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元辰入夢大觀園
榮禧堂大書房內,賈政聽明白事情經過後,雖然對大哥的私生活實在不敢茍同,但沒辦法,長兄為大,只得虎了臉,吩咐人去叫了寶玉來。
寶玉莫名其妙地來到書房,挨個請了禮。
賈政一拍桌子,叫道:“孽障,不好好讀書,專門盯着大老爺做什麽?”
賈赦冷笑道:“二老爺說得可真是輕描淡寫,這分明是寶玉聯合了六王爺來坑我,上次賭局的事告到老太太那裏,害得我一把年紀了還得挨母親罵,還有大上次,那聽雨樓的兵,也不知是誰帶去的。”
寶玉一聽急了,大聲分辨道:“大老爺,我只是派小厮跟着人而已,并沒有帶官兵,更沒有聯合六王爺。我跟那六王爺又不熟。”
賈環在一邊吊着嘴角冷笑道:“誰不知道你跟那北靜王相好,六王爺也是他的常客,你怎麽會跟六王爺不熟?”
賈政瞪了賈環一眼,雖然寶玉最近愛管閑事惹人煩,但親兄弟卻胳膊肘往外拐,這讓他對這個平日裏有點憐愛的庶子印象大改,還真是兒子大了,心思也大了,往日那個躲在趙姨娘身後的小可憐,也長出小尖牙來了,第一口,竟然還咬向了自己的親兄弟?
賈赦瞧着賈政的臉色,繼續添了把火:“雖是老太太疼在心尖上的人,見識卻還不如庶弟,環兒都懂得大家都姓賈,即便是那六王爺和北靜王,牌頭再大,也是外人不是,怎麽到寶玉這兒,卻對自己的親伯伯做賊似的的防着,與人家倒親厚地通風報信。”
寶玉梗着頭道:“大老爺明見,我沒有通風報信,至于防着你,更沒這一說,你若不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我也不用天天操這份子閑心,求求大老爺,以後別在外面偷腥惹臊了,免得被人家督查院抓到把柄,連累我賈家跟你陪葬,你們倒是罪有應得,可憐了那些花兒似的的姐姐妹妹們。”
這是壓在寶玉心裏好幾年的心聲,今日看到幾位爺不但沒有改的跡象,還一個勁地編排自己,寶玉再也忍不住,指着賈赦,聲音嘹亮,正面剛得很硬氣。
書房裏有片刻的安靜,接着,便是賈赦摔茶杯後的怒罵聲:“好,好,弟弟,你可真養了個好兒子。寶二爺,大老爺我偷腥惹臊,花的你掙來的銀子?犯哪條族規國法了?要不要開了祠堂,跪在您老人家面前,挨上兩百鞭子啊?”
賈政站起,朝他哥拱手作着揖,轉頭對寶玉吼道:“孽障,睡魔怔了,還不快給大老爺跪下道歉。”
寶玉筆直地站着,黑寶石般的大眼睛裏含着委曲的淚花,一動不動。
賈赦撲通跪倒,仰天冷笑:“寶二爺哎,您就饒了小的吧,來人哪,去取了鞭子來,交給二爺,讓他去大房,把我那些妾室都打死吧,若還不解恨,回來再打死我,我就在這等着。”
賈政慌得撲通跪倒,伸手就去攙扶他哥,但賈赦卻也剛得很,跪在那裏梗着脖子道:“不敢,二爺不發話,小的不敢起來。”
看着賈赦以榮國公之尊,卻在這行着潑皮無賴行徑,寶玉想到忠順王爺說的那句話,候府,從根子上已經爛了,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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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淚水洶湧而下。
“來人,取鞭子來。”騎虎難下的賈政無法,要讓大老爺出氣,只得拿自己兒子出氣。
“又挨打了?”辰元殿的書房,元辰從奏折後擡起頭,蹙眉看着暗衛甲。
“是,殿下,雖然傷得比那次輕,但這位公子看上去卻病得厲害,賈府那位大老爺也太過份,自己行為不知檢點,還跟一個後輩刻意地過意不去。”暗衛甲想到賈赦潑皮不饒人的勁,為那位心神俱創的公子辯護道。
“放肆。”元辰摔了手中奏折,眼神冷咧,怒容滿面。
暗衛甲低頭:“屬下枉議,罪該萬死。”
“起來吧,不是你。安排一下,去一趟大理寺大獄。”元辰擺擺手,眼睛落到賈雨村案的案卷上。
賈雨村在大牢內口吐蓮花,高談闊論,初見者都為此人的狂悖氣質吸引,就連獄卒,也覺得按這位大人的談吐,就是來這走個過場的事,外面保準早已有人在撈呢。
“大理寺少卿到。”随着一聲清唱,一排黑衣人行動如風地站滿了牢房過道,各個獄間的待審犯人都探出頭來,心下忐忑着,這是要開審了嗎?這位少卿怎麽如此大的排場?是不是還有大人物要來?
紅衣獄頭率四個獄卒走過來,架起雨村就走。
“官翎一刻未摘,本官就是正四品,大理寺一日不劃押,本官一日便無罪。獄頭,你膽敢對四品官員元禮,是在這個地方呆夠了,要高升了嗎?”賈雨村面不改色,談笑風聲,語帶風霜。
獄頭識不了幾個字,獄卒更是目不識丁,聽到這唬人的話,吓得當即放了手,還涎着臉對背着手的賈雨村致歉。
誰知道那位上司,是來看這位,還是來審這位,按經驗,還是別太得罪的好。
兩個黑衣人上前,滿身殺氣地把獄頭推開,徑直上去,架起雨村便走。
看到他們黑面罩下露出的一雙嗜血的眸子,賈雨村很識時務地閉了嘴巴,就是兩只腳拉着地面劃了一路,也很有城府地一聲未吭。
一進屋,賈雨村眼皮一跳,以為到了地府。
滿屋的黑衣人寒意凜然,手撫刀柄,目光齊唰唰地聚集到他身上,如萬道冰柱打過來,賈雨村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撲通一聲跪倒在屋子中央,也沒敢擡頭看屋中正座上的大人,一連聲地回道:
“大人,我全招,我全招。我還要舉報同缭,争取立功。”
“說。”高座上的聲音很輕,也很冷,帶着上位者的矜驕。
“大人,下官知道那賈府的很多內幕,工部員外朗賈政是個糊塗蛋,他手下的官員沒有一個不貪墨的,還有打着他的名號修陵時用次等材料的,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大人去查,下官都有和他的書信來往,願做證據一并呈上。”
“打。”高座上的聲音很不悅,也更冷了幾分。
一個黑衣人上前,照着賈雨村的一邊臉啪一掌打下去,腫脹效果比速效饅頭還快,一邊高一邊低。
賈雨村以為上位大人對自己的舉拱不夠力度,也不敢用手捂臉,又磕了個頭繼續獻媚道:“大人,還有一件更大的罪證,那賈府銜玉而生的公子,是個大禍害,下官親眼所見,他抄了太上皇的一首詩,到處顯擺是自己做的,您說,這不是明晃晃地僭越嗎?大人,此人留不得,對皇室......”
“打。”高座上的聲音非常不悅 ,冷得好像帶着冰碴子。
黑衣人上前,啪啪啪,兩邊的臉終于一樣高了。
賈雨村終于懵了,他呆呆地擡起頭,迷惑地看向高座。
年輕的大理寺少卿身穿黑衣,戴着黑金面具,白皙的下巴微微昂着,透着尊貴和鋒利。
“賈大人,說說當初是怎麽幫着賈赦逼死石呆子,強買古扇吧。”一暗衛上前,站到賈雨村面前。
賈雨村如獲大赦,一把奪過旁邊書計的筆和拱狀,洋洋灑灑幾千字,把當日經過寫得詳詳細細,然後,讨好地看向高座。
大理寺少卿一聲未吭,站起來徑直走出去。
第二天,數日沒有進展的賈雨村案件,很快解決,以利用公務之便欺壓百姓,流放邊關。
做為背後指使的大靠山,榮國公賈赦不思皇恩,心思歹毒,操縱官員,被撸爵,罰銀一萬兩,無旨不得出府。
聽完宣旨,榮國府一片愁雲慘霧,賈赦在自己的東院喝得爛醉如泥,賈母在西院率一衆媳婦姑娘哭得肝腸寸斷,哭泣着自己的教子無方,生生在自己未入土前眼睜睜看着榮國公斷送在自己手上。
賈政也多少風聞了雨村在牢內的攀咬,對友情的失望和官場的前途未赴,讓他坐在空蕩蕩的書房裏長籲短嘆,頹廢不已。
寶玉在聽到消息後,喃喃地說了一句:“要來了。”後,胸口一悶,暈了過去,臉色慘白,滴水不進。
禦書房內,元辰聽着暗衛彙報,不可思議道:“病得厲害?這是最小的懲戒了,對那個賈赦,也就如隔衣騷癢吧?那位公子,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他說了什麽?”
“他好像說了句‘要來了。’”
“要來了?什麽要來了?”元辰皺着眉頭,站起來,不安地踱着步。
“屬下愚鈍,但他自在書房和賈赦争論過後,便有點心如死灰的樣子,聽到旨意後,雖病得更厲害,但精神上卻好像一幅解脫了的樣子。”暗衛仔細回憶着細節,斟酌着回道。
元辰心下的不安越來越大,他猛地擡頭,吩咐道:“走,回太和大宮。”
小兔子果然躺在床上,元辰心下一安,卻在抱起它時,全身血液突然僵住。
小兔子身體冰涼,氣息若有似無,黑寶石似的的大眼睛無力地看着他,嘴角費力地綻出一個笑,像一個跋山涉水幾萬裏,只為來看好朋友最後一眼的人,完成心願後,便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元辰抱着它,感受着軟軟的身體一點點地變涼、變硬,身體的某個地方一陣疼痛,他低下頭,把臉貼在小兔子的身上,喃喃地說着:“不,小兔子,你不要走,你需要靈氣嗎,我這就帶你去儲寶殿,我不信泱泱大朝,竟然找不到一件有靈氣的寶物。”
元辰抱着那個大玉玦,上面躺着小兔子,騎着那匹叫草原月光馳的黑馬,飛馳電掣地往儲寶殿趕。
風吹起他的頭發,吹出眼角憋不住的淚。
在一殿閃閃的寶物中間,小兔子再次睜開眼,沒看那些寶物一眼,只盯着元辰半晌,費盡最後的力氣,綻出一個安慰的笑。
元辰全身冰冷,抱着它失魂落魄地離開儲寶殿,慢慢走回太和大宮,身後跟着那匹草原月光馳。
太上皇擺了香案,也不知在祭奠他哪位故人,元辰走過去,撲通跪倒在地,仰頭望天。
“辰兒,你陪我拜一拜嗎,他值得你一拜。”太上皇雖然站在身邊,但聲音卻遙遠在如在天邊,元辰眼前白光一閃,一片暈眩襲來,抱着小兔子,睡了過去。
眼前還是香煙袅袅,但小兔子卻還是蹦蹦跳跳,活潑得很,它在煙霧中回頭,瞪着那雙黑寶石似的的大眼睛,四處看着。
太好了,小兔子還活着,元辰一陣高興,緊走幾步跑上去,聲音哽咽得喊了聲“小兔子。”
小兔子好像聽不見,頭也不回地跳着向前,元辰跟在它後面,走過翰林街,穿過花枝巷,來到一府高門府邸前,上着書着金光閃閃的五個大字“敕造榮國府。”
這是賈府,小兔子是帶來看望那位叫寶玉的公子嗎?元辰邁進大門,發現小兔子卻沒像上次那樣入西院,而是向東,到了一個叫“在觀園”的地方。
園子裏,風流的公子和美麗的女孩們正在做詩游樂,小兔子跳到一塊湖石上,癡癡地望着.......
多美麗空靈的女孩子呀,像嬌豔的花兒一樣,她們在春日裏游園賞景,研紅葬花,在冬日裏圍爐做詩,踏雪尋梅。
但歡樂眨眼不見,一個女孩被男人打死了,一個女孩嫁給了公子,一個女孩為公子流淚而死,一個女孩出家為尼。
最後,園子被封了,公子出家了.......
小兔子坐在湖石上,最後一次看到這個叫大觀園的地方,兩條小短腿抱着頭,哭得全身顫抖。
元辰站在那,看到小兔子哭成那樣,心如刀絞,他想上前抱住它,但腳下卻像長了釘子似的,怎麽也挪不動一步。
園子中的封條在秋風瑟瑟作響,小兔子在秋風中哭得瑟瑟發抖,元辰只覺得一絲甜腥沖到喉嚨,全身的焦急與心疼沖口而出,化成三個字:“小兔子。”
小兔子停止哭泣,擡頭,茫然四顧。
“辰兒,醒醒,你怎麽還咳血了?快傳太醫。”太上皇着急的聲音傳來,元辰睜開眼,小兔子還在自己懷裏,他突然站起來,瘋了般地往外跑。
鐵流般的侍衛暗衛跟了上來,草原黑馬飛快跟來,在元辰旁邊跪下前蹄,讓他騎上。
“林家姑娘現在在哪?”元辰虛弱地上馬,轉頭看向暗衛甲。
“今日是林姑娘和北靜王爺的大好日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