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VIP2
晚間
程皓推開夜總會包間的門, 茶幾臺面上, 一瓶一瓶啤酒擠得滿滿當當,伊威, 王矯, 肖揚都在。
他脫了大衣, 肖揚連忙接過去。
他落座,“明早要裝修, 這麽晚你們還鬧騰?”
伊威拉開王矯,換到他身邊坐:“伊糖在家畫地下室的裝修圖,她知道我出來。”
程皓意味不明地拿過桌上一瓶啤酒, 看了看。
伊威說:“有些話得提前說, 我過了這一晚, 已經想明白。”他低頭,有點懊惱地用手搓了搓一頭亂發:“這件事真是我不對,我和伊糖說,我總對她心粗, 對她的事情反應慢, 是因為我不夠愛她……”
肖揚王矯用眼神表示意外。
伊威視而不見,繼續對程皓說:“你們都知道,在她回來前,我從來沒有和你們說過她……這次的事情,我仔細想了,是我自己心裏不平衡,我覺得我不能對她更好, 所以在你這事情上,想證明點什麽。也可能想證明我更關心她,也可能心裏想着,這樣就能證明我更愛她一點。”
程皓把手裏的瓶子遞給旁邊的肖揚,肖揚趕緊摸過開瓶器,笑着開了。
他們彼此了解,程皓有這動作,代表聽進去了。
就聽伊威又說:“她回來,你房子借給我,又給我賬上打錢。再不提這些年你照顧過我多少。這事我實在做得不地道。”
肖揚把酒擺在程皓旁邊,心裏躊躇不知道要幫個口,伊威對程皓也好的,以前在學校程皓可不像現在這麽圓滑,那時他話不多,家裏外公搞收藏,從小給他灌輸的那套就把學校男生都襯成了渣渣,但凡有人找他的麻煩,伊威都比他還着急。在某些方面,伊威護着程皓的樣子,和護自己那晚打臺球時候的狀态是一樣的,而且從來沒變過。沖動是沖動了些,但也只是對他們,伊威可從來沒為女孩打過架。
他女朋友多,走一個還有倆。
他低頭笑,忽然被自己奇怪的對比娛樂了。
王矯小聲問他:“你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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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在王矯耳邊小聲說了,王矯噗嗤差點笑出聲,但随即想到場合不合适,給了他一肘。
就聽伊威還在長情的啰嗦:“……我也是鬼迷心竅了。那年我從家裏出來,一直住在你那兒,吃你的,住你的。你教我看東西,那都是你的家學,伊糖說我,依靠着你的學識和人脈,卻背着你那樣做。”
其實冷靜下來想,他也很冤枉,第一次真是亂說的。後來發現苗頭那天,明明是肖揚說的,他就趁機天衣無縫地跟上了,但他也不想扯這個,肖揚和王矯一樣,是真的以為程皓心裏也許有岑予微。
“我那晚,也不是真的要那樣說話,都是話趕話,你一問,我也沒想轉彎,你知道我說話直,你去忙公司的事,回頭就遇上這麽個事,我真是……”
“沒有那麽嚴重。”程皓終于說話了,蠻平淡地意味:“都過去了,那天就說了,這事過去了。”
伊威緊張地看着他的表情,打量是不是真話。
程皓很靜地看着前方茶幾方向,過了好一會,好像想好了,撈過煙盒,肖揚湊近,打火機按下,點燃他手中的煙,程皓不鹹不淡看了他一眼:“又拿衣服,又點煙,你殷勤了這麽久,也有話說是不是?”
肖揚讪讪放下手,臉龐多了種類似女孩的窘迫,好像被帥哥看到不好意思。
程皓的煙靠在唇邊,沒想到他給了個這麽沒出息的反應,嘴角慢慢勾了起來,靠向沙發,心裏的火終于就那麽散了。
咬着煙頭,把襯衫衣袖不緊不慢挽了起來:“媽的,三個一塊和我玩心眼,叫個酒還不開,合計等會我說算了,你們好退了是吧?”
他在外裝沉穩,這種說話的樣子有點像上學那陣,他少年的叛逆不羁,只有他們三個見過。三個人一看他這架勢,頓時心喊糟糕。
果然就見程皓身子後靠,左臂單肘平撐在身後沙發背上,右手夾着煙的手對着茶幾虛空點了點:“你們仨,今天喝趴下為止。”
“……”
肖揚二話沒有,抓起一瓶,右手一啓,瓶蓋掉玻璃茶幾上,他毫不猶豫塞給了王矯。
王矯:“我艹呀。你給我你能少喝幾口?”
程皓夾着煙笑,看着他倆故意耍寶。
伊威帶着贖罪般的壯烈,仰着脖子灌。
程皓把肖揚放在旁邊的大衣拉過來,搭在自己西褲上,抽了口煙,嘴微張,吐了個煙圈,然後閑閑地說:“今天這張單伊威自己買哦。”
伊威一口水霧噴出來,嗆個半死,也噴了肖揚外套上周圍都是。
他抹掉下巴的啤酒,對着想暴打他的肖揚,挑釁地回道:“要找事找正主,對着池魚你發什麽狠。”
程皓把那外套不緊不慢扔一邊去,夾煙的手在西褲上用手指掃了掃:“別廢話,趕緊喝完我還急着走呢。”
伊威牙一咬,猛然撲上來摟上他脖子:“喝死都行,那你給我個明白話,是不是消氣了。我實話說,今天放這麽多酒,我就準備喝趴下為止。”
王矯不懷好意地說:“我以為你會來個負荊請罪。”
“那個他用過了。”肖揚加進來:“高考前他和那誰去開房,沒讓程皓修理慘。”
“哎哎,找抽你倆,這事也敢說。”
程皓夾着煙笑,單手去推像考拉一樣攀着他的伊威,這家夥蹬鼻子上臉。
伊威圈得反而更緊了,笑着說:“老子還不是讓你倆眼裏沒水的給害了。看不出岑予微和程皓倆人,就是剃頭挑子。”
王矯終于等到時機,趁機問:“那程皓和你妹到底怎麽回事?”
伊威說:“沒事。”
程皓沒說話,由他挂在身上。
伊威單手圈着程皓,右手灌着啤酒:“這件事我多說兩句,你是不懂,一般男和女都是分階段的,開始是有好感吧,然後動心吧。——王矯不知道,王矯初戀乖乖上學呢,肖揚你就一邊涼快去,都讓女孩慣壞了。”
肖揚的杯子和王矯瓶子碰了碰。
就聽女朋友最多的專業戶繼續說:“動心之後,暧昧期吧當然這段我也沒經歷過,浪費時間,不知道有什麽好暧昧的……”
肖揚低頭狂笑。
王矯嚴肅地對程皓說:“今天還好我在小賣部拿的酒,不然這樣喝一半噴一半,得心疼死我。”
程皓擡腳,無情地沖他皮鞋給了一腳:“貧。”
伊威仿佛一點不覺剛剛的話有什麽問題,繼續說道:“……然後通常是一方忍不住表白,再然後談了吧,談了一段時間這個我就沒有以後了。但是按照常理推斷,那時候才考慮是不是長久發展下去。”
程皓推開他的臉,酒氣熏人。
伊威不管不顧,勾頭看他一眼,忽然笑着極快地說:“程皓這是第一階段之前,自己沒發覺就被我發覺了。”
程皓忍無可忍,手一擡把他甩一邊去:“滾。”
包間裏一下熱鬧了,好像時光倒流,他們都還年少,只是十幾歲的混小子。
那晚三個人真的喝趴下了,程皓說要他們喝趴下,就肯定得喝趴下。
伊威怎麽回家的都不知道,只記得模模糊糊間,程皓不知何時低低說的一句:“……其實你沒錯。那事情,你看的比我清楚。”
他那刻,終于心安了。
******
年前,大家一下忙了起來。
裝修隊進度很快,沒幾天就安裝了隔斷,肖揚一直關注招聘市場,人請的也順利。
伊威負責征集部,伊糖這才知道,不是只有她一個人,為了一個目的可以準備數年,他們想一起創業,伊威已經和程皓學了不少鑒定技巧。還有王矯和肖揚也懂一些。
公司沒有搞什麽開張慶祝活動,程皓每天都很忙,他之前有許多說好的藏家,每個見面簽協議都沒空吃飯。他在樓上新的會議室工作。
伊糖在樓下,她負責地下室辦公區的裝修事情,和王矯一起。
王矯認識全部建材市場的商戶,裝修只用人,材料自己買。
據說他自己以前也創業失敗過,但是學到了基本的裝修經驗。
她跟着王矯學認建築材料,然後和王矯交流不同的材料,我們怎麽包裝變得花樣。
美學上有一脈相通的地方,她設計了地下室,那是不到六十平米的地方,要容納他們五個人辦公,還要存放東西,并不寬敞。
重要展品,存在了隔壁銀行的保險箱,一般拍行都有自己存放的地方,他們的方法如果讓業內人知道,會成為笑話。
到年前,展品終于都差不多簽好了協議。預展地點選好,在一家五星級酒店,一萬塊錢一天按婚宴價格包場。圖錄伊糖定稿交給了印刷廠。
******
大年夜,
大家說好去一個度假山莊玩,這裏離市區遠,可以放炮。
天氣幹冷夾雜霧氣,伊糖坐在車後座,肖揚開車,王矯在副駕駛,她身邊是剛剛從超市買來的幾大袋零食。因為工作的關系,她現在就不知不覺和肖揚王矯走的更近。
前幾天說要過年,她不懂年前是如何的倒計時忙碌,只知道,有一周都沒有碰上過程皓。
她以前的确是不了解他的,他怎麽認識那麽多人。
每天去不完的飯局和應酬。
她看着窗外,前面肖揚忽然輕笑出聲,随即他旁邊的車窗落下,冷風進來,另一輛車并行而至,車窗緩緩落下,程皓單手扶着方向盤,黑色襯衫半挽在臂上,他靠近車窗和他們說話,臉上帶笑,眉眼深得像墨染過,肖揚回了幾句,他擡了擡手,帶着種成熟男人難以言述的風度,加速而去。
伊糖順着往前望,透着前車窗,程皓的車,給他們眨了眨車尾燈。
而後急速遠去。
她想着以前工作遇上的那些男人,比他更英俊的多了去……還沒有他身上總帶着的,風塵仆仆。
“他去接你哥了。”王矯轉頭來說。
伊糖空了空:“什麽?”
“別不高興,他去接你哥了。”王矯又說。
伊糖:“……我沒有不高興呀。”她都沒說話。
王矯沒和她對眼神,轉身過來,從超市購物袋裏翻了翻,抽出一袋膨化食品扔她懷裏。
伊糖不想解釋她不吃零食,就抱着那袋東西沒說話
肖揚說:“糖,別吃,到了咱就吃飯。”
到包間的時候,程皓和伊威已經到了。伊威伸手扯開自己身邊的椅子,夾煙的手指了指,又一想,對伊糖說:“哥抽煙呢,你先坐肖揚那邊。”
伊糖去了大衣,肖揚拉開自己旁邊的椅子給她,伊糖坐下才發現,這位置正對程皓。
她擡頭想找通風口,就聽伊威說:“剛剛我和程皓在說,現在拍品是沒問題,但是問題是,第一場拍賣怎麽宣傳。——第一場拍賣,沒人來可咋辦?”
她看去她哥。
餘光就掃到程皓拿起白毛巾擦手:“先吃飯。茶都沒喝一口,你就開始了。”
伊威聞言就站起來,拿了茶壺給後面進來的他們三個倒茶,又抱怨:“沒眼色的服務員去哪兒了?”
“大年三十,你沒注意大廳多忙。”王矯伸手,把茶壺要過來,茶壺口點了兩下,越過肖揚,把伊糖的杯子斟滿。又對伊糖說:“每年過年年三十,都是我們四個,象征性回家報道一下就一起玩一夜,你以後就習慣了。”
伊糖點點頭,端起茶杯還沒喝。肖揚擡手攔下,站了起來:“我去給你要水去。你杯子呢?”
包間好像一時間有點靜。
伊糖手指點了點門口的備餐臺,她的白色手袋敞口放着,肖揚伸手進去,轉眼拿出個白色的保溫杯。
奶白的顏色,上面還有朵小花。
随手一扔,那杯子在空中轉了一圈到他手裏,他随口問:“王矯,你這建材市場十塊錢買的杯子,到底保溫不保溫。”
王矯聞弦知意,故意嚷嚷道:“怎麽不保溫,糖糖說不知道多好用,這麽冷的天,出門全靠這個了。”
肖揚伸手拉開包間門,轉眼出去了。
伊糖被他們這樣的默契反而弄得有點尴尬,她左右不知該把視線放在什麽地方,最後幹脆看去對面,程皓正側着頭,伊威趴在他耳邊低聲說着什麽,說完了又給他遞了根煙,眼神始終不離程皓的表情,帶着以他馬首是瞻的依賴,程皓聽着話,無意識的手擡起來,伊威護着火,給他點了,嘴裏叨叨的話至始至終沒有停過。
其實人家都沒注意他們,肖揚那樣太欲蓋彌彰了。
欲蓋彌彰,她每天都學好多新詞。
她複擡頭,又去找抽風的口,不知道這地方有幾個。
因為除了找通風口,她也不知道可以幹什麽。
她聽得出,伊威他們在說收東西的事情,這個方面她還沒有介入。
門開,肖揚和上涼菜的服務員前後腳進來。
程皓等菜齊了竟然舉起杯子:“這次辦公室那邊的裝修,功臣伊糖和王矯。”
伊糖拿保溫杯站起來,目光落在低處,桌子中間兩碟涼菜,紅白翠綠,是特別給她的。只是不知道是誰安排的。
就聽王矯說:“伊糖收獲最大,這陣子中文突飛猛進,我給她當一個月私人老師,她也給我當一個月私人顧問。”
他的語氣異常興奮,說完先和伊糖的杯子碰。
肖揚問她:“喝點紅酒吧?”
伊糖搖頭,把杯子推過去,和大家的一起在空中碰了下,喝了口,就坐了回去。
她喝的是溫水。
想起來包裏有雜志,她去拿了過來翻看。
王矯坐回椅子,發現伊威又開始和程皓抱怨征集時遇上的事情,伊糖更離譜,竟然帶了本雜志翻。
她和程皓這二十多天碰面都沒有幾次,今天見到也是透着疏遠。
他靠近肖揚:“程皓和伊糖現在話都少了,發現沒?”
肖揚手扶着杯子,目光微斜看清楚雜志圖片,這二十多天,伊糖專注得異常可怕,令人好像能感知到她以前的日子,做起事忘我。
低頭靠近王矯回道:“程皓一天到晚都不在公司,你和伊糖在外面買東西,當然每天都可以說話。你說的多,不代表別人說的少。”
他靠近伊糖:“糖,初七之前都沒那麽忙,咱們明天走,後天帶你出去玩吧。”
“你看這個櫃子,放在咱們公司門口進門的右側正好。”伊糖把雜志遞了遞。
肖揚微怔,手搭上她的椅背,單手拿着杯子,靠近看。
淡淡的香氣又來了,壓過了酒香。
他擡手掀着那雜志封面看了下,“國外的。這櫃子咱們沒有。”
“我就說這種差不多的。”伊糖又不緊不慢翻了頁,筷子放在桌上好久沒動了。
肖揚拉過桌上一碟菜,“這我讓廚房只放了兩滴清油和鹽,是不是還是比你平時吃的鹹?”
伊糖拿起筷子,默不作聲就吃了幾口,然後對肖揚說:“好吃。”
肖揚簡直不知該說什麽好,他算初步有點了解伊糖,她對外人很生疏,但對自己人都特別包容,他其實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歡吃那菜。
“你別這樣。”伊糖拿起筷子,低頭翻着雜志,:“你去喝酒,不用和我說話。”
肖揚說:“咱們一塊聊聊天,等你哥想起來回來和你聊,我就撤。”說完這話,他依舊單手搭在伊糖椅子背上,看着她翻書。
伊糖笑了笑。
“這個。”他手指點停一張圖:“這個可以看上嗎?”
伊糖拿起來看細節,過了會說:“也行。”
“那好,等過幾天古玩市場開了,我帶你去,這種雙扇門的矮櫃那邊很多。”
“古玩還是新仿的?”伊糖一本正經沖他問。
肖揚給逗笑了:“呦,你這專業名詞都學會了,還知道新仿的。”
伊糖翻了頁雜志,忽然又看見一張圖:“這種呀我以前一直不知道這種帶窗子的畫,誰會買,現在發現,就是給咱們的那種辦公室量身定制的。”
肖揚一看,立刻扔掉筷子,“王矯來看,人家這一樣的海和窗子,怎麽和咱們那邊建材市場賣的不一樣,這個怎麽這麽高大上?”
王矯過來随便瞄了眼就說:“高大上的不是畫。是旁邊有個模特,咱要想要這效果,得擺一張沙灘椅,讓伊糖每天穿泳裝躺在那兒。”
伊糖愣了下,伸手去打他。
肖揚也幫着擡手去打王矯,臉上笑意神采飛揚。
包間門輕響,打斷對面兩人談話,以及他們三人的笑鬧。
伊糖碰碰肖揚,剛想問,就見門推開,服務生站在外頭撐着門,有一個陌生女人帶着幾個人站在門口。
年齡不大,正笑意盈盈勢在必得地看着他們包間裏。
伊糖正想心裏說這女的是有錢人,穿着高定,程皓就已經推開椅子站了起來,他兩步到門口:“這麽巧?”
那女士年齡不大,挑望程皓的眉眼有點嬌媚,但那只是很淡的神色,極快就沒了。
“這裏我注資了,你不知道嗎?”她看着程皓說這句時,語氣也帶上不着痕跡的撒嬌意味。
程皓說:“那真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的事?”
“就上個月,我知道你連着三年年三十都來這裏住。”她說完就挑釁地看着程皓,一副等他好戲的樣子。
卻見程皓對她拱了拱手,笑着說道:“那真不知道,不然我肯定給你打電話了。”
伊糖收回目光拿起筷子,這裏紅牆綠水,修葺別致,她進來的時候就聽王矯說過,特別難預定,特別是過年時段。她把中間那碟蔬菜端自己面前,這白紅翠綠的蔬菜是她的定制,撥一半到自己小碟裏,然後低着頭吃。
肖揚靠近她說:“白色那個是百合,喜歡吃嗎?”
伊糖點頭。
程皓依舊在門口和人寒暄,很明顯是熟人。
聊了幾句,那女士話中興致更濃:“不和你繞彎子,我在隔壁包間,你過來還是我過來?”
程皓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他語氣裏笑意很深:“可是不用麻煩你。”
“……你又知道,”那女士竟低頭笑了片刻,才望向他說:“第一場拍賣至關重要,你竟然不告訴我去外地弄了資質回來,我就不和你算賬了,你要還和我見外,那可說不過去。”
伊糖嚼着甜甜的百合,把每一個字,每一點笑都聽得清楚。
就聽程皓說:“你爸爸把拍行交給你,果然應該放心,你這過年都不忘談公事,可我今天和他們幾個說好,絕對不談公事。”
女士順着他的話在包間望了一圈,目光到了肖揚身側,明顯愣了一下。
随即笑着說:“那我就不打擾了,回頭咱們再說。我那邊徐先生他們都在,都是咱們圈的大藏家,你要想過來,随時都可以,他們一時半會不走。”
程皓點頭應了,合上包間門去送客。
伊糖端起溫熱的水喝,覺得涼菜有點太涼了。
半分鐘都沒,包間門又開了,程皓走進來,面色不大好。
肖揚連忙說:“她又假模假樣來當好人,怎麽這麽虛僞。”
這是什麽情況,伊糖略詫異地擡頭。
就見程皓喝了口熱茶,手摩挲着杯沿,微微皺着眉頭,過了會說:“別為這事影響心情,不值當,以後這種事情多得是。”
肖揚哼了聲,要嘲諷有嘲諷,要瞧不起,有瞧不起。
伊糖沒有見過他這麽明顯的鄙視,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盯着他看。
肖揚好似才意識過來,對她解釋說:“這女的家裏開拍賣行的,咱們市第一批,她爸爸搞的,然後給了她,之前程皓找過兩家拍行去借資質,她家是其中之一,沒有借,現在又假模假樣,你說虛僞不虛僞。”
伊糖哦了一聲,心裏想,人家不借明顯是因為別的原因,大概想難為一下某些人,結果沒想到,他們直接去外地弄了回來。
她夾着涼菜,繼續慢慢開始吃,發現這百合真的挺甜的。
“她剛剛的意思,首場拍賣她肯定要來吧?”伊威說:“怎麽那麽煩人,她家是行業老大,她來算怎麽回事?”
程皓發現剛剛的煙架在煙灰缸上都燃盡了,他拿起煙盒,又不由看了看對面的人,煙盒就放下了。
這地方抽風不怎麽樣。
包間裏忽然響起來手機鈴聲,正憤憤不平的大家都互相看。
随即伊威反應過來:“糖糖是你的手機。”
伊糖連忙放下筷子,走到門口的備餐櫃那裏,從白色手提包裏掏出手機,人站在備餐櫃旁邊就接了。
“艾麗……”她聲音蠻歡喜地說。
可對方聲音一響,她整個背脊都直了,下意識拿着手機轉向了牆角,轉而用英文低聲地開始說話。
伊威被吸引了注意力,望向他妹。
伊糖站在門口牆角,站得很挺拔,但頭是低着的,右腳的高跟鞋,在地上輕輕轉了轉,右手扯住了胸前那塊,時刻都不離身的銀色牌子。
那鋼珠的鏈子,一圈,一圈,纏向她的手指。
她低頭笑,又抿着唇,唇邊還是淺笑。
伊威不敢置信,看了看桌上另三人,大家都沒人吃,沒人喝了。
果然這次情況太明顯,大家都看出來了。
他不由自主坐直了,往嘴裏扔着花生米,卻偷偷伸脖子過去聽,除了只能聽到特別和緩溫柔到完全不像他妹的語調,什麽也聽不懂。英語聽力考完就忘此時急死人。
吃完整整一把花生米,他忽然意識到一個恐怖的事情。
就是他妹說了幾次的。她有好幾個男朋友,這會不會,是其中一個?
他下意識看向程皓求答案,程皓低頭拿着手機,好像壓根沒有關注他們。
他又把視線挪到肖揚王矯方向,肖揚端着杯子,喉結滾動,一杯啤酒正好見底。放下杯子的時候,他臉沉着,就像他以前打比賽輸了一樣黑着臉。
王矯聳聳肩,表示不明所以。
程皓左手看着手機,一口一口地喝着“茶”,心裏在想,應該考慮重點器物定得到底是不是合适,還是應該想春拍的日子看了黃歷沒有,還是應該想春拍的東西怎麽弄擺放
那邊電話一直在打,打了好久。
伊威在旁邊有點看不過眼了,拍了拍他的手臂,“程皓,知道你超級能喝酒,可你這一個人,一口一口喝着五糧液,菜都不來一口,實在太過分了吧。這一瓶白的,你準備一個人幹了?”
程浩手裏的玻璃杯歪了歪,一看,滿滿一杯剩個底了。
他放下杯子,竟然一時間沒詞了。
伊威拿着酒瓶連忙和王矯擺手:“快,快,給你們倒點,咱都分了。”
王矯把杯子遞過來,他倆對了個眼神,又默契地坐了回去。
伊威坐下後,忽然變得滿腹心事,他最近雖然忙,可他妹那天說的話一刻都沒忘,他自己想過無數次,到底什麽意思?
難道伊糖是不婚主義?
那如果是真的,就太郁悶了,他只是想她嫁的更好,沒準備讓她老無所依。
而且沒人可以說這事情,曾經可以說的兄弟,現在變成了最不能開口的人。
現在又莫名其妙來了這麽個電話,要是有很多不認真的男朋友,和他自己一樣,他也很煩惱。
伊糖終于說完了,她挂了電話,在門側站了會,才把手機慢慢放回包裏。
坐回來的時候,包間裏一個說話的人都沒。
她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