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桂花!
“定城侯?”迎春喃喃地吐出這三個字,怔怔地看着刑夫人,像是問她,又像是問自己。
當日那個與自己下了一天古棋的男子,好像在報名號時,就是定城侯。
“我兒,定城侯年輕有為,比那孫家要好上萬倍。今兒個他已托丞相大人和梅老先生來下了聘,待到九月初九,就是我兒大婚吉日了,哈哈哈。”賈赦拈着胡須,笑得奔放,在這清爽的初秋,好像又找回了當年作太/子/黨的意氣風發。
那位男子,如陡峭的青山一樣,峻峭、挺拔,棋風縱橫捭阖,直搗黃龍,身上雖然有殺氣,卻沒殺意。
迎春在宅子裏,走的最近的不是自己的親父兄,也不是同為女孩的探春,讓她有同類之感的,卻是那個時常說出混帳言語的寶兄弟。
譬如,女孩是水做的,清爽,男人是泥做的,渾濁不堪。
但她卻覺得,男人雖是泥做的,但也有清泥和臭泥之分,像寶玉,像這位定城侯,雖是男人,氣質卻清爽無比,較後宅那些愛算計愛八卦的夫人不知清爽了多少倍。
看着迎春有點粉紅的面頰,賈赦大方地征求意見 :“我兒覺得怎麽樣?”
“全憑老爺太太作主。”迎春第一次,是從心底裏說出這句特随意的話。
定城侯府,小侯爺罕見地離開了靶場,指揮着老中青三茬男家奴栽花,豹叔上下亂竄,也不知是熱的,還是激動的,好幾年都不曾出過汗珠的幹巴臉,竟然也紅樸樸的,活潑的大豆珠子滾在縱橫的溝壑裏,在秋日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不行,豹叔,這花的品種太少了,走,咱們再去移幾株稀罕的,這新夫人來了,連對月下棋的地方都沒有。”謝小侯爺蹙着眉,第一次對自家慌涼的大院子非常不滿。
“聽說城西桂花金家來了新品種,正值金秋,要不,咱們去看看?”豹叔小碎步地跑上前,建議道。
“好,備馬,去城西。”謝鯨把手中的花一扔,疾步如飛。
将軍、寶馬,風馳電掣,在骨頭都快被震碎時,“金氏桂花”的大招牌終于出現在面前,豹叔瞅了眼走路都比自己跑還快的侯爺和一衆侍衛,嘆息着自己若會輕功就好了。
“好巧,定城候也來看美人,啊不,看花啊?”身後響起馬蹄聲,直到跟前才停下,一個胖憨的大號少年滾下馬,朝謝鯨拱手,滿臉堆笑道。
謝鯨停住,在那張胖臉上掃了一眼,轉頭看向豹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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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常年不在京中,但同輩的權貴子弟,他還是認得的,這是從哪冒出來的憨直小子?
豹叔瞪着眼,表示也不認得。
“在下薛蟠,前幾天我們還見過的,在棋賽上,我妹子是女考官。還有,您定親的夫人,可是我表妹呢。”薛蟠滿臉堆笑,套着近乎。
“薛兄。”聽到定親的夫人,小侯爺立馬綻出笑容,熱切地拱手朝這位富态的遠房舅子行禮。
兩個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因為一位姑娘,瞬間成了兄弟,兩方都想刻意交好,笑語晏晏地一起走進園子。
一路上秋風陣陣,桂花飄香,讓人心醉沉迷。
“這麽沒用,再上兩人。”一聲嬌斥從前方傳來,正談笑的兩人擡頭,一張面帶嗔怒的芙蓉面映入眼簾。
薛蟠望着柳眉倒豎的美人,差點流口水。
謝鯨蹙眉,瞧着四個人擡一株老桂樹那費勁的樣子,終是忍不住,冷臉上前,把四人斥退,單手一抄,輕輕松松就把那笨重的大缸舉了起來。
“放哪?”瞥了眼望着自己發呆的美人,謝鯨眉頭蹙得更緊,悶聲問道。
金家的獨生大小姐金桂姑娘盯着英俊挺拔的年輕男子,那冷咧的嘴角,那緊蹙的眉頭,那硬挺的線條,好有男人味喲。
直到天神般的男人出聲,她這才從失神中清醒,擡手指了指五丈開外的一塊空地。
謝鯨舉着那口大缸,如舉無物,步履輕松地走過去,穩穩當當地放下。
金家父母迎上來,只一瞥,便明白了女兒的心意,接下來,非但不要謝鯨挑中桂花的一個銅板,還在他挑的幾樣上,又擅自加了幾株稀罕品種。
薛蟠全程落在最後,張着大口,望着美人的蜂腰細背暢想一路。
直到離園,金家父母就是執意不收謝鯨的銀子,若放在以前,謝小候爺會真地以為這一家子不尋常的大方,真的如他們所言,是敬佩他的驕人戰績,但自打幾天前開了竅,對金家小姐的目光,他就讀出來這一家子的意思來了。
“金員外一定收下,這些花,是我大婚時用的。”謝鯨明白無誤,泾渭分明地拒絕了他家姑娘的幻想。
但出乎意料,金家父母卻還是不收,金家小姐還是在那發花癡。
金桂姑娘望着意中人,心想你娶親又何妨?我可以做小啊,做小後可以把那個夫人弄死啊,最終我還是你的正室啊,只不過用點小心機罷了啊。
最終,謝候爺帶着桂花離開了,留下不付清帳便不走的豹叔。
在回去的路上,謝候爺想起金家小姐,那道好像要剝光他衣服的目光,讓他渾身不自在,雖堅決地拒絕了人家的暗示,但心底總隐隐有種錯覺,
好像負了自己的準夫人。
“你們先回去把花栽好,我去辦點事。”到了候府,謝小候爺卻過家門而不入,騎了馬,疾馳而去。
寶玉正陪着迎春在園子裏磨玉石,他好不容易才從一位玉石匠人那裏借來一小盤水磨,此刻,姐弟倆坐在湖邊大柳樹下,對着頭細細磨着。
小厮丫頭們端來了茶點,但二人連看不看,眼睛就長在了那塊石頭上。
茗煙李貴在看了大半天後,終于瞪着雞眼敗退,坐地遠遠的木榻上,暈暈欲睡。
丫頭們也跑到了遠處給二爺捕蝈蝈去了。
杜娟叢中的暗衛丙,伸手使勁搓了搓眼,若不是擁有良好的專業素質,在盯上半天這兩位公子小姐的石頭磨棋子的慢工細活,眼皮子都得要找個細竿撐着才行。
離接班的人來還有段時間,暗衛輕呼一口氣,想換個姿勢繼續蹲守,忽然,身旁有棵杜娟枝葉輕微搖動,憑多年潛伏練就的超強感官,他斷定,這,絕不可能是風。
有敵情。
暗衛汗毛立即炸開,本以為這侯府公子生活簡單,是個再輕松不過的小任務,卻沒想到大白天竟然也有高人來襲,自己也算是皇宮裏數得着的高手了,這人卻在自己半點未察覺的情況下,已經潛到了數尺之近。
他把手迅速放到腰間,剛摸到那柄熟悉的匕首,脖子上就傳來一道冰涼,瞬息之間,帶着死亡的威脅。
“何人?來這做何?”冷咧的聲音帶着殺意,這片杜娟叢提前進入了寒冬。
經驗豐富的暗衛從這只言片語中立馬判斷出,這人,不是奔着自己來的,心想目标不管是誰,先脫身再說。
“大內侍衛,公差。”
脖子上的冰涼并沒有撤走,腰上卻多了一只手,先熟門熟路地摸走了他的匕首,又向裏,摸走了暗衛令牌。
“來做什麽監視誰?或是要對誰下手?”并沒有預想中的看到令牌便請罪的戲碼,脖了上的刀反而更緊了緊。
暗衛丙腦筋急轉,他向湖水的方向飛快地瞥了一眼,利用水面的反光,看清了身邊人的樣貌,這位小侯爺,竟然連面具都沒戴?
想到他去跟太上皇求賜婚的樣子,暗衛丙目光緊了緊,從容地撒謊道:“奉太上皇之命,保護前面那位小姐,聽說孫家公子回來了,怕對她不利。”
脖子上的冰涼迅速撤走,一雙手在肩膀上拍了拍,聲調急轉直下地親熱:“兄弟辛苦了,我在這裏呆會,你先回宮歇着吧。”
暗衛丙也不黏糊,拱手後,迅疾離去。
謝小候爺趴在杜娟花叢裏,吹着秋風,看着心上人,相當惬意。
南書房內,元辰從高高的奏折前擡起頭,看向暗衛丙,不解地問:“謝侯爺趴在花叢裏,看賈家姑娘磨石頭?”
暗衛丙認真地點頭,補充道:“賈家姑娘和那位公子已經磨了兩天了,飯都顧不上吃。”
元辰迷茫地瞪着暗衛丙,第一次對他的複述能力産生了懷疑。
從小就聽說過鐵杆磨針的故事 ,竟沒想到在現實生活中,還真有人去實踐啊。
把粗粝的原玉石磨成小小的棋子,這位賈家姑娘,大婚前能磨成嗎還有那位謝候爺,不會在大婚前就那麽天天趴在花叢裏吧?
他突然有點頹廢,自己對那位叫寶玉的公子,是極喜歡的,但也就是在晚上時陪他一起聽聽課,花點心思幫他補補課,也沒做到人家謝候爺這個份上啊?
自己是不是做得太不夠了?
“那位公子,最近有什麽麻煩嗎?”元辰捏着頭,裝作漫不經心地問。
暗衛丙低頭,仔細思考一圈後,才果斷回道:“自從跟朱先生進學後,他父親最近也沒打他,那位東院的大老爺因二姑娘的婚事,心情也好的很,也沒找茬。倒是他房裏的漂亮丫頭,有點小麻煩。”
“說。”元辰把手中的奏折迅速轉了一圈,最後潇灑地停住,擡眼盯住神色遲疑的暗衛。
“她們抹好胭脂後,總愛問那位公子,要不要嘗一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