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公子人如玉
随着話音落,展現在我眼前的是一處并不大的竹樓,竹樓上随處都系着大紅色的綢緞,随風輕輕地飄揚,從竹樓裏傳來一陣扣人心弦的古琴聲,音色醇厚,能夠繞梁三日。青衫男子看了看我,而後說道:“你進去吧。”
“我……我自己進去嗎?”
我有些手足無措地問道,卻聽青衫男子點了點頭說:
“是。”
話音落,我無端地不安起來,竹樓裏是誰,少莊主嗎?為何讓我一個人進去?我什麽都不懂,也從來沒有人來教過我規矩,萬一沖撞了貴人,該如何是好?
“還有什麽事嗎?”
見我遲遲不動身,青衫男子出聲催促到,然而說話的時候面上卻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我強迫自己壓下心裏面的疑問與不安回道:“沒……沒事。”
“那便快些進去吧,主子不喜歡等人。”
話音落,青衫男子不再停留,便丢下我徑自離開了,我茫然無措地站在竹樓前,思慮了許久,終于下定決心走了進去。
“一路上所見的風景可還滿意?”
終于看見了撫琴人,然只一眼,我便看得幾乎失了魂魄。
實在不知,究竟該用怎樣的詞彙,才足夠來形容眼前人的容顏。
縱使是雲月那般國色天香、人人稱道的容貌,與眼前這男子比起來,卻頓時黯然失色。
眼前的人,其膚如皓玉,發似錦緞,單是他的雙眸當中便似是藏了一整個星辰皓月,至于他的聲音,即便只是遠遠的聽,也能立刻如癡如醉,再不知今夕何夕。
“怎麽?”
見我許久未做聲答複,他皺了皺眉,我趕忙跪倒在地上,卻語無倫次:“小人……屠彌……拜見少莊主!”
“你怎就斷定我是少莊主?”
聞言,我卻詞窮,一路走來所見,早就超出了我所能預想的全部,此刻見了這般模樣的人,若再不是少莊主,那真正的少莊主該是什麽模樣,簡直不敢相信。
許是見我耷拉着腦袋不說話的模樣生了氣,跟前的男子出聲道:“罷了,你先下去吧。”
“是!”
我幾乎是慌不擇路地逃出了竹樓,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漂亮的丫鬟,見着我便笑盈盈地迎上來:“你便是屠彌姑娘吧,我叫月陽。”
“月陽?”
不等我回話,月陽便徑自拉過我的手,笑着說道:“走吧,我先帶你去住處看看,然後再四處走走認認路,你不要看水榭瞧着不大,可是不熟悉這裏的人,也是很容易在裏面迷路的,我當時在這裏住了都快一年了,一不小心還是會迷路呢。”
一路上月陽絮絮叨叨地就沒有停下來,沒走一會,便到了住處,我直愣愣地看着眼前金磚銀瓦的房子,只以為是自己的幻覺,還使勁揉了揉眼睛,不曾想那些丫鬟說的竟都是真的!
“已經在二樓收拾出了你的房間,走吧,去看看。”
樓閣華麗,連走廊上的每一處裝飾也都極盡奢華,望着眼前的房間,我小心翼翼地問着月陽:“這,是我的房間?”
“是。”
“不……不太好吧?”
“你不滿意嗎?”
“不不不……不是,是太……太好。”
月陽笑了笑:“我就住在你隔壁的房間,以前水榭裏就我跟月沐兩個人伺候公子,現在你來了,我們也能輕松一些了。”
“月沐?”
“就是将你接到竹樓的人。”
“哦。”
原來那個青衫男子,叫做月沐。
“來,你到床邊坐,這是我親手挑的棉絮做成的被褥,可軟和了,你試試舒不舒服?”
月陽不由分說将我拉到了床上,我一時間适應不了她的熱情,如坐針氈般地從床沿上跳了起來,木讷地站在一旁:“挺……挺舒服的。”
“怎麽了呀,你覺得不好嗎?”
“沒!好,很好。”
來到水榭的第一天,算是見過了所有人,吃過晚飯後躺在床上卻是無論如何都難以入眠,晚膳時分聽月陽說起,從未見過少莊主進食,茶水也是一滴都不沾,不禁想起白日裏所見的印象,那個人長得這樣好看,他還是人嗎?若說是神仙,好像才說得通如此絕世的容顏。
夜裏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仿佛看見床前坐了一個人,黑黑的影子令人看不清楚容貌。
我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卻發現渾身仿佛都失了力氣,倒是不遠處飄來了斷斷續續的歌聲,仔細一聽,還能夠聽得出來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歌聲動聽攝人心魂,字句當中卻是如泣如訴,不覺間我竟是聽得淚流滿面,只是不知為何,聽着這從未耳聞的歌曲,竟有一種莫名其妙感同身受的體會。
似乎歌唱的女子就是我自己一般,她的悲傷與惆悵猶如身臨其境,所經歷的絕望與痛苦皆是歷歷在目,撕心裂肺的痛感也是那般真實,突然間,我覺得呼吸開始變得困難,仿佛是有人扼住了我的喉嚨,我努力想要掙開那雙手,掙紮着滾到地上,撲通一聲,重重磕在堅硬的地面上,冰涼的觸感一時将我激靈得醒來,揉了揉眼睛,屋內寂靜無聲,只有一盞豆大的燭燈還在夜色當中微微搖曳。
原來是做噩夢了。
好真實的噩夢。
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是月陽的聲音:
“屠彌,你怎麽了?”
“沒事,起夜踢翻了凳子。”
“哦。”
聞言,透過門外的影子,我看見月陽點了點頭,叮囑道:
“有什麽需要的記得喊我。”
“好的。”
話音落,我豎耳聽着月陽的腳步聲走回她自己的房間,随着關門的聲音落下,我才不由自主深深舒了一口氣,這處水榭,處處透着古怪,甚少言語的月沐,看似自來熟的月陽,還有那美得簡直不像人的少莊主,都令我覺得不安。
我竟甚是懷念起在廚房當燒火丫頭的日子,起碼在那兒,我能夠安心得入睡,不會做這麽奇怪的夢,那瀕臨死亡的感覺是這麽真實,就像那次失足落水一般,幾次都以為自己就會這麽死去。
雖然活得很是艱難,但我并不想死。
翌日晨起,月陽将一個竹籃丢給我,搓了搓手說道:“竹林裏開了花圃,裏面各種花都有,你看着好看的摘幾朵,擺到公子的房間裏去。”
“擺到公子的房間?”
我搖了搖手中的竹籃,再次向月陽确認。
“恩,對了,記得将昨日的花束拿出來。”
“……好。”
照着月陽所指的方向一路走去,穿過郁郁蔥蔥的竹林,便能夠看到一處地方頗大的花圃,各色花兒開得争奇鬥豔,光是牡丹就有數十個品種與顏色,煞是好看,花間是翩翩飛舞的蝴蝶,望着眼前的風景,一時間這水霧蒙蒙的水榭仿佛都開明了許多,陽光照在身上都有了溫度。
信步走入花圃,穿梭在綠葉紅花之間,夜間形成的露水打濕了我的裙角,我卻渾不在意,四處觀望着尋找好看的花兒,連着枝條剪了下來放入竹籃裏,不一會兒便摘了滿滿的一籃。
“屠彌,公子喊你快些過去。”
突然出現在我跟前的月沐吓了我一大跳,今日依舊是那件青色長衫,沒有精神的雙眼看着仿佛是空洞的木偶,我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應道:
“我這就去。”
“古有昆侖山,傳聞是蓄天地精華而生的仙地,那裏住着的都是羽化成仙的仙人,世世代代都受着凡人的朝拜與景仰,古早山莊的莊主芷安就是在那兒羽化成仙的,而後才創立了這山莊,屠彌,你想去昆侖山嗎?”
墨卿慵懶地坐在軟塌上,我提着竹籃駐足在門口,不知該哪只腳先踏進去才算是守規矩,聽着墨卿的話,低着頭在門口唯唯諾諾地答道:“仙家之地,小的不敢染指。”
聽罷我的話,墨卿不可捉摸地一笑,對我招了招手:“你走近些。”
聞言,我只好往前走了幾步,擡頭看向座上的人,卻見他搖了搖頭:“再近些,到我跟前來。”
不過是幾步路的距離,我卻感覺走了好些時間,屏着氣站在他跟前不敢呼吸,生怕唐突了跟前的人,墨卿擡起手,我不明白他要做什麽,無措地抓緊了手裏的竹籃,下一刻卻被他拉近了懷裏。
該怎麽形容當時的心情呢,驚弓之鳥?我來不及想更多,連滾帶爬地逃離了他一丈遠,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可能闖了大禍,忙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腦門與地面發出咚咚的聲響,絲毫不敢擡頭看墨卿此刻是什麽神情。
“我長得很可怕嗎?”
“公子,公子長得好看。”
“那你為什麽這麽怕我。”
“小的,小的不懂規矩,怕唐突了公子,公子,小人粗鄙無知,您還是将小的打發回廚房去吧。”
話音落,便是冗長的沉默,空氣當中彌漫着令我不安的因子,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至于發抖地太過厲害,卻不知何時一雙腳出現在了我跟前。
“起來吧,地上涼。”
“……是。”
不敢去拉伸過來的手,哆哆嗦嗦地站于一旁,地上撒了一地方才采摘的鮮花,滿是狼藉。
“屠彌,你知道宴會那一日,是誰将你救上來的?”
聞言,我擡頭望向墨卿,不解他為何突然提起此事,難道是他救我嗎?
不知是否看穿了我心裏的想法,墨卿搖了搖頭道:“不是我,是昆侖山的客人。”
昆侖山的客人?
仙人?
“他跟我說,你長得很像他一個故人,希望将你帶回昆侖山。”
距離那一日宴會,已經是三月有餘,卻不知墨卿此刻突然提及,用意何在。
“我若當即就答應他,豈不很失面子。可是昆侖山畢竟不是尋常之地,這十幾年來我古早山莊與之關系一直不溫不熱,若能因此而結下一些善緣,倒也甚好,不過你既然是從古早山莊出去的人,自然不能失了我古早山莊的身價,我已答應六月初六送你上昆侖,這期間五個月的時間,會由我親自教導你琴棋書畫。”
原來是這樣。
作為一個禮物,精心包裝之後,然後用來作為讨好昆侖山的籌碼。
不知為何,我心裏覺得分外不是滋味。
“我不去昆侖。”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個性鮮明的人,遇事也只喜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遇到欺負更加只會如同縮頭烏龜一般,将自己藏得死死的不敢争辯一句。
可是有一件事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步,許是八歲那一年的記憶太過鮮明,從那時起我就下定了決心,可以被欺負,可以窩囊,但不能□□控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