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文楚獨自一人回了房間，将門帶上，便開始仔仔細細打量自己接下來要住的這間書房。
如林國政所說，這間書房真的不大。放下了床和書架以後，過道便只剩下一個行李箱的寬度，好在文楚并不在意房間大小這種問題，打心底裏來講，她甚至覺得小房間比大房間更讓人有歸屬感。她将行李箱推至抵住牆。
剛剛好。
安置好行李箱以後，文楚又去打量這房間裏唯一還有探索價值的物事——書架。
只見和床正對着的是一個帶玻璃門的書架，書架一共四層，除了頂上一層以外，全都滿滿當當放滿了書。文楚大致浏覽了一下，發現第一層放的都是小學三年級以前的教科書，其中有一些和她的一模一樣，文楚一點都不感興趣，看一眼就略過了。
從第二排開始，便是一些她沒看過的雜書，類似《鄭X潔童話大王》——中間那個字她不認識。
還有《最好笑的一百個冷笑話》這種的。
再往上一層，因為身高問題，文楚就看不到了，她索性不再看。
打量完了書架，文楚正要轉身，眼角餘光突然留意到，在書架最底層凸出來的臺子上，還放着一個老舊的汽車模具。
不知道是多古老的模具，模具本身已經斑斑駁駁的落了漆。文楚摁着汽車模具在書架臺子上來回滑動。
模具上的輪軸發出刺耳的吱吱聲。
女孩子對于這種模具本來就興趣寥寥，再加上它還已經生鏽掉漆。
文楚頓時在心裏對它做出了評價。
一點也不好看。
只是這個模具造型過于奇特，或者，因為它如此不同于自身的氣質，突然卻讓文楚真真切切的意識到她不在自己家了。
是別人家，不是爺爺奶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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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楚向後倒在床上，眼眶突然有點紅。
文楚是在爺爺奶奶去世以後才被陳青接回來的，在這以前，她一直住在爺爺奶奶家。
或許人生本來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明明被法院判給了媽媽，卻和祖父祖母一起長大。
爺爺奶奶去世以後，陳青将她接回來。
從來沒有長時間近距離相處過的關系本來就需要磨合，再加上陳青性格霸道，凡事做決定前從不與文楚商量，與文楚在爺爺奶奶家自由毫無拘束的生活形成鮮明的對比，文楚同她生疏得好像寄宿關系。
“如果爺爺奶奶還在就好了。”
想着爺爺奶奶，文楚轉個身，任由眼淚流進枕頭裏。
等那陣傷心的情緒過了，文楚這才吸吸鼻子爬起來。
夜已經深了，文楚打開自己的行李箱，拿出明天要穿的衣服，還有毛巾和牙刷，準備去洗漱。
然而這時，她卻犯了難——她還不知道洗澡間在哪裏。
雖然林國政剛才帶她在屋子裏走了一圈，但他沒介紹，她便也沒留意，現在她完全不知道要去哪裏洗漱。
文楚拿着毛巾和牙刷坐在床上犯難。
其實眼下最簡單的方法是去敲陳青房間的門去問，但不知道為什麽，她一點也不想去敲陳青和那個看上去很和善的叔叔的門。
不想去問陳青，也不想麻煩別人。
正在猶豫之時，她突然聽到客廳有走動聲。
文楚連忙跑過去刷地一下将門拉開。
此時在客廳裏發出走動聲的那個人便是林明遠，他正同樣要去洗漱。
文楚開了門正想要叫住他，但張了張嘴，她發現她不知道要怎麽稱呼他，于是她索性站在那裏，等他自己轉過頭來發現自己。
客廳的另一邊，林明遠察覺到身後的動靜轉過頭，只見文楚正拉着門把手站在書房門口，房間裏的燈光從她的背後灑到門口的一小塊地面上。
想到她此前三番兩次的抗拒的舉動，林明遠沒好氣道：“你幹嘛？”
文楚看了看他，細聲細氣的問：“你知不知道洗澡間在哪裏？”
林明遠努起嘴示意了一下自己要走過去的方向，“吶，就在那邊。”
“哦。”
文楚帶上書房的門正準備過去，突然一只手攔在了她的面前，“唉，等一下，我先來的，所以我先洗。”
只是林明遠這麽動作的時候，為了拉近兩人的距離，他的腳不由自主也向前邁了一步。
結果，林明遠的手沒能攔住文楚，一不小心，腳卻将文楚絆了一下。
文楚頓時向前趔趄了一下。
等到文楚好不容易站穩了，回過頭，便是一雙怒意的眼睛瞪向林明遠。
剛才文楚問林明遠問題的時候就聽出來他語氣中的不耐煩，再加上林明遠說“他要先洗”時理直氣壯的态度，文楚自然而然的就誤以為這是林明遠故意絆她的一腳。
文楚在黑暗中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你先洗就你先洗嘛，有什麽大不了的。”
之後，文楚也不和林明遠争辯什麽，只是走向書房關上門準備待會再出來。
然而，正要關門的時候，文楚突然聽見黑暗中傳來一聲輕輕的——“傻逼”。
聲音太輕，一不小心就湮滅在黑暗中。
文楚頓住，待反應過來那不是自己的幻聽之後，她仍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文楚沒有這樣直接被人罵的經歷，她楞了一下才道：“你說什麽？”
林明遠故意不看她，“我沒說什麽啊。”
文楚肯定道：“你剛才罵人了。”
林明遠反問她：“我罵什麽了？”
“你說我，你說我傻……”文楚頓了頓，還是沒能把後面那個字說出口。
她不習慣說髒話。
她這一頓，林明遠更覺占上風了，他理直氣壯道：“傻什麽？我說什麽了？”
“傻……傻……”文楚試了幾次，還是說不出口。
這下，林明遠反而成了锲而不舍的那一方：“傻什麽？你說啊。”
“……”
這明顯是一副耍無賴不打算承認的模樣。
文楚瞪着林明遠，林明遠一副光明正大“有本事你就把我方才說過的話複述出來”的樣子。
文楚沒有和這種無賴勁打交道的經驗，她站在原地氣鼓鼓的瞪着他看了半天，終究還是一句話沒說就把門帶上了。
客廳再次暗下來，同時也變得安靜。
林明遠看着驟然黑下來的客廳，面無表情的進了洗手間。
等進了洗澡間，林明遠倏地一下開了水龍頭，接了水惡狠狠的吐了一口，還是覺得不解氣。
林明遠的媽媽在林明遠出生的時候就死了，難産。雖然林明遠成長的過程中缺失了母愛教育的環節，但好在林國政為人和氣，在他的以身作則下，林明遠基本上也算是長成了一個待人和氣的好孩子。
平日裏對待任何人，無論看誰再不爽，林明遠都不會将這種敵意和挑釁直接表現出來。但說不出來為什麽，他剛剛就是那樣做了。他就是很看不慣文楚身上的那種抵抗和防備，明明是她住進他家，卻偏偏搞得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的樣子。
想到她對林國政的嚣張，想到她剛才的不以為意，林明遠加重了手中牙刷的力度。
林明遠一邊刷牙一邊回想着剛才的情景，記得之前吃飯的時候文楚是紮着頭發的，但剛剛或許因為文楚要去洗澡，就将頭繩取下來把頭發披了下來。
林明遠平日裏觀察班上女生長相的時候就在心裏偷偷總結過，女生如果将頭發披散下來，一般都會比紮上去好看一點，但他此時回想了一下文楚的長相，立刻就在心裏給出了評價——醜。
還傻。
又傻又醜。
林明遠一邊刷牙，一邊對着鏡子翻了個白眼，他在心裏為自己今後的生活默哀了三聲。
一切洗漱完畢以後，林明遠從洗澡間出來。
正拉開門準備回房的時候，林明遠看到林國政手裏拿着個什麽東西從卧室裏走了出來。
林明遠知道，那是一個正在閃爍的傳呼機。
林明遠見狀，瞬間退回洗澡間，帶上洗澡間的門。
隔着洗澡間的門能聽到林國政去了儲物間。
儲物間離洗澡間很近。
儲物間有一個專門的與平時打電話區分開來的座機。
林明遠輕輕打開洗澡間的門，隐隐約約能聽到儲物間傳來的刻意被壓低的聲音。
“喂，老劉啊。”
“沒啥事，正閑着看電視呢。”
“對啊，媳婦今天剛剛搬過來，借了小張的車。”
“嗯，你說。”
“下個月是吧？我沒問題啊。”
“那批貨……”
再往後，林國政似乎端着電話往儲物間更深處走了走，然後林明遠就聽不到了。
林國政平日裏的本職工作是打理實驗一中附近的一家小賣部，學校附近的小賣部人流量很大，不愁生意。他當初就是看準了這點才盤下了實驗一中附近的房子，但他開店風格很随意，想得起來了就過去守守，後來懶得天天去，索性雇了個人專門幫他看店。
除此之外，他也偶爾在深夜裏接一些像這樣的傳訊，用另一個傳呼機。每次那個特定的傳呼機響起來的時候，他都會拿着它去到儲物間去回電話，聲音壓的低低的。
電話貌似沒打多久，就結束了。
林國政從儲物間出來，見洗澡間的白色燈光從門縫裏傳出來，他走過去敲了敲門。
林明遠站在門後，怕被林國政發現他偷聽，他聲音頓時有些緊張：“啊國政同志？”
“明遠啊，洗澡別洗太久，窗戶記得打開一點通風。”
林明遠小時候曾經因為洗澡時間太長煤氣中毒過，因為這個，林國政後來便總提醒他。
“好的，國政同志。”
門外，林國政已經回卧室了，林明遠卻一個人呆立在門邊，獨自靜默了很久。
洗澡間臨街，窗外有車水馬龍的聲音飛馳而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