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進榮國府,呵~~~
對這位官運亨通的乘龍快婿,賈母安排了超規格的接待,并特意提點寶玉,要着盛裝見一見姑母家的獨生女兒黛玉。
十五歲的黛玉雖依是身形袅娜,蹙煙眉,含情目,但卻沒了那兩魇之愁,嬌襲之病,靜坐那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清柳拂風,看得賈母連呼寶玉出來相見。
寶玉正恹恹地坐在後花園裏釣魚,魚竿上也沒有鈎子,兩眼無神地盯着湖面,想着昨晚在大船上時黛玉對自己的又一番編排,一點以真身相見的意願也沒有了。
聽到小厮們的呼叫,他朝粗大的柳樹上靠了靠,把魚竿扔了,蜷起雙腿,把自己縮在一叢杜鵑花叢旁。
但新來的茗煙卻挺賊,吮着鼻子便跑過來,大喊道:“二爺,老遠就聞到你身上的香味了,快,老太太讓你去見嬌客呢。”
“哪來的香味,二爺我又沒用香粉,你屬狗的嗎?藏這麽嚴實都讓你找到了?”寶玉很不爽,與其去受小美人的白眼,還不如躺在這裏曬曬懶太陽。
但第二拔來找的人又到了,琏二哥哥剛娶的嫂子鳳姐竟然親自來了,這讓寶玉有點不好意思,忙拱着手從地上爬起來回到榮禧堂。
探花朗還是一幅清雅的樣子,看到自己時和氣地笑笑,朝賈政贊道:“內侄好人物。”
寶玉對這位經常在月下捧書朗誦的姑夫很有好感,聽到他的誇獎,便笑着走過去,非常周正地行禮 。
“哎呀我的寶貝侄兒,長得真真是一表人才,瞧這粉面朱唇的,竟比那女孩還要漂亮呢。”旁邊的賈敏卻一把摟過寶玉,跟她母親一個姿勢地把他摁在心口叫着。
寶玉呼吸滞了滞,姑母這對月焚了八年的香,搞得身上也有股子佛香味,這總讓寶玉想起做為兔子時見到的那些不好的幻境,便借行禮之機,不動聲色地從她懷裏退出來。
“還不快見過你妹妹。”賈母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身邊坐着林黛玉。
“這個妹妹,我是見過的。”寶玉看着黛玉,腦子一片空白,便把實話說了出來。
黛玉想起在小兔子的夢中他出家的樣子,不由得抿嘴一樂:“這就是那位帶玉的表哥啊,果真不俗呢。”
寶玉自然知道她在暗諷什麽,不由惱了,扯下脖子上的玉便摔了出去,流着眼淚道:“什麽破玉,家裏的姐姐妹妹都沒有,單我有,如今來了位神仙似的的妹妹也沒有,我還要它做甚。”
“這小祖宗哎,你發哪門子瘋,你妹妹原是有玉的,因身子弱怕禁不起,你姑母才不讓她帶的,好寶貝,快帶上。”賈母說着,還朝自己女兒使着眼色,讓她打個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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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呢,你妹妹從來不喜歡玉的,瞧她身上,就手腕上帶了一串木珠子,好侄兒,快帶上,別讓祖母着急啊。”賈敏瞬間領會,還拉起黛玉,舉着她的手腕給寶玉看。
寶玉看到那串自己送的木珠,雖然是做為小兔子時送的,但黛玉畢竟也是有心,家裏那麽多首飾不帶,單帶着它,說明心裏還是有自己的,便破涕為笑,拱手向黛玉施禮告罪。
黛玉在心裏翻了幾個大白眼,這麽大的人了,說發瘋就發瘋,怪不得家道一落便出家了,還真是個一拍腦門就做決定的輕浮人。
家宴上,林如海大受歡迎,賈政對這個才華橫溢的妹夫向來親厚,賈赦側對這個妹夫看人的道行另眼相看,想自己浸淫京城王公權貴圈這麽多年,眼光竟然不如這個只呆在地方上的文弱公子毒辣,在皇上潛龍那麽深的情況下,還能開了天眼并刻意交好。這種置奇貨而居的手段,可是他們這些世家老爺們最引以為傲的本事。
當初若不是自己的祖父父親在年輕時便跟随着太上皇闖天下,現在哪來的榮寧國府?賈赦看着談吐風雅的林如海,再看看那邊神仙似的林姑娘,覺得一個紅得發紫的京城權貴在自己的見證下很快便要崛起。
晚上休息時,沒想到小兔子又來了,黛玉大喜,玉兔就是靈物,不論自己搬到哪裏,它都能找來,便親熱地抱起它聊天:“今兒個見到那個憊懶的人了,果真是金玉其外,卻敗絮其中,任性得很,這麽大了,還被外祖母當小孩子般寵着,如何能撐起榮國府這諾大的家業來,真替舅母傷心,生了這麽個混世魔王,咦,小兔子,你做什麽?”
正編排寶玉起勁的黛玉低頭,發現小兔子紅着眼,使勁地拉扯着自己手腕上的木珠子,還用一支小短腿指着自己的鼻子。
黛玉笑了,撸了一把兔子毛,寬慰道:“知道,這是你送的,我很喜歡,沒看這幾年我一直帶着嗎?”
小兔子怔了怔,耷拉着小腦袋,一幅受了天大的委曲似的。
第二天,小兔子早早地便不見了,黛玉這幾年也習慣了它的來去無蹤,便随着母親到外祖母這裏用早飯,那位憊懶的表哥倒出人意料,神清色爽地從外面走進來,說是練了一個時辰的劍,又讀了兩個時辰的書,說話的時候還有點顯擺地看着自己,滿臉都是求誇獎的表情。
真是浮淺,黛玉慢吞吞地用着燕窩粥,瞧見表哥那邊有盤糖腌紫筍尖,想到小兔子愛吃,想一會它大概還會來,心下便思量着呆會讓丫頭們留下,好讓它吃。
但那位表哥卻在自己明明瞧了好幾眼的情況下,還不管不顧地,三下五下把那盤紫筍尖吞進了肚子,黛玉不由得眉頭緊蹙,更加看他不對付,就連他約着去捕蝴蝶都推說身子乏拒絕了。
不一會,門外有嘈雜聲,有小厮飛跑過來禀報姨太太到了,王夫人驚喜道:“前幾日接到信說才出發沒幾天,路上可真順,還以為要再過兩日的。”
正要起身回自己府邸的林如海夫婦只得又一起迎出來。
“叨擾老太太姨丈了,本想先去收拾西邊的宅子,姑娘非得要來這找姐妹們玩幾天,來,寶釵,見過衆位長輩。”
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走上來,皮膚白皙,面如滿月,嘴角挂着得體的笑,一一見過衆人。
“你姑母家的林妹妹也在這,正好見一見的。”王夫人拉着薛寶釵的手,親熱地說道。
薛蟠長得憨憨的,一路上也聽說了林如海連升三級,已是官至二品大員,身為皇商,雖不上進,也是耳濡目染地知道,自己家的生意,最要緊地便是處理好與上面當官的關系,于是便想向林如海親近。
但長得好又有才華的人,交友是很挑剔的,不說薛蟠長相一般,就這言談舉止,俗人一個,怎麽入得了探花朗的眼,林如海草草應付幾句,便向衆人告辭,打理新府邸去了,等弄好了再來接賈敏母女。
見到寶釵的時候,不但寶玉吃了一驚,林黛玉也吓了一跳,夢中那個蒙着紅紗的新娘子,看身段舉止,可不就是面前這位嗎?
黛玉便促狹地看了寶玉一眼,眼裏的意味很明顯,瞧,你媳婦來了。
寶玉心下一陣煩悶,身邊元春迎上去,親熱地執起寶釵的手說道:“妹妹可來了,聽說你也在此次選秀名冊上,咱們一起進宮,也好有個照應。”
寶玉便還給黛玉一個促狹眼,瞧,人家可是奔着皇妃去的,你誤會了。
黛玉有點奇怪,這個表哥,雖然在夢裏留給人的印象實在太差,自己先入為主地便把他往壞處想,此時見這人雖然任性,但對自己的心思好像一猜便中,心下暗自忖度,難道他脖子上的寶玉,真能通靈?
但少男少女很快便打成一片了,迎春的棋已經學得能一個人坐那半天左手右手互搏,探春的字也是神采飛揚,頗具男子雄風,黛玉的《廣陵散》即便不用她家的古琴,也能彈得高山仰止,最小的惜春也學了畫畫,還專門為諸位姐姐畫了幾幅觀音像。
唯有寶玉,什麽都會,什麽也不精通。在學堂時睡覺,偶爾能聽點文章,在黛玉家聽她彈琴做詩,也東一耳朵西一耳朵地學會了點,劍也剛開始練,遇上刮風下雨老祖宗還怕淋壞了不讓去,是以,論文論武,他都是個半吊子貨。
中間休息的時候,看見黛玉瞧着迎春發呆,寶玉便明白她又想起那個夢了。
寶玉嘆了口氣,他其實也想過辦法的,前幾年,他一直刻意地引着這位佛性的二姐姐學會教訓人,但無論他惡作劇地搶走她心愛的白玉棋子,還是使上小丫頭跟她頂嘴,這位姑娘就一句話:“随你們吧。”
寶玉甚至有次拿着小花枝塞到她的手裏,不打他就不吃飯,在餓了兩頓後,這位二姑娘終于手發顫地舉起了花枝。
寶玉一陣興奮,噘好了屁股咧嘴等着,好久也沒等來預想中的疼痛,擡身一看,人家二姑娘正拿着花枝替自己撫平褲子上的褶子呢。
還有一次,他找來一只特別醜的小狗,是那種醜到看着就想揍的小皮狗,他和探春都打了,就連元春,也鄙夷地揣了小狗一腳,但二姑娘不但沒打,還蹲下抱着那滿臉瘡的狗頭哭道:“你們別打了,它好可憐,你們打我吧。”
“別擔心,二姐姐就那個脾氣,到時給她找個好婆家就好了。”聽到這句自己在心裏想說的話,黛玉吓了一跳,猛地轉頭,對上面前人黑漆漆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