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謝候爺

翰林路上香車雲集,寶馬遍地。京城的貴公子,豪門家的千金小姐,會棋懂棋者數量衆多,本朝甚少舉辦這些官辦比賽,乍出來個棋行天下大賽,沒辦法不讓貴族圈的老爺們眉頭緊蹙,計上心來。

早有絕對的內幕消息透出來,本次大賽雖名義上是翰林院的大學士院長梅清遠舉辦,但實際的操縱者就是那位深不可測的太子殿下,這名字取的,“棋行天下”這不擺明了是要籠絡人才用嗎?

自打半月前消息一放出,貴公子們便開始了臨陣抱佛腳,會教棋的先生們供不應求,拿來練手切磋一場的價位如飓風般飙升,每個人都心存幻想,畢竟這些公子哥,都是同一個圈子裏的人,棋藝沒有最差,只有更差,只要能進步那麽一點點,贏下平日裏那些小夥伴們,完全沒問題。

本次比賽不分男女,這意味就更加深遠了,有女兒的老爺們眯着眼拈起了胡子,太子殿下青春年少,又是極有抱負謀略的人物,一般的閨閣女子,哪有能力入主儲宮?會下棋的女子哪個不是謀略超群,這不是擺明了要從這些智慧女子中選定自己的太子妃嗎?

下了車,公子找公子,小姐找小姐,相互口不對心地取笑着自己的棋藝有多爛,不着聲色地顯擺着自己的衣服配飾又是哪個貴人賞的,柔中帶刺地打擊着那些個潛在的對手們。

紅衣清雅長身玉立的公子一到,立馬引起一陣小小的喧嘩,小姐們用帕子捂着嘴,悄悄相互打聽着這俊俏小哥是誰家的?是谪子嗎?父親官至幾品?家底殷不殷實?

待白衣的小姐一下馬車,氣氛突變,所有的姑娘們立馬感到了濃濃的危機,不說相貌,就這通身淡定的氣質,那絕對不是她們這些幾天下不了一次棋的所能比的。

公子們也一陣騷動,在對上迎春那如雪的膚色時,桃花唰地飛上眼角,他們一看到寶玉,倒是不用猜是誰家的小姐,只是驚訝于流行于京城那個傳言。

賈府的女兒,個個無比金貴,才華橫溢,代代出王妃,想到前幾個月剛冊封的東平王妃,再瞧瞧眼前的膚如羊脂的美人,衆人就有點自貶為癞□□的退意,這可是太子妃的有力角逐者,也就是能看看的眼福了。

“這個美人我認識的,是賈家大老爺的庶女子。”一道得意的聲音響起,肥胖的薛蟠從人群中擠出來,站到中央,顯擺着自己的消息靈通。

果然,他的話在人群中掀起一陣小小的喧嘩,小姐們嘴角微翹,輕啓朱唇不屑道:“庶女啊,那可能是沖着大彩頭來的吧。”

公子們的眼光重新賊亮,庶女?太子妃不可能立個庶女的,那如此說來,他們這些人,還有戲?

寶玉看着平日不太熟的公子哥也親熱地過來拱手見禮,心裏還估摸着真是環境造人,各人在酒場上醜态畢露的,到了這文華重彩的翰林路,倒也變得儒靜不少,也就笑着一一跟衆人見禮。看到薛蟠時,覺得奇怪,這位薛大爺大字都不識幾個,下棋都能用大帥去跳河的人,也來比賽?

薛蟠雖目不識丁,但從小在皇商家庭長大,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的,看到寶玉臉上的驚訝,忙又顯擺道:“寶兄弟,哥哥可不是來比賽的,我妹妹可是這次女子組比賽的裁判官,我是來看我妹子的,哈哈哈。”說完還率先朝衆人還禮。

衆公子哥立馬明白了,也大笑着朝他見禮恭賀妹子厲害,做得了皇朝的女官。

“好說,好說,我妹子冰雪聰明,選進宮後,雖沒賜婚,但卻被選為女官,掌宮內禮儀司司正,吃五品皇糧呢。”薛蟠炫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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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寶玉說出寶釵會嫁和尚的話後,這位親和的寶姐姐便疏離了自己,特別是快進宮那些日子,見了自己就像見了瘟神似的,迎頭碰上都能掉頭回撤的架式,進宮後也不知是為沒能選上妃子而郁悶,當女官的消息也沒傳開,是以,寶玉是第一次知道她的近況。

“寶姐姐大喜。”寶玉真誠祝賀道。

薛蟠卻很敷衍地回了個禮,轉頭就熱情滿面地走到迎春面前,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妹妹今兒個真好看。”

迎春姿态标準地行了禮,淡淡道“嗯。”

這不同凡俗的回答再一次吸引了公子小姐們的目光,也引發完全兩個方向的讨論。

小姐們:“呀,庶女就是庶女,人家誇好看,竟然不知婉辭,還應着,好不識禮喲。”

公子們:“這個高冷範,嗯,與衆不同,爺喜歡。”

寶玉自在夢中會變兔子後,聽力見風就長地敏銳,此時聽着這或嗤笑或猥瑣的細小聲音,心下反感,扶着迎春朝衆人行禮告辭,走進院內。

墨香院正中搭了個高臺,幾位老學士早早地坐在那裏登記名冊,寶玉吩咐丫頭們照顧好迎春,自己上去替她報了名。

剛走下臺子,便見宮內太監宮女打着旗幡一長隊蜿蜒而來,身着女官服飾的寶釵走在中間,看到站在路邊朝她行禮的寶玉,只微不可見地點點頭就走了過去。

看來自己那句脫口而出的話,是徹底得罪這位寶姐姐了。

宮裏人到了,那居中而坐的老學士站起來,高聲宣布了比賽規則:逐一淘汰制,每人只要輸一場,便出局,最後一人,得到最終大彩頭,并封為棋院國士。

一萬兩銀子對這些達官公子小姐來說,并不是什麽大得不得了的數目,但那個國士的頭銜卻非常誘人,在這天子腳下,公候多得是,但有名望的公侯,卻是鳳毛麟角。

這些名號,可不是虛名,是實打實的給自家的牌匾渡了一層金,若得到了,不但自己有前途,就連家族,也附帶着成了詩書簪纓大族,對後輩的子侄小姐們,無論是婚姻還是人脈,都提高了不止一個層次。

臺上的幾位老學士看着一群公子小姐們進入棋房,都面有憂色地看向中間的梅院長:“梅大學士,這些人中,都是沒聽說過的後輩,這樣在矮子裏拔将軍,能選出真正的棋士來嗎?”

梅院長也面有憂色,捋着長長的胡須道:“他怎麽還不來?都答應了的事,不會反悔吧?”

“誰?”衆老學士異口同聲地問。

“還能有誰,本朝下棋第一高手,威烈将軍、定城候謝鯨。”

“若他能來,倒是此次比賽的一大亮點。不過,不太好請吧?”

“當然,好請的話也不至于到現在人影也不見半個呀。”梅院長眉頭緊蹙,眼睛巴巴地望着大門口。

“梅老啊,別幹等了,我覺得您有必要再跑一趟,若第一次比賽冠軍便是個棋藝平平的公子哥,那我等即有負于太子殿下所托,也埋沒了棋行天下這個名號。”衆學士急得搓着手,眼睛巴巴地望着梅清遠。

“那好,你們配合女官大人,監好比賽,我再去一趟定城候府。”梅清遠看着那平靜的門口,心下也不免惴惴。

定城候府,剛平叛了西南邊匪的威烈大将軍謝鯨正站在操練場上,專心致志地射着箭。

“候爺,該起身了。”老仆走過來,笑容慈祥。

“急什麽?那些個小子們,我還真不想陪他們玩。”啪,随着三箭齊中靶心,候爺英俊的劍眉不耐煩地一挑,不悅道。

“聽說還有世家的小姐們參加比賽......”老仆瞅了瞅綠樹環抱的院子,蒼涼廣闊,不說女主人,就是朵紅花,也沒有。

“那些嬌滴滴只會亂咬耳朵的去做什麽?拿棋盤來,我寧願自己左右手地下,也不願陪她們,哼,她們?走一步會悔三步。”候爺眉頭皺得更緊,放下箭,轉身坐到梧桐樹下的石桌旁。

“候爺,您去看看吧,昨兒個太上皇還專門吩咐了老太監總管來傳話,讓您務必去一趟,他老人家年齡這麽大了,還在為咱家操心啊。”老仆自我感動道。

“太上皇确實太操心了,這些小事,參不參加都是自願,不明白為什麽還要專門派個人來,也不是頒旨也不是請求的,還真讓人難為。”候爺皺着眉頭,黑着臉編排着精力旺盛好管閑事的太上皇。

“咱家老侯爺當年有救駕之功,太上皇都記着呢,他是聽聞了這次京城有才氣的豪門小姐們都去了這個比賽,才着急的,他老人家意思很明白,讓您從裏面挑一個,咱們候府太大了,太空了,它缺一個女主人啊。”老仆也不去端棋盤,就垂手站在那,幾乎自我感動到老淚比縱橫。

“女主人?急什麽,胡虜未滅,何以先成家?再說了,那些嬌滴滴的庸脂俗粉,我看了就煩,娶進門來,天天惹事生非,弄得家裏雞犬不寧,太麻煩。”候爺仰着臉,線條硬朗,眼窩深陷,眸色果斷爽利。

老仆望着自家候爺,欲哭無淚,當年多英俊的少年朗啊,大好的年紀不和美人們游春踏青,非把自己放逐到偏遠的戰場上,搞得剛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一臉風霜地像是當了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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