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外公外婆大約一開始便有了這主意,恰巧覃父失手傷了外公,更讓兩位老人家生出了警惕。覃桦為此倒也能理解,只是傅延遇的态度讓她詫異。
他怎能答應得如此爽快。
覃桦勾着外婆的手,偷偷地在私下裏告訴她不妥之處:“外婆,我們家的事讓別人介入不大好吧。”
外婆不懂覃桦的心思,斜睨了她一眼:“我們家親戚本來就少,平日走動的不大有,能在越城裏待這樣久的更沒有了。況且小傅是個可靠,有風度的,有人品保障的孩子。外公外婆畢竟上了年歲,精力不夠,為你媽媽的事費心時,拜托他正合适。”
覃桦沒法,只能自覺把中心思想點了出來:“萬一他女朋友不開心了呢?”
再怎樣,她也是年輕小姑娘啊。
外婆一愣:“誰?小傅?他沒有女朋友吧。”
覃桦指了指自己的左手手腕,說:“是心上人,他把心上人的名字文在了這裏,我見着過。”
外婆反應過來,說:“是不是叫覃桦?”
覃桦點頭:“與我同名。”
外婆只覺好笑,眼角褶子深深地折在了一處,她拍了拍覃桦的肩膀,叫她放心:“小傅大約是研究南秦史研究魔怔了,那覃桦你當是誰?就是那南秦末代公主,原名秦桦的。你說他認一個
死了千年的人做心上人,可不是瘋了。”
覃桦心裏驚訝,她回想起傅延遇說到南秦的歷史,總是一副心事累重的模樣,原以為是傅延遇嫌棄她不懂這些,憂愁覃桦這一代究竟能有幾人熟知歷史。可原來,不是這樣的,傅延遇心事累重是因他想起了覃桦公主。
為着一個死了上千年的人,可不是瘋魔了。
等把醫院裏的事情都交割清楚,外公與外婆談起訂酒店的事,覃母憂愁地站在一旁聽他們說話,等看到覃桦過來時,立刻把臉偏向了另一頭。
傅延遇順手把覃桦拎在手裏的書包用手指勾着帶子提了起來,覃桦的書包裏向來沒什麽書本,他拿得輕松,挽在手臂上。另一手松松搭在覃桦的肩膀上,與外公外婆說話。
“我已經在手機上訂好了三間大床房,至于覃桦以後的住房,我會看看附近有什麽酒店公寓。”傅延遇看向覃桦,“你在越城一中上學?”
“嗯。”外婆說得沒錯,傅延遇的确是個做事相當牢靠的人,所有的事情,他都不聲不響都做了,連覃桦不願與覃母同房的小心思都被他揣摩到了位,安排得滴水不漏,叫人心裏熨帖得很。即使不能立刻決定下來的,也拿了主意,款言說出,征求旁人的意見。
外公随口問道:“小傅你不回家看看嗎?”
是了,傅延遇是越城一中畢業的,他應當也是越城人。
傅延遇淡淡地說:“一個月回去一趟夠了,住在家裏沒得給人添亂。”
覃母見他們三兩句就把今後的事情安排妥了,臉上露出了不安的神色,扯了扯外公的衣袖,說:“我不回去了嗎?阿莫還等着我們回家呢。”
外公瞥了她一眼:“回去做什麽?你過兩天就和我們去杭城。”
覃母一噎,低着頭,看着腳尖,細聲細語地說:“爸爸,我不想和阿莫離婚。”
覃桦聽到這兒,再也不想聽下去了,扭頭問傅延遇:“我們可以先去酒店嗎?”
傅延遇看了她兩眼,目光湛湛:“好。”
覃母是被外公外婆兩人連拉帶拽地拖上計程車的,覃桦已經縮在後排最裏頭的位置坐好了,手支在窗臺上扭頭看着覃母不情不願地上車,挨着她坐下。
外婆說:“晚上我與你同房,你別再與我們生事。你只是與阿莫生活習慣了,衣食無憂的,初初叫你離開,你害怕往後生活無着落也在常理之中,等分開幾日後,你總會明白,生活中沒有人會是你的必需的。”
覃母梗着脖子與外婆犟上了:“不一樣,媽媽,阿莫平時裏還是很照顧我的,家中的活也不叫我幹一點,即使偶爾發瘋起來,也不過是在乎我罷了。”
外婆直嘆氣,幾乎要把覃母的腦殼撬開,去細細研究她的腦神經到底是如何在大腦皮層中蔓延分布的。
“他都快把你和卿卿打死了,況且,他打你不是為了情啊愛的,純粹只是占有欲與控制欲在做妖。等冷上了半年幾載的,看他還會不會把你放在心上。”
覃母振振有詞:“那不一樣,阿莫心裏還是愛着我的,媽媽,你也沒有與我們生活在一處,總不能只看到阿莫的壞,而看不到他對我的好吧。”
覃桦聽得心生羞愧,扭過頭去,看着車窗外掠過霓虹燈影,高樓聳天,壓着底下微小的人影和車影。在醫院裏竟也未察覺,原來天色不覺陰沉了幾許,約約有飄雨的兆頭。
傅延遇忽然出聲,對司機說:“麻煩您在前面的手機城停一下。”又轉過頭,隔着椅背與外公外婆說,“周老師,師娘,我帶覃桦去買部手機,你們在計程車上等我們一會兒,可以嗎?”
外公忙說:“可以可以,卿卿有了手機也好與我們聯系,還是小傅想得周到。”
計程車停在了路邊,覃桦跟着傅延遇下車,兩人拉開兩三步的距離,沉默地進了手機賣場。
傅延遇路過某手機的櫃臺前,停下步子,看着覃桦:“這個牌子的手機好不好?”
覃桦快速地搭了眼放在玻璃櫃裏的手機,每部手機旁都用黃色的價位牌寫明了價位,雖則最近在做優惠活動,但對覃桦來說,依然是貴了些。
覃桦搖了搖頭,說:“買便宜點的吧,七八百的就夠了。”
傅延遇一挑眉,說:“替我省錢?”
覃桦咬着唇,說:“本來就不該讓你花錢。”
傅延遇眉眼溫潤,笑意似澄心堂宣紙上暈染開的徽州古墨,似花亦似雪,從眼裏到心底,捧了滿手。
“這情,你該承周老師的。況且老師揣着文人風骨一輩子,你以為他會白白占我的便宜還占的心安理得?你在這兒的一切生活費他都會給我,不過,這手機倒是我想買來送你的,就當作是見面禮好了。”
覃桦細若蚊讷地應了一聲。
傅延遇很快幫覃桦挑了手機機型,又辦下了手機卡,連同套餐也一并處理了幹淨。覃桦跟在他身後,總覺得,這傅延遇事情考慮得實在太周到了。前頭她在醫院裏心還誇贊着他的周到,可如今一想,這樣年輕的人,究竟是要在怎樣的環境下,才能生出這般的性子。
傅延遇買的手機是雙卡的,他就辦了兩張手機卡,遞給覃桦時,還特地囑咐她:“記得區分開來,親近的人在一張卡上,不親近的都放在另一張,到時拔了電話卡,一切煩心事統統就沒了。”
覃桦捏着手機,手指撫在涼涼的手機外殼上,告訴他:“不會有幾個聯系人的。”
大約只會有三個人,外公,外婆,以及傅延遇。
傅延遇訂的酒店離他住着的公寓并不算遠,外婆卻沒敢讓他多待,只怕更加耽誤他的正事,臨走時在他手裏塞了兩包小零食,低低說道:“你老師那裏我會再勸勸的。你幫了我們許多,老頭子也看在眼裏,大概也不會很認真攔着你了。”
傅延遇道謝,他說:“這事能做成,算是了我多年的執念。或許老師覺得我是放肆,有着顆趨利的心,不肯好好做學問,可做這事,我是要投入全副的心思,煩請師娘告訴老師一聲,傅延遇絕不敢含糊對待。”
他話說得再認真不過了,偶爾停頓時,面色有些恍惚,站在門旁,對着酒店中最普通的大床房,卻如站在廟堂之上,眼裏見的應當是天子龍顏。
覃桦坐在沙發上看着,竟然也生出了幾分恍惚。
外婆送他出去後,關上房門,與覃桦說:“你學校裏有多少的衣裳,我陪你去附近的商場上買幾套回來。尤其是冬衣,絕不能缺的。”
覃桦剛剛撕開一袋原味的薯片,心裏眼裏放着的卻還是傅延遇,她随口敷衍了兩句,這才問:“傅延遇是要做什麽被外公攔下了嗎?”
聽到覃桦的稱呼,外婆輕蹙了眉頭,說:“沒大沒小,他正好長了你十歲,又是你外公的學生,理應叫聲哥哥,直呼名字像什麽?”
覃桦無聲受下外婆的輕斥,想到傅延遇偏過臉,告訴她:“我沒有這樣老。”二十七歲正當是風華正茂的年歲,有誰會嫌棄他老?哥哥這稱呼也不錯,即遠即近的距離,像是手裏扯着根風筝線,松弛時拉一拉,緊繃時松一松,總不能離得太遠。
除非,拉線的人不要了風筝,或者,風筝厭棄了風筝線。
覃桦百無聊賴地想着,又覺得自己是異想天開了,天鵝的滋味是不錯,但天鵝只會是天鵝的。
外婆又說:“前些日子有個導演找上門,想叫你外公做歷史顧問,幫忙寫個劇本。”
覃桦說:“劇本?什麽劇?”
“反正不是紀錄片,那些連續劇在你外公眼裏,一概是胡說八道的稗官野史,倘若當正史拍,還算是有些交代。可你瞧瞧近年來播的,不過是一出消費古人的現代人臆想之作,篡改歷史不說,連故事都濫得很。”外婆說起這個也很是不解,“倒不知怎麽的,小傅這孩子卻願意接下這活兒,他也不怕那些商人把他鐘愛的南秦史給改了?”
南秦,南秦,又是南秦。這南秦,當真要變成傅延遇的命門了。
“他才剛念完博士,就跑到越城來,為了這劇本的事,竟然打算留在這兒,好好地考察調研。”外婆說,“畢竟南秦的古都是在越城,越城在漫長的歷史中只做了一回國都,對這段歷史還算重視的。我瞧着他這勁頭,也不像是舍得敷衍的人。”
覃桦愣愣說:“越城做過古都?我生為越城人,竟然一點也不知道,連這南秦史也還是前幾天聽傅……哥哥說的。”
“正常,你們這代人對老的東西總沒有什麽興趣,況且這南秦在我國的歷史裏,也沒有什麽地位。它唯一轟動的那次,還是在上個世紀,它唯一的正史書籍被人挖了出來,立刻掀起了研究的熱潮。但也只是一段時間罷了,到了本世紀,早就沒落了。你外公雖是南秦史面的泰鬥,但真正在歷史界站穩腳跟卻不是靠這個。連這南秦史泰鬥的名聲,也是他後來出名了後,別的人加上的。”
可是,那又如何,傅延遇偏偏在意南秦。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忙論文忙到只睡了四個小時不到,所以也不是故意斷更的。
論文下周周日就要交了,之後自己的時間就會多了,更新應該能更加穩定了。
而且這本書,實在寫不快,寧可慢點,也想把他們的故事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