,但沒辦法,自己只要一睡着,便會變成兔子出現在她面前,那位姑母還時不時的出來焚個香,逼着自己一遍遍地看那大觀園的景。

他有時為了不去聽黛玉那磨耳朵的生澀琴聲,晚上故意抓着小丫頭姐妹們玩到半夜才睡,雖然變成兔子到林府時黛玉已經練完琴睡下,但第二天去學堂時卻又瞌睡不止,一旦睡着,便又到了黛玉的園子,小美人越發無趣,到十二歲的時候,竟然也不大陪着它抓蝴蝶了,而是央求姑丈請了一個叫賈雨村的魁梧先生講書。

小兔子這個氣啊,做寶玉時在學堂聽得就夠煩了,來這裏還要繼續聽這個臭男人天南海北地胡吹,還有這個雨村餓狼似的看過來的目光中,總讓小兔子有種他随時會把自己烤了吃的錯覺。

嗯,這個臭男人,比賈代儒那個老樹皮臉還惹人讨厭。

于是,寶玉只好恢複了自己的作息,晚上日落西山便睡,聽黛玉彈琴總比對着那個賈雨村要好。

元春姐姐已過及笄,做為京城貴族圈有名的貴女,元月元日出生的元春和那些個喜鵲饒梁的丞相千金周姑娘們是不敢許人的,貴女嘛,只能貴人才可娶,她們幾個今年本來是要入東宮待選的,但開春的一個爆炸性的大事件,卻把此事置在很尴尬的境地。

在皇上的光環籠罩了大半輩子的太子殿下,在得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病後,竟然生出了此生還不知能坐上那把龍椅的感嘆,這可不是在心裏,而是在舉樽對月的時候,聽到的一衆太監宮女,不知有多少雙來自父皇和兄弟們的眼睛。

于是,做為正統谪子,身後不但擁有王公貴族的強力支持,其母家更是掌着皇朝過半的兵權,這讓年過古稀的老皇帝聞到了逼宮的絲絲寒意,于是,憑着開僵辟土的雷霆決絕,老皇帝果斷出擊,一夜之間,太子暴斃,掌兵權的母家舅公涉嫌謀反,誅連九族,抄家殺頭流放,屹立不倒的百年大族,傾刻之間成了皇朝人不敢提的隐晦。

而老皇帝對餘下幾位皇子的沉默,讓王公貴族們更是無的放矢,□□整日惶惶,膽小的直接辭官歸老還鄉,膽大的繼續豪賭,把碼押在了除太子外最尊貴的其他皇子身上。

朝堂的大地震,也引發了榮國府的尖銳對立,賈赦原先是堅定的□□,太子倒了,那就投向和太子一母同胞的六皇子,他母後雖過逝,但卻是老皇帝唯一的正宮,他本人也得老皇帝的寵愛,為人又八面玲珑,與世家公子從小便打為一片的。

賈政卻不如此認為,倒不是他有多大的格局,之所以和兄長持不同意見,完全是因為性格中的謹小慎微,皇位未交接之前,他不想再有任何的差池。

賈母雖然出身候府小姐,又在榮國府做了多年的管家媳婦,但眼界還是局限在後宅,她反對的原因很簡單,那個六皇子,對女人可比對江山有興趣的多,只要是美人,無論髒的臭的,都會收到他的王府,元春嫁過去,根本打不過那些個出身低賤的狐媚子。

要站隊的上位者沒定下,王侯公族們又不敢上門提親,元春的婚事便被拖了下來,直到四年後,皇位終于有了着落。

老皇帝終于想明白了,遜位給最不可能上位的四皇子,自己躲到太和大宮養花種菜去了。

衆臣大跌眼鏡,這位四皇子,不說年齡已過五十,性格也平,以前的皇宮大宴上,就連世家公子,都沒把他放在眼裏。

但很快便有小道消息傳來,說這位之所以能凳大寶,完全是托了他小兒子的福,那位養在太上皇跟前的小皇子,聽說很得太上皇的獨寵,長得不但極其類祖,更是博聞強記,謀略超群。

很快,這個消息便得到有力的佐證,新皇登基後的第一道聖旨,便是冊封這位小皇子為太子,随新皇一起太和殿聽政。

賈赦直接蔫了,這位新皇,年輕時候自己作為太子的急先鋒,沒少找過人家的麻煩,這可好了,當初那個被抽了耳光都只知道捂臉哭的小慫貨,竟然蛇飛升成龍,做了天下,這哪還有自己這個榮國公的活路?

“孽障,平日就跟着那位太過嚣張,現在知道害怕了?喝酒打人有什麽用,還不快跟你弟弟商量着把元丫頭的生辰遞上去,新皇登基,哪有不廣開後宮的?”

賈赦便如得到救星般,為了擡高弟弟家的地位,還自願搬到東院,讓賈政入住榮禧堂,主理榮國府,為元春的入宮做好後盾。

自古嫦娥愛少年,元春也不例外,但從小尊貴的八字便讓她明白,自己能服侍的人,只有那位天子,即便他是個快五十歲的老頭,于是也顧不上督導寶玉的功課了,天天投入到練習宮內禮儀的繁忙中。

林府內卻一片喜汽洋洋,做皇子時曾經有過一次江南巡鹽經歷的新皇,對當時與自己共事的探花朗印象極為深刻,林如海做為一個才氣卓絕的清貴公子,在那共事的三個月中,是從骨子裏對自己尊敬的,這讓新皇念念不忘,登基第一天,便提了林如海的官,令他攜家眷上京,并親自手書一封,讓他的愛女參加此次選秀,并再三聲明,一定為貴女公子在後輩子侄中指婚一個最優秀的,讓他安心來京。

賈敏松了口氣,只要不是五十多歲的皇帝就好,于是,全家忙活了十來天,雇了幾艘大船,浩浩蕩蕩便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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