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掌控

劉醫正聽覺得自己聽懂了,卻又不可置信,聽完反應了好久才回答:“有是有……”

燕臻蹙眉,“有話直說便是。”

劉醫正答:“但小娘子本就失憶過一次,若再用藥,只怕記憶再難恢複了。”

燕臻問:“旁的呢?”

劉醫正搖了搖頭,“殿下,恕臣直言,其實那藥也只是在醫書上記載過,具體如何,沒有人實施過,所以臣也不知道,到底能保證什麽樣的效果。”

燕臻煩郁地嘆一口氣,“知道了。”

劉醫正應下,而後繼續給陶令儀把脈,道:“陶小娘子應當只是急火攻心,一下子暈厥了過去,沒什麽大礙,待臣先為小娘子施針。”

“你來。”

燕臻擡手地揉了揉眉心,不再開口,倚在靠背上閉目養神。

他行事一向果決,想要什麽就必定得到,從未有過後悔之時,可是現在陶令儀才恢複記憶一天,他竟然有些後悔了。

若是她仍舊對外面的事全然不知,又怎會鬧出今天這些事。

施針之後,陶令儀的手動了動,卻沒有醒,劉醫正解釋道道:“回殿下,小娘子應當是太累睡着了,等睡醒之後,就會醒來了。”

已經快到用午膳的時間了,水綠退下去熬藥,清荷候在門外,請示道:“殿下,您今日可要在這用膳?”

燕臻正要點頭,卻見薛呈快步從外面走進來,“殿下,隴南的信。”

燕臻拆開信封,一目十行地看完,神色立時一沉,“回東宮。”

他起身,臨走之前不忘叮囑清荷,“看好小娘子。”

清荷和水綠都是跟在燕臻身邊七八年的老人兒了,在東宮伺候這麽多年,也曾見過不少朝臣塞進來的美人兒,但太子殿下別說拿眼去看,便是連後宮都沒進過幾次。

她這還是第一次見殿下這麽緊張一個女子。

清荷自然不敢怠慢,連忙應下,“是。”

朝中勢力算是重新劃分了一遍,在孟思源和幾個近臣的主持下,逐步走向正軌,隴南的戰事卻愈發吃緊,燕臻幾乎一夜沒睡,直到第二日天剛蒙蒙亮,才在明德殿的偏殿小憩了一會兒。

等再醒來,已是将近正午了,燕臻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幾時了。”

薛呈聽見聲音走進來,替他拉開些床帏,“回殿下,已經巳時了,殿外清荷姑娘求見。”

清荷就等在明德殿外的小廣場上,此時焦急得在階下走來走去,聽到有人來叫她,連忙往偏殿走去,“殿下。”

燕臻正在屏風後更衣,面上尚有倦色,懶散地問:“發生了何事?”

清荷忙道:“回殿下,自您昨日走後,娘子便沒吃任何東西,劉醫正說,若是再這樣下去,只怕小娘子的命都沒了。”

這一句話,将燕臻腦子裏的困倦全部打消,他幾乎算得上是猛然驚醒,皺眉道:“來人,備車。”

他幾乎是下意識便開了口,也就在這下意識之後,他恍然發覺,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待陶令儀已然完全不同了。

晴方園。

陶令儀面對着牆壁,整個人縮在被子裏,只覺得又冷又餓。

從昨晚到現在,她沒有吃任何東西,倒不是想絕食,只是一看見飯菜,便會想到自己當日竟親自到後廚給燕臻做糕點。

想到這幾日,她對燕臻言笑晏晏,便覺得心肝脾肺都被人拿棍子狠狠攪弄了個遍,胸腔悶得難受,再沒有任何胃口了。

水綠幾人輪番來勸她用膳,到最後,她心煩意亂地将被子蒙住,不想再聽到任何聲音。

水綠無奈,只能将那飯菜熱了再熱,只盼着太子殿下快些過來。

燕臻一進院子便看見滿面愁容的水綠,她迎上前想要行禮,但燕臻只吩咐了一句“把藥端來”,然後便徑直從她身邊掠過,大踏步走進內室。

內室之中,幾個小婢女都守在床榻三步之外,生怕陶令儀想不開,見到燕臻的那一瞬明顯松了口氣,燕臻朝她們揮揮手,幾人忙不疊退下。

房門被關上,燕臻蹙眉凝着床榻上那凸起的一團,冷聲問:“為什麽不吃東西。”

陶令儀早已認出他的腳步聲,此時閉眼假寐,不說話。

燕臻按下心底的煩躁,問:“陶令儀,你想尋死?”

仍是一片沉默。

燕臻氣笑着點了點頭,只覺得額角不住地跳,好在這時房門被人敲響,水綠在門外道:“殿下,藥來了。”

燕臻深呼一口氣,竭力維持住最後一點理智,“進來。”

水綠端着托盤走到燕臻跟前,燕臻擡手端過那碗藥,命令,“下去吧。”

“是。”水綠連忙退下,并不忘帶上房門。

燕臻端着藥碗走到床邊,沉聲道:“起來先把藥喝了。”

他的聲音如一根繃緊的琴弦,顯然已經到了怒極的邊緣,陶令儀肩膀縮了縮,小聲道:“你出去。”

燕臻怒極反笑,他将藥碗放到一旁的小桌上,盯着她單薄的背影點了點頭,“陶令儀,這是你逼我的。”

落下這句話,他也不等陶令儀反應過來,便上前一步抵在床沿邊,兩手各扯住被子的一角,将陶令儀連人帶被子整個兜過來,而後将礙手的被子扯下,單手将陶令儀的雙手束到身後,緊緊地禁锢在腿前。

另一只手則伸手去端撂在桌上的藥碗。

陶令儀見他如此動作,以為他要強灌,卻不想他竟送到唇邊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然後掐住陶令儀的下巴,嘴對嘴地将藥汁渡了過去。

陶令儀被苦得眉頭輕蹙,被迫吞咽了一大口,燕臻等她咽幹淨才将上身退開些,但一雙淩厲的鳳目仍舊緊緊盯着她的眼睛,“這次可以自己喝了嗎?”

陶令儀實在受不了這般,她紅着眼睛點點頭,燕臻才終于将她松開,“那喝吧。”

陶令儀無法,只得蹭過去端起那藥碗,艱難地将剩下的喝光。

她喝藥時,燕臻又喚人來擺膳布菜,然後親自坐在桌前監督,“過來吃飯。”

想到他方才的招式,陶令儀實在不敢說自己吃不下,她下床走到桌前,坐到了離着燕臻最遠的位置。

燕臻見她如此,微動了動眉,但沒說什麽,只是吩咐水綠給她盛一碗百合蓮子粥,然後道:“把粥喝了。”

他的語氣嚴厲而不容置疑,有那麽一瞬間,陶令儀竟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太子,而是學堂裏的夫子。

她一邊恍惚着,一邊端起了碗,竟就這麽吃了小半碗。

直到最後實在吃不下了,她擱下碗筷,看向燕臻,“我吃好了。”

她以為燕臻會說什麽,卻不想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剩下的粥,然後問她:“不吃了?”

陶令儀覺得這樣日常的對話發生在她們兩人之前異常的詭異,遲疑着點了點頭。

卻不想燕臻對水綠說:“去數一數還剩多少粒米。”

陶令儀一怔,見水綠竟然真的端起來數起來,她愣愣地問:“你想幹什麽?”

燕臻淡淡地勾了勾唇,說:“你敢如此,不就是拿準主意我不會把你怎麽樣嗎?”

“我的确不會動你。”他指了指水綠手裏的碗,“一會兒數出來有多少粒米,我就讓人在陶郁林的身上劃上多少刀,你說,好不好?”

說出這般殘忍的話,他竟然還能溫柔地朝她笑笑。

陶令儀愕然一瞬,便聽水綠回禀道:“回殿下,一千三百九十五。”

燕臻挑了挑眉,“連晖。”

連晖就在外面,隔着半敞的房門應了一聲,“殿下。”

燕臻命令,“去刑部天牢,在陶郁林的身上劃一千……”

水綠接道:“一千三百九十五。”

燕臻點點頭,“劃這麽多刀,但別把他弄死,孤留着他還有用。”

“是。”

連晖一向只聽命令,聞言立刻便要退下,卻聽一旁的陶令儀急聲喊道:“不要。”

連晖一頓,下意識看向燕臻。

燕臻挑眉看向陶令儀,“你說什麽?”

陶令儀朝他搖頭,“不要,不要去。”

見燕臻滿目冷淡,全然無動于衷的模樣,她抿了抿唇,伸手去搶水綠手裏的碗,“我吃……我吃,你不要讓他去……”

燕臻擰了下眉,吩咐:“水綠,重新盛一碗來。”

重新盛完之後,就不再是小半碗,而又是一整碗了,陶令儀胃口小,便是平日裏也吃不了這麽多東西,但眼下她什麽都沒說,只是默默拿起勺子,往嘴裏拼命的咽。

直到燕臻都看不下去了,吩咐水綠拉住她,她才終于擡起頭,小心翼翼地問:“殿下,我能吃完。”

燕臻看着她發紅的眼尾,嘆口氣,“撤了吧。”

陶令儀見他半垂着眼皮,以為他又不高興,連忙按住手邊的飯碗,慌亂道:“不,不用撤,我能吃完,我能吃完……”

說着,她又欲伸手去拿勺子。

燕臻立即給水綠使了個眼神,水綠會意,連忙按住陶令儀的手,将那碗筷生生搶了過來,“娘子,給奴婢吧。”

兩個小婢女手腳麻利地将碗筷收拾幹淨撤下,陶令儀張皇無措,燕臻按了按眉心,喚她,“過來。”

陶令儀抿了抿唇,正有些猶豫,便聽燕臻沉下了語氣,“不聽話?”

她立時搖頭,“沒有。”然後起身走了過去。

許是嫌她走的慢,燕臻一把将他拉入懷中,陶令儀撞上他堅硬的胸膛,手腳都有些僵硬,但還是順從地由着他輕捋自己的長發。

燕臻問:“你很怕我?”

陶令儀下意識點頭,又很快搖頭,“沒有。”

燕臻哼笑一聲苡糀,又如何看不出她的緊張,但他什麽也沒說,只是安靜地睨着她,不再言語。

同白日裏的倔強不同,她似乎真的被他吓到了,這會兒乖順的不得了,腦袋微垂着,彎折的肩頸線流暢又漂亮。

燕臻不自覺撫上去,能感覺到掌下人輕輕地顫栗,他微蹙起眉,甚是享受這樣類似于掌控的快.感。

他禁不住想,若是她能一直這麽乖巧就好了。

可偏偏現實不如人意,陶令儀忍了又忍還是開口道:“殿下,您……”

不知道為什麽,燕臻并不希望她對自己用這般恭敬,甚至是帶着些許讨好的語氣。

“殿下,能不能讓我見見……”她頓了頓,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道,“能不能讓我見見表哥。”

最後那兩個字,那般刺耳。

燕臻閉了閉眼,強壓下心頭的無名火氣,“你早些休息,我改日再來看你。”

說完他拂袖而去,卻沒回東宮,而且去了另一側的廂房。

因為怕陶令儀會餓昏過去,所以水綠便把劉醫正安置在那,随時待命。

此時見燕臻進來,他起身行禮,“殿下。”

燕臻朝他擡了擡手,決定道:“明天,我要看到她恢複原狀,如兩個月前一般,你明白了嗎?”

燕臻一走,陶令儀強吊着的精神立即散了個幹淨,她将自己重新扔回榻上,腦子裏亂糟糟的。

阿爹已經入了刑部,那她這顆棋子也沒什麽用處了,她原以為燕臻會殺了她,或是将她也扔進刑部,卻都沒有。

他就這樣鎖着她,困着她,又是為何?

煩亂的思緒在腦中亂成一團麻,她揉了揉額心,沒叫人進來,自己起床倒了杯水。

正巧水綠端着托盤推門進來,“娘子怎麽自己下床了。”

自從得知真相後,陶令儀對身邊的幾個婢女也愈發冷淡,她知道她們身不由己,卻也做不到一如從前。

聽到這話,她也只是淡淡地道:“無事。”

水綠自然能感覺到她對自己的疏遠,握着托盤的手指緊了緊,一瞬間的不忍之後,她走到陶令儀身邊,将藥碗遞過去,“娘子把藥喝了吧。”

不是才喝過一碗?陶令儀蹙了蹙眉。

大約是瞧出她眼中的疑惑,水綠解釋道:“殿下特意吩咐劉醫正給您調理身子的。”

聽到“殿下”這兩個字,陶令儀長睫顫了顫,沒說什麽直接伸手去拿,濃苦的藥味有些沖,和從前喝過的味道都不大一樣,她頓了頓,還是乖順地喝完了。

水綠無聲松了口氣,道:“娘子再歇會兒吧,歇兩日您都沒睡好,待用晚膳的時候,奴婢來叫您。”

花廳內,燕臻坐在桌前,手邊擺着一冊書,卻許久沒有翻動一頁,直到水綠走進來,回禀道:“殿下,已經盯着娘子把藥喝下去了。”

燕臻擡了擡手,表示自己知道了,手裏終于撚動了一篇書頁。

既然脫離掌控,那就重新握在手裏,無論是帝位,還是想要的女人。

兩個時辰後。

陶令儀再度從一片空白中醒來,她茫然地看着圍在床邊的婢女,頭痛地錘了錘腦袋,“這,這是哪?”

一道腳步聲響起,她擡眼看去,只見一個容貌俊美的男子緩步停在床前,溫柔地望着她,“簌簌,怎麽這麽看着表哥?”

作者有話說:

燕臻:我為愛當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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