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顧冉在香案前磕了三個頭,又上了三柱香。起身的時候不知想到什麽,突然淚掉下來。

顧冉媽媽上前拍了拍她的背,又從包裏拿出一張紙巾遞給她。

二老于是也上前上了三柱香。

“奶奶是什麽時候走的?”顧冉媽媽問林明遠道。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有什麽症狀嗎?”

“沒有,就是說背有點酸,讓我給她捶背。”

“沒有別的症狀了?”

“沒有了。”林明遠說。

“哦那就好。”顧冉媽媽拍拍林明遠的手,“你要知道,奶奶是沒有受苦走的。”

林明遠點點頭。

四人又聊了一會兒。

顧冉看看時間,“明遠,你吃過飯了嗎?”

林明遠搖搖頭。

文楚剛才叫了外賣過來,但他還沒有時間吃。

考慮到不吃飯對胃不好,顧冉提議道,“我們要不要一起出去先吃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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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顧冉心裏也存着要借這頓飯讓林明遠見家長的那麽一點意思。

“不了,殡儀館還有事,你要不和叔叔阿姨先去吃?”林明遠道。

見林明遠拒絕,顧冉心裏有一些不舒服,他最近好像總是拒絕她的提議。

“可以等吃完飯再回來忙嘛?現在先去吃個飯。”

顧冉的聲音甚而比平時還多了一分撒嬌的意味。

“你看,我爸爸媽媽也一起來了。”

顧冉拉着林明遠的手,“我們就一起簡單吃點就回來好不好?”

聞言,林明遠意味不明的看了看站在遠處的顧冉爸媽,鬓邊發白的兩位老人,站在門外透進來的熹微光線中,顧冉不知道的是,正是因為兩人來了,林明遠更不可能和他們一起吃飯了。

林明遠拉開顧冉的手,是個抗拒的姿态。

“你帶着叔叔阿姨好好去吃,我就不去了。”

“你……真的不去?”

“嗯。”

回答的堅決。

顧冉失落地轉過身,她擡頭望向院子裏,文楚剛才不知道去哪了,現在又回到院子裏,身後跟着幾個殡儀館的工作人員,他們在院子裏似乎在商量着什麽。文楚圍在那一群人中間,顧冉突然覺得,文楚看上去才像是這裏的女主人,而自己只是個冒牌貨。

顧冉皺着眉,看向文楚的目光裏突然多了一絲憤恨。

到了晚上,自樂班表演的舞臺便搭好了。

自樂班的表演成員都是一個賽一個的壯漢,手提着唢吶,吹得滿臉通紅,低沉悲壯的音樂就這樣飄蕩在靈堂前的院子裏。圍觀的親友中,有看手機的,有抱着小孩哄小孩的,也有安靜聽的。在這樣的情景中,有人入戲,有人敷衍,都是正常。

唢吶聲中,孝子需依次向死者獻酒,行跪拜禮。

文楚站在院子後方,見林明遠奉着酒杯慢慢跪下去,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一個寬闊的後背,不知為什麽,那是一個總能給她安全感的背影,可是此時看上去卻多了一分孤獨。她突然意識到,他又失去了一個親人。

等到表演結束,已經是晚上十點。

剛才還聲響震天的院子,突然安靜下來,又驀地給人添了一種故事結束散場的氛圍。

林明遠給自樂隊成員清算好表演費送他們離開,回來的時候,兩個殡儀館的工作人員還在院子裏拆舞臺,大概是清場工作太無聊,又自以為主人不在附近,兩人的對話便漸漸開始向着私隐八卦的方向去了。

工作人員甲:“诶,聽說這家去世的老太太的兒子,以前是販毒的?”

工作人員乙還在拆臺子的手一頓,“聽說?你從哪聽說的?”

“還能從哪聽說的?來吊唁的親友離開殡儀館的時候偷偷議論的,被我聽到了。”

工作人員乙又動作起來:“販毒?那後來怎麽樣了?”

“聽說有一次販毒被警察抓個正着,逃亡途中車禍身亡了。”

“什麽?那這老太太不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可也真是命苦。”

院中兩人興致勃勃的談論着,絲毫沒有留意身後有個年輕人面無表情的從他們身後走過去。

聽聞萬淑芳去世,蔣衛國過來幫了一天的忙,跑腿吆喝當司機,他都挺盡心盡力的。畢竟以他和林明遠的交情,“林明遠你家的事那就是我蔣衛國自己家的事。”

眼下見事情都了的差不多了,蔣衛國便走過來跟林明遠告別:“唉林明遠,我看今天的事情都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哈。”

蔣衛國的聲音驟然響起,驚動了還在遠處八卦的兩個工作人員。他們擡起頭,猛地看見了林明遠,頓時止了話頭,安靜幹活。

林明遠沒有刻意轉頭去看身後突然安靜的兩人,他對着蔣衛國點了點頭,“嗯,回去吧。”

“明天是早上八點出殡是吧?用我的車做頭車?那我七點半過來你看怎麽樣?”蔣衛國和林明遠确認着。

“沒問題。”林明遠說。

“嗯,那我走啦。”

“走吧。”

沒走出幾步,林明遠突然又叫住蔣衛國。

“唉,你剛剛看見文楚沒?”

“文楚?”蔣衛國撓撓頭,“沒看見啊。”

“恩行,那你走吧。”

“好嘞。”

剛才自從唢吶表演的時候他就沒怎麽看到過文楚。不知道人去哪了。

林明遠想了想,終究還是作罷。他拿起掃帚和簸箕,清掃了一下院子裏的鞭炮殘渣和賓客圍觀唢吶表演時留下的垃圾,這才走進靈堂。

等到林明遠忙完了所有的事走進靈堂的時候,他才發現,文楚一個人趴在棺材上睡着了。

院子裏,剛才背後嚼舌根的兩個工作人員已經離去,風比前夜靜了些,整個靈堂安安靜靜的。

林明遠慢慢走過去,在長凳上文楚旁邊的座位輕輕坐下。

他轉過頭去看她。

昨晚一夜沒睡,今天又沒時間回家洗澡,她的頭發已經有些出了油,樣子看上去很有一些狼狽。

可是林明遠卻覺得,真好啊。如果不是她在他身邊,他可能不知道要怎麽度過這兩日。

“有你真好啊。”

林明遠将自己的外套脫下,給文楚披了上去。

下一秒,他将胳膊往棺材上一搭,也靠着棺材陪她一起睡了過去。

風輕輕地吹過靈堂。

熬了一夜,忙了兩天,兩個人都又黑又瘦,模樣憔悴。可是他們靠在一起,卻是自成的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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