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厄
“救我,為何救我?”
我握緊了手中的絹帕,指甲摳破了手上的皮膚,有血滲透在了上面。
“若你只是普通女子便也罷了,可你如今這幅模樣,如能能夠成為昆侖山的尊主夫人,靈石乃我昆侖的傳世之寶,卻被你日日佩戴身上消耗靈氣,尊主是被你蒙了眼,可只要我還在昆侖一日,你便休想得逞。”
“原來都是你做的。”
我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那些下在我吃食裏的毒,走在路上突然刮起的怪風,還有夜裏攪得人不得安生的鬼怪,恐怕都是三長老所為吧?”
“只能怪你該死的時候不死。”
三長老顯然已經沒了耐心,擡手間揮出了一把藥粉,我雖及時屏住了呼吸,卻還是吸了些許進入口鼻,絹帕從手中滑落,我也很快失了意識。
在最後,我想着,也不知韶闫是否能夠看出我給他留下的線索。
我在一片黑暗中醒來,發覺自己被困在了一個水球當中,四周是一片混沌,許久我才反應過來,我竟是處在一片深海當中,水球隔絕了我與外界的所有聯系,我聽不到來自外界的一點聲音,除了偶爾會有七彩的小魚從我身旁游曳而過,再無任何其他的東西。
我嘗試了許多次從水球裏面沖出去,可看着很輕薄易碎的水球,其實是一個結界,韌性十足,根本找不到一絲破綻,費了好大的勁難得弄出來一個缺口,一眨眼就立刻恢複如初,如此反複了多次,困極累極的我索性躺了下來,心裏尋思着,可真是難為三長老找了這麽一個隐秘的地方,也對,我這幅模樣,他也沒法再讓我死得更透,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把我囚禁起來,我便再回不了昆侖山,做他們厭惡的事情。
可他不知道,将一個人困在這麽小這麽黑的一個地方,其實是比殺死一個人更殘忍的事嗎?寂靜,是能夠将人逼瘋的東西啊。
“這就放棄了?”
我乏得無聊,幾乎昏昏欲睡過去,卻聽見了一個人的聲音,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可自己依舊被困在這一隅之地。
“是誰在說話?”
“何苦這般想不開,竟選擇嫁去昆侖。”
我皺眉,這個聲音好生熟悉。
Advertisement
“倒不如跟我走,也免得被昆侖的那幫廢物算計。”
“墨卿?”
水球外的人影越走越近,我盯着他越來越清晰的臉震驚了許久。
“還是,孟項之?”
“我更喜歡墨卿這個名字。”
“你……怎會……”
我瞧着跟前這個人,一身清冷的模樣似墨卿,眉目間的神情卻似孟項之,還有嘴角的那一絲不羁,既是熟悉又是陌生。
墨卿勾起嘴角,笑了笑:“兩年未見,你想我嗎?”
“你不是失蹤了嗎,怎會出現在這裏?”
“失蹤?誰同你說的,韶闫?”
兩年前,墨卿、孟項之、芷安的魂魄在鎖魂燈裏熔鑄,成為了一個獨立于三界的個體,之後便再無蹤跡。可是瞧着墨卿的表情,事情似乎并不是韶闫同我說的這樣。
“兩年,我一直在昆侖山下的這片無海。”
“無海,這裏是無海?”
無海處在昆侖山下,海水漆黑望不到底,在這裏除了傳說中的七彩魚,沒有任何生物,這裏被傳為死亡之海,所有生前罪惡多端的靈魂,死後都會被投進無海,生生世世無法脫身。
“你為何?”
“我在等你,等你醒來,然後帶着你離開。”
“芷安的魂魄已經歸位,你如今已是擁有了完整魂魄和不死的身軀,我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
“哦?”
聞言墨卿挑了挑眉:“怎會,你丢了,韶闫差不多将整個昆侖都給翻了過來,如此重要的你,怎會沒有利用價值?”
“什麽意思,你要對付韶闫?”
“韶闫壞了我的大事,令我成了如今這幅奇怪的模樣,我若不令他付出一些代價,豈不令他太過快活。”
“可是明明是三張老将我綁來了這裏,難道你們竟然沆瀣一氣?”
“要不怎說是昆侖的老廢物呢。”
“你太自以為是了,我從前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凡人,現在成了個活死人比從前還不如,與昆侖山相比孰輕孰重,韶闫心裏自然清楚,想要通過我來加害韶闫,你不要癡心妄想了。還有昆侖山的那些長老,我雖然與他們不對頭,但是他們對于昆侖的忠心我還是瞧得出來,那三長老與你勾結将我綁了過來,不過是你們有同一個目的,想讓我離開昆侖無法與韶闫成親,但是這之後,你們再沒有相同的利益,他們也不可能再幫你。”
“只要将你帶來就夠了,那幫廢物,我可不敢讓他們做其他的事情來壞了我的一整盤棋。”
墨卿的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動,我心中驚了一下,一絲一閃而過的念頭從腦海中飄過卻來不及抓住,我似乎遺漏了一個很關鍵的東西。
“墨卿!”
我大聲喊道:“你變成這樣,我也成了一個活死人,我們也算是兩清,已經發生的事情再回去是不可能,就算你将整個昆侖翻過來也沒什麽用處,倒不如現在放棄,我跟你走。”
“你跟我走?”
墨卿嗤笑道:“你原本就要跟我走的,還有昆侖,不攪得天翻地覆,我不舍得放手。”
“墨卿!”
我在水球裏面使勁拍打,卻是再聽不見墨卿的任何回複,他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了無海的無邊盡頭。
脖子似乎被什麽灼熱的東西刺痛了一下,我低下頭才發現竟是靈石在發出微弱的光,我将它從脖子上摘下來捧在手心,可沒一會兒那光芒便徑自黯淡了下去。
“你不要滅,你是不是感受到了什麽,是韶闫嗎?你是不是感受到了韶闫?”
我緊緊地抓着靈石,盯着它着急地呼喊,奈何我再如何呼喚,靈石再沒有發出一絲光芒,我無力地癱坐下來,竟只能這樣束手待擒嗎?明知道墨卿在算計着要去對付韶闫,我卻什麽也做不了,還成了拖累他的罪魁禍首。突然想起了在失去意識前留下的那一方帶血的手絹,沒有哪一刻比如今更希望韶闫沒有發現。他若找不到我,很快就會忘了我吧?
可是這靈石,據說是昆侖山的傳世之寶,丢了的話真的沒有關系嗎?我似乎也沒有辦法親手将它還給韶闫。
只是好可惜,我還是沒能夠來得及嫁給韶闫,原本想着,若是找到韶闫口中所說的鲛族,求到了靈藥治好了病,便能夠與韶闫永遠在一起,若是找不到鲛族,或是沒能夠求到靈藥,那個時候離開韶闫,我也不會有太大的遺憾,至少曾經我穿上了大紅嫁衣,昭告了世人,屠彌,嫁給了昆侖山的尊主韶闫,是他的妻子。屆時,不論是死還是魂飛魄散,我也不會有太大的遺憾。如今倒好,被困在了無海海底,韶闫都還不曾見過我穿上他親自找人縫制的嫁衣,以及嫁衣上那金線繡成的暗花紋。
我不知道自己在水球當中被困了多久,只是睡了好幾次又醒了好幾次,周身的寂靜幾乎要将人逼瘋,我不知道外邊究竟發生了什麽天翻地覆的事情,無知令我漸漸地開始不安。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墨卿一定會設計好了陷阱來對付韶闫,重生之後的墨卿擁有芷安的全部神力,再加上有鎖魂燈鑄成的肉身,即便韶闫是昆侖山的尊主,我也無法預測究竟是誰能夠更勝一籌,思及墨卿胸有成竹的模樣,一剎那我都無法在水球當中等下去。
我将靈石捧在胸前:“靈石,你是寶物,一定通靈性,你幫幫我,我必須要離開這裏,否則韶闫會有危險的!”
不知是否我的潛心不夠真誠,任憑我如何祈求,靈石都沒有絲毫的反應,我絕望地将靈石握在手心:無論如何,我一定要離開這裏。
我将頭上的發簪取下,拼盡全力朝着水球的內壁刺去,受到力量的反噬我被狠狠地反彈在地,發簪上凸起的花紋割破了我的手心,很快發簪就被我的血染透,我吃力地爬了起來,舉起發簪,朝着方才我所刺的地方再次使勁刺去,這一次,水球仿佛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一般開始嗡嗡地發出聲響,仿佛要将人的心神都給震出去,我抱住腦袋,極力克制着頭痛欲裂的暈眩,徒手掰住被發簪刺開還來不及愈合的洞口,水球開始以更快的頻率抖動起來,內壁上出現了眼睛看得見的細碎裂紋,越來越多,全都是紅得如血一般的顏色,我震驚地看着自己的手,水球正在吸食着從我手上傷口處流出來的血液。
碰!
水球猝不及防地爆裂開來,無海的水很快便湧了進來,我反應不及,嗆了一口進入口鼻,茫然無措地在水中掙紮着,沒有浮上去,反而朝着海底越沉越深。可是過了很久,我依舊沒有胸口發悶的感覺,在水中慢慢下沉的過程當中,我突然反應了過來,對了,我早已經不像從前,我沒有呼吸,不會有痛感,即便不會凫水,也沒有關系,我已是死物一般,即便在水底,我也不會有任何的危險,不會被淹死。
因為我已經不能死得更加透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