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斜對面的那個男孩臉型偏瘦,眼睛細長,內雙,兩道劍眉威風凜凜,便是文楚未來的新哥哥林明遠。

林明遠一早就知道林國政在和一個女人往來了,他見過林國政在深夜的十點下樓。

他推開窗戶往樓下看,卻看到一個等待着的長發女人走向他。

其後他更是在街上碰見過他們。

林明政也旁敲側擊的問過他:“你覺得我給你找個新媽媽怎麽樣?”

雖然南方的小城市,大家對于離異重組家庭還是抱着或好奇或新鮮的異樣眼光,覺得後母是“會往繼子頭發裏紮針”的人,但林明遠對此并沒有太多想法。

他出生時媽媽就難産而死了,這麽些年他和林國政父子倆相依為命,過過各種各樣的苦日子,知道林國政對于找一個女人這件事的迫切性。

所以當林國政對他說要和“她們”一起吃個飯的時候,他幾乎沒什麽抵觸情緒的就答應了。

但眼前這位看上去對于他們很抵觸的“未來的妹妹”,很明顯就是太天真了。

她有意見??她有意見又能怎樣?陳阿姨就會聽她的話,不和林國政在一起嗎??

顯然不會。

這個世界,小孩本來就比大人渺小。

絕對的力量懸殊面前,弱小者的意見和感受根本微不可言。

當然,林明遠并不否認,他認為她“傻逼”這件事裏面,其實更多的包含了他對她對于林國政态度輕蔑的不滿。

陳青怎麽可能容忍得了文楚這樣和林國政講話,她欲發火,但礙于林明遠在場,不好發作,于是只好抓着文楚的胳膊将面向飯桌的她轉過來,冷冷道:“文楚,你的禮貌呢?”

文楚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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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僵持着。

空氣中有一種劍拔弩張的氛圍,只是更重的殺氣當然來自陳青。

林國政見了,忙拉着陳青打圓場道:“不喊就不喊嘛,哪裏是什麽重要的事,別餓着孩子,快,文楚先吃飯。”

陳青甩開他的手,“你不知道,她從小就被她爺爺奶奶慣壞了。不知道哪裏學來的怪脾氣。”

“好了好了,這都不重要,先,吃,飯。”林國政一字一句的道,臉上卻還是那副和氣的神情。他中年發福,身材微胖,本來就看着一團和氣,再加上此時欲讨好文楚的心情,整個人簡直如同春風沐浴大地。

見他發話,陳青不再說什麽,把林國政手裏的筷子插到文楚手裏,沒好氣道:“吃飯!”

文楚接過筷子和陳青接着遞過來的米飯,扁了扁嘴安靜的坐下來吃飯。

另一邊,陳青掰開自己的筷子,自己還沒吃,先從桌上夾了塊煎得發紅的五花肉:“來,明遠啊,吃五花肉,煎五花肉是他們家的招牌菜,多吃點。”

林明遠聽了,順從的将碗遞過來,接下陳青給他夾的肉,只是臉上還是冷冷的,沒什麽表情。

陳青見他接下,心裏高興,用胳膊肘頂了頂林國政道:“唉,老林,你別說,明遠雖然話不多,可是真乖啊。”

林國政笑道:“乖什麽啊,平時就我倆爺們在一起的時候,鬧騰地不知道跟個什麽似的,也就是在外人面前害羞一點。”

陳青點頭應道:“害羞好,害羞的人善良。”

林國政不好意思了:“嗨,哪裏就算得上善良了,頂多算老實吧。”

他們三人夾菜的夾菜,聊天的聊天,氛圍融洽,只有文楚一人在旁邊默默的吃着離她最近的那盤白菜。

林國政留意到了,将盛五花肉的那個盤子推過去一點:“文楚,吃肉啊。”

然而這句話卻好像突然觸發了某個開關,原本伸手打算去夾白菜的文楚看了他一眼,立馬将筷子收回來,只埋下頭狠狠地扒飯。

不過一瞬間,又從沒有存在感的狀态變回那個防備的狀态了。

空氣中一時流動着異樣的氛圍。

陳青見文楚這樣,也懶得發脾氣了,瞪了她一眼對林國政道:“沒事,你吃你的,不用管她,她就這個怪脾氣。”

林國政見自己的好意被拒絕,有些尴尬,卻也沒多想,轉而便換了個話題道:”話說我們一會兒吃完了飯就去搬家?”

“好啊,我行李都收拾好了,待會直接上去搬就行了。”陳青夾了塊土豆接着道,“平時看着東西不多,真收拾起來,還是收拾出了好大一堆東西。我整了整該要的,多餘的看什麽時候有收廢品的直接讓他拿走算了。”

“沒事,東西再多,我們倆爺們一手提一個,一會兒就搬完了。”

“诶,明遠也幫忙搬嗎?他力氣大嗎?”

“大啊,畢竟都這麽大的男孩子了,得幹點體力活練一練。”

包房內碗筷撞擊的聲音,包房外不時傳來馬路上車輛駛過的聲音。

于是,這一頓飯便在大人們積極讨論今晚搬家行程,小孩子們默默扒飯中結束了。

吃過飯以後,大人們依照飯間說好的去文楚家取行李。

陳青現在住的地方是文楚外婆單位原來分給文楚外婆的,文楚外婆去世以後,這間屋子就空了下來。自從陳青和文楚她爸離婚,陳青就搬來了這個房子。

房子位于城南,和文楚現在念的小學只隔着一條街,兩室一廳。

林明遠跟在她們身後上樓,看到行李已經被收拾好了擺在了客廳正中央。

“喲都收拾好了啊。”

林國政待陳青打開門,進了門感嘆了一句就直接提起最大的兩個行李袋往外走。

林明遠也不說什麽,等林國政轉身出了門,他也上前挑了兩個最大的行李就準備往下面搬。

正準備出門的時候,林明遠突然覺得手上傳來一股力氣,他回過頭,只見文楚正抱着那個奪去的行李箱一臉敵意地看着他。

那個行李箱是粉色的,上面貼着花花綠綠的美少女戰士的貼紙,想來便是她自己的行李了。

……

文楚眼中的敵意并不難猜測。

願意自己提就自己提吧。

林明遠在剩下的行李裏面随便挑了一個,徑直下樓。

樓下,林國政已經不知道從哪叫來了一輛微型卡車,候在小區院子裏。

林明遠将手裏的行李放到搬家車上轉身上樓,待走到二樓的時候,只見文楚正提着之前那個粉紅的箱子一步一步沿着臺階走下來,她提的吃力,箱子蹭得衣服外套微微上移,露出裏面那件單衣的顏色,沒下幾步臺階她已經開始有點喘氣了。

林明遠見她下來,知道樓梯空間不夠,索性停在樓梯轉角處等她下來。

文楚一開始沒有看到林明遠,只低着頭往下走,等到下了幾步臺階,擡頭見到林明遠正站在樓梯轉角處等她下來,她臉上立馬換了一副冷漠的神情。

……

林明遠心想,這是跟誰置氣呢?誰上趕着要你搬來我家嗎?

或許那個行李箱對于文楚來說真的很重要。

等到了林明遠家裏,文楚還是守着那個行李箱不肯松手。一大堆行李卸在客廳中央,她就站在她的行李箱旁,書包也不取下來,整張臉在花朵上衣的映襯下紅撲撲的,不知道到底是倔強還是拘謹。

等到陳青将行李都拆開,衣物一件件收拾了,擡起頭,文楚還是一個人杵在那裏,沒動過地方,陳青瞬間沒好氣道:“杵在那幹嘛?還不快點收拾東西,今天晚上不睡覺了?”

文楚低着頭,不想說話。

“文楚,你要是今晚上不想睡這裏,就去找你爸吧,我不攔着。”

陳青換了一種語調,平靜地說。

如果将陳青發過的脾氣總結起來,一般來說會有兩種情形:一種是歇斯底裏聲嘶力竭,另一種則是心平氣和态度冷靜。按理說,明明應該是前一種情緒強度更大更可怕一點,但文楚卻更懼怕後一種,因為她越是風平浪靜心平氣和,你就越不知道其後可能隐藏的波瀾。

此時夜已經深了,屋外溫度已是零下,文楚并不想一個人踏着濃濃夜色去找他們。

害怕真的被趕去找爸爸,文楚這下很快的解下書包放在沙發上,轉身想要上前幫忙整理行李,但又因為之前一直沒有參與此時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而顯得有點焦急。

林國政原本在忙着陪陳青一起收拾東西,聽見陳青對文楚說的話,心裏一跳,頓時立馬走過來熱場道:“唉你正好提醒了我,還沒安排好文楚今晚睡哪個房間呢?”

接着又蹲在文楚面前,握住她的胳膊,力道堅定又适中,仿佛是為了安撫她的焦慮而和氣地道:“文楚啊,你願意睡哪個房間?”

文楚沒有說話,眼神裏有迷茫,有害怕。

剛剛被陳青那麽一威脅,再加上過往的某些不好的記憶,其實短短時間的不動聲色裏,文楚的眼眶已經紅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是陷入這種要被趕走的境地。

文楚有些委屈的看着林國政,不過态度卻沒有之前那麽抗拒了。

林國政見她眼神茫然,索性牽起她的手直接帶她去看房間:“來,你過來看看。”

“來,你看看。”林國政帶着文楚走到一間卧室,這間卧室很大,書桌、電視機應有盡有。

“你看啊,這間房間大一點,窗戶也向陽,白日裏采光也好。”林國政循循善誘,“怎麽樣?要不要睡這間?”

陳青在一邊不好意思了,“唉我說老林,你就不用還讓她選了,随便讓她住一間得了。”

林國政笑呵呵道,“沒事沒事,讓她住自己喜歡的。”

林國政見文楚沒有要做決定的意思,了然的笑了笑說:“這間不喜歡也沒關系,還有一間,我們先去看看另一間再做決定。”

林國政牽着文楚來到另一間房間,“這個房間呢,就沒有剛才那個房間大,空間小了點,面積才是那個房間的一半。但是看你自己喜歡,你喜歡哪間就睡哪間。”

林國政說話的時候,文楚便跟着打量這個房間。

這次這個房間是個書房,窄窄的,只有一張床和一個書櫃,二者相對而放,便不再剩下任何大的空間了。但這個房間的吊燈是花枝形,燈泡嵌在三朵垂下的粉紅花瓣中。文楚一見了眼神就一亮。

她轉頭看着林國政,臉上神色有些不确定。

在陳青剛才制造的低氣壓下,她不太敢開頭說話。

林國政還是那副和善的樣子,甚至見文楚讷讷的樣子,他其實都有些誘哄的語氣了:“你想睡哪間就睡哪間,都看你喜歡。”

或許是他說話的聲音太熨帖溫柔,讓人不再拘謹,文楚這下說話了,“那我想要睡這間。”

“行,那就決定住這間了。”見她終于肯跟他說話,林國政欣喜,他倏地拍了一下手,仿佛是終于做出什麽重大決定一樣,“來來來,明遠啊,幫忙把文楚的行李箱提過來。”

林明遠剛才搬家上上下下跑累了,此時正癱在沙發上休息,聽見了林國政的吩咐正要去提行李箱,突然聽見一個聲音——“我自己來就好了。”

文楚的聲音小小的,林國政反應了一會兒她是在跟自己說話後,才開心的笑道:“好好好,那就文楚自己來。”

笑了一會兒又對着林明遠感慨道:“唉你別說,她力氣還挺大哈。”

林明遠坐在沙發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說你就會讨好她。

過了一會兒,沒忍住又翻了個白眼,誰稀罕你的箱子。

于是這一晚,文楚提了箱子去了書房,林明遠回了自己房間,林國政和陳青繼續收拾了一下搬過來的行李,也早早回房去洗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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