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女孩公敵

“妹妹,我在夢裏見過你的。”見黛玉震驚地看着自己,寶玉又出言解釋。

但這句對他來說的大實話,卻引來了所有女孩的側目,不但黛玉氣呼呼地轉身走掉,就連一直寵着自己的元春姐姐,也走過來語氣嚴厲地訓斥道:“寶玉,林妹妹是參選之人,不可出言孟浪。”

寶玉這才想到自己言語的确不妥,黛玉是不知道那只小兔子就是自己變的。這總共沒見過兩面的男子說出在夢裏相見的話,确是大大的唐突,他一着急,腦子更是一片混亂,急急地追了兩步,大喊道:“妹妹不要生氣,你的那只小兔子,是我變的。”

黛玉停下,轉頭瞧着他,一臉的嘲諷:“變啊,你現在變個小兔子我看看啊。”

元春走上來勸道:“妹妹不必生氣,寶玉小時候做過一個夢,見到一只小兔子給你送藥,是以這些年一直記在心上,時時說些懵話出來,不必放在心上。”

黛玉便笑道:“這就是了,藥的事昨晚我聽外祖母說起過,确實是因緣際會,表哥能在夢中看見,也是那通靈寶玉的緣故,以後可別再出此言了,白白讓人家看了笑話。”

“不是的,妹妹,我還看到了那位寶釵姐姐嫁了個和尚,迎春姐姐被人打,還有更可怕的,你咳血死掉了。”寶玉急了,口不擇言地便把那個堵在心口八年的夢說了出來。

園子裏一片寂靜。

咳血死掉的林妹妹蹙着柳煙眉狠狠地朝他啐着,嫁了和尚的寶姐姐不可思議地看着這個印象良好的表弟,不明白這玉樹臨風的公子為什麽初次見面不但咒自己,還有罵天家的動機。

只有迎春二姑娘淡定,她平靜地放下左手中的棋子,擡頭問:“誰又打我?”沒得到回答,右手又拿起另一顏色的棋子,笑道:“随他吧。”

“弟弟,你是魔怔了嗎?你在說什麽,林妹妹和寶妹妹都是皇家參加選秀之人,命格富貴着,怎麽會是你夢見的情境?是不是累了,來人,護着你們二爺回去歇着。”元春從寶釵的神色,便猜到了她的擔心,當機立斷,把反常的弟弟送離這個是非地。

寶玉憤懑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倒頭便睡。

黛玉又驚又氣,雖然在幻境裏見過多次病美人咳血死掉,開始只是同情,并未在意,直到十四五歲長開了,照鏡子時驚得差點咳血,若自己的臉色再慘白點,瘦削點,可不就是夢中那個焚詩死掉的美人嗎?

這幾年,這個夢差點成了她的心病,對那個園子,還有那個園子所在地榮國府,她都能避則避,若不顧慮母親實在眷戀外祖母,她才不會在這裏多呆半刻。

現在好了,多年的心事被人在光天化日下說出,那個混帳東西,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通靈寶玉能入別人的夢境嗎,就這麽惡毒地揭別人的傷疤,着實可恨。

走到自己客居的院子後,看到那只垂着腦袋的小兔子,黛玉氣炸了的情緒才稍稍緩解,她愛憐地抱起小兔子,撸着毛溫柔地問:“小兔子,可是為沒吃到那盤紫筍尖在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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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子擡起頭,有點感動地看着他,飛快地搖了搖頭。

“哎,還不是那個憊懶的東西,他竟然也知道我們去過的幻境,還說你是他變的,小兔子,我問你,你是那麽個又懶又任性,都比舅母高了但心性上還沒斷奶的負心漢嗎?”黛玉一幅替兔子打抱不平地問。

小兔子皺巴着小臉,烏黑的大眼睛掙紮了好久,終于在黛玉眼睛裏強烈的“你不是你不是”的暗示中搖了搖頭。

不想讓小美人傷心,那就只有自己傷心了,小兔子搖完頭,耳邊還響着黛玉一口一個負心漢,毒舌漢的罵聲,它垂頭喪氣地縮到牆角,兩只小短腿抱着頭,無聲地流淚。

黛玉終于罵解了氣,吩咐丫頭去廚房取紫筍尖,剛轉身,卻發現小兔子不見了。

寶玉醒了,他呼地坐起來,耳邊還響着剛才在黛玉那裏聽到的罵聲,林妹妹呀,你空有七竅玲珑心,怎麽就想不明白小兔子就是我呢。

接下來的幾天,寶玉一直躲在外面,既然咒了人家又是咳血死,又是嫁和尚的,除了那位鳥把屎拉到頭上都要笑上一笑的二姐姐,那兩位姐姐和妹妹看起來可沒那麽輕易地原諒自己。

外面也沒幾個知心的好友,水溶表哥又奉旨巡關了,新皇上任,便把那曾經追随太子的四王撸了爵,襲給他們的世子,小年輕人脈少,好使喚,上朝時也不用給他們準備與群臣不一樣的紫绛木椅子,這讓自信心不太足的新皇順眼又順氣。

而平時那些跟在自己後頭的賈氏子弟,沒出兩天,便被薛蟠用銀子緊緊團結在他周圍,這些家境清寒的旁枝側翼,每天打扮得清衣新帽的,就為了得到這位財大氣粗的爺一個青眼,薛蟠随手抛出的一把銀子,都夠他們家半年的夥食費了。

薛大爺更是舒坦得不得了,在家裏媽媽總罵他目不識丁,妹妹嘴慈,但也委婉地勸誡自己多讀書,商道官道上的朋友雖然可以在一起大口喝酒吃肉,但眼裏的鄙視卻是毫不掩飾的,直白就連自己這個白丁都能感覺到。

但在這書香四溢之地,簪纓詩書子弟之前,天天被誦揚成才高八鬥、學富五車,說得薛大爺自己都差點信以為真了,天天兒地把價值不菲的古扇搖得風生水起,一時高興極了,便捏着俊俏的小子弟下巴唱着“一個蚊子哼哼哼,兩只蒼蠅嗡嗡嗡.......”

寶玉聽得想吐。

沒過幾天,林如海便接走了賈敏母女,自打有了嫁和尚的驚人谶語說出後,寶釵見了寶玉便要饒着走,生怕在入宮前再讓他說出什麽不吉利的話來。

根本就沒有夢中與衆姐妹們在什麽海棠詩社玩笑作樂的場景好不好,迎春天天坐在樹下自己跟自己下棋,探春除了練書法,就是把丫頭們當兵練,元春姐姐也沒空理自己,和寶釵關在屋裏沒日沒夜地練着宮廷禮儀。

院子裏來的宮裏嬷嬷太監越來越勤,寶玉看得心煩,就躲到花園的湖邊垂釣,也不放勾子,就戴着草帽,披着蓑衣,像個悠然自得的山間漁翁。

一日正午,太陽暖洋洋的,曬得寶玉昏昏沉沉的,頭一歪,便靠在那棵大柳樹上睡着了。

黛玉正要坐了轎子往宮裏走,腳下突然白光一閃,小兔子昂着頭,迷迷瞪瞪地擡頭看着她。

“啊,小兔子,你來了,要在宮裏住一個月才開選呢,你陪我好不好?”黛玉很興奮,第一次離開父母,除了那把古琴,與自己相處最久的,可不就是這只小兔子了嗎?

小兔子百無聊賴地點了點頭,皇宮?應該是個有很多好吃的地方吧?

黛玉住的地方是個有着很多房間的宮殿,因太上皇年齡過了六十後便不再選秀,所以到現在皇朝已經有近二十年沒有如此大的活動了,一下子住進這麽多秀女,這座叫儲秀宮的殿便顯得有點亂。

于是,黛玉和元春及那幾個身上有吉兆的姑娘,便被挪到了昭陽宮,雖與儲秀宮挨着,但這是以前皇子們多的時候,開學堂的地方,寬敞地很。

住進來的都是候門貴女,有着相同的圈子和話題,她們在習完禮儀之後,相互做東請着茶點,探讨着京城時下流行的服飾和胭脂水粉。

這些,黛玉便有些插不上話,在府裏,她從不做女紅,也不在意那些香粉,自己的唇即便不用膏子,比那些擦了幾層玫瑰膏的女孩還要粉嫩水潤。賈敏為了好養活,也是就着她的性子來,想彈琴便學琴,想讀書便讀書,夫君家是書香門第,她從沒按小門小戶的标準來培養女兒。

入不了圈,黛玉也不強入,白日裏便坐在屋裏看書,晚上便對着月色彈琴。

直到有一天,一道清越的簫聲從牆外傳來,與古琴配合默契地合奏完了那道《廣陵散》

一連幾天,那道簫聲每到月上柳梢,便如約而至,在越來越契合的琴簫合鳴裏,黛玉聽出了幾份知已的情意來,終是在第七天的時候,紅着臉對小兔子道:“要不,你幫我去看看他是誰好嗎?”

小兔子在第一天聽到簫聲時便知道了是誰,七八年才練成的一首曲子,若彈不好,那還叫才冠京華的水溶?

它神色複雜地看着黛玉手腕上的珠子,再瞧瞧小美人面如桃花的臉,頹廢地在地上一躺,傷心地雖生猶死。

但事情還是以它不可控制的速度發展着,好好的月夜,竟然烏雲突至,大雨說下就下,怕知已情人淋着的小美人終于拿着油紙傘沖了出去。

然後,她瞧着長身玉立的公子,呆了。

長身玉立的公子瞧着她手腕上的紫檀木珠子,呆了。

林姑娘在愛情上做了個勇士,她迅速地傳了帛書給自己的父親,上面寫了三個字“北靜王。”

探花朗在女兒的愛情上也變得英勇無前,親自求見了皇帝,很老道地敘了半天的江南情,順妥地請了賜婚的旨。

聽着快要倒背如流的曲子,小兔子終于受不了了,它一躍而起,沖出了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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