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覃桦心裏藏着小九九,面上卻要端得住,不能叫傅延遇察覺女孩子那千轉百繞的春閨潋滟心思。
傅延遇結了賬回來,正巧看到覃桦和一個服務員說話,邊把手機放回了兜裏。傅延遇說:“我們走吧。”
覃桦應了聲,對那服務生說:“謝謝你。”這才對傅延遇說:“剛剛問了洗手間的位置,你稍微等我一下。”
傅延遇點了點頭,站在那裏等她。
那服務員把覃桦塞的錢包塞進口袋裏,推着小餐車去招呼別的客人了,傅延遇看在眼裏,卻沒有多餘的反應。
覃桦的小心機一直藏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露了出來。
她把行李箱全部都攤了開來,自己則蹲在兩只箱子中間,給傅延遇打電話。
“三哥,現在有空嗎?”覃桦長籲了口氣後,才小心翼翼地。
“嗯。”那頭傅延遇簡單地應了聲,瞥了眼自己寫了一半的文章,把筆一放,問,“有事情?”
“嗯……”覃桦手捏在衣角處,笑得有些不大好意思,“我的錢包找不到了,想問問三哥看到過嗎?”
傅延遇幾乎是立時立刻地想到了火鍋店裏的服務員藏進口袋裏的那只黑色的,拉鏈上帶着流蘇的小錢包。
“你先和我說那只錢包怎麽樣,我想一下看到過沒。”
覃桦回答:“黑色的錢包,巴掌大小,方形,拉鏈上挂着一個流蘇。你見過嗎?”
傅延遇的手指微微曲起,輕輕點了點桌面,他的目光流轉,眼角挑起,蓄着幾分了然。
“你都找過了嗎?”他這樣問覃桦。
“嗯,包裏,宿舍裏都找過了。”覃桦有些為難,“恐怕是丢在火鍋店裏了,我現在在整行李,能不能麻煩三哥幫忙,去昨天那家火鍋店裏找一找?”
傅延遇擡手看了腕表,起身拉開椅子,說:“可以,你正好給了我一個理由逃避編輯催稿。”
“嗯?”覃桦愣了一下,“那正好,三哥你到了學校和我說一聲,我去校門口拿。”
傅延遇說:“好。”他挂了電話。
覃桦放下手機,捏在衣角的手終于放開了,拍了拍自己的胸,又捂着臉不大好意思地咬着唇笑開了。
“瘋了?”小滿也在整行李,“錢包找到了?”
覃桦雖然盡力在克制,但那笑意卻怎麽也藏不住,眉梢,眼角,唇尾三處都顯露無遺,看着反倒更添幾分狡黠。
小滿評價:“看你那小人得志的模樣,啧啧。”
“錢包沒丢,我知道它在哪。”覃桦的眉毛高高挑起,得意地與她說,“套路,懂不懂?”
“嗯?”小滿看她把行李箱合上,拉好了拉鏈。
“一來一回,這就是機會。”覃桦拉起行李箱,把它豎放起來,推到牆邊,依着牆直立放着,
另一只小的則緊挨着它在一處。
“啧啧啧。”小滿說,“是上回你說的暗戀了三年的那個?”
“對啊。”覃桦點點頭,“是他。”她說着,又笑了起來,亮晶晶的雙眸看着小滿,偏着頭,笑得肆意。
小滿切了聲,說:“追人的時候都這樣嘚瑟了,等追到了尾巴也不知道會翹到哪裏去。”
覃桦輕輕哼唧了一聲。
傅延遇到之前,那位服務員便給覃桦傳了消息,說他拿了錢包已經走了。覃桦立刻把準備好的衣裳拿去衛生間換了,收拾妥當了,剛好接到了傅延遇打來的電話,告訴覃桦,他将在學校南門等着覃桦。
覃桦放下電話細細掂量了下,南門遠離學校的堕落街,平時學生走的比較少,附近也沒什麽合适的店可以坐坐,這倒是和她預先設想得不大一樣。總不能讓傅延遇送了錢包就回去了,這樣覃桦便沒了大費周章的意義了。
覃桦把鞋子換完了,這才想到,傅延遇說了,他是要來躲編輯的,這意味着,傅延遇是不願意立刻回去的,既然是如此,事情便好辦許多了。
她到的時候,傅延遇已經在了,車子停在馬路牙子上,搖下了半扇車窗。他支着頭,側着臉往外望着,看到覃桦來時,便把門打開,手裏拿着錢包出來了。
“多謝。”覃桦忙雙手接過,道着謝。
“沒事,正好讓我出來躲責編。”傅延遇手勾着鑰匙扣,說,“看一看少了東西沒有。”
覃桦唔了聲,拉開拉鏈,往裏頭随便掃了兩眼,很快就重新拉上了拉鏈,放在兜裏揣上了。
“真的是太感謝三哥了。”覃桦說,“我發現錢包不見時,吓了一大跳,還好三哥肯幫忙,特意跑了趟幫我把錢包找回來了。”
“沒事,三哥以後也會有要幫忙的地方。”傅延遇鎖了車門,握着手腕,轉了轉腕子,說,“寫久了也累了,附近走走?”
“嗯。”覃桦正巴不得傅延遇這般說呢,立刻道,“附近有個公園,可以去那裏。”
傅延遇唔了聲,像是後知後覺般,才想到要問覃桦:“行李收拾完了?”
“收拾完了。”覃桦說,“兩箱,會不會太多?”
傅延遇搖了搖頭,說:“還好,張導讓你幾點到?”
覃桦說:“明早九點半。”
傅延遇點了點頭,說:“七點半在這裏等我。”
覃桦停下了腳步,疑惑地看了眼傅延遇。
傅延遇說:“剛好,我寫書寫到了瓶頸期,去鄉下住住也好,散散心,找一找靈感。”他一頓,話鋒一轉,調笑起來,“三哥也說過,要給你開小竈的嘛。”
覃桦故意說:“那些書我都看了,該知道的我也是知道的,再不懂得,我倒還是去問外公更好些呢。”
傅延遇不大認同地搖了搖頭,回答:“老師不懂傅長情。”
“外公不懂,你懂?”覃桦随口問。
“總比老師懂一些。”傅延遇淡淡地回答,話中帶着幾分毋庸置疑與理所應當,落在了覃桦耳朵裏,總覺得有哪些不大對勁。
正此時,傅延遇的手機響了,他連看也懶得看,任着它響着鬧着。覃桦聽着那曲子聽了半晌,傅延遇與她介紹說:“是《鳳求凰》,可以填了司馬相如的詞唱的。”
“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故事我還是知道的。”覃桦說,“挺熱鬧的。”
“熱鬧?”傅延遇有些驚訝,說,“很少會有人這樣形容這個故事吧。”
“你看,先是司馬相如與卓文君這個寡婦私定終身,一個是為了對方的身份,一個是為了才貌,兩人相相攜手私奔,之後便是文君對廬當酒了。”覃桦給傅延遇一一解釋說,“後來,兩人好容易穩定了下來,司馬相如一賦動京華後,便活泛了心思要納妾,卓文君就送了一首《白頭吟》。”
“嗯,然後呢?”
“我個人覺得,這故事裏唯一值得褒獎的是卓文君不愧是才女,拿得起放得下,于感情上也是很有見識。”覃桦搖了搖頭,頗有幾分惋惜,“只是後世之人附庸雅意過多,無論是卓文君這個人,還是這段故事,反倒有些……”她左右想了想詞,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贊譽過多,名不副其實?”傅延遇順着她的意思猜測,又道,“這是常态。”
他想了想,和覃桦舉了例子,說:“還記得我寫的《天佑大秦》中那個十幾歲就吞并了南秦,一統秦國的秦武帝嗎?”
覃桦點了點頭。
傅延遇說:“我在劇中寫了那秦武帝自始自終只娶了位皇後,空懸後宮多年,這應該也記得吧?我的責編在劇大火的時候,告訴我網上冒出了好些以秦武帝為男主角的言情小說來寫他們夫妻之間的愛情故事。我聽說之後只覺得好笑,秦武帝只娶了一位皇後只是因為夠用而已。”
“夠……夠用?”覃桦瞪大了眼睛。
“對啊,子嗣也夠了,秦武帝手段可靠,通過壓着後宮來牽制前朝的外戚。”傅延遇說,“這也不用多說了,只是想和你說,歷史這東西,半真半假,你可以相信,也可以不相信。”
覃桦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覃桦和傅延遇也是這樣。”
覃桦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脫口問道:“誰?”
“秦桦公主和傅長情。”傅延遇挑着嘴角說,“我與你說的,是我所記得的事情,或許是真的,也或許是理解差了的。”
覃桦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方才是聽錯了,又或者,是傅延遇方才說話嘴瓢了。
傅延遇回答:“嗯,我看書記得的,有錯嗎?”
“沒錯啊。”只是覺得你剛剛說得應該不是這樣的意思。
覃桦隐隐覺得,傅延遇方才脫口而出的是他心中真正所想的,她這一反問,反倒讓他把自己的心思藏了起來,那些要說的不說,讓覃桦更加抓耳撓腮地去猜究竟是什麽意味。
覃桦不讓傅延遇有岔開話的機會,立刻跟着問:“那三哥,是怎麽看他們兩個的?”
傅延遇倒是沒有半分的猶豫,幾乎是立刻地回答了:“一廂情願,執念太深。”
覃桦疑惑地說:“我看劇本沒有看出來啊。”
傅延遇笑了笑,他察覺出了覃桦是揪住了剛才自己所說的話不打算放了的。他倒也不覺得不安,本來那話也是他故意說漏了嘴,讓覃桦聽着的。
傅延遇覺得他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做出這樣的決定的。他記得前世所有的事情,這輩子帶着上輩子的記憶出生,偏偏連名字也是一樣的,幾乎讓他以為,他仍舊是他,雖然走過奈何橋,喝過孟婆湯,但仍舊被閻王爺完完整整地投到了人間。傅延遇記得過往,所以放不下,每天日思夜想,無法讓自己解脫,這是他的命,傅延遇認了下來。
但覃桦不一樣。
在醫院第一眼見到覃桦時,傅延遇并沒有把她認出來,兩人經轉一世,樣貌都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傅延遇當然是認不出的,可後來,認識了後,覃桦的言談舉止間都與秦桦相似,傅延遇幾番試探,知道她是已經忘了。
覃桦忘了,她過的是自己全新的生活,傅延遇如果一心想把她重新拉回了她已經忘卻了的上一世,傅延遇覺得,這對她并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