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7)

從未受過欺負的驕縱。

令人聯想到昨天的表弟。

伊糖說:“裏面……那些新衣服怎麽回事。”她的語氣有點疲憊,好像想了一晚上,才決定問。

“還能怎麽回事,Alex特別給你的,他說讓你不告而別內疚一輩子。”

“……這麽短的時間,他讓人怎麽趕的。他還要忙二月那個秀呢。”

“穿吧。”艾麗語氣無所謂:“他不是說你是他女朋友嘛。”

她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伊糖沒有笑:“算了,回頭我給他打電話。那我先挂了。”

“別!”艾麗叫停她:“——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伊糖說:“……沒呀。”

“你別騙我。我還不知道你,沒人惹你不高興,你會和我表弟說你拍雜志多少錢?是不是有人狗眼看人低?”

伊糖把電話換了只手,一轉頭,對上伊威正貼着她聽電話,她連忙說了兩句收線。

“哥,你幹什麽?”

伊威上下打量她的衣服:“你男朋友是服裝設計師?”

“不是。”伊糖說。

“這衣服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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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設計師是一線的。”伊糖回神說:“但他不是我男朋友,他和我一起長大的,有男朋友呢。”

她坐到餐桌前,拿過麥片倒進碗裏,和牛奶混合在一起。

伊威站在客廳中間,消化着這個曲折的信息。

又翻着那衣服,該有品牌的位置,空空如也。

只有內口袋位置有個字母TANG。單獨商标的樣子。

他念了幾遍,反應過來是拼音,

他明白了,這是人家特別給伊糖做的。而且關系非比尋常,知道她中文名。

外面防盜門響。

接着門開了,程皓風塵仆仆站在門口,黑色大衣肩頭落着白。

伊糖站起來,驚訝極了:“你提前回來?”

“第一班飛機。”他脫了大衣,笑看着她:“才起來?——外面在下大雪。”

伊糖跑到窗口,推開窗,外面一片銀白。

大雪從天上飄飄落落。

她伸手出去。

不見風的寒涼從指縫絲絲游走。

程皓視線跟着她,她穿着一身淺粉白,站在窗口,神情驚喜,外面白雪皚皚。白色的衣服帶暗金的線,好像比之前那件更好看。

“穿了新衣服?”他說。

“還是高定。昨天她倫敦的朋友給帶來的。”伊威語氣很有點替自己妹妹刷逼格的得意。

程皓點點頭。

伊威和他擦身而過,手裏白色紙袋,上面露出件白色衣服,眼熟極了。

程皓多看了兩眼,伊威立刻靠近說:“這麽好的衣服就扔了。果然是混模特圈的,那邊給送來兩大箱。”

程皓:“……”

伊糖趴在窗臺上,仰着頭看,雪從上面大片大片落下來,飄到她臉上。

身後程皓去洗手,換衣服,伊威站在客廳大聲說:“你這速度夠快的。”

程皓的聲音從卧室傳來:“還不算,和趙總打過電話了,那地方他也說給咱們沒問題。”

——他辦成了兩件事。

伊糖回頭。

程皓的手機響。

他從卧室出來,套了件黑色很薄的毛衣,邊走邊往下扯着去拿桌上手機,西褲挂在跨上,露出的腰線利落勁瘦,他說着電話,毛衣落下,很快就擋住了。

伊糖平淡挪開視線,她的工作撞人換衣服是家常便飯。

但這一眼卻發現點不一樣的東西。

肖揚和程皓身形差不多,肖揚極愛漂亮,穿衣都選突顯年輕帥氣的。那些樣式,同樣程皓也能穿,但他顯然喜歡僞裝成熟,穿衣只選黑和灰兩色,甚至白色都很少穿。

她轉頭對着窗外,伸手去接外頭的雪,大雪落了整夜,窗外木架子上鋪滿厚厚一層。

旁邊伸出一只手,忽然把那平整的白色破壞,程皓抓了一把雪,單手幾下捏成一團,碰了碰她的手。

伊糖不明所以,側頭看他。

他左手執着手機,對面人不知說什麽,他只聆聽。

她看着他的眼睛,帶着不解。

程皓把雪球放下,轉過她的手心,雪球冰涼涼放在她手上,他幾下在旁邊又攢出一個更大的圓,遞給她。

伊糖拿着兩個雪球,猛然明白程皓讓她幹什麽。

小時候院子裏,到下雪大家都會瘋。

她把小雪球按在大的上面,雪花落在她手上,她把頭伸出去,抓遠處的雪。

程皓伸手扯住她的外套。

她使勁抓了好多,揉了大大的一個雪球。

程皓挂了電話。

“……小心。”

她充耳不聞,轉頭忽然對着空客廳喊:“伊威。”

伊威從廁所拿着刮胡子刀跑出來,神情焦灼:“怎麽了怎麽了?”

一個雪球兜頭兜臉朝他飛去。

他還沒反應,就被砸在了頭上。

雪球散在木頭地板上。

伊糖跑過去,使勁抱上他開心地說:“走,咱們下樓去玩吧。”

伊威臉上挂着白色,不知是雪還是剃須沫,擡手推開她:“玩呀,等會去,你太冰了。”

伊糖讪讪回頭,窗口開着,程皓還站在那裏,手伸在外面忙碌。

她拾了散雪擠到程皓身邊,有點郁悶:“他沒幽默感。”話沒說完,看到那裏擺着五個小雪人。

一排,全都沒眼睛沒鼻子呆呆立着。

伊糖一動不動地看着,雪無聲地落得更多。

“想什麽?”程皓問。

“造物主造人,據說開始一個個捏,後來就是一把撒下去。”她轉身進了屋,出來的時候,抓着一把珠子。

程皓伸手捏過,珠子在她手心折出光彩,他詫異地說:“你拆了根項鏈?”

伊糖拉過他的手,把珠子倒進程皓的手心裏。從脖子上抽下根絲帶,搭在他手腕上。

她拿過雪人,把眼睛小心按進去,而後,另一只,打量片刻有了眼睛鼻子的雪人,滿意了,才從外套小口袋裏摸出把金色小剪刀,斜邊剪開緞帶,她手指翻轉,打出個精致的領結。

程皓神色不解。

就見她伸手從小口袋摸出別衣針,

絲帶繞着雪人的胖脖子,被溫柔地在脖後固定。

一串動作,帶着精益求精到令人敬畏的專注。

小雪人成了她心愛的……

他直直看向她。

風雪在窗外飄,她外套裏小衣服露出絨絨的毛,在風裏,顫得心悸,她臉那麽白,周圍的雪都被襯得黯然失色。

世界慢慢寂靜無聲。

只剩她手指小心翼翼,神情虔誠真摯。

帶着種無可探知,寂寞的美麗。

他不由己放輕呼吸,不知名的情愫來襲,令他覺得心跳都要停。

仿佛在窺探,她過往無數獨自生活,心懷執念的日子。

五個雪人都被裝扮好,她伸手拉過旁邊的空花盆,裏面覆着厚厚的雪,她把一個放進去,又放一個。

伊糖擺好第二個,一擡頭,正對上程皓眸色深深,似乎不高興的樣子,眉色到下巴都透着生分的淩厲。

“怎麽了?”

程皓沒說話,擡手去關窗,手中珠子滴滴答答蹦了一地。

一時周圍都是。

他忘了自己手心在當儲物盒。

伊糖靠向窗臺,搓了搓有些冰涼的手指,對指尖呵着氣,看着程皓說:“和女朋友堆過雪人?”

程皓不知反應地看着她。

好一會:“這話……怎麽說?”

“不是嗎?”伊糖搓着手:“那上次你失神捏了我的手,是為女朋友。這次又是為什麽?”

她用手挪了挪尾指的指環。

提醒他。

“-----”程皓看了她一會,定了定神,然後說:“這是我第一次,完全聽不懂一個人說什麽?什麽時候有過女朋友,我自己怎麽不知道?”

伊糖放下手,轉頭去看窗外,幾秒後,她轉頭來說:“算了,你的私事我不問,地上的珠子不要了,你用吸塵器吧。”

她轉頭往客廳走。

剛走一步就被拽了回去。胸前吊牌碰到扣子帶出聲響。

程皓都不用使勁,她就哪裏也去不了。

“想讓我幹活可以直說。”程皓說:“但什麽女朋友,說清楚。”

這次語氣真的是有些不高興。

伊糖笑了:“就是騙你幹活。——走,下樓去玩。”她反拉着程皓走。

伊威穿着夾克出來。

看到她一臉笑,拉着程皓,他仿佛一時間愣了下,但很快臉上帶上笑意:“下樓去堆雪人嗎?那叫上肖揚,幹脆去公園,回頭一起去慶祝。”

“我穿外套。”

伊糖放開程皓的手,跑向卧室。

伊威跟着喊:“你穿厚點。”

程皓沉沉地視線落在他背影,好一陣,他回頭。

窗外風雪飄蕩,他随手弄的五個雪人,被打扮好站在風裏,四個男的一個女的。

那小雪人女孩,飄着紅色絲帶,正望着他,眼睛亮得像鑽石。

作者有話要說: 有話和我說嗎?~~~

☆、晉江夏聽音

今年已經下過兩場雪,第一場是伊糖回來那天。

昨晚的雪落了整晚,到公園的時候裏面已經有人在玩。

肖揚和王矯分別趕來,看到伊糖戴了帽子,穿着白色短羽絨夾克,包得暖暖和和,還戴了手套,一副準備大幹一場的樣子。

他們已經多年沒玩這個,要進軍青年才俊,誰去打雪仗堆雪人。

随便糊弄着給伊糖滾了個雪球,就放她自己玩。

他們四個在旁邊沒有開的餐廳屋檐下抽煙。

聖誕燈飾還在,燈泡上落着雪繞了一周。

肖揚跺了跺皮鞋,他愛俏,穿的系帶單皮鞋,腳這會已經沒知覺。

“什麽時候走?”

程皓夾着煙的手點了點伊糖的方向。

她正一個人彎腰在遠處轉着圈滾雪球,這公園大,但她忙得熱火朝天,好像生怕有人來搶她的幹淨雪。

肖揚看着就笑起來。

他單手夾着煙,彎腰弄了個雪球,攢成團,抽了口煙,使勁朝着伊糖砸了過去。

雪球很有準度地落在伊糖後背上,她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雪球,又朝他們的方向看了眼,

然後繼續推她的雪球去了。

理都沒理。

肖揚笑着說:“她穿得衣服太厚,砸她都沒感覺。”

話出口,卻沒人接腔。

他左右一看,程皓看着伊糖在抽煙,伊威和王矯正站在幾步外嘀咕。

兄弟十幾年,他心裏蹿起奇怪的想法。

“他們倆在嘀咕什麽?”他靠近程皓問。

程皓視線停在遠處,低頭看了一眼臺階,扔了煙:“想知道去問他倆。”他擡腳下了臺階。

肖揚心裏越發覺得別扭,看着程皓大步過去,黑色大衣穿在他身上,是別人絕對穿不出的風度氣派,他幾步過去,伊糖聞聲直起腰,對他笑。

他望着她,耐心十足地等着她說完,擡手在她頭頂輕輕挨了下,而後彎腰,把那大雪球放到了另一個上面。

“原來怕伊糖搬不動。”他嘟囔着走到伊威身邊,看着伊糖的方向問:“出什麽事了?”

伊威狠狠抽了口煙,低聲說:“程皓可能知道咱們仨給他按了個女朋友。”

肖揚驚訝地看向他,嘴動了動,卻一個字吐不出。

***

跨年夜

周圍都熱鬧。

他們提前沒有想到要慶祝,又不想麻煩熟人去知名餐廳定位,就還是去了肖揚的夜總會,刷小老板這張卡。

趙總今天幸好沒來,不然能讓王矯氣到胃出血。

他這次不但自帶酒水,還弄了很多外賣。

包間門關得死緊。

“這夜總會融了肖揚的五萬也是虧大了,檔次直接拉低。”伊威拿着啤酒瓶說風涼話。

桌上堆滿錫紙外賣盒,王矯把廣式燒味,避風塘炒蝦,炒螃蟹,雞翅一樣樣擺出來。

“雙喜臨門。”肖揚把一瓶冰啤酒遞到伊糖手裏:“糖,給你教一個詞,好事成雙。”

伊糖舉起啤酒和他們碰。

瓶底磕碰出脆響,年輕男人們意氣風發的臉龐,有些灼目。

她不愛喝啤酒,瓶子靠在嘴邊,望着一圈人,嘴邊噙着笑意,

她很想知道,這才算走到起跑線上。不知道後面他們準備了多少資金,來進行這場初期會無比燒錢的生意。

大家碰了兩輪,她在程皓旁邊坐下,肖揚塞給她一大碟肉類。

她端着無處下嘴。

肖揚過來擠着她坐,從她碟子裏捏了只蝴蝶蝦,慢悠悠咬着看她:“為什麽不吃?”

伊糖把紙碟往他那邊遞了遞。

肖揚靠向沙發,腿懶洋洋搭向茶幾:“你吃飯這事,我覺得這裏面一定有什麽隐情,咱們中國人好吃的東西那麽多,你不吃太可惜了。”

程皓放下手機,他從坐下就在發短信,聞言扯過桌上錫紙盒都看了看,好像這時才發現全是煎炸燒烤的,他低下頭,過了會看着伊糖說:“你要吃什麽,我去給你買。”

包間裏忽然靜了靜。

伊糖捏了一只蝴蝶蝦,咬了口:“就吃這個。”

“她愛吃水煮的菜。”伊威灌了口啤酒說:“沒地方買。”

王矯說:“我買東西的時候考慮了,總不能給她買點黃瓜西紅柿吧。”

他的語氣難得很委屈。

伊糖看着他笑了。

“這個挺好吃的。”而後她側頭問程皓:“沒來得及問,房子的合同簽了嗎?”

程皓不回答,盯着她手裏的碟子看,那狀态有點奇怪,好像要較勁,又沒有過那種幼稚的經驗。一時沒想好。

肖揚連忙塞給伊糖一個叉子,伊糖随手叉了一塊烤鴨,鴨皮香脆,下面卻有點肥,左邊肖揚,右邊程皓。

她遲疑了一下,塞給肖揚:“太肥了。”

給肖揚試圖喂東西的女孩不知出現過多少,從來沒有這種給法。

他完全沒選項,就被硬遞進了手中。

他愣了幾秒,真心誠意地請教:“……糖,我長得像很帥的垃圾桶?”

大家哄然大笑。

王矯接上早前的問題,對伊糖說:“要簽合同也到年後,過年裝修的都不在,咱們簽多交一個月房費。”

伊糖還是看着程皓問:“我以為他今天會着急見你,不是要你買東西嗎?”

程皓微側頭看着她:“別擔心。趙總說話還是比較算數的。”

伊糖問:“那簽合同的時候,會不會以讓你買東西做交換。”

包間裏陡然靜了靜。

伊糖立時就覺出不對。

她沒有動,掂量自己是不是說錯話。

“說到這裏……”

程皓把手機放在茶幾上,慢慢靠向沙發,視線在包間過了一圈,用一種伊糖從未聽過的冷硬聲音,平淡地問道:“誰給伊糖說的我有女朋友?”

這句話一出,周圍空氣就像凝固了般。

王矯的嬉皮笑臉沒了,肖揚的故作潇灑沒了,甚至,伊威的渾不在意都消失無蹤。

外面的音樂嬉鬧聲傳進來,顯得包間更是死一般壓抑。

有人,在外和煦包容。卻只有自己人知道,那是如何可怕的一個人。

就像這事,縱然沒看到,他也一估就中。

何況伊威白天千真萬确聽到,伊糖只是說了一句而已,而且她已經很聰明地沒說破。

可程皓還是發現了。

伊威伸手去撈啤酒瓶,仰脖子一口氣喝了一瓶:“我說的。岑予微她爸不是找你嗎?第一晚我倆住酒店,我就給糖糖說了你和……”他卡了,右手揉了揉後脖頸:“我就想随便說一下人物關系,那時候以為伊糖要走。”

伊糖端着一碟子自己不吃的東西,一動不動聽着。

程皓極輕地笑了下,帶着完全不相信的意味。

“還有誰?”

語氣裏,已全無往日親熱。

王矯伸手去拿啤酒瓶,悶聲不響一口氣見底。

“我就誇了誇岑予微……她本來就漂亮。”

程皓半個眼神都沒給他,慢慢伸出手。

伊糖敏感地感覺到周圍三個同時繃了下。

難道他們怕程皓打人?

程皓的手搭上煙盒。

肖揚連忙找打火機,湊過去給他點,伊糖在中間,她向後靠,給他們騰出地方。火機笨拙地點了幾下才點好煙。

火星在程皓指尖冷淡地閃了閃,他說:

“去一邊坐着。”

這話沒說對誰,但大家都知道是對伊糖說的。她坐在他旁邊,從她第一次坐下,就坐在他身邊。他抽煙不想嗆了她。

而她沒動。

伊威看着茶幾上一圈冰水印出的水跡。

想到窗臺上的雪人,水鑽的眼睛,紅絲帶領結。

他就是說了又怎麽樣?

有人該打電話不打給他。

第一班飛機往回趕。

31號,死活要回來跨年。機票多難弄……

他又沒眼瞎。

另一個,明明晚上說不吃飯,他打電話就改說還沒做。

想讓誰心疼,讓誰回來給她做飯?

伊威撈過另一瓶啤酒,仰脖子就灌,別的經驗沒有,談對象那點破事,這包間裏他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加上早晨的電話,他也聽得清楚。

昨天伊糖生氣了。

他半點不後悔第一天信口說了那話。

又一瓶灌下去,他撈過煙盒,低頭點了支。

郁悶地胃疼,還陪伊糖玩雪人,說出去誰信。

半支煙沒了,程皓一直沒再說話,包間裏像什麽東西死了一樣。

兄弟鬥法,心知肚明!

不過到底他們不對的更多。

一目了然,程皓在外奔波,他們三個一人一句,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

生意還沒開始,就弄這一出。

伊威伸手去拿啤酒,一言不發給王矯,肖揚面前各放了三瓶。

他自己拿着,對程皓舉了一下:“我認罰。”

王矯端起來就喝。

一口氣一瓶見底,伊威也是。

肖揚猶豫地伸手,手沒擡起,伊糖動了。

“幹什麽呀。”她出聲說話,語氣裏帶着不明所以的輕快。

同時間微微側身,趁機左手壓住肖揚的手。

伊糖側坐對着程皓。

他轉頭和她坦然對視,目中半點沒有準備息事寧人的意思。

伊糖這下有點頭疼了。

“是我哥說的。”

他不說話。

“第一天你捏疼了我的手,我哥也是心疼我,提到別人的時候就随便找了個理由。”

程皓漠然不動地看着她:“你拉着肖揚,是怕我們翻臉,以後的路走不下去了,還是只想護着他?”

“……”

他就這麽問了?

伊糖不回答,那麽隐晦的動作,他也看在眼裏。

讓肖揚喝了這酒,坐實三兄弟夾在一起對他一個,他能舒服到哪裏。

她側頭笑了笑,有點無奈。

她是真想不出,這事情能嚴重到什麽地方。

也許只是惡作劇,早上他說了那麽兩句,她就已經知道那不是真的。

現在知道不就好了。

輕輕緩了緩,轉頭對着程皓說:“都是開玩笑的話,算了吧。”

語氣帶着點商量,淡而輕的親近。

程皓的心,重重跳了一下,還有點疼。

她還以為這只是簡單的一個玩笑。

沒有低聲下氣,刻意讨好,已經夠他明白,這種暗潮洶湧的事情經過太多。

她只想息事寧人。

但她根本不知道……

程皓挪開視線,手裏的煙熏到手指,他這才發現又失神,竟然差點燒到手。

煙掐了。

煙頭按死在煙灰缸裏。

“這事回頭再說。”

話題拐向詭異的真相,不能讓伊糖聽。

可讓她出去,她也無處可去。這裏是夜總會。

王矯和伊威的酒都喝幹淨了。

門上輕響,肖揚連忙起來,感謝這個來打擾的。

堵在門口開了條縫。

服務生在門口說“肖總,有人找伊小姐,說他姓艾,給伊小姐送菜來的。”

肖揚回頭看伊糖,神色為難。

不讓她走,回頭該說的話還得說。

讓她走……

伊糖卻已經站了起來。

走到門口,又回頭看程皓。

程皓視線放在別處,根本不看她。

這是讓她離開的意思。

他剛剛說回頭說,就代表這裏面還有別的事。

而且為什麽他們硬要給程皓按個女朋友?

她猜不到。

她擡頭看着肖揚:“算了,你們自己說吧。我出去看看。”

肖揚開了門,把她放出去。

轉頭來,他知道該輪到他自己了。

他看着程皓說:“我也說了。我——”

程皓卻看也沒看他,點了煙,打火機扔在玻璃茶幾上,一聲脆響:“伊威,你的意思?”

——都有誰說了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為什麽?

伊威連幹五瓶啤酒。

此時有點上頭。

他看着程皓,豁出去了和他無聲對持,片刻,似笑非笑地擠出絲嘲諷,真沒想到有這一天。

“她吃了那麽多苦,我不能明知道前面那條路還是苦,讓她黑着頭走下去。”

“伊威!”肖揚王矯一跳而起,幾乎是撲過去想攔他嘴裏的話。

伊威擡手撂開他們,對着程皓說:“咱們兄弟什麽都行。但我妹,不行。”

程皓手上的煙升上去,飄到屋頂,散在四周。

整整一天,他最不想相信的答案。

成了真。

心裏浮動着那給雪人擺弄蝴蝶結的雙手,她用的金色小剪子,扣衣針頂端一點珍珠白,只吃清淡的菜,穿白色的衣服......

活得那麽認真,卻懷揣寂寞的執念。

只為了那個,心裏藏着的,千山萬水,也一定要找的人。

但那個人……并不是他。

他夾煙的手指随意對着桌上的酒點了點:“一人再三瓶,這事就完了。”

甚至沒有問伊威一句,為什麽不可以。

答案,他知道。

三個人默契地自己倒酒認罰。

兄弟十幾年感情,這樣的事是第一次。

程皓站起來,拿了手機車鑰匙:“今晚開始我先住公司。”

開門走了。

肖揚喝啤酒不會對瓶子,此時對着玻璃杯在喝,嗆了下,也沒停。

直到喝完。

啤酒冰涼,喝到胃裏都是硬的。

王矯一頭霧水,不知道這事情怎麽拐到了這個詭異的方向。

程皓看上了伊糖。

什麽時候?

他只是和肖揚關系更為親近,昨天肖揚說話,他跟着胡說了幾句而已。

又看伊威,他真的以為昨天伊威也是跟着胡說的。

岑予微當年喜歡程皓,狠狠鬧過很多驚天動地的事情。後來出國了,程皓一直自己,他們偶爾開玩笑,也許人走了程皓才惦記,他一直默認程皓在等岑予微的呀。

伊威坐着始終沒動。

他們從小認識,他不像王矯有時候眼裏沒水,他清楚地知道,這是程皓第一次被女孩吸引注意力。

甚至知道,早前伊糖吃東西為難,程皓低頭那會是心裏拿不到主意,不知道該給她出去買,還是帶她回家給她去做。

那從一開始,就不知從何而來的,兩個人渾然天成的默契。

讓他每天都提心吊膽。

但不行就是不行。

他擡手,使勁在臉上揉了揉。

以程皓的傲氣,他作為伊糖的哥哥,說了不同意。

程皓絕對不會死纏硬打。

大概以後都會離伊糖遠遠的。

可伊糖呢,會不會怪他?

還好才開始.......她應該不會生氣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伊威這個,是因為程皓家裏的事

你們別難過哦

☆、晉江夏聽音

清吧。

艾卓帶着幾個朋友,都是大男孩年齡,成年男子精致的打扮,又都帶點半大孩子什麽都不在乎的吊兒郎當。

卡座旁邊的地上,放着兩個有機蔬菜的箱子。

遠遠看到伊糖過來,艾卓朝那邊揚了揚下巴:“就這個。”

坐在對面的幾個漫不經心望去一眼,立時都坐直了。

他冷哼出聲,嘲笑他們的沒見過世面。

全然忘了拿單反求合影的他自己。

伊糖過來,左右看了看,問那服務生:“箱子有地方放嗎?”

“有的。”服務生小聲說:“自己人可以放吧臺裏面,或者儲藏室。”

伊糖說:“那給我搬過去可以嗎?”

服務生也是年輕小夥,彎腰去搬,卻沒想有人一腳踩在箱子上。

艾卓挑釁地看着伊糖。

聲音很大地說:“這次不行,我姐說你說超級會釣男人,你釣一個我看看。東西才能給你。”

這話一出口,他同坐的幾個男孩都愣了。

有個人還趕緊左右看了看,好像很怕丢人。

艾卓收回腳,架在腿上,故意抖了抖:“你不要也可以……”

一副虛張聲勢盛氣淩人的架勢。

伊糖靜靜看了他一會,上了臺階,走到他對面的沙發,那裏原本坐的人閃得飛快,給她騰了位置。

她靠在沙發上坐下,看着艾卓懶洋洋來了句:“行吶。”

咦?

艾卓忘了抖腿,非常驚訝。

不知道她為什麽一點沒生氣,半點沒不高興,甚至表現的,他剛才說的話根本不是什麽羞辱的意思。

他懷疑會不會她沒聽懂。

難道不知道他在羞辱她?

“你聽懂我的意思了嗎?”

伊糖看着他彎了彎嘴角,看不出是不是笑。

只覺得她被愉悅了。

清吧今晚人也不少,藍調的音樂被外面跨年特別音樂一陣一陣蓋過去。

他忍不住周圍看了一圈,沒有人看他們,放了心。

其實他剛剛就想把她氣走。

現在怎麽辦?

“你姐怎麽說的……”她靠舒服了,手支上腦袋望着他,深紫紅色的高背椅,她依偎的樣子像靠在人懷裏。

看他不說話,她眼神挪向旁人,不緊不慢,明明沒做什麽,卻漸漸多了種難以言述的旖旎暧昧,好像她馬上就能讓他見識什麽從未見過的心跳加速事件。

那視線若有若無,又終于繞回他這裏。

她略微揚了下巴:“你不先把菜給我擺吧臺去,這邊熱。”

艾卓狠狠茫然幾秒,視線對着她,思想全斷片……

那個“熱”字,說得太繞,讓他也覺得……怎麽有點熱。

他轉頭叫服務生,卻發現剛剛的服務生早沒了。

她動了下,略不解地說:“你不是自己去呀?不是你給我的嗎?”

艾卓簡直不會搭話了,他站起來,踢了踢旁邊人:“和我去。”

那人比他更快。

好像迫不及待可以看片,和他們早幾年結伴看□□前的感覺類似。

倆人下了臺階又反應過來,自己搬很傻,抓了個服務生來。

很快放好了東西。

快步回來,倆人擠進沙發裏,和另外幾個人都看着伊糖。

等着看片的表情都要把伊糖逗笑了。

可她沒笑,心裏裝着事。

伊糖擡手腕看了下時間,收起她拍雜志的坐姿,站起來,“你姐和我說過……”

她走到艾卓面前,身高足夠鋒利,碾壓着坐着的少年。

他看她的樣子好像還不知道被騙了。

伊糖擡手,落手卻是不重地,點了下少年的額頭:“她擔心的正是這樣。一個女人說東你就東,說西你就西。”說到這裏好像有點來火,手拍了下艾卓的腦袋:“出門不帶腦子。你姐的話。”

艾卓霎時驚怒剛想站起來。

伊糖一把推倒他:“你真不知道我和你姐的關系,還是假不知道。我給她打個電話,就是剛剛你說我那句話,她立刻飛回來找你,你信嗎?”

艾卓:“……”

神經病敢去機場找他同學,不要臉得讓人家帶那麽大兩箱子衣服。後面據說還陸續有來。

他信。

“等會那菜你搬走,我不要了……”伊糖話沒說完,清吧一面牆有玻璃,她看到走過的人,立時收起玩笑,片刻猶豫都無,走下臺階,腳步匆匆追了過去。

這一下變動很大,像不和他們玩了。

艾卓立刻追着看,還沉浸在不要菜了這句話,這是個真麻煩,他表姐和他有交換條件的。

旁邊他朋友湊過來八卦:“那女的真是模特,那上過不少男人吧……她剛才那樣。”

“滾!”艾卓這次真的憤怒了:“她是大公司做産品目錄的模特,和我姐熟才和我玩。我剛故意氣她呢,傻逼這都看不出來。”

旁邊人立時收聲。

艾卓發現了自己的二,他怎麽做了這麽傻一件事。

這是她姐的關系,讓他朋友怎麽看他。

但她給他留了面子,用姐姐的身份說他名正言順。

不由自主又看了眼門口,人早走了。

無比郁悶,明明只想氣一氣她,滿心歡喜找她照相,她怎麽就好意思要150萬。

還沒想完。

忽然見服務生帶着三個男的過來了。

他瞅着有點眼熟。

伊威過來掃了一圈,沒有他妹。

對服務生說:“就是這臺?”

服務生小聲說是。

伊威看着他,惡狠狠地問:“我妹呢?”

艾卓:“……”

****

外面又落雪了,一出夜總會,鵝毛大雪夾着冷風。

伊糖在裏面穿着件單薄的白色短毛衣,她白天去公園穿得厚外套,裏面就穿得少。

一站在街上,瞬間被凍得有點懵。

這麽冷的感覺,好像從未有過。

程皓高大的身影正在過馬路,他也沒有穿大衣,大衣搭在臂彎,腳步很快。

周圍車都停滿了。

今晚跨年說好在一起的,他一個人要去哪兒。

伊糖追過去,穿過馬路,幾步上前,伸手拉住前面人的手腕,連話也說不出。

有車帶着雪疾馳而過,帶來的風吹得她冷到心底。

可等對上程皓猛然回頭的神情,她更是覺得心底都滲出涼氣來。

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程皓的表情已經恢複正常,從盛怒到轉頭發現是她的不可思議,都消失無蹤。

“你怎麽……”只三個字,後面的話他咽了回去。

抖開大衣,搭在伊糖肩膀上。

她站在風雪裏,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我沒……沒有相信他們。”

她因為太冷了,話說出口不止輕軟無力,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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