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機長,客滿了,現在關艙門嗎?”空乘到前艙來請示。
聽到機長姜堰“嗯!”了一聲,空乘就匆忙退了出去。老機長眯了眯眼,看着窗外的細雨,不再做聲。明明下午還是豔陽似火,這傍晚的太陽轉了個頭,就變成了雨天,天氣換的就跟故意不讓他們起飛似得。
下雨對飛行的影響很大,雨滴影響視線,氣流也會造成颠簸,碰到帶電雲更有可能對機體造成損傷。安全是飛行的頭等大事,面對這種情況,起飛時間自然只能一推再推。
眼看着窗外的雨時斷時續,乘客們都難免有點心煩。而将近一個小時過去,飛機在原地紋絲未動,客艙內的火氣值顯然就開始不斷飙升。空乘們只好更加賣力的微笑鞠躬,點頭哈腰的為各位顧客送水服務。
駕駛艙裏的氣氛也并不輕松,連一貫淡定的老機長姜堰都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副駕盛宣昊卻只要了一杯咖啡,若有所思的坐在邊上一言不發。
“咱這真是下雨就癱瘓啊!”坐在後面的小飛不由得感嘆了一句,“上面的落不下來,地上的飛不上去。”
“習慣習慣就好啦。”機長笑着說道,“去年夏天有次碰到雷陣雨,我備降長沙等了一晚上,落到T3的時候天都大亮了。”
小飛暗暗吐舌,腹诽道自己以後也是不好過了,他正想着說什麽,就轉頭看到了坐在前面思維發散的盛宣昊,“哎,昊哥,聽說前些天A320機隊的沈機長和太太在公司大鬧了一場?還被安總直接帶走談話?昊哥你跟沈機長的關系那麽好肯定都知道吧!這怎麽回事啊?閑等着也是等着,不如你給我們講講?勝過咱們在駕駛艙度秒如年啊!”
小飛嘴裏蹦着一連串的字,像一挺不斷發射的機關槍,盛宣昊回頭甩了一劑刀子眼:“你怎麽那麽八卦?飛機排進起飛隊列了?找塔臺放飛不夠你忙活的?”
“哎呀,年輕人都是這樣的,小盛你好好跟他說話!”機長笑着說道,“兇多了傷肝!”
“不是啊!”小飛一臉無辜立馬擺擺手,“我同期跟我說中午兩個人都吵着要離婚,我飛這麽久,咱機隊裏昊哥你帶我最多,回頭要找律師我給你介紹介紹啊!”
“婚都離完了,你現在介紹頂什麽用?”盛宣昊漫不經心的回答着,“你準備介紹哪來的律師?”
“你後面這可是個正經五院四系的畢業生啊!”小飛頗為得意的說道,“雖說沒幹本行,但圈裏的大律就算不是我校友,也是我校友的同事啊。”
盛宣昊眼前一亮,又回過頭問:“這麽說圈子裏你挺熟?”
“勉勉強強吧,也算認識幾個厲害的。”小飛笑着撓撓頭。
盛宣昊心裏思索着說不定能打聽出點什麽有用信息來,連忙又接着問道:“那我跟你打聽個人,喬楚楚你聽說過嗎?”
小飛抿嘴一笑,“這你可算是問對人了,我直系學姐,可厲害了,律所好像就在僑福芳草地那邊。”小飛思索了一會又道,“這學姐在我們學校裏挺有名,不過名聲不怎麽好,聽說業內還給她起了個外號來着……”
“什麽外號?”盛宣昊一臉好奇。
“真心不是什麽好外號,叫……叫鬼見愁。”小飛又補充道,“不過架不住人家有業務能力呗,案子還不是大把大把的找人家,雖說不是什麽好名聲,但是只要說出來都知道她那麽一號人不就完事了?”
盛宣昊的一口咖啡差點噴了出來,“鬼見愁?誰給起的?”他心想着,倒是挺貼切的。
“律師嘛,還能因為什麽?有錢能使磨推鬼咯,偏偏我這個學姐還都能打贏。”小飛摸了摸下巴,“逮着個問題能把你往死裏咬,說到你無地自容懷疑人生。”他說着還起了一陣寒噤。
機長在旁邊聽兩個人聊天,也來了興致,笑問道:“有這麽玄嗎?”
盛宣昊聳聳肩,“看着斯斯文文的結果聊兩句就能把人氣死,一套一套的說辭真是聽都沒聽過。”
“昊哥你見過?”
“你之前不是問我今天飛完為什麽不捎你嗎?”盛宣昊撇撇嘴,“車讓你那學姐蹭到店裏補漆去了,她倒好了,打官司直接吃了沈徊兩百萬,多出來的錢順便還能換兩個原裝車前燈。”
“呵……”小飛摸了摸鼻子,自覺地沒再說話。
“啧,你們學校可真是出人才。”盛宣昊沒好氣的說道,“我算是知道律師惹不起了”
“昊哥聽我勸,千萬別惹她!那學姐一畢業就進天行所了,實力強的不是一般。就是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忽然又從天行出來自己開了律所,結果現在混得名聲越來越大,打官司勝率又高,圈裏都私下傳她和好幾個法官……”小飛摸摸下巴,“唉,牛人就是不一樣啊,人家追求的東西可以冒這麽大風險,要是我能進天行,我寧願進去賴一輩子。”
“我看你還是現在飛機上好好賴一輩子吧!得虧咱們機隊的幾個機長人好,換別人分分鐘罵你罵到讓你也想辭職。”盛宣昊調笑道。
“我沒開玩笑啊!跟她打官司一般都死的相當慘。”小飛一臉心有餘悸的表情。
“惹她怎麽着?你看你那話說得,像個爺們嗎?”盛宣昊挑着眉毛,“我就看不慣她那樣子。”
小飛吐吐舌頭,默默道:“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兩個人正聊得火熱,一直觀察窗外的機長忽然回過頭指示道:“你們先再找塔臺申請一次放飛許可,我看雨快停了,別耽誤正事。”
駕駛艙的幾個人紛紛投入工作,将前面的聊天匆匆翻過了篇。
沈徊的事情發展的太過于戲劇性,以至于/迅速淪為同事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更有甚者連他在航校泡教員女兒的轶事都扒了出來。盛宣昊雖然不願聽更厭煩別人問自己這些事,但悠悠衆口難堵,他也只能選擇性失聰。沈徊因為離婚被停飛,此時看來似乎不見得是什麽壞事,畢竟各種謠傳假話居多,活生生把沈徊說成了一個全靠女人上位的小白臉,沈徊現在來上班,脊梁骨怕是會被戳斷。
盛宣昊不願意和八卦的同事們多待,航後會一結束便朝機長打了個招呼起身走人,準備開車回家。盛宣昊的母親早年去世,工作後盛宣昊為了方便也搬到離機場更進的地方居住,只剩盛父一個人鳏居在回龍觀的老房子裏。那裏雖然不是自小住的地方,但同樣承載了盛宣昊的年少時光,老式小區裏鄰裏關系極為和睦,大家相互照應,買菜下棋都能吆喝上三五同行,生活也自然有滋有味的多,所以即便盛宣昊提過幾次搬家,都被父親沒有絲毫考慮餘地拒絕了。
這次為沈徊和柳安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好像有一個多月沒回過家了,盛宣昊把飛行箱扔進後備箱,正盤算着從哪條路開車回家不太堵,便看見沈安河大步流星朝自己走過來。
盛宣昊一愣,疑惑地叫了一聲:“沈總?”
沈安河輕輕的點了一下頭:“盛副駕,你沒什麽急事吧?”
“沒有。”盛宣昊搖頭,“您找我有事嗎?”
“來我辦公室談吧。”沈安河惜言如金,背着手朝辦公大樓走去。
沈安河指了指沙發示意盛宣昊坐,便從櫃子裏掏出紙杯,丢了幾撮茶葉進去,邊倒水邊說:“我這只有金駿眉,你應該不挑吧。”看着毫無停頓的動作在配上絕對權威的語氣,盛宣昊就明白對方只不過是知會他一聲,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
但是看着面前熱氣氤氲的茶水,盛宣昊不禁越發疑惑。能被沈安河招呼坐在他辦公室,還能喝對方親手泡的茶,這可是破天荒頭一回。
沈安河坐在一邊的沙發上,醞釀了很久,終于看向盛宣昊:“盛副駕,你知不知道沈徊最近去哪了?”
“先前住我那,後來就搬走了,他說是申請了公寓。”盛宣昊思索道。
沈安河把資料放在盛宣昊面前,“他把東西放進公寓之後,就基本沒回來過。”
“我今天剛剛駐外回來,您既然去找我,應該也知道我這周不在國內,至于沈徊,他是個成年人,您大可以留給他一點自由。”盛宣昊攤攤手。
“從高中開始他就和你關系最好,他有多不争氣你肯定也清楚。”沈安河嘆了口氣,“現在又不知道去哪裏浪蕩,真是讓人失望透頂。”
“沈總,我不知道您定義的争氣是什麽,但沈徊私在航校全A的畢業成績和改裝空客A320時的同期第一已經是很多人無法企及的高度了,這難道還不能算是優秀嗎?”盛宣昊抿抿嘴,“只憑他現在留在培訓中心的數據,動模測試的成績在公司整個A320機隊都是排的上號的,青出于藍,如果現在請您去破他的紀錄,我猜應該也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吧?”
沈安河沉着眉頭:“在其位,謀其事,這是他該做的。”
“別人都說沈徊子承父業,天賦使然,但我最清楚,他跟我們一樣,學理論的時候他半宿半宿看書,改裝更是一有空就上動模,全靠自己拼命努力才能有今天的成果。”盛宣昊心照不宣的望着沈安河,“他大可以不這麽用功,和別人一樣合格萬歲,但他對我說過如果拿不到優秀,他怕您會失望。”
聞言至此,沈安河沉默了,他的手指輕輕彈擊着沙發扶手,半晌才回應道:“你們都是飛行員,你也應該明白,既然他選擇了這份職業,不流汗就要流血,技術紮實可靠本就是這份職業該做的,少了這份本事,他就沒有資格握起操縱杆。”
盛宣昊抿抿嘴:“沈總您大概不知道沈徊會畫畫吧?”
看着沈安河露出疑惑的眼神,盛宣昊坦然将話題繼續了下去。
“他高中就開始偷着畫畫,因為他想學園林,當設計師。但是最後他選擇了學飛,個中緣由,我想應該不用我再贅述。”盛宣昊微微笑着嘆了口氣。“不過他是真的沒什麽畫畫天賦,一開始畫的跟蒼蠅爬過一樣,不知道畫了多少張,廢了多少紙,才算是勉強能看。”
沈安河似乎想到了些什麽,他想笑,但是礙于場合,他抿抿嘴将笑意憋了回去。
盛宣昊又說:“您或許應該肯定他一次,畢竟他不僅是公司裏服從您指揮的飛行員,他還是您兒子。”
“我的确強制他做了不少他不想做的,但我都是為了他好。”沈安河語重心長的應道。
“我爸之前也覺得學飛不安全,說什麽都不讓我當飛行員。父母都想自己的兒女能更好好,只是您覺得對他好的,就真的對他好嗎?”
年輕人的話一語中的,沈安河皺皺眉頭,陷入長久的沉思。
“沈總,您真的不太了解沈徊。”盛宣昊說,“他那天在您辦公室說的不全是氣話,至少我知道,對于飛行他的确談不上喜歡。”
年長的沈安河欲言又止,最終起身去抽屜裏掏出沈徊扔在這裏的登機證,鄭重其事的交予盛宣昊,“停飛到此為止,你要是見到他,讓他寫申請回來上班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天行律所的原型是大成dentons律所
可以說是全球都相當傑出的律所了
情節完全虛構請不要對號入座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