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擔心
頭頂上半天沒動靜,暗衛丙吓得低下頭,再也不敢說半個字。
“下去吧。”良久,元辰把手中的折子輕輕放下,聲音不含任何感情地說道。
暗衛丙剛退到門口,太子殿下的聲音又忽地響起:“去紫竹林采些嫩筍,再去傳朱先生,比往日早一刻鐘到賈府。”
暗衛丙拱身低頭,剛離去沒兩刻鐘,皇帝身邊的大太監便來了,并帶來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皇帝病了。
皇朝以孝治國,身為太子,元辰需要衣不解帶,侯在皇帝榻前伺候湯藥。
直到有淡月稀星,寶玉才從園子裏匆匆回正堂用飯,剛坐下,就有小厮前來禀報:“朱先生到了。”
寶玉放下碗就往外沖,身後丫頭小厮們急忙包上點心跟出來,至書房,看到朱先生一人提着個籃子站在花叢旁,有點意興闌珊。
“請先生安,怎麽不見師兄?”寶玉站定,拱手行禮。
朱先生瞥了眼花叢後,把籃子遞給寶玉:“師傅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家裏長輩有疾。這是他托人帶給你的紫筍尖。”
師徒倆走進書房,都有點不大頂對,這位師兄,雖然話少的可憐,來的這幾日也只是坐在那裏,不大像個學生,倒像第二個小師傅,朱先生從不提問他,他也從不回答,唯一做的事情就是觀察着師弟的表情,看他哪裏不太懂,就重新再細細地給他講一遍。
不知為什麽,這位師兄,皮相平平,遠不如朱先生好看,但每每他講書的樣子,卻總讓寶玉有點恍惚,那自信的神态、微蹙的眉頭、溫柔的腔調,總讓他想起那個人,那個坐在床上,也是如此給小兔子講書的太子殿下。
那個只能在夢裏出現的人。
寶玉從籃子裏拿起一根筍尖放進嘴裏,細細嚼着,清甜的嫩香,一如自己做兔子時太和大宮那片紫竹林的味道。
他就這樣無意識地,吃了一根又一根,到籃子快見底的時候,同樣在走神的朱先生才看到。
“石瑛,聽書時要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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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把最後一根紫蘆筍握在手裏,擡起迷蒙的眸子,答非所問道:“先生,師兄家住在哪裏呀?”
朱先生一怔,遲疑片刻,才答道:“在城北。石瑛,聽課要認真,也不枉師傅師兄一片刻意栽培之心。”
寶玉再也不敢細問,忙坐端正,仔細聽朱先生講學,但接下來,倒是作為師傅的先生,不可控地失了幾次神,課也講得遠不如以前生動有趣。
乾元殿內,元辰正在小廚房裏親自給皇帝熬藥,門外黑影一閃,第一次接任務的暗衛丁拱手站在身後回禀道:“殿下,朱先生送回去了。”
太子殿下點點頭,擡眼望着他,好像還有所期待。
暗衛丁人高馬大,屬于小腦比大腦發達的那種,看到太子殿下瞧着自己,忙跪倒,自我介紹道:“屬下丁二,願為殿下萬死。”
元辰收回目光,專注地照顧着紅泥小爐子的的藥,良久後才朝這位心無一竅的暗衛揮揮手:“退下吧。讓你們頭來一趟。”
暗衛甲在聽完暗衛丁傳達完太子殿下的旨意後,陷入了沉思。
他做了小太子貼身暗衛已經四年了,一直不溫也不火的,小太子養在太上皇跟前,除了讀書便是學謀略,不是呆在清幽的太和大宮,就是呆在侍衛森嚴的皇宮大殿聽政,連出宮都不曾有過。這讓他們這些身懷絕技的暗衛,根本就沒有立功的機會。
但自從那只小兔子出現,少年老成的小太子好像突然煥發了丁點的少年輕狂,為了心愛的小兔子血洗大和青山,約着面容姣好的朱先生去為那位神仙般的小公子授課,派暗衛時刻盯着那位公子的一舉一動,對他日常小事的關懷超乎尋常......
他敏銳地體察到了太子殿下的心思,在彙報時,把那位公子當成了太子殿下的體已人,彙報時詳細到他讀了幾刻書,睡了幾刻覺,愛吃哪樣菜,喜歡誰,讨厭誰,一切的一切......
他猜對了,這剛過了沒幾天,自己便被升了職,成為暗衛一組的小頭目。
丁二一說,他便明白了,是自己用人不當,殿下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這一去,剛當上的小頭目會被撸掉嗎?
到了殿門口,看到太子殿下還站在小廚房裏,暗衛甲撲通跪倒:“殿下,屬下辦事不利,請求責罰。”
元辰轉身,朝他擡擡手,雙眸看過來,不含喜怒,也不吱聲。
“殿下,昨日那位公子聽學時,把那一籃子紫筍芽全部生吃了,好像,在聽學時還有點心不在焉。”暗衛甲一瞥到太子殿下微微前傾的身體,便明白自己安全了,這個動作,表明他急于想了解那位公子情況,并沒有埋怨的意思。
“今晚,你再帶一籃子去,叮囑朱先生,對那位公子的學業,要上心。”元辰點點頭,端着湯罐走出小廚房。
暗衛甲急掠而去,他要好好挑人了,可別讓太子殿下以為,自己只是個好的暗衛,在用人方面,卻是個糊塗蛋。這于他的官路,大大地不利。
皇帝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元辰端着藥,吹涼了,才送到父皇嘴邊,還周到地吩咐宮女準備了皇帝最愛吃的腌果子來改味。
其他的幾位皇子也按點來請安,但他們只是跪地磕頭,卻是不敢上前幫着喂藥的。
孝順,也是要論資格的。
“辰兒,北蕃的和親公主不幾日便到了,你有什麽想法?”皇帝瞅了眼一排溜的兒子們,瞅了好時機,問元辰。
皇帝和太子,關系是即親密又微妙的。他們即是親生的骨肉,國事上的合夥人,又小心翼翼地互相抵防。
像這種父皇老弱,太子年少能為的,皇帝在有些事上便會多想些,和親的公主,若是按自己的心思,是想指給那幾個成年皇子的,他不想讓太子提早大婚,因為,太子大婚,意味着他已成人,更意味着他有了問鼎江山的能力。
元辰雖只有十六,但自十二歲起便教養在太上皇膝下,學到的帝王心術比皇帝要系統地多,聽到皇帝有點發虛的試探語氣,立馬便明白了他的小心思,舀起一小湯勺藥,利索地喂進皇帝嘴裏,才笑着說:“當然是指給四哥哥,瞧,大哥二哥三哥都抱上小侄子了,只有四哥可憐,除了兩個側妃,連個正妃也沒有。”
皇帝心下一松,剛要說話,年近四十的長子不看事地說話了:“要說可憐,還是小弟最可憐,四弟好歹有兩個側妃,小弟屋裏,卻連個女人都沒有。”
皇帝在心裏罵了聲“蠢笨玩意兒。”
“大哥說笑了,弟弟還小,要跟着皇爺爺學東西,沒時間陪女人。父皇,就指給四哥吧。”元辰看了眼大哥那張像極了父皇的臉,笑語晏晏,一幅得寵小弟弟的天真語氣。
“好,辰兒,朕身上不利索,公主的婚事,你和你母後商量着辦吧。朕也累了,你們幾個,退下吧。”皇帝怕那幾個兒子再說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話,忙出言結束了這場探視。
直到皇帝停了湯藥,公主的車駕也到了。
元辰在乾元殿,代皇帝接見了這位北蕃的公主。
公主戴着高高的雁翎帽,着細軟的水獺毛紅裙,即野性,又迷人,一雙漂亮的眸子,肆無忌憚地打量着中原皇朝這位權力極大的小太子。
“您就是我的夫君?”北蕃人豪爽,就連女子也不例外,公主行完禮儀,便好奇地直言相問。
“公主誤會了,本宮年齡尚小,不是您的夫君。不過也請公主放心,您要嫁的,是當今皇帝的四皇子,做的,也是王府正妃。”無辰面帶微笑,朝站在一邊的四哥示意。
四皇子出列,玉樹臨風,一雙多情目帶着笑意望向公主。
公主沒有做中原女子的害羞狀,直接咧開嘴巴便笑了,對這個夫君相當滿意,把手放在胸口上謝天恩。
她旁側一個黃衣女子卻幾次扯她的衣服,但公主沉浸在喜得良人的幸福中,根本就沒注意到。
高座上的元辰卻注意到了,自使團一進殿,他的目光對這位女子的關注度,就比那位公主還高。
“公主,您身邊這位是?”看到公主不理,元辰只好自己把話題往那位女子身上引。
正和四皇子四目相對的公主回神,才感覺到死命拽自己裙子的堂妹,嗔怪了她一眼,笑着回道:“這是北營王的天狼郡主,她和貴朝迎親使孫紹祖将軍一見鐘情,還請太子殿下能夠成全這對有情人。”
元辰瞅了眼天狼郡主腰中的小皮鞭,愉快地笑道:“是嗎?這可是天賜的大好姻緣,本宮會立即禀明母後,為他倆賜婚。”
站在迎親使團後面的孫紹祖,正在為自己的生米煮成熟飯有點惴惴,草原女子的熱烈相當和自己的脾胃,一個有心,一個有意,很快便幹柴烈火地滾在一起了。但越往回走,他心下越忐忑,太子殿下是問過他的婚事的,那賈府姑娘的事,自己早已禀明上去,若再提出迎娶郡主,會不會讓殿下覺得野心太大?
聽到公主親自開口求親,孫紹祖大喜,太子殿下不但答應賜婚,還很親熱地對郡主寬慰道:“郡主放心,公主的妹妹,便是本宮的妹妹,你嫁進孫家,是為當家主母,即便是孫将軍,也要聽你的話,若有違抗,本宮自會為你撐腰。”
孫紹祖聽了,心裏樂開了花,這郡主娶的,值啊,太子殿下的妹子啊,尊貴如當朝公主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