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文案
燕臻走後, 清荷走過來給陶令儀掖了掖被子,便又帶上門走了出去。
陶令儀終于翻了個身,聽着外間的動靜, 腦中在思索一個出去的辦法。
可清荷等人就在門外,她真的能出去嗎?出去之後又該怎麽辦?
她又不由自主地想到嬌雲, 她是被燕臻殺了, 還是如何?她到底是誰的人?
嬌雲說,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她該相信嗎?
或許可以賭一下,在她的身邊,也有人想要幫她, 只是在等她走出這個院子。
便是沒有又能怎麽樣呢?她莫名有一種感覺, 燕臻不會殺她。
陶令儀這樣想着,緊繃的神經終于稍稍放松了下來, 折騰了一整夜, 她實在有些撐不住了,應該好好睡一覺, 有什麽話等醒來再說。
這一覺一直睡到中午, 清荷來叫陶令儀起身, 伺候更衣的時候笑着揶揄道:“娘子進來越發愛賴床了, 看來還是郎君拿您有辦法。”
陶令儀聽着這話只是淡淡一笑, 心裏卻忍不住想,清荷知道嗎?
她們應當是知道真實的燕臻是什麽模樣的吧?在她們心中,自己到底算是什麽呢?
她推開清荷的手沒叫她給自己穿衣裳, 昨天半夜她對自己下手也沒輕沒重的, 腰上的嫩肉被刺破了好幾處, 貼着皮膚的裏衣都洇出了點點紅梅。
她不能讓清荷瞧見, 自己快速套上了夾襖,将帶有血跡的衣裳藏在內裏,只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
陶令儀無法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亂想,她接過溫熱的帕子蒙住臉,悶悶地開口,“去傳膳吧,我有些餓了。”
“是。”
清荷當即命人傳膳,陶令儀坐到桌前一看,仙人脔、筋頭春、乳釀魚……幾乎都是清甜的菜式,平日同燕臻兩人一起用膳的時候,陶令儀幾乎不會吩咐廚房預備這些菜,因為燕臻口味偏淡,但其實她自己頗有些嗜甜。
眼下能擺這滿滿當當的一桌子,想必是燕臻晨起吩咐的,陶令儀不是不動容的,她一向知道,他是關心自己的。
可這關切中有幾分真幾分假?
她無從得知。
陶令儀捧着一碗清炖排骨湯,慢慢地呷飲着,還不忘關心兩句清荷的身體,“清荷姐姐,你的身子好些了嗎?頭還暈不暈?”
清荷忙福身謝道:“多謝娘子關切,奴婢已經沒有大礙了。”
陶令儀又問:“可讓劉大夫看過了?說是怎麽回事了沒有?”
清荷答得滴水不漏,“多謝娘子為奴婢費心,劉大夫替奴婢來看過,說是奴婢這兩日晨起吹了風,再回內室被地龍一悶,才會頭暈。昨日奴婢已經吃了藥,不耽擱正事。”
聽她這樣答,陶令儀便知道,自己不大可能将她支開了。
果然,待陶令儀用完膳下了桌,清荷親自端來放着藥碗的托盤,對陶令儀說:“娘子,該喝藥了。”
離着很遠,陶令儀就嗅到了那熟悉的令人作嘔的苦味,她低頭看了一眼,擡手去摸藥碗的外壁,“有些燙。”
清荷以為她不想喝,便勸道:“娘子不是嫌這藥苦嗎?若是放涼了味道更難喝,娘子不如趁熱……”
但陶令儀沒等她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擱這一會兒再喝吧,清荷,你給我绾發梳妝吧。”
清荷一愣,“娘子今日怎麽想起梳妝了……”
別說上妝了,平日裏挽發用的都是烏木簪,金玉都不戴。
陶令儀摸了摸自己稍顯幹枯的嘴唇,掩住心底的苦澀,“這兩日睡得晚,看着氣色不太好。”
“是。”清荷答應着,扶了陶令儀坐到妝臺前。
從鏡中看去,未施粉黛的陶令儀仍是個美人胚子,稍顯素白的臉色更為她添了幾分惹人憐愛的可憐楚楚。
她是杏眸,但笑的時候會如彎月,晶亮亮的盛着漫天的光,比月色更皎潔漂亮。
清荷一邊給她梳頭,一邊想着從前在晴方園的時候,小娘子仿佛是很愛笑的,可是近來她好像都沒怎麽笑過,成日捧着枯燥無味的醫書,在美人榻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就連從前最愛的五弦琵琶都不彈了,有一日她見陶令儀心情不佳,便想哄她彈會兒琵琶高興些。
可她再彈不出輕快的《江南願》,幽幽戚戚的琵琶調好似深宮裏的女人,不知有多久沒有踏出四方小院,去看一看外面的光。
清荷當時還覺得自己胡思亂想,可是現在想來,娘子可不就是深宮裏引頸等待的哀怨妃子——
原本光鮮快樂的時光一去不複返,從此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要寄托在皇帝一人身上。
她忽然無法想象小娘子會變成那個樣子,可她自小就長在宮裏,聽說過,甚至親眼見證過不少這樣的事情。
陛下的母妃不就是如此嗎?
入宮時也曾寵冠六宮,後來一朝封後生下皇子又如何,還不是被廢去了掖庭宮。
說到底,倚仗皇帝的愛,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
唉,清荷無聲地輕嘆了一聲,為小娘子幾可預見的人生。
殊不知陶令儀一直在鏡中觀察着清荷的神情,見她微垂着眉目似是在嘆氣的模樣,輕挑了下眉,問:“清荷,你怎麽嘆氣了?”
清荷一怔,否認道:“娘子,奴婢沒有嘆氣。”
陶令儀見她否認,也只是笑了笑,說:“我以為你是覺得我可憐。”
清荷不由愣住,被識破心思後的尴尬一閃而過,幹笑道:“怎麽會呢?這世上哪裏還有比小娘子更幸福的呢……”
可惜陶令儀并不想繼續聽下去,她拂開清荷替她戴冠的手,随便挑了個銀簪插在了發間。
她起身看向窗外,“還在下雪。”
這雪已經接連下了幾天了,斷斷續續的,剛清出的路又很快被蓋住,院中的梅花樹都被積雪壓斷的好幾根枝幹,發出脆弱的吱呀聲。
陶令儀給自己披上厚鬥篷,“陪我出去走走。”
她不是請求,而是命令,并且說完便徑直往外走了。
清荷一愣,想去攔她,“娘子,您還沒喝藥呢。”
但陶令儀已經頭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無法,清荷只能叫人再将湯藥熱一熱,然後自己快步追了出去。
走出內室,下了長階,穿過長長的庭院,陶令儀很快便走到了第一棟道月洞門跟前,月洞門外是移植過來的已經過了季的花草,如今都被油布或棉布包着并排擺在牆根下,看上去頗有幾分凄涼。
除了專門侍弄花草的婢女之外,很少有人再往這個月洞門外走,卻見陶令儀立在門前頓了頓,竟擡步走了出去。
清荷急忙将她拉住,“娘子,您這是幹什麽?”
陶令儀回過身來,偏着頭看向她,純淨的眸中滿滿都是疑惑,“我自己的家,不能去瞧瞧嗎?”
被她看着的那一瞬間,清荷竟然說不出一個不字,但她也知道,如果放任陶令儀再往外走,她很快就會發現,這不是深宅大院,而且一座寬敞老舊的宮殿。
但看着陶令儀的神情,她知道自己攔不住她。
于是,她只能拼命地給身後的小婢女打手勢使眼色,示意她趕緊去請陛下過來。
小婢女一溜煙跑了,陶令儀看着她通風報信的背影,只當什麽都沒看見,“所以,我可以出去了嗎?”
清荷心虛地幾乎不敢和她對視,但陶令儀卻仿佛已經沒了耐心,她撥開清荷橫在自己跟前的手臂,徑直再往前走去。
清荷想攔又怕傷到她,不攔又怕事後被主子知道把她活剮了,就這樣亦步亦趨地跟着陶令儀,竟直直地跟到了院子真正的大門處。
也就是長樂宮的宮門。
陶令儀看着眼前高大宏偉的實榻門,竟忽然不知道說些什麽了。
幾乎傻子都能看出來,這不是尋常庭院會有的陣勢和規格。
院子裏看着平凡無奇,院門卻是這般的高大堂皇。
所以,這到底是哪裏?
陶令儀忍不住上前,這次,清荷終于伸手,整個人攔在了她的身前,“娘子,不要再往前了。”
陶令儀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平靜,“為何?”
清荷搖搖頭,半是威脅半是懇求地說:“若是郎君知道了,只怕不僅是奴婢活不成了,便是娘子也難逃苛責。”
陶令儀冷笑一聲,命令,“把門打開。”
沒有人敢動,周邊的下人齊齊跪下,默不作聲地阻攔着陶令儀再往前的路。
正在僵持間,厚重的實榻門忽然被人從外打開,陶令儀循着聲音去看——
只見兩隊身着甲胄的金吾衛訓練有素地闖入庭院,密不透風地将陶令儀包裹了個嚴實。
而在這兩隊金吾衛的後面,是燕臻。
他方才收到清荷命人傳來的消息,甚至來不及換衣裳,便急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因此,他身上穿的暗色錦袍上繡着五爪金龍的紋飾,張揚而貴氣,分外直白地展示出了他尊貴的身份。
陶令儀盯着他袖口的紋飾,有些發蒙地捂住了嗡嗡直跳的太陽穴,這是怎麽回事?
他怎麽會穿龍袍,這不是只有……
那兩個字在腦海中乍一浮現,陶令儀便如被閃電劈了一般,整個人都僵住。
看這院子……再想到那日從他身上掉下來的玉佩……
陶令儀晃着身子闖出大門,卻只看到了一條長而幽深的甬道,泥胎木偶般的宮人們在宮道內穿梭,見到她的那一刻,竟還福身行禮,喚了一句,“賢妃娘娘。”
陶令儀險些直接昏死在原處,好在還有最後一口氣在心尖上吊着,她問:“你是皇帝?”
燕臻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總歸他覺不會允許陶令儀離開,她得知真相也不過是早晚的事,因此他并不意外,坦然地點了點頭,“是。”
所以,燕臻擡手勾住她茫然的小臉,“別想着離開,你已經是我的女人了。”
陶令儀一哽,忽地說不出話來。
她看着方才因為自己的動作而飛快追了上來的金吾衛。
原來她所居小院不過冰山一角,更有重重華麗的宮殿将她牢牢鎖住。
她看着燕臻,緊緊盯着他的眼睛,試圖從中尋找到半點的心虛、歉意和愧疚,但她失望了。
她能看出來的,就只有對她瘋狂的掌控欲。
陶令儀崩潰地搖了搖頭,看着周邊華麗高大的城牆,堅定道:“我要離開,放我走。”
“放你走?”燕臻輕聲重複着她的話,半晌竟是嗤笑一聲,大約是在譏諷她的天真,“簌簌,你已經是我的人了,還要去哪?”
他居高臨下,像在逗弄籠中的鳥雀,眼底藏着的,是勢在必得。
作者有話說:
晚上十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