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見機長對自己的置評不回話，副駕明顯變得尴尬起來。駕駛艙裏頓時安靜的有些壓抑，副駕咳了一聲，試圖重新找點話題，“沈機長？”
“嗯？”
“我同期都說你動模考評特厲害，你怎麽學的呀？讓我取取經行不？”副駕一看沈徊應了聲，連忙又追問起來。
沈徊盈盈一笑，頭也沒有回，“你跟我們機隊的徐教員飛過嗎？”
“哪個徐教員？徐雪陽教員？”副駕疑惑道。
沈徊點點頭，“就你們叫的那個滅絕師太。”
“滅絕師太啊？沒搭過。”副駕搖搖頭，然後又像是有些後怕的虛着聲音道：“不過我哥們搭過，那次丫還跟我們嘚瑟帶他的是個女教員，打包票說女教員脾氣好自己的報告八成能評個優，結果那天他抖機靈想露一手，偏偏着陸機場天氣不好，落地讓他給拉的有些飄，最後被罵的那個慘吶，到頭來字也沒簽，直接讓滅絕師太給了個不及格。”
“你跟徐教員搭幾年班，就該別人找你取動模考評的經了。”沈徊不以為意道。
副駕忽然覺得冷汗滋滿周身，下意識顫巍巍的嘟囔道：“這代價也太大了吧，誰不是盼着千萬別跟滅絕師太排在一起？和徐教員一比，咱機隊了那幾個臭脾氣的老教員還挺和藹的，跟那種急了才咬人的大白兔似的。”
“這你就不願意了？那你問我也沒用，我跟飛的時候被罵的比這慘的多。”沈徊坦然道。
副駕滿臉的不信：“不太可能吧？滅絕師太這種教員，多少年才能遇一個啊？”他偷偷看了一眼右座的沈徊，只見對方只是勾着嘴角不說話，笑得陰恻恻的，不禁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本來副駕剛還想再問點什麽，耳麥裏卻忽然傳來進近頻道裏空管的聲音，“雅悅5194你好，成都進近管制區，雷達看到。”
飛機進了進近管制區，降落在即，沈徊對副駕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稍後再聊。一聽呼的是自己的班次，副駕也連忙回應：“雅悅5194，成都進近管制區你好。”
“雅悅5194，保持高度航向。”
副駕随即複誦了一遍空管的指令，沈徊看了眼表，時間正是九點三十五，看樣子能提前一點落地，總算是得到了一個好消息，不過降落在即，他依然沒有絲毫放松，馬上知會副駕通知客艙做廣播，然而副駕接通內線說了半天都沒說清楚，最後有些試探的看向沈徊。
“怎麽回事？馬上就要進近了。”沈徊皺了皺眉。
副駕苦着臉回複道：“客艙那邊好像有點狀況，有個乘客把洗手間的門給搞壞了，鬧哄哄的，這都什麽人啊，真沒素質。”
“讓他們先落座，其他的降落之後再說。”沈徊有點不耐煩，“告訴乘務長迅速一點，注意安全。”沈徊的神情嚴肅起來，身旁的副駕實在是有點不分輕重緩急，意識覺悟相當有待提高。
飛機在空管的指揮下離成都雙流國際機場越來越近，很快便降落在這裏。乘客下了機，沈徊才去客艙看了一眼洗手間的慘狀，也不知道這位乘客是不是有麒麟臂，反正門是差不多被卸下來了，實在是不能用一句“搞壞”來簡單描述。
機務們上來看了看，也表示沒辦法馬上修好，飛機總不能就這樣再次起飛，簽派只好重新調來一架剛剛結束停場維修的飛機，起飛時間因此順延一個半小時，後續航班也挨個受連累，不知道被拖到了何年何月。
看樣子今天又注定要踏着夜色回公寓了，沈徊搖搖頭，攤在位子上打開手機準備消磨一會時間，看到盛宣昊打的未接記錄，他立即回撥過去，好半天對方才懶懶的接起電話“喂？”了一聲。
“嘛呢？打電話什麽事？”
盛宣昊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的說：“沈徊，我有件事跟你說，不過你得先請我吃飯，咱們得坐下慢慢聊。”
“什麽事這麽突然？”沈徊問道，“今天沒空，我剛在成都落地。”
“成都？要不你幹脆帶個火鍋回來吧？我支着桌子等你，我們家路你會走的吧？”電話那邊的人繼續恬不知恥的提議道。
“滾，盛宣昊你出息了。”沈徊笑出聲來，“老子今天大四段，剛還被人卸了洗手間門等着調機，你好意思讓我給你帶火鍋嗎？你怎麽不上天呢？”
“我怎麽沒上天？明天就有排班。”盛宣昊說着聲音低了下去，又忽然爆出一陣笑聲，“等等，你剛才說什麽？洗手間門被卸了？你今天早上的乘客是大力水手嗎？今天早餐配菠菜了？你能告訴我是怎麽卸下來的嗎？省的以後別人說我沒見識。”
沈徊明知對方看不到卻依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還笑，你有沒有良心？我祝你明天也延誤好不好？我這調機都不知道還要多久，聽說候機樓的乘客已經開始無差別罵機組了，你能不能對我好一點？”
“Best wishes for you~”電話那頭傳來盛宣昊的笑聲，“吃飯的事你可別忘了，要不然你絕對會後悔。”
“知道了。”沈徊撇撇嘴，正想回怼兩句對方得了便宜還賣乖，就看到機務迎面朝自己走了過來，兩個人迅速交談了一陣，沈徊立馬拿起電話，“不跟你瞎扯了，我這要調機，回去晚的話明天再給你打。”
“沈機長辛苦了，好好飛，回來給你獎勵大紅花。”盛宣昊立即挂斷電話。
沈徊苦笑一聲從耳邊拿開手機，就發現剛才被副駕誇上天的六號笑盈盈的站在自己面前。起飛前的協同會沈徊沒多注意，現在活人站在自己面前，百聞确實不如一見，連閱人無數的沈徊都發自內心的感嘆這姑娘确實好看，與此同時出現在腦海裏的是柳安秀氣的眉眼，沈徊頓時又是一陣抓心撓肺的無奈。
見機長沒什麽反應，趙思媛主動打了招呼，“機長，你是不是認識咱們公司787機隊的昊哥？”
沈徊點點頭，“是我朋友，有事嗎？”
趙思媛剛想張嘴，又連忙搖搖頭才道，“我們上周一起飛的洛杉矶，剛聽你叫他名字來着，沒想到你們是熟人，挺巧的。”
女孩的聲音婉轉動聽有如清泉流石般動聽，沈徊見她沖着盛宣昊來，雖然藏着小心翼翼地打聽盛宣昊的心思，但哪裏能瞞得過沈徊這樣老手，他不禁又仔細打量了一番這位五號，心想着怎麽也得搞點“昊哥”的料兒，回頭請客吃飯自己才能扳回一局。
沈徊煞有介事的點點頭，“他人不錯啊，在咱們公司的飛行員裏名頭也響亮。”
面前的趙思媛眼睛一亮，沈徊不動聲色的笑了笑，擺出一副憂愁的神色裝模作樣道：“可惜就是性子有點悶，總不和大家一起玩，我們熟人還好，對別人那叫一個懶得搭理，所以到現在都還沒有對象。”
這一點倒是讓趙思媛十分的認同，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沈徊随之點到即止，站起身拽拽袖子，“行了，先說這麽多吧，咱得換飛機了，叫大家來開個小會。”
換完飛機的機組恰如久旱逢甘霖，立即投入了起飛前的準備工作。也許是因為人品守恒定律，延誤了一個半小時之後，推出，起飛都十分順利，飛機很快就到達了巡航高度。
窗外的藍天能見度很高，沈徊看着外面，忽然覺得被延誤搞臭的心情都一下子開闊起來，忙了這麽老半天總算是得以消停，沈徊這才感到喉嚨發幹，想着出去倒杯水。
駕駛艙裏發出一點不引人注意的異響。
“剛才那是什麽聲音？”
副駕搖搖頭，“沒什麽聲音啊……”
他的話音還沒落，巨響就在巡航期間忽然發生了。
沈徊還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麽一回事，突如其來的沖力就像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推着他狠狠的朝前操作臺砸過去。
就在這一瞬間，操作臺的警報，刺骨的寒風以及刺耳的風哮聲頓時灌滿了局促的駕駛艙，飛機開始劇烈抖動，沈徊覺得這一下幾乎是要把自己的腦子給砸出來，只感到自己眼冒金星頭疼欲裂，全身如同散架一般。
副駕吃驚的望着沈徊身旁的方向，沈徊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發現駕駛艙右側的風擋玻璃已經完全碎裂，風正像得志的小人一樣使勁的往駕駛艙裏灌，噪音掩蓋不住客艙裏傳來的乘客們尖叫聲，沈徊顧不上自己的諸多不适，他強撐着爬起身子，此時他的腦海裏只有一個想法——這架飛機失壓了。
飛機巡航的速度很快，這一切發生的讓人來不及反應。部分設備在玻璃碎裂時受損嚴重，給正常飛行造成了不小困難，沈徊當機立斷切出自動駕駛狀态，指揮副駕放下氧氣面罩，對空管挂出7700的緊急求助信號。
強烈的不适讓沈徊難以忍受，他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麽樣，但現在他知道，這架飛機在他手上，所有人的命都在他手裏，他是這架飛機的機長。
在這樣的高空中失去了風擋，整個機艙內的溫度驟降到零下二三十度，首當其沖遭罪的就是駕駛艙裏的飛行員，單薄的夏制在如此劇烈的寒風面前顯然潰不成軍。
沈徊和副駕都已經在極低的溫度下不由自主的抖動起來，好在平日裏沒有疏于訓練，此刻動模上的各種應激經歷一瞬間湧進腦子，讓沈徊在這種情況仍然顯得十分從容冷靜。空管的回應的相當及時，沈徊立即帶着操縱杆讓飛機急速下降到7200米。
機艙內的震動絲毫沒有停歇的趨勢，整架飛機像個翻了哮喘的老頭，在空中颠簸不止，置身在這樣生死未蔔的情況裏，每一秒對所有人來說都是煎熬。
沈徊強打起精神有條不紊的處置着駕駛艙內的警報，終于等到地面确認情況，決定返航成都雙流機場備降。沈徊想伸手輸入返航航線，這時候才發現他的左手根本擡不起來，白襯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血染紅了一大片。
也不知道為什麽，沈徊覺得自己的身體有點不受控制似得，眼前一陣又一陣周期性發黑，整個人的思維好像已經完全脫離身體飄在頭頂上方，一切仿佛都脫離了原本的載體。他做了個深呼吸，還好，操縱飛機的意識尚算清晰，一切幾乎像是出于本能，讓他即使是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也充滿信心毫不畏懼。
飛機在機場上方盤旋抛油，救護車和消防車輛早已在機場待命，所有人的心都牽動在這這架飛機上，如果有一絲一毫的差錯，造成的将會是機毀人亡的慘劇。
作者有話要說： 專業詞彙科普又來啦
管制區是将天空區域劃分，然後分歸不同地區管制
臨近機場即将降落的區域就是進近管制區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