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隔日是一個周末,陳青一大早就出門和人打麻将去了,林明遠不知道去哪裏了,沒一會兒,林國政也出門了。
臨出門前,他吩咐文楚:“文楚啊,包子和豆漿給你買了,就在餐桌上,一會兒餓了自己吃。”
文楚點點頭。
于是便只剩下了文楚一個人在家裏。
文楚洗漱完以後,直接将書包搬到餐桌前,打算一邊寫作業一邊吃早飯。
正咬着包子攤開數學作業本時,突然,院子裏傳來一聲吆喝——“收廢品咯,收廢品咯……”
文楚整個人身子一震,她連忙跑到窗戶邊往下看。
文楚之前住在爺爺奶奶家的時候,就有收集了廢瓶子拿去賣的習慣,有時候攢了好大一袋易拉罐或者塑料瓶,大人不在家,又有收廢品的人上門的時候,文楚就會幫他們賣掉,賣來的錢歸文楚所得。久而久之,文楚便自然而然的對賣廢品這件事擁有了別樣的期待和感情。
此時,文楚推開窗戶往院子裏看,果然看到一個騎着三輪車的人,車後座是一個大蛇皮袋子,便是收廢品的人的标配。
文楚連忙跳起來朝他揮手:“這裏這裏!這裏要賣廢品!”
收廢品的人聽到聲音,仰頭四處找了一下,這才看見文楚從窗戶裏凸出去的腦袋:“要賣是吧?你家幾樓?”
“四樓。”文楚大聲喊。
于是收廢品的人停好了三輪車,上了樓。
文楚早上起床去喝水的時候路過廚房,就看見廚房角落的一個袋子裏裝滿了不要的瓶子,都是一些玻璃啤酒瓶,大概是林國政偶爾喝點小酒攢下的,文楚此時便将那個裝啤酒瓶的袋子提了出來。
收廢品的人大冬天騎着三輪車,兩只手都□□在外面,雙手被凍得通紅,全是起皮。
他将袋子裏的瓶子一一撿出來放進蛇皮袋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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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些嗎?還有沒有別的?”收廢品的人問,“鋁的鐵的都可以。”
鋁的鐵的……
文楚想了想,又進了書房。
不一會兒,她拿着一個老舊的車模具走出來,問收廢品的人:“這個可以賣嗎?”
收廢品的人接過來掂量了一下:“可以可以。還有沒有別的?”
文楚再想不到了,便搖頭:“沒有了。”
“行。”收廢品的人拿着杆秤,将手裏的東西稱了秤,把砣碼移到秤正好水平的地方。
接着又從褲子兜裏掏出一堆零錢:“一共是兩塊三角錢。你數數看。”
文楚看着他當着自己面點的錢,也不數了,直接接過來:“嗯,是對的。”
“行,那我走了。”收廢品的人說。
文楚在此時遲疑了一下,“唉,等一下。”
那個模具……
“怎麽了?”收廢品的人轉過來。?
“沒事,你走吧。”文楚最終說。
收廢品的人背着蛇皮袋子下了樓,文楚慢慢關上門。
那個模具,應該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吧?文楚一邊走回餐桌一邊想。
算了,不管了。
想到昨天晚上無緣無故被罵了,文楚連吃肉包子都吃得咬牙切齒。
他憑什麽那麽罵她,她又沒招他惹他。
想到這裏,文楚狠狠地吸了一口豆漿。
中午林國政最先回來,文楚便将賣掉廢品的事同他說了。
?“哦,那堆瓶子啊,我早就想賣掉了,謝謝文楚啊。錢你拿着吧,渴的時候給自己買飲料喝哈。”
“我把書櫃上的一個舊的車模具也賣掉了。”文楚提了一嘴。
“啊?什麽模具?”林國政完全雲裏霧裏,“沒事,賣了就買了吧。”
林國政完全不把這種事放在心上。
于是文楚便當這回事過去了。
同一個院子,蔣衛國家裏。
蔣衛國一邊打着游戲一邊在閑暇裏抽空轉頭看林明遠:“今天是周日上午啊,你不睡懶覺麽?”
林明遠不想告訴他自己是因為不想和文楚待在一個屋子裏,便只言簡意赅道:“不睡。”
蔣衛國瘋狂按動手中的遙控器:“呵,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林明遠看他一眼:“玩你的游戲吧。”
蔣衛國斜他一眼:“寡人正在玩。”
再回過頭。
叮咚一聲,是游戲機提示“游戲失敗”的聲音。
蔣衛國頓時摔了手中的遙控器:“沒勁。”
林明遠教育他道:“做事要專心,三心二意,做什麽都不會好。”
蔣衛國不以為意。
接着,他又轉頭道:“愛卿,你到底大上午的跑我家幹嘛來了?”
他知道林明遠的習慣,每周末上午必睡懶覺,絕不出門,可眼下,他居然在周末的上午跑來他家。
林明遠挑眉:“沒事就不能來你家?我倆感情這麽差?”
蔣衛國反問:“我倆感情有這麽好?”
林明遠朝他肚子捅了一拳。
蔣衛國“哎喲”一聲。
沒過一會兒,蔣衛國又想起些什麽。
“對了,咱班新來的那個女生是叫金麗麗對吧?”蔣衛國坐到林明遠身邊:“她長得挺漂亮的呀?”
說完,蔣衛國拿起茶幾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再轉頭,正好看到林明遠分神的樣子。
他頓時“啊”了一聲,“我知道了!你也喜歡她!”
林明遠斜他一眼,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沒那回事。她又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別解釋了,”蔣衛國根本不信,“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欺騙的開始。”
……
林明遠懶得理他。
蔣衛國是個坐不住的性格,見林明遠不理他,他又開始腦袋轉啊轉的想話題,“對了,你上次不是說你家有套《老夫子》?”
林明遠點頭,“是啊。”
蔣衛國湊到林明遠面前:“好看嗎?”
林明遠想了想,那套漫畫是他很久以前看的了,看完了就一直扔書櫃裏沒再管它,林明遠其實不太有印象了,“還行吧。”他随口應付道。
“那是《老夫子》好看還是金麗麗好看?”
蔣衛國的眼神一時猥瑣。
林明遠頓時揮他腦袋一巴掌:“你自己看上人家金麗麗能不能不要老是安在我身上?”
蔣衛國陰陽怪氣的“喲”了一聲,“那你能說你對人家沒想法?”
……
林明遠沒說話。
蔣衛國沒看出來林明遠這是變相的默認,他這人最怕冷場了,見林明遠不理他,便正經起來,“那下次來我家的時候把《老夫子》帶來借我看看?”
林明遠說:“行。”
然而雖然林明遠刻意避着文楚,不想與她見面,但該碰面的時候還是想避也避不開。平時在家裏是這樣,在學校也是這樣。
這天林明遠班上正上着數學課,數學老師手裏拿着不足一個指節的藍色粉筆剛剛寫完半個黑板的計算過程,粉筆就消耗殆盡了。
數學老師去粉筆盒裏尋下一支完整的粉筆。
未果。
數學老師将粉筆盒拿起來湊近了看,裏面都是一些短得不能再短的粉筆頭了,根本不足以支撐這節課的板書。
畢竟,同學們都知道,所有老師中只有他的板書是最工整最長最好看的。
想到這裏,數學老師心中油然升起一絲驕傲。
數學老師轉頭看了看坐在下面的同學,随手指了個坐在第一排的同學,“你,去我辦公室拿兩盒粉筆來,教室裏沒粉筆了。”
沒有被點到的同學都轉頭看着林明遠,羨慕他此時有出教室的機會。
林明遠頓時站起來,“好的老師。”
轉身便出了教室。
數學老師的辦公室在下一層的盡頭,林明遠下了樓梯,正往數學老師的辦公室走,突然看到前方一個熟悉的身影。
林明遠本來還在想到底有沒有這麽冤家路窄,但轉念一想,這一層好像的确是一年級的樓層。
林明遠走近了,見到文楚正背着雙手面朝教室站在走廊上。
走廊上比室外暖和,她此時脫了外套,只穿着一件枚紅色毛衣,下巴縮在長領毛衣裏,樣子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
他看見了她。
她也看見了他。
林明遠猜,她一定是被老師罰站了。
但她故意目不斜視,不給他開口嘲笑她的機會。
林明遠也就嘲弄地一笑,徑直路過她往數學老師辦公室走去。
到了辦公室,林明遠大喊一聲:“報告。”
辦公室僅剩的那個老師頭也不擡:“進來。”
林明遠便直接進去,拿了粉筆便出來。
整個教學樓只有一條樓道。
林明遠拿到了粉筆,還是得原路返回。
走廊上,文楚依舊站在原來的位置。
林明遠走近時,文楚正好站得有點酸,換了個站姿。
林明遠這下沒忍住,譏笑道:“怎麽?站累了?”
文楚背着雙手,斜他一眼,有氣無力道:“不要你管。”
林明遠故意陰陽怪氣道:“是不用我管,反正又不是我做錯事被罰站。”
林明遠說完這句就準備離開,正要邁開步子時,突然聽到文楚不甘心地說:“我是被冤枉的。”
林明遠還真是第一次聽說有人被罰站是冤枉的這個說法,他停了下來,轉頭道:“你就騙人吧。”
臉上神色寫着——“我才不相信你”。
文楚瞪着他:“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早上就遲到了五分鐘,可是那是因為我是在家預習課文,我跟老師這樣說,他就說我找借口,讓我來走廊上罰站。”
“可是你遲到五分鐘是事實。”林明遠說。
“可是別人也遲到了他就不罰別人的站,只罰我的站。”文楚憤憤地說,“就是因為他不喜歡我!”
林明遠此時完全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心态,反正罰站的不是他,是他讨厭的文楚,因此他輕易就下結論道:“他不喜歡你一定也是因為你平時經常做錯事。”
文楚聞言瞪了他一眼,臉上是一種委屈至極但又不能反抗的神情,只是,卻不再反駁他了。
林明遠此時卻突然被勾起了好奇心,“怎麽了?說啊?”
文楚不理他,只斜着眼看地面。
林明遠開始锲而不舍了,“說啊。”
文楚擡頭瞪着他,沒忍住輕聲吼了出來,“因為我總是晚交生活費,因為爸爸也不肯給我生活費,因為媽媽也不肯給我生活費,這樣你滿意了吧!”
明明不給她生活費的又不是林明遠,但此時文楚發洩的神情就好像她所有沒能按時交錢的原因都是因為林明遠一樣。
林明遠頓時站在原地愣了愣。
她讓他想起某些他同樣艱難的日子。
林明遠端着兩盒粉筆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輕輕罵了她一聲“活該”,便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