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思
見燕臻盯着自己不說話,陶令儀忽地地有些不好意思,藏在頭發裏的耳廓微微發紅,她悄悄擡手,捂住了耳朵。
燕臻注意到她的動作,蹙眉道:“冷嗎?”
入秋之後,夜裏的溫度愈發的低。
又說高處不勝寒,所以露臺上還是有些冷的,但兩人難得有這般獨處的機會,陶令儀連忙搖頭,“不冷。”
但說出來的話,卻有些輕微的打顫。
若是從前,燕臻畢竟覺得她麻煩,但大約是習慣了她如此,他毫不例外,并且十分順手地解開了披風,裹住了她的肩。
陶令儀亦是習慣性地往他跟前湊了湊,兩人距離拉近,她的發頂正巧掃過燕臻的下颌,一縷若有似無的藥香在鼻尖萦繞,讓人莫名心靜。
兩人都面朝着露臺的方向,雖然身體挨得近,但實際上并不能瞧見彼此的神情,因此陶令儀好像膽子變大了些,她低聲喚他,“表哥。”
她的尾音輕柔,像是帶着鈎子般,勾得他不得不開口,“何事?”
“你能不能……”
她的話沒說完,其中的意味卻十分明顯,幾乎就是下意識的,燕臻伸出了左手,将她一把攏到了身前。
掌心觸到少女纖細的腰身,燕臻竟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
他一直都知道,陶令儀是當真把他當成未婚夫婿看待的,因此她才會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對他親昵而依賴。
但對于燕臻來說,她不過是一顆失去用處的棋,這兩個月來,他對她只有利用和逗弄。
可就在方才,他忽然地意識到,自己在看見陶令儀的時候,竟不止把她當成定國公的女兒,更是一個女人。
且是一個,很會勾人的女人。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開始對她生出男人的心思了。
一縷夜風拂過,撩起陶令儀的長發,輕掃過他的頸側。
燕臻閉了閉眼睛,不動聲色地收回手,退後半步,道:“起風了,回去吧。”
聽他這樣說,陶令儀也只得點頭,等兩人下去之後,水綠和連晖已經在下面等着了。
陶令儀看了看前院的方向,隐約有些光亮,便問:“表哥,你今天歇在府中嗎?”
燕臻如今騙人都不眨眼,嗯了一聲,道:“明日直接回學裏。”
陶令儀問:“什麽時候走?”她撲閃着眼睫,像有些好奇。
燕臻目光沉了沉,只道:“天不亮就要走。”
他不喜有人幹預他的決定,以及日常的所有事。能容忍陶令儀到現在,以及算是天大的恩賜了。
好在陶令儀還算知道分寸,沒有再問下去。
燕臻便也恢複了如常神色,道:“回去吧,很晚了。”
說是很晚了,但其實,陶令儀回到院子時,才戌時剛過。
正好藥已經煎完了,水綠替她去鋪床,清荷端來給她,說:“娘子把藥喝了吧,這是大夫先前留下的藥方,祛一祛寒氣,等明日劉大夫來,再讓他給您仔細把一下脈。”
藥味有些苦,但陶令儀還是喝的很斯文,聽到清荷的話,她有些奇怪的問:“劉大夫沒在家嗎?”
清荷一早編好了說辭,笑道:“說是陪着夫人回萬年縣老家了,算算日子,明天應該就回來了。”
難怪,陶令儀并不多問,她将藥喝完,藥碗放回托盤上,對清荷說:“不知道是不是白日睡多了,現在竟一點都不困。”
相比水綠來說,清荷的性子更活潑些,她聞言想了想,問:“要不奴婢再叫幾個人來,咱們一起陪娘子抽花簽兒吧。”
總歸都是唬人的玩意兒,詩詞堆砌的吉祥話罷了,沒什麽意思。
陶令儀想了想,問:“廚房可還有栗子。”
清荷一怔,回答:“恰好昨日沒了。”
她以為陶令儀是出去一趟餓了,便道:“奴婢讓小廚房給您把熱一碗牛酥酪吃?”
陶令儀卻搖搖頭,“帶我去小廚房看看。”
清荷見她這般,哪裏不知道她想幹什麽,連忙道:“娘子身體剛好,萬不可如此勞累。”
陶令儀朝她一笑,“我有分寸。”
方才雖走得腿酸,精神頭卻足,她是真的想做點什麽消磨精力。她說着,想到明日一早便要去太學的表哥,道:“我去看看小廚房還有什麽果子。”
沒辦法,清荷只得依了她。
但好在陶令儀并不是愛逞強的性子,她看着廚房邊上擺着兩筐山裏紅,便叫人分出一部分來洗淨去核。
等底下人把前面步驟都做完後,她才往裏加糖霜和蜂蜜,最後又加了些糖漬花瓣進去。
山楂糕常見,卻沒見過忘記加花瓣的。待它蒸熟之後,陶令儀夾了一塊喂給清荷,“嘗嘗,我做的如何?”
清荷也是下廚的好手,自然能分辨出好壞來,她點點頭,誇獎道:“娘子做的好吃多了。”
陶令儀朝她彎了彎眼睛,道:“給我拿紙筆來。”
清荷在一旁櫃子裏翻出紙和筆遞給她,陶令儀将自己方才的用料和步驟都寫了下來,晾幹折好遞給清荷,吩咐道:“明日記得交給廚娘,省得山果太酸。”
清荷應是,卻見陶令儀又擡筆寫下了第二份。
她好奇去看,卻不再是什麽山楂糕的新奇做法了。
“吉祥如意酥。”清荷念出聲,卻沒聽過這等吃食,“娘子,這是什麽?”
不想這話問出,陶令儀比她更疑惑,“你沒吃過嗎?”
她說:“這是宿州有名的糕點,表哥祖籍宿州,一向最愛吃這個。”
月前說要做栗餅的時候,還只能推測燕臻的喜好,這次卻連配方和名字都清楚的說了出來。
清荷心頭暗悸,不動聲色地問:“奴婢只是瞧着和尋常的不太一樣,是娘子從書上看來的嗎?”
“不一樣嗎?”陶令儀并未懷疑她的話,坦言道,“只是突然想起的,應當是從前在哪看過吧。”
她将那方子疊好交給清荷,囑咐道:“一定今晚做出來,明日表哥天不亮就要去學裏,一定沒功夫用早膳的。如意糕不膩,可以早上給他墊墊。”
聽她這樣說,清荷更加确認自己的想法,但她什麽都沒有說,只接過那方子,保證道:“奴婢都記下了,娘子回房歇着吧,這裏交給奴婢就是了。”
陶令儀這次很聽勸,也的确有些累了,她洗淨手,又囑咐了幾句便回房歇下了。
這兩日睡了那麽久,還以為晚上睡不着,但竟然很快就睡過去了,只是第二日醒得也很早,她披着夾襖下床,外面的天空還蒙着一層灰。
水綠應當已經把糕點送過去了吧?
前院。
燕臻昨晚睡得不算好,主要是近來事情都積壓到了一起,夜半難免思緒煩亂,早上破天荒地晚起了半個時辰。
眼看着便是上朝的時辰,沒空閑時間用早膳了。
燕臻按了按酸痛的眉心,從屏風上拿起披風直接上了馬車,對駕車的連晖吩咐道:“走吧。”
卻不想拐出二門,竟看見水綠等在路旁,連晖急忙勒住缰繩停車,回身看了一眼車裏,回禀道:“殿下,是水綠姑娘來了。”
燕臻正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聞言連眼皮都未掀一下,沒有出聲。
連晖便下了馬車,走到水綠跟前,問:“你怎麽來了?”
水綠朝他福了福身,道:“是娘子吩咐奴婢來的,這是小娘子昨晚做的糕點,命奴婢一早給太子殿下送來,說是沒用早膳的話,可以墊一墊。”
他們兩人離馬車不算遠,燕臻定然是能聽見他們的對話,但是始終沒有表态,連晖想了想,還是接過了那食盒,不願讓水綠難辦,“我回轉交殿下,天色還早,姑娘回去看顧小娘子吧。”
太子會不會收,也不是她一個奴婢能左右的,水綠對此也是意料之中,她道:“娘子特意囑咐奴婢,這兩樣糕點都是娘子親自做給殿下的,還望連護衛能把話帶到。”
說完,她主動退到一旁,讓連晖駕車過去。
而自始至終,燕臻都未發一言。
直到駛出晴方園,連晖才對燕臻說:“殿下,這一盒糕點可要留下?”
又是一陣沉默,許久,燕臻才道:“賞給你了。”
晴方園離着含元宮有些遠,等燕臻到兩儀殿外的廣場時,已經來了不少人了,但放眼望去,卻大多是年輕的朝臣。
見他進來,年輕的朝臣們齊齊向他行禮問安,零星也有幾個老臣,看似恭恭敬敬,實際上臉色都不大好,顯然是為着骊山的事有些不高興。
燕臻只當未覺,等到了時辰,與衆人一并進了大殿。
這些年皇帝垂危,一向都是太子和中書令陶郁林一起主持朝會,今日卻例外,因為階上只站了燕臻一人。
燕臻倒是一派淡然,如常地将朝臣們打量一遍,看到有許多位置都有空缺,便問一旁的內侍,“怎麽少了這麽多人沒來。”
此話一處,便有人站出來道:“回太子殿下,許多老相公身子年邁,自骊山回長安之後便卧床不起,實難參與朝政,都在吏部告過假了。”
燕臻并不意外,他當初選擇扶持新人而不是拉攏老臣,便是因為他們多半都與陶家有姻親往來,這麽多年你來我往早已糾纏在了一起,若想處理,便只能連根拔除。
那個根就是陶郁林。
如今那個根都被切斷了,這些不入流的枝葉自然開始衰敗枯萎。
燕臻心底冷笑,面上卻做出一副擔憂的樣子,“看來是朝中确實該添點新人了,否則老人們一病,這朝堂不是都要空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裏甚至帶着笑,但是任誰都不敢忽視他眼底的銳利。
兩虎相争,終有一傷。
而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就已經是太子占了上風。
原本燕臻還想着冗官難去,今日他們自己騰出位置,也算給他省心了。
朝會之後,燕臻召集吏部尚書到延英殿說話,而他培養多年的年輕臣子也終于在此時派上了用場。至于原本處于中心的陶黨,卻在不知不覺間被徹底踢出權力的漩渦。
待小朝會結束,燕臻沒有在宮中停留,薛呈就候在廣場的長階下,見他出來連忙迎過去,低聲禀報道:“随王爺今早來給您傳信,說是陶郁林已經被押送回定國公府了。”
他的勢力和羽翼都被斬斷,往日輝煌的國公府也不過只剩一具華麗的空殼。
畢竟積勢多年,越到關鍵時刻,越要緩緩圖之。
燕臻想了想,說:“陶郁林畢竟算是外戚,又是多年老臣,為保穩妥,這件事就交給皇叔去辦,他會答應的。”
“是。”走出兩儀門,馬車就停在不遠處,薛呈上前替他撩開車簾,問道:“殿下,咱們還是回晴方園嗎?”
燕臻閉目沉思了一會兒,道:“去定國公府。”
“是。”
陶氏在長安建府已有超過百年的光景,早在大雍建朝時,陶家便已經是朝廷柱石。
只怕這麽多年,善興坊都沒有這麽安靜過。
昨天夜裏,就在陶令儀游園的時候,燕臻便已經派了金吾衛将陶家上下七十一口全部軟禁,只是還未對外宣揚罷了。
此時走進定國公府中,竟是比晴方園還要寂靜幾分,且這裏的寂靜中帶着肅殺,地上隐約可見打鬥掙紮過的痕跡。
見燕臻往地下看,薛呈立刻道:“果然不出殿下所料,陶郁林在府上養了私兵。”
燕臻并不意外,否則他也不會提前向隴右借兵。
他熟門熟路地往陶郁林所居的松石院走去,這裏曾經比兩儀殿更多名貴往來,但如今人走茶涼,只有帶着鐐铐的陶郁林還坐在高位上。
走到門外,薛呈便想要通傳,卻被燕臻擡手攔住,他走進正廳,就那麽看着陶郁林,始終沒有開口。
陶郁林身形清瘦,此時看上去還有些佝偻,他擡頭看着燕臻,語氣篤定地說:“是你給聖人下的毒。”
燕臻并不掩飾,“當然。”
陶郁林眼睛暗了暗,說不出是悔恨還是什麽。
他的确沒有想到,燕臻會在永元帝壽宴時動手,那麽多人都在,這實在不算個好時機,可是燕臻卻偏要铤而走險。
陶郁林說:“既扳倒了我,又得到了皇位,殿下一箭雙雕。”
燕臻卻瞧不出高興的樣子,他問:“你知不知道,我為何會選這個時候?”
陶郁林自然答不出來。
燕臻冷嗤一聲,道:“那日是他的壽辰,也是我母親的忌日,可這世上,早沒人記得她了。”
“你母親……”陶郁林明顯有些怔忪,他沉默許久,才道,“原來是為了她。”
聽他這個語氣,想必早已不記得自己還有個妹妹了。
燕臻忽然有些好奇,“妹妹不記得,女兒呢?”
陶郁林聽到這話,神情終于有了波動,鎖鏈相撞發出聲響,“是你!”
見他這副神情,燕臻忽地有些想笑,“好在你還記得她,也虧得我沒白養了她這麽久。”
陶郁林怒目而視,“她自來體弱,在府中嬌養多年,對朝政之事蓋不知情,她是無辜的!如今陶家倒下,你又何必難為她?”
“無辜?”
先前榮九川也對他說過,陶令儀是無辜的。
同樣都是陶家的女兒,憑什麽她母妃要成為棋子再被舍棄,而陶令儀卻能嬌生慣養十幾年,占盡了好處。
難道他母妃不無辜嗎?
他本該是尊貴的皇子,卻被迫一出生就待在陰暗破敗的掖庭宮,他就不無辜嗎?
雜亂的心思最終抵不過紮根已久的恨意,燕臻倏地冷笑一聲,說道:“當年我母妃入宮,很快懷有身孕誕下皇子,那之後,你想讓她給聖人下毒,自己擁立兒皇帝,徹底把持朝政。”
“但當時,母妃沒有答應。所以你便覺得她背叛了你,将她親手送進了掖庭宮。”
“後來,我曾問過我母妃,若是再給她選一次,會不會給聖人下毒。你猜她怎麽說的?”
陶郁林卻似乎已經知道他想說什麽了,臉色愈發慘白。
燕臻自顧自回答:“她說,她會把那毒藥下進你的杯子裏,你說,這算不算她的遺願?”
“只可惜她已不在人世,如何替她完成這遺願,我還苦惱了許久。”
在這一刻,他忽然露出些許少年人的神情,卻更讓陶郁林心生寒意。
果然,燕臻道:“好在你還有個女兒,到時候,便讓陶令儀來替她的姑姑完成遺願吧。”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唇邊甚至帶着幾分笑,可眼底卻好似藏了一把淬毒的匕首,如狼反顧。
陶郁林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只聽燕臻接着道:“你恐怕還不知道,陶令儀一個月前重傷失憶,什麽都不記得,卻是一把我當成她的情郎,對我可謂千依百順,想必這小小的心願,她想都不想就會答應吧。”
陶郁林顫抖地張了張嘴,“原來這才是你的目的。”
睚眦必報,心狠手辣。
他忽地笑起來,“燕臻,你的身上果然流着我們陶家的血。”
燕臻的神色一下子狠厲起來,他這一輩子,最厭惡旁人提起他與陶氏的關系。
他直接擡手掐住陶郁林的脖頸,稍一用力,竟直接将他拎了起來,陶郁林無法呼吸,臉色很快漲紫,但還是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你恨我,卻,卻……一輩子都……都無法洗去與陶氏的關聯。”
這話可謂十足的怨毒,燕臻卻聽完卻忽地笑了起來,他松開手,将陶郁林摔回椅子上,“怎麽沒辦法,我将陶家的人殺光不就行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極輕,甚至帶了點笑,尾音缥缈得不似認真。
但陶郁林知道,他真的能做到這般狠絕。
就像陶郁林了解燕臻,燕臻也最知他的軟肋在何處,他松開手,說:“放心,我不會殺你,我會讓你親眼看着這偌大的定國公府,是怎麽垮掉的。”
燕臻拿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道:“安心等着吧,我會讓你女兒來給你陪葬的。”
說完,他一腳踢開陶郁林,徑直離開了。
定國公府占地一坊之大,縱是燕臻也只到過陶郁林的松石院。燕臻負手立在院中,看着金吾衛從後院中搬出成箱成箱的珍寶。
“參見太子殿下。”金吾衛見到他立刻落下箱子行禮。
燕臻随口問道:“哪個院子的?”
一人答:“在九娘子的庫房。”
燕臻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陶令儀好像就是在姊妹中行九。
他示意打開箱蓋,倒不是想象中的金銀首飾,而是一整箱的古籍孤本。
他随手翻了翻,竟還有醫書。
“擡走吧。”他沒再耽擱他們的時間,将箱蓋合上。
卻沒走,就站在遠處,看着他們将陶令儀的居所徹底搬空。
同陶家的其他人相比,陶令儀的物什不算多,更沒有金銀珠寶,多是些琵琶樂譜,還有些女兒家的心愛之物。
莫名地,他竟忍不住去想,若是陶令儀知道自己閨中的寶貝全都充入了內庫,會是如何?
只怕是恨得落淚。
他倒還沒見過她落淚的模樣呢。平日裏那一雙杏眼總是盛滿了明媚的眼波,若是換成一汪眼淚,又會是什麽風情?
燕臻滾了滾喉結,嗓子竟有些發幹。
連晖跟在他的身後,眼見那一對金吾衛都走遠了,自家主子卻愣怔許久,不知在想些什麽。
連晖低聲喚他,“殿下,您不是還要去吏部的嗎?”
聽到他的聲音,燕臻這才恍然回過神,日頭高挂頭頂,竟是快午時了,他竟險些因為陶令儀誤了朝中的正事。
“走。”
離開定國公府,燕臻坐上馬車,他随手從桌上翻開一本書打發時間,試圖将心底那點子紛亂如雜草的心思清除出去。
但還沒看多久,忽然感覺胃部一陣抽痛。
他拍了拍車壁,“連晖。”
連晖立刻聽出他的聲音不對,連忙道:“殿下這是怎麽了,胃不舒服了。”
這算是燕臻的老毛病了,不算多嚴重,卻是不能餓,但凡有一頓飯不吃,胃裏便如火燒般難受。好在他身邊一直有備着藥丸,連晖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來兩顆。
燕臻沒就水,直接嚼碎咽了,胃部的抽痛感很快減弱,但是腹部卻仍舊空空。
一會兒還要去吏部見朝臣,他正猶豫着去哪吃點東西,便聽連晖道:“殿下,前面便有一家飯館,您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墊墊。”
離的老遠都能看着那桌上的油污,燕臻頓時什麽胃口都沒了,他皺眉靠了回去,“走吧,我沒事。”
連晖也知道自家主子的習慣,開口的那一瞬間就料到會被拒絕了,只是見他額上隐約沁出冷汗,又試探着問:“殿下,要不要,先吃些糕點。”
燕臻皺眉,便見連晖遞進來一個食盒,“是陶小娘子晨起送來的。”
說着,連晖揭開蓋子,拿銀針試了毒,征詢着燕臻的意見,“殿下?”
一會兒還要見朝臣,燕臻猶豫一瞬,最後還是拿了一塊,那糕點樣式新奇,他還從未見過,咬了一口,同想象的味道不太一樣,甜而不膩,還帶着淡淡的花香。
的确如燕長風所說,味道極佳。
但他也只是嘗了一塊,便将蓋子合上,重新推了出去,“拿走吧。”
這些日子,他已經放縱太多了,對于陶家人,他本不該如此心軟的。
若斬草不除根,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無論是人,還是心。
晴方園。
劉大夫是剛用過早膳後來的,彼時陶令儀正在榻上看書,他走近問好,“見過小娘子。”
陶令儀溫和一笑,命水綠給他備座上茶,“辛苦劉大夫了,才回京便要往我這兒跑。”
這幾日在骊山,跪的膝蓋都腫了一圈,還得忍受貴人們的斥罵,只有到陶令儀這兒,次次都是春風化雨般的體貼。
劉大夫幾乎都要兩眼含淚了,可惜無以為報。
畢竟如今陶家這情況,小娘子恐怕也沒幾天活路了。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替陶令儀診脈,“勞煩娘子伸出手來。”
水綠說:“劉大夫,我們娘子昨日昏睡了一天,還不住的發熱,旁的人怎麽叫都叫不醒,最後也不知怎麽,竟又自己突然轉醒了。”
劉大夫沉吟片刻,回答道:“想來是娘子腦後的淤血在逐漸散去,記憶也開始慢慢恢複,才會常夢難醒,至于醒叫不醒,大約是安神藥的劑量太大,如今娘子的精神已經好多了,不必每日以藥入眠,只那荷包裏的草藥便已足夠了。”
“是。”水綠又問了些注意的事項,劉大夫也都一一解答了。
一直沉默的陶令儀卻忽然問:“劉大夫,我最近的确想起了一些往事,卻又模模糊糊的串不起來,依您看,我什麽時候能徹底恢複?”
她滿目期盼,卻不知恢複記憶那日,才是真正地噩夢來臨。
作者有話說:
想試試換個時間點發會不會好一些,早上更這麽多,晚上就不更啦,如果效果不好,我明天再改回晚上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