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更新時間2008-11-22 9:56:01 字數:4057

慈林,游反生二人出朝聖教,分道楊镖。這日,慈林路過一座山,濃蔭蔽日,涼風習習。慈林頂着烈日趕了數天的路,此際渾身出汗,嗓子直冒煙,水袋剩了一點水,舍不得喝。見此心頭大喜。從懷裏掏出根細繩,兩端系着粗鐵釘,慈林找了兩棵相近的樹,雙手一楊,兩釘分釘在兩棵樹上,細繩被扯直了。慈林一個童子拜觀音,翻着跟鬥縱上細繩,盤膝而坐,雙手合十,閉目養神,優哉游哉地坐起禪來。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

末未申初,慈林忽覺腥風大作,天昏地暗,初時以為是山雨欲來之兆。突地警覺到不對。想起師父明德方丈說過:“龍行雲,虎行風。”心道:“莫非有大蟲?”想到這兒,猛地睜開雙目。駭然正見一只吊睛白額大蟲向已身上撲來。慈林慌忙跳下地面。那大蟲一撲,沒有撲着,又反向向慈林猛竄過來。慈林心道:“它雖是孽畜,我身為佛門弟子,卻不可随意殺生。”當下拿定主意,運起一成般若神功,将大蟲擊退一丈。慈林本意是要它知難而退。誰知那大蟲受了些輕傷,更發起虎威,氣勢更兇地撲向慈林。

驀地一聲清叱道:“好孽障,又來害人了麽?”只見一個邋裏邋塌的小化子從山林裏跑了出來。三兩下跑到猛虎的前。那大蟲似甚怕她,掉頭向他處逃去。那化子一下子跳到虎背上,兩只黑呼呼的小手擰着大蟲的耳根,咯咯笑着,那大蟲吃痛不起,狂奔亂跳,似想将小化子甩下來。那化子穩如泰山,跨下使頸一夾,虎骨咯咯作響。

慈林心下不忍,高聲道:“阿彌陀佛,小施主放了它罷,一個畜牲,施主何必跟它一般見識。救命之恩,小僧在這裏謝過了。”那化子充耳不聞,只顧自己玩得快活。玩了一會兒,大概小化子也覺得累了。躍下虎背。慈林心頭一松。念了聲:“阿彌陀佛!”

那虎剛要跑,誰知小化子眼疾手快,踏前一步,揪起虎尾,輪着圈玩。慈林搖首嘆息。那化子看在眼裏,心頭恚怒,突然抿嘴一笑,讓人心裏發毛,佯作失手,那虎向離弦的箭一樣向慈林甩去。慈林大驚之下,不暇思索,微一偏首,那大蟲從身子左側甩出七八丈遠。“砰!”地一聲摔死在地上。慈林不由氣道:“施主,你也太心狠手辣了。”

那花子嗔視了他一眼,突然襲擊怒道:“禿子,你可知你犯了何戒。”

慈林一怔,道:“貧僧身犯何戒?請施主不吝賜教。”

那化子道:“你剛才妄動無名,五戒中犯了嗔戒。還有,你謝我救命之恩,出家人不打诳語,我見你在樹上打坐,分明功力深厚,已登堂奧。為何慌言戲我。這又犯了那一戒呀!”

慈林心中一驚,心道:“一日間,果然犯了兩戒。”心下惶恐不安,那化子何等聰慧,已知他心動。故意道:“大師如此悲天憫人,何不就把在下殺了,好替這只虎兄報仇,豈不好。反正我命賤,生來就無父無母,姥姥不痛,舅舅不愛的。還不如這畜牲,尚有人憐憫。”說着,鼻子一酸,抽抽答答地哭了起來。

慈林一下慌了起來,忙哄道:“小施主,都是不貧僧不好,施主不要哭了,小僧真的該打。”說着,竟真的狠狠打了自己兩耳掴子。

那花子嗤地一聲破啼為笑,用手往臉上一抹,看似拭淚,其實是将淚水沖掉的泥,重新抹上。小化子突然指着慈林身後道:“誰?”

慈林回頭看看,沒有人,摸摸後腦勺,茫然不解,待回過頭來,那小花子已不見了。慈林心中奇怪已極,也未甚在意。待回到樹下尋自己的包時,卻不翼而飛。這才曉得上了當。只有搖頭苦笑的份。好在離少林寺已近,拼着餓他三五日,想是沒什麽大的幹系。慈林生性性豁達,想到這裏,心情一松,豁然開朗。

游反生走了半月餘,這天到了七彩山下,心頭一松,竟暈倒在山下。巡邏的喽兵看見,忙上報藍旗官,藍旗官又往上報到幫主羅恒中處。羅恒中忙命人把他回自己住處,并攜同兒女前去探望。随行的還有玄氏兄妹。雪霁菲雯姐妹倆也到了山上。進得屋來,已是擠滿了人。游仲勳見幫主前來,忙迎上前去,作了個揖,道:“參見幫主。”

羅恒中道:“不必多禮,生兒怎麽樣了?”

游仲勳道:“多謝幫主關心,已經請過大夫了。主要是累的。生兒現在不知中了什麽毒,功力全無,其餘均如常人,休息夠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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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恒中勸慰道“游護法請放寬心,我看生兒福緣深厚,定能逢兇化吉,早晚會恢複功力的。”話雖如此,羅恒中也是憂心忡忡,生怕愛婿出什麽意外。

羅氏兄妹早到了塌前,游反生恍惚看到羅緣玉哭成了個淚人般,心頭一軟,想到我雖不甚喜歡她,卻還是拿她當親妹子般,不可過份冷落了她,傷了她的心,因道:“玉妹妹,好端端的,怎麽哭起來了。你看我這不好好的。”

羅緣玉聞言,哭得更歷害了。道:“游大哥,你一定要好起來。都是我害了你。我……我其實是喜歡你的。”說到這兒,臉益發熱起來。雪霁臉上一片蒼白。玄渚清的臉色也很難看。菲雯道:“羅姐姐放心吧!游大哥人好,心好,不會有事的。”

羅琴實聞言不由打量這個天真未泯的小姑娘。暗中喜悅,朝她一笑,菲雯回眸看了看他,低首捶弄衣角。玄渚雲看中滿不是滋味,沮喪地想:“罷了,人家是天下第二大幫的少幫主,自己相貌平平,拿什麽與人家匹配。還是知趣地好。”想到這兒,頓覺心恢意懶,人生了然無趣。玄渚清則暗自忖道:“看樣子緣玉十分中意這個小子,我得想個什麽法子,整死他才好。”幾個少年男女,各懷心事,憂慮重重。

羅恒中分開衆人,來到塌前,道:“生兒,羅伯伯來看你來了。”

游反生就欲起來大禮參拜,羅恒中忙按住他道:“生兒,快躺下,羅伯伯看你一眼,這就走。你好好将養成身子,要什麽好吃的,好玩的,盡管說。”羅緣玉捅捅父親,羅恒中哈哈一笑,道:“玉兒,你游大哥可是為了救你才中的毒。你可要好好的照顧人家。不許欺負人家。”羅緣玉撒嬌道:“爹,你偏心。”

羅恒中朗朗一笑道:“誰說的,女兒,女婿,我可是一樣疼的。”除了雪霁,玄渚清,衆人哄堂大笑。

翌日,菲霁到桂園裏摘桂花,折了幾枝,忽然看到一枝桂花,長得甚好,可惜太高了。長在樹梢上,迎風招展。菲雯打量着,離自己約有一人高,只好回去。走了幾步,又舍不得。回頭看看,因離得遠了些,看看又不算太高了,心頭如小鹿般怦怦亂跳。跑到樹下,放下折好的桂花,踩着樹權,向上爬。離那只桂花越來越近了,菲雯探出手向那桂花摸去,抱着樹幹的手突然一滑,從樹上掉了下來。菲雯驚叫了一聲,心道:“這下完了。”正想着,平空突然伸出一只手接住了她。因為下沖力大,兩人都滾到了地上。那人生怕摔着菲雯,一直沒敢松手。菲雯虛驚了一場,看看救自己的,正是羅琴實。嬌嗔道:“還不放手。心中甚是感激。

羅琴實這才依依不舍地松手。又扶起菲雯。獨自走到樹下,暗自動氣調息,輕輕一躍,跳起三丈高,迅速地摘下那枝桂花,遞給菲雯道:“姑娘,适才在下無意冒犯,這枝花就算在下給姑娘陪禮了。“菲雯接過花。

羅琴實又道:“姑娘,明晚我在醉心亭恭候姑娘芳駕。可以嗎?“菲雯抿嘴一笑,跑開幾步,又回身嬌羞地點點頭。羅琴實心中狂喜。連連在地上張了幾個跟鬥。手足舞蹈着。玄渚雲在角門看得清清楚楚,芳心一陣狡痛。

菲雯拿了花回到屋子裏,把瓶裏的花換掉。對着花出起神來。芳心顫抖得緊。又是歡喜又是害怕。欣喜的是終身有了着落。害怕什麽,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只覺得二人的身份相着得太懸殊了。

山中人無事習慣早睡早起。申未已初,已是萬簌俱寂了。一條灰影閃進游宅。摸進游反生的屋子,撥開門拴,閃身進了去。蹑手蹑腳地走到游反生塌前。舉起刀朝塌上砍去。驀地,陡聞一聲清叱道:“大膽賊徒,休走。”灰衣人一驚,沒想到有人,顧不得再下辣手,迅速奔至窗前,朝窗一記劈空掌,窗棂撲簌簌地被震掉了大半下來。穿窗而逃。雪霁自知不懂武功,追也無益,就沒有去追。

原來雪霁耽心游反生重傷未愈,尚需人照料,一直在外間待夜。今日發現有人要圖謀不軌,急中生智,裝腔作勢吓走敵人。其實,只要灰衣人沒驚惶失措,沉着震定一點,自可殺了游反生,再從容逃走。

雪霁驚退走敵後,心中不免後怕,倚在牆壁喘息不定。只聽有人忽然在耳邊道:“小丫頭,你救了我一命。”游反生不知何時已從塌上起身。雪霁急道:“你毒傷還未好,怎麽就起來了呢?”就欲推他上塌。游反生索性坐在地上,把雪霁拉到身旁,笑道:“你看今晚的月色多好,陪我賞月吧!”

兩人坐在窗前,一輪皎月斜照在二人身上,灑下一層銀輝。游反生道:“我們每人吟一句詩,詩中必需有月字,沒有就算輸,好不好?”

雪霁頭搖科像個撥浪鼓似的道:“不好,人家學問沒你好,自然說不過你的。”

游反生央求道:“試試嗎。我也沒有讀過很多書的。”

雪霁歪頭道:“那好吧!我先說,‘海上升明月,天涯若比鄰’”

游反生道:“廣澤生明月,蒼山夾亂流。”

雪霁又道:“更深月色半人家,北鬥闌幹南鬥斜。”

“回樂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床前明月光,凝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游反生贊道:“對得好”忽見雪霁神色黯然,道:“對不起,霁兒,是不是想家了。都是游大哥不好。”說着,裝腔作勢地就欲往自己臉上掴去。雪霁忙拉了他的手道:“游大哥,不是的。”游反生順勢握住她的纖纖玉手道:“那為什麽無端端地要哭起來了呢”

雪霁哽咽道:“我自爹去世以後,多蒙游大哥照顧,小妹很是感激,然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自感身世,孤單無依,才……”

游反生把她輕擁入懷,撫慰道:“小傻瓜,有你游大哥在,什麽都不怕。剛才你救我了一命,我欠你一份人情,以後,我會更好地照顧你,直到……你嫁得如意郎君。”

雪霁突然神色慘白,良久,才幽幽道:“等你娶了羅姑娘,你就不能照顧我了。”

游反生輕咳一聲,道:“我怎麽會娶她,娶她還不如娶你呢?”心下忖道:“女孩子家真是古怪。”他說的倒是由衷之言,如果找不依勿笙,在莫,羅,雪霁三位姑娘中,他還是比較偏疼雪霁的溫柔娴婉。莫纖雲心狠手辣,行事詭絕,令他頭痛欲絕,招駕無力。羅緣玉心高氣傲的大小姐脾氣,他也受不了。只是等待時機,退婚而已。

雪霁嘆了口氣,心道:“果真如此就好了。”因道:“游大哥,夜已經很深了,你該去睡了。”冰簾洞傳奇》][bookid=2013609,bookname=《挂劍別江山

.紅花綠葉偶連枝 孽根深種無緣人 誰之過

更新時間2008-11-27 9:43:41 字數:5951

慈林大意丢了包袱,只得空腹走了一天,才看到一座集鎮,想找戶人家化緣,看到一處飯館,心想“館子裏殘羹剩飯多,化緣也較為容易,拿定主意,步入酒樓。

小二迎了上去,慈林正想開口化緣,眼角一瞥間,赫然看見自己的包袱就在東北角的一張桌子上,一個身穿默綠色衫裙的女子正在據案大嚼,狼吞虎咽,慈林一愣,心想搶我包袱的明明是個化子,怎麽變成女施主了。走到桌前站住。那女子恰在此時擡起頭來,兩人都是一怔。慈林依稀認出,這張容顏正和那叫化子想似。只是人靠衣裳,佛要金裝。如今煥然一新。粉嘟嘟的蘋果臉臉上嵌着兩顆黑裏透白的明珠。肌白如玉,櫻桃小嘴,五官得配的恰好。心道:“好一個國色天香的美女。除莫纖雲,誰可比得上。只是竟會如此的頑劣不堪。當下冷冷道:“姑娘,小僧的東西,該物歸原主了吧!”

綠衫姑娘眼珠滴溜溜一轉,心下念頭急轉,冷哼道:“禿子,你兇什麽,本姑娘好容易幫你拿回了包袱,你連謝都不謝,還想要取回包袱,沒門。除非你給我道個歉。”

慈林出身少林,從未下過山,不懂人世之詭谲險惡,當下詫道:“這麽說來,包袱不是姑娘拿的了。”

綠衫姑娘雙眸一瞪,道:“你敢誣我,要不是我追上壞人,你的包袱早就被搶跑了。還輪得到你跟我在這兒大眼瞪小眼的。”

慈林心性墩厚,信以為真,當下道:“阿阿彌陀佛,如此,小僧在這裏謝過施主了。”

“慢!”那姑娘按住包袱,轉着眼珠道:“你剛才誣我為盜,實在可惡,要是我沒追上,豈不是百口莫辯。如今要想取回包袱,須得依我一件事。”

慈林道:“施主盡管請說,只要不違我佛五戒,貧僧能辦得到的,無不從命。”

那姑娘一指桌上殘羹道:“你給我把這些吃了,我想你餓了一天了,一定不好受。本姑娘可是一番好意。”說着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慈林聞着香味,早就饑腸辘辘了。可朝桌上看時,不是魚就是肉,微恚道:“姑娘不肯還貧僧包袱,直言就是。何苦如此捉弄小僧。這包袱,小僧不要也罷,權當送給姑娘的見面禮了。算是酬謝了姑娘的一份人情。”說罷,踏步走開。

綠衣姑娘一愣,心道:“好個灑脫的僧人。”

慈林化完齋,吃了點稀飯,就出了鎮。行不久,只見綠衣女恭候在驿道旁。心道:“姑娘家就是煩,惹不起不躲不起。”

綠衣少女把玩包袱,上前嘻笑道:“小師父,無功不受祿,勿笙不敢貪不義之財。這包袱,還是還給小師父的好。”

慈林淡然道:“不敢,姑娘的厲害,慈林算是領教了。”

叢勿笙小嘴一撅,嬌嗔道:“慈林師父,你還在生我的氣。給你給你,小氣鬼,開個玩笑也不成嗎?”說着,把包袱塞給他。

慈林接過包袱要走。叢勿笙在後面跟着,慈林沒法,只得回道:“女施主,小僧要回少林有點急事,你又何必跟着小僧呢?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也有辱姑娘清譽。”

叢勿笙哼了一聲,搶白道:“誰說我跟着你了。少林寺你去得,我就去不得嗎。再說了,這條道是你的嗎?難不成你是劫道的山賊?就算是,你出多少錢,我給你就是了。哼!”大搖大擺地走在他的前面/

慈林生性淳厚豁達,加之心裏有事,不在理她,健步如飛地向少林寺趕去。很快就超過了他。叢勿笙在後面遠遠地跟着。不久香汗涔涔,浸濕羅衫。

走了半日,慈林也累了。坐下來休息了一會兒。又拿出水袋,從包袱裏掏出幹糧,放在嘴裏嚼着。忽聽一聲“哎喲!”的尖叫聲。只見後面的叢勿笙捧着頭緩緩地倒在地上。慈林一驚,忙踏步過去,扶起叢勿笙。用手切了一下脈,竟是虛脫過去。暗自後悔,不該跟她賭氣。抱起叢勿笙往最近的一個集鎮奔去。

半柱香的時候,已到鳳來鎮,慈林顧不得驚世駭俗,抱着叢勿笙就闖進一家客棧。掌櫃的給找了間上房,慈林道:“請問掌櫃的,此間可有歧黃好手,我這位朋友大概要看一看,調理一下。”

掌櫃的回道:“有位黎時珍大夫,精通醫術,是否請他給……這位姑娘看看。”掌櫃的也不曉得二人是什麽關系,又老于世故,知道大凡江湖中人,得罪不起,因此問道。

慈林一愣,喜道:“本朝名醫李時珍隐居在此嗎?”

掌櫃忙道:“不,是黎時珍,不是木子李,是黎民的黎。不過這位先生的醫術之高明,恐怕不亞于李時珍。

慈林心中煩燥,不耐道:“好了,就麻煩掌櫃的,請一下黎先生。這點銀子,先寄在帳上,容後再算。“說着,,從包裏摸出一錠約五兩的銀子。

掌櫃的連聲稱好,轉身出了房。未幾,掌櫃領了一位儒生模樣的中年人來。這位黎先生果然是醫術了得。給叢勿笙吃了副藥,用了回針炎,果然呼吸暢通無阻,酣然甜睡。

半夜,朦胧間,慈林翻了個身。突聽得隔壁傳來叢勿笙的驚叫聲。忙披了件衣袍過去。只見叢勿笙哆哆嗦索的蹲在牆角。地上爬滿了蜈蚣。叢勿笙的身上還有兩只,咬了她兩下,身上立刻鼓起兩個大黑包。毒性甚大。慈林大驚之下,顧不得危險,雙腳在地上踩着,又到床上掀起褥子鋪到地上,用勁地踩着。并把叢勿笙身上的蜈蚣拽出甩在地上踩死。折騰了半天,才把店夥,房客驚醒。慈林拽過夥計,厲聲道:“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夥計顫聲道:“小師父,我也不曉得怎麽會這樣,我們店裏從來沒出過這樣的事啊?”

別的房客也竅竅私語。慈林道:“你這是會鬧出人命來的。你們就不能把房間打掃得幹淨點嗎?”

突聽叢勿笙咯咯笑了起來,道:“慈林師父,不關他們的事,是我捉的。”慈林也動了氣。放過店夥。關上門窗,走過去道:“姑娘,你到底玩夠了沒有。小僧可沒有時間陪你玩。你這算幹什麽?”

依勿笙不慌不忙,不緊不慢地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玉瓶,從裏南倒出些白色的膏藥,塗于患處。小黑點立即消失于無形。回複原來的玉潔冰清。依勿笙擁着雙膝,幽幽道:“你別生氣嗎?人家是想試試探,看你心裏還有沒有我。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你心裏還是有我的。”緩緩站起來,踱到他面前,柔柔地看着他。

慈林一時竟也心猿意馬起來。忽又想道:“難道是我孽根未斷。阿彌陀佛,明鏡非臺,菩提非樹,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凡心三疊道初成,我豈可自毀基業。罪過罪過。”不敢面對叢勿笙,故意向桌上看去。正瞥見那只玉瓶。随手拿起來把玩。玉瓶玲珑剔透,上有清心荷香去毒生肌膏九個字,神色聚變,厲聲道:“原來你是魔教中人,怪不得幾次三番糾纏于我。”

叢勿笙一愣,随即醒悟道:“不,我不是朝聖教的人。”

慈林喝道:“我還沒有說什麽教,你就曉得是朝聖教,又有教中聖寶清心荷香去毒生肌膏,你還有什麽可說的。道不同,不相為謀,小僧就此告辭。”說完,大踏步走門房。依勿笙急怒攻心,追出房門數步,叫道:“慈林,好你當我是朝聖中人,就算是又怎麽樣,我可曾害過你嗎?”一時一口氣沒喘上來,竟昏倒在地。

慈林回首看一眼,心道:“又是重施幫技,這回可不能上當了。”走了幾步,又覺得不對勁,不可能半天沒有聲響。掉過頭去,只見依勿笙躺在地上。衫裙在寒嗖嗖夜風中飄蕩。回身近前,扶起依勿笙,暗運無相神功,替其推宮過穴,半響,依勿笙才悠悠醒轉過來。苦笑道:“慈林哥哥,我真的不是朝聖中教中的人。況且那魔教與我有殺父之仇,你一定要想信我,這回,我不坐騙你的。”

慈林道:“這就怪了,你既朝聖教的仇人,又怎麽會有此教的療傷聖藥呢?”

叢勿笙徐徐道:“說來話長了,我的師父卻是與朝聖教大有淵源的,這個藥就是她給的。”

慈林看着她,心道:“看她的樣子,倒不像假的,難道我真真錯怪了她不成。”當一嘆息了一聲,抱起她回到房裏,替她蓋好被子,待她睡熟後,才悄然退了出來。

翌日,兩人用過早繕後相偕就道。出來鳳來鎮幾十裏,是一片曠野。幾行雁飛過,慈林忽然覺得有人用石子打自己的左肩。左右看看,卻又沒有人,暗自稀奇。走了一會兒,又有一粒石子打在自己右肩,這下有了防備,迅速回首,仍不見人影。心道:“莫不是叢勿笙跟我開玩笑。”遂對叢勿笙道:“叢姑娘,你幹嘛幾次三番的捉弄于我。”

叢勿笙大奇,看向他道:“此話怎講,我可曾捉弄你了?”

慈林一捋肩衣,道:“你看,這不是你打的嗎?”

叢勿笙一看,果然一片紅腫,不由驚道:“以你的功力,此人投石擊你,竟不被你查覺,功力之高,實在不可思異。倘若此人真的是敵非友,一百個你也保不住了。倒底是什麽人呢?”四下裏張望。慈林見她神色安然,不像是做假的,心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叢勿笙掃了一下四野,突然大笑一聲,罵道:“死禿驢,賊禿驢,還不滾出來?”

慈林不悅道:“你怎麽罵我?”

叢勿笙對其一向是言聽計從,百依百順,因笑道:“慈林哥哥,人別誤會,我是罵別人,卻不是罵你的。”慈林心下暗自奇怪,忖道:“莫非擊我之人,也是一出家人,然則叢姑娘又是何以知之呢。”看看四下,也是暗自警惕。

折騰了一陣子,也沒查出什麽來。兩人又前行了半個時辰,路邊有了樹林,不像先時那麽荒涼了。正走着,突然頭上疾飛風掠過。慈林這回有了警惕,反應得也快了,側了側身,讓過那風,一根雞骨擦着面頰而過。二人順着風向向那樹上看去,只見一個老和尚斜倚在樹上,正閉目養神,手中拿着一聲雞腿,口中大z約嚼着雞肉。破衣爛衫,芒鞋前面露出幾只黑油油的腳指頭。雞骨不停地打向慈林,還不時地打着飽嗝,酣然要入睡的樣子。慈林一一閃過。只聽叢勿笙笑罵道:“老禿驢,果然是你,還不快滾下來。”

那和尚伸個懶腰,打着哈欠道:“這年頭,真是世風日下,小祖宗罵起老祖宗來。也不知小和尚呆頭呆腦的,又有什麽比老禿子好的。”

慈林心道:“這和尚真個有意思。人家是指着和尚罵禿驢,他連自己都繞上了,看他吃肉的模樣,大約不是真個出家人吧!真是佛們不幸!”

叢勿笙跺跺腳道:“你還敢罵慈林師父,以後……以後再也休想吃到我做的菜了。”

那和尚似一驚,從樹上跳将下來,笑嘻嘻道:“好侄女,這怎麽使用權得,你是知道的,我這個酒肉和尚,可是活佛濟公轉世,口欲難戒呢?”

叢勿笙撅撅嘴道:“我不管,你要先向慈林哥哥道歉,不然我就不理你了。”那和尚面露苦笑。慈林忙道:“叢姑娘,不必了。我想這位大師是在跟在小僧開玩而已。”

那和尚贊道:“好和尚,貧僧開始有些喜歡你了。”叢勿笙心下十分高興。捋了一下秀發,對慈林道:“慈林哥哥,我們今個再做一回玉盞豆腐湯好不好。“

那和尚道:“豆腐湯有什麽好的?“

叢勿笙道:“那好,到時你可別吃噢!“

慈林憨笑道:“大師有所不知。名為豆腐湯,其實不是用豆腐做的。而是用魚做的。”

和尚笑道:“那我可得嘗嘗了。”

叢勿笙得意道:“那是用蝙魚,蟮魚肉剁成肉泥,放在碗裏上鍋蒸成豆腐形,再下鍋慢慢熬成湯,很費心神的。”

和尚一臉神往的樣子,道:“那一定很好吃了。”

慈林抱了一下拳,道:“不知這位大師仙鄉何處,寶號是……”那和尚吃吃笑道:“貧僧乃紅花禪師。”慈林一驚,心道:“原來是綠葉院的紅花禪師,怪不得他那麽好吃。聽說他原是少林弟子,因口欲難戒,才被逐出少林。只得另起爐竈。論起來,比自己還高兩輩。據師父明德方丈說,這位師叔祖文武全才,悟力極高,出家前曾得到一位異人指點,是個不可多得的奇才,先前将他逐出少林,委實是不得而為之”

叢勿笙笑道:“提起他,是野雞無名,草鞋無號,也就在武林有點聲望,他的師祖才是名垂青史的赫人物呢?”

慈林奇道:“什麽人聲望比紅花前輩還要高呢?”

叢勿笙吃吃笑道:“就是宋朝時救康王,戲兀術,鬥金風,藕塘關救金節,瘋僧掃秦的了靜禪師啊!”

慈林看向紅花禪師時,只見紅面含微笑,道:“不錯,先師是了靜神僧的第七代門人。貧僧有幸蒙先師指點一二而已。神僧武學博大精深。豈是吾輩能悟得其道的。”

晚飯後,紅花禪師頗為識趣地出去散步,二小在屋裏對奕。慈林開局擺出屏風馬。叢勿笙應了個五六炮。正下着,忽聽窗外外傳來蘆管聲,悠然婉轉,似有綿綿情衷,無處可訴。叢勿笙嘆道:“紅禪師又想她了。”

慈林奇道:“她是誰?”

叢勿笙白了他一眼,才道:“紅花禪師的事,你就一點沒有聽過嗎?”

慈林奇道:“什麽事?我只曉得他原也在少林呆過的,別的可就不曉得了。”

叢勿笙聽着曲子,出神良久,才道:“紅花禪師出家前,本名就叫紅花。紅家原也是武林一大門派。當年紅花禪師行道江湖時,曾結識了一個紅粉知幾。姓葉名綠素。綠素是個美貌又溫柔,和善的小姑娘。卻出身魔教。就是現在的朝聖教。不,當時還是至尊教的兩個長老葉安幫,葉定國兄弟的掌珠。紅家是名門正派,自然不高興這件事。偏偏禪師又是性情中人,自然不會在乎什麽門戶之見,也不會為俗規束服。當時,他說服了綠素姑娘叛父離教,逃到他們家,二人相親相愛,快活無比。誰知……紅父趁其外出之際,下毒毒死了葉姑娘,禪師曉得後,悲痛無比,遂離家出走,數月後在少林出家為僧。紅父知道後,氣急敗壞。因禪師是獨子,承嗣傳遞紅家香火之責全在禪師一人身上。”叢勿笙呷了口茶,才繼續道:“紅父聲言,禪師如不還俗,就與其脫離父了關系。其實,出家無情無欲,四大皆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禪師即立即出家,自然不會有什麽父子之情了。後來的事,你是曉得了。禪師戒不了口欲,只得另起一院,綠葉院的名字來由,就是為了記着葉姑娘。”

慈林直聽得熱血沸騰。道:“想不到其中還有這麽緣故。紅父也太心狠手辣了。父母就算再有罪,其子何辜。如此行事,又與邪魔歪道有何兩樣。阿彌陀佛!”這聲“阿彌陀佛!”四個字,使得叢勿笙心驚肉跳的。癡癡地望着慈林,仿佛生離在即。過了片刻,管聲稍歇,慈林忽聽得依勿笙輕輕唱道:

“不要問俗世中誰是英雄?任誰人都是英雄。何必要做英雄,有情有義此生已夠。紅日初升,願你我生生世世永結同心。清規戒律,俗世規則,只把等閑。唧唧我我一片天,只願與你比翼雙fei共老,共博命運,同闖江湖路。楊楊灑灑萬裏路,有你我心已醉。獨怕得不到你的情衷。”

慈林心中一動,覺得歌意似有所指。正待開口相詢。此時禪師推門而入。叢勿笙的面忽然失色,只戀戀不舍地望着慈林。紅花禪師道:“時候不早了,你們去睡吧!”

半夜,紅花禪師到了叢勿笙房門口。房門內錫燈忽然亮了起來。只聽叢勿笙在裏面道:“禪師,進來吧!”

紅花微微一笑,心道:“真是個鬼精靈,什麽也瞞不過她。”推門進房內。只見叢勿笙呆呆地坐在桌邊椅上,手支香腮,出了半天神。才沒頭沒腦地道:“我知道,一定是蔔姑姑讓你來帶我回升龍崖的,是不是?”

紅花禪師道:“既然你猜出了老衲的來意,還是跟我走吧!你蔔姑姑很是惦記你的。”

叢勿笙站起身道:“可不可以讓我再看看……慈林哥一眼。”

紅花禪師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大千世界,本來無一物,如何就惹塵埃。笙兒,慈林本來是個有道根的和尚,将來必成正果,你又何苦妨礙他呢?你這麽精明的人,怎麽也犯起糊塗來了。愛若看淡了,不過是聚散。貧僧真心地望你能慧劍斬情絲。”

叢勿笙嗔怒地道:“行了,不去就不去。自己是個酒肉和尚,卻充什麽高僧。等我見了諾娃姐,再想辦法收拾你。”

丹青引半生緣兩世情一線牽》][bookid=1008205,bookname=《香車寶馬記

十二節 取以舍此身 終生絆古佛

更新時間2008-12-4 10:39:23 字數:5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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